諸葛昭允抱手含笑,「自然不是我。師尊,你沒發現流殤不在嗎?若不是你為了均衡三殿的勢力,將畢生幻神術教給流殤,他也不能做的這麼真,連你都騙了。」
老者感到修煉近百年的大光明心法如兵敗山倒一般一層層迅速消退,羞惱交加,一口鮮血血吐出,「怎麼可能……你明明、明明被我廢去修為……」
「這倒是,但是師尊,你知我和天涯同時異世之魂,就該知我們必有相通之處,在她沖破任督二脈的時候,我同樣會有感應的。」
修為的迅速消散,老者靠高深內力維持多年的容貌聲音也逐漸散發出蒼老和死亡的氣息,這一輩子夢想的功成圓滿,卻是以這樣的方式來結束。
如果當時,當時不要那麼貪心,只做這離圓滿差一步的人,不要逼愛徒到絕路,是不是就不會到如此地步…嫖…
「還有師尊,看看你身後的人,知道他們為什麼願意冒險背叛你嗎?你左邊的,是那日在九洲,你氣惱下一刀砍死的陸權的部下,右邊的,是那日上通天塔解鎖鏈摔死的成奇的部下……」
「還有,再往後,是我聖殿的部眾……」
垂死的老者一句話也說不出,眼睜睜看著眼前的人,接過自己手中膨脹的魂球,容顏蒼白,但死氣已去,深眸華彩流光,舉手間優雅自如,一如他平日強大恣意哇。
老者喉中發出如破爛風箱般 的聲音,「你……騙我……」
魂球在諸葛昭允掌中漸漸安分,鮮紅的血液將透明的魂體包圍,他微笑,「是啊,不將計就計,等到你肆意膨脹貪婪***,將渾身功力逼出專心煉化魂體,自身防御最弱的一刻,我如何打敗你……我無人能敵的師尊?」
「可是,即使你逃出取魂的命運,你也難免重傷,……」
油盡燈枯的老者忽然驟然躍起,對著數百部眾凌空一掌!
男子眼光閃了閃,輕輕一飄,越過眾人接下這玉石俱焚的一掌。
金光頓時大燦,男子忽然間容顏臉色微變,蒼白盡退,浮起如玉一般光澤,華光流轉,部眾呆呆地望著,隨即心驚低頭,那樣的聖潔的容顏,竟是連看一眼,都覺得褻瀆!
宮岑微一蹙眉,忽然顫聲道,「恭喜,聖主大功得成!」部眾隨即一震,臉上盡是欣喜的神色。
諸葛昭允卻在這恭賀聲中,臉色微微變了一變。
他扔下雪峰上的部眾,身形一閃,淺金衣袂如星,已掠下山去。
他的修為本就在巔峰下少許,只待最後一步由師尊加持,但對他來說,功成與否都不在意眼中就只有一個羽天涯。況且他重傷之後修為耗損過度此時不過是強撐只等到最後將這個後患永除,更無心于此。
誰道上天竟開如此一個玩笑,一心想功成的人沒有功成,不想功成的人竟然臻至絕巔之境。
不管是誰,這一刻功成,都意味著,會將天涯送走!
「好,昭允……大功成了,你終究是無法和那女子在一起的,哈哈!」老者忽然呵呵的笑,頭一歪,斷了氣。
諸葛昭允閃電一般掠出去,山石嶙峋如履平地,疾速向本命塔奔去,眸底一縷難得急色,天涯……等我。
在層層卷卷金波消逝前,他已來到本命塔下,塔內消無聲息,諸葛昭允不由微微一慌,飛身掠上塔尖,幽深的密室里一座金棺靜靜放著,棺蓋合閉嚴實,四周一個人都沒有。
諸葛昭允手觸上棺蓋時心底忽然一沉,按理心法大成,他在此間不再有任何懼怕的事物,然而此時,他的手卻微微顫抖,想看到她又怕看到她。
她的感應,到這里便消失了。
難道,方才……
是他親手送走了她?
而若是沒有送走她,這棺蓋如此嚴密如此長時間,也足以讓人窒息而死……
諸葛昭允不敢再想,雙手小心推開棺蓋。
「天涯……」
他伸手去抱棺材中的人,俯下的身子,卻微微僵在金棺邊,臉上一瞬間變的慘白。
金棺里,幽深黑暗,什麼,都沒有。
他不可置信地將手探進去,手指仔細模索金棺內壁的每一寸。堅硬冰涼的每一寸,似乎天涯可以藏在那里面。
還是沒有。
他踫到了頂部的金環,血跡未干,可見經歷過劇烈的掙扎。而此時,金環未開,人已不見。他渾身一涼,閉上眼。
她是,真的走了……
****
z國,某高級軍區醫院。
重癥監護室里出來的醫生,向幾位CBI高層搖搖頭,「已經盡力了,但是少將似乎他自己並沒有生存的***。我們也無能為力。」
兩年前的一起軍火鑽石交易案終于告破,數位嫌犯落網,而被判終身監禁的少將司空詡終于被釋放。
司空詡回到他和羽天涯曾經的私人公寓,這處房產他記在海外一位朋友名下,未被沒收。
空曠的公寓還保持著兩年前他離開去接羽天涯時的模樣。門口玄關里還放著她的高跟鞋和毛絨拖鞋,沙發上收取回來的她的家居服還疊得整整齊齊,不過現在已經落滿了灰。
司空詡在沙發坐下,一手手背壓著眼眸假寐,一手手邊是天涯的家居服,物是人非啊……
忽然,他听見清脆門鈴響。
他才剛回來不久,這種時候,誰會來呢?
