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與虞側妃的意思,是我故意安排好了刺客埋伏,然後引王爺到埋伏點了?我可真是神機妙算,知道我下的藥王爺一定會發現,知道王爺身上有解百毒的藥,知道王爺不是當場質問我或是派個人跟著我,而是自己親自跟著我,末了,還要安排一場像‘色鬼國師’這樣無意義的戲,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有本事呢!」
「這一點,的確是有些巧合,但本王確實是因為王妃才去了刺客埋伏之處的,且除了王妃,誰也不知道那個地方。」秦悅緩聲開口。
郁青青冷聲道︰「所以王爺是明知道不可能,也依然要將罪過怪到我身上?」
秦悅點點頭。
門外傳來了譚婆子的笑聲,隨後才慢慢道︰「不知道小蓁怎麼了,不過倒是有個下賤丫頭竟然半夜里勾引王爺手下辦事的人,那人告訴了王爺,王爺一生氣,就發話連夜將她賣了。」
秦悅停下手中的動作,側過頭來看向她︰「說詳細。」
外面小蓁的聲音越來越遠,好像正被人拉著往大門方向離去一樣,郁青青急得恨不得撞門,恨不得自己能飛出去,卻在試圖撞了好幾下門之後終于筋疲力盡。
然而現在……王妃頭上是有傷的,這兩天似乎還真不大舒服,飯也沒吃一口,該不會真出了什麼問題吧?
一個無法讓她留戀的世界,就算在那里做女王又怎麼樣?
這叫真正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吧。
反正在回去的希望破滅後,她也不知道怎麼辦了。
小蓁沒有回話,只是抱著她胳膊的手更緊了一些。
雖然王爺把王妃看得跟那舊驢棚子一樣,可真是王妃哪一天死了,那王爺礙著名聲,礙著太後、姚家,也許要給些說法的,那到時候自己可就是那替罪羊了。所以她敢讓王妃在她守著的屋里過得豬∣狗不如,卻不敢讓她死在這屋里。
「嘔——」
隨後她又怪聲怪調道︰「王妃知道是賣去哪里麼?京城最大的青樓呢!唉,那下賤丫頭,從此可是老鼠掉進了蜜缸啊,又有錢,又有數不盡的男人,她喜歡偷錢,又喜歡偷男人,這下可是到了好處了。」
一群人頓時都沒了動作言語,早有人趁亂往後院跑去,而小蓁則立刻跑到郁青青身後緊緊抱住她的胳膊。
里面仍然沒有一絲聲音。
哼,來吧,赤腳的不怕穿鞋的,她連命都不想要,還怕什麼!
一直往前,原本已听不到的小蓁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又有其他大呼小喝的聲音,郁青青心中更是急切,趕忙加快了速度,一出二門,馬上就見著大門前抱著樹干死命不走的小蓁,而周圍好幾個人有的將她往外拉著,有的則掰著她的手。
在下床時,她不知怎麼地,腳下一歪,竟重重摔在了地上。
那婆子被她這樣一說,又沒了底氣,好一會兒才又說道︰「王爺的吩咐,要是怠慢了,只怕王妃也會受責罰的。」
這下子她竟完全清醒了過來,立刻起身走到門後去「砰砰砰」猛地拍門。
「王爺的命令又如何?王爺能處置王府的人,還能處置我的人嗎?你們這一個個,都給我滾開!」郁青青說著,再次攔在了門檻上。
在肚子再一次抽痛到無法忍受的地步,她才不得不坐了起來,就著傍晚時分那一點點的光線,往屋中看去。
「沒反應……」秦悅重復著,好一會兒,才問︰「她身邊的那個丫環,現在在哪里?」
本來得意著的譚婆子听見里面驟然間斷了聲音,不禁奇怪起來,又貼在門板上仔細听了听,仍然是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
洗清冤屈了又怎麼樣呢?繼續做虞側妃往上爬的絆腳石,繼續被她孜孜不倦地往死里逼,繼續在王府里一大群狼虎中自保……或者她可以逆襲,如鳳凰涅槃一樣把一切讓她不好過的人都踩在腳底下,然後呢?
郁青青看著他的背影,沒有理由爭辯,也不想爭辯。
周身陣陣酸腐之味讓人想吐,帶著潮氣的床板與爛棉絮浸得人反而身後發冷。
「小姐,小姐——」
郁青青一聲冷