司空詡起身,在門口望了一眼,渾身頓時震住——
門外,娥眉水眸,拖著行李箱,駝色小風衣,正一臉細汗滿臉幽怨地抬頭向陽台上望來。
……天涯?
……從伯茲瓦納回來那日的天涯?
司空詡一顫,挺拔的身軀僵住,有些匆忙大步邁至門前,拉開了門——
嗯?
沒有拉開,修長的手指穿過門鎖,像是穿過一片虛無。沒有實體,什麼都抓不住……
門沒有打開,門外的天涯,卻好像看見了他,水眸劇烈的纏頭,隨手扔掉行李箱,蹬掉高跟鞋,大步向他跑來,猛地跳起來,一把緊緊抱住了他的脖子。
「司空詡……」
夕陽照進,重癥監護室病床上的人闔目而臥。床旁的小護士正在出神地看著這個身份特殊的病人,看他英挺而安靜的面容,據說他曾是情報局最年輕有為的上將,西點軍校的終身榮譽生,後來因不願勢從反叛勢力,在軍火商與情報局間斡旋,最後不幸重傷,已經昏迷很長一段時間了。
听說他曾經有過一個女朋友。小護士痴痴地想,這麼一個正直、英俊、年輕有為的男子,是多麼幸運又優秀的女人,才能成為他的女朋友呢?小護士又很憤憤,司空少將昏迷這麼久,他女朋友為何卻一次都沒來看過他呢?想必又是個忘恩負義的女人。
忽然,床上昏睡的男子,長睫顫了一顫,竟然睜開雙眼。深邃的眼眸華彩微轉,頓時碎玉流光,薄唇勾出一絲溫柔魅惑的笑。
小護士被那惑人的美震得驚了一驚,大喜,忙喚醫生來。一轉身,卻听見監護儀發出尖銳的警報聲。
再回頭,面色蒼白而極端俊朗的男子已經闔目,安靜地如他平日里昏睡的模樣一樣,卻又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在所有人都涌進來的時候,監護儀上的心跳,已成了一條直線。
**
五個月後,九洲帝都望京
城門口貼出告示,廢皇後宮岑,晉帝貴妃羽氏為後。另晉淑昭儀為淑妃。新後因鳳體抱恙暫時取消封後儀式,後宮事宜及三日後的選妃大典皆由淑妃掌管。
一群百姓圍著告示欄指指點點,都說淑妃現在是新寵,大權在握,可是把新後也比下去了。
離城門告示欄不遠處的一所小院子里,一名眉目清淡的女子瞅了瞅,不理會外面的嘈雜,自己侍候完養的花草,坐在院中石桌邊小口小口地喝些清淡的小粥。
鄰家的小男孩兒喊叫著干娘沖過來,抱住她的腿不停地晃。女子笑笑,把他抱起來放在石凳上,「二寶乖,二寶有沒有吃早飯啊?要不要在干娘這里喝點粥啊?」
小男孩兒嘟著嘴,「不要,干娘的飯菜沒有肉肉,不好喝。」
「二寶,回來。沒看你干娘身子不方便,趕緊回來。」
「沒事,二寶乖著呢。」
隔壁嬸娘一邊招呼自家兒子,一邊打量女子身形,「羽妹子,瞧你瘦的,像你這麼個可憐人兒,孩子他爹怎麼光顧著賺錢,還不回來?」
女子笑笑,「反正現在月數還小,也不妨事。」
「哎,城門口告示你去看了嗎?皇上廢後了哎,新立了帝貴妃為後,還新立了原來的淑昭怡為淑妃。最近的淑妃貌似很得寵啊,上次什麼出行還帶著她,我們都見著了,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漂亮。男人啊,果然都是喜新厭舊,連皇上也不能例外。你瞧瞧,雖說是終于把皇後的位子給了帝貴妃,這會兒連個禮後大典都省了,明顯是不情不願嘛!」
「皇上,您听,街坊里又在說您立後的事呢。」從城門外出來,八卦大人就听到了各路八卦。
走在前面的男子,並不言語,頎長的身形氣量卻足以引人注目。端是剛才從告示欄前的人群走過,人群便不由紛紛禮讓。他的氣場並不是威懾也絕無冷漠,反是溫文里透出一股高貴明華,讓人不由地敬畏。
八卦大人嘆道,「只可惜皇上一片苦心,帝貴妃是看不到了。可是皇上,這些女人,您若不喜,就不要納回宮中,不就好了?這世上誰也不能迫您做什麼。」
諸葛昭允終于停住了步子,「你閉嘴吧。」
羅八卦卻是一喜,好了,主子這一路終于跟他說了句話了。
「早日推掉這責任,好早些去陪她。」
四個月了,大江南北他都找過。夜非情和龍問宸也只說當日將羽天涯送進金棺,其余便不知了。
諸葛昭允隱隱覺得羽天涯不該就這麼走掉。何況他知道,司空詡,已經死了。那羽天涯,又能去哪兒呢?
可是,和她的感應竟然就斷在本命塔的金棺中,杳無音訊。他不得不相信,是不是最後,他親手將她送進了地獄……是他親手,殺死了她。
每每午夜夢回,這樣的認知都會讓他驚醒,再不能寐。人人都拜服英明無雙智慧天縱的九洲皇帝、滄海領主諸葛昭允如在雲端。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這一生,所有的對不起,都說給了那一人听了。因為所有的錯,他都只對那一人犯了。
他選在留下來,而沒有立即去陪她,因為他害怕,萬一有一天她回來,找不到他了呢?
他這四個月,四處游走,只希望當日出了岔子,天涯還在這個時空,只是去了某個他不知道的地方。得到距離近了,或許變能重新感應到她。
便如……現在。
他的眼光掃過前方的平常小院,卻微一遲疑,落在了小院里一名平常婦人身上。
那女子顯然對這些宮廷傳聞並不感冒,淡淡哦了一聲,低頭逗弄著二寶,「皇上嘛,他愛立誰立誰,天下都是皇上的,何況幾個女人?」
「不過也是,若聖上這般驚才艷絕,換誰誰不樂意啊?!我要有機會,便是做個粗使宮女也是好的」
「我就不樂意。在我眼里全天下的男人都沒有我們家那口子好。」那女子撥拉了下頭發,笑著說。
這語調……
諸葛昭允卻忽然站住,那女子手腕一道深深疤痕,與當日羽天涯在牢中割腕所留的極其相似。
他有些小心地走到那女子身後,低聲道,「天涯。」
正在說笑的女子轉頭,羞澀而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臉一紅,又轉過身去。
陌生的臉孔和陌生的眼神。帶著小女兒家的嬌羞,不是天涯。
諸葛昭允卻並不在意,越靠近,這種感覺越強烈,不會錯。
他登時心跳如鼓,向來自如慵懶的諸葛昭允竟有些像情竇初開的少年。目光落在她的腕間傷口,那傷疤模樣他看過模過太多遍,早記在心里。
諸葛昭允握握手,從後輕輕圈住面前的女子的腰,在她耳邊顫聲道,「天涯,你找的我好苦。」
懷中的身體一僵,身旁的嬸娘已經喊叫起來,「流氓!人家懷有身孕你還敢輕薄……」話沒說完便被羅八卦拖走。懷里的女子嚇得發抖,諸葛昭允此時也是身軀一震,他也感覺到了,而且掌心下女子的腰月復並非如天涯那般縴細,而是微微鼓起,明顯已有不過五個月的身孕。
可是,天涯走時根本就沒有身孕……況且,就算那個孩子還在,也該六個多月大了。
不是她麼?
怎麼可能?!他不可能感覺錯!他確定,這個人,是羽天涯。
……難道,她已重新嫁人,並且,已有了身孕?
這個念頭一起,諸葛昭允忽然覺得心像被拉開了一道口子,長指蜷了蜷,小心放開手,退開兩步。
站定,深眸輕看著女子,「請問……夫人芳名?夫家是誰?」
「婦人家的名字豈是隨便告訴你的?看著儀表堂堂怎麼那麼沒規矩……」
女子笑笑,低頭道,「婦道人家也沒有什麼名字,夫家姓李,做些買辦生意,常年在外。」
「常年?」
諸葛昭允緩聲問道,「看夫人身形不過五月吧,可是成親不久?怎麼說常年呢?」
那女子卻撲哧一笑,「公子好眼力,看來公子家也是有夫人有了身孕?」
諸葛昭允微一沉吟,點頭稱是,「內子約莫也有了六月身孕,不知在下說的可對?。」
女子嬌俏點頭,「正是不到五月呢。我與我夫君,說來也巧。五個月前我從山上摔下來,傷了腦子,以前的事不記得了。」
「是夫君救得了我,將我帶到此處,與我……成家。只是夫君似乎在別處有生意,新婚時不忙,常回來照顧我,後來因忙著生意出門,便不常來,最近,已有一月未來了。」
**
謝謝閱讀~唔……大概是明天~將為親們奉上大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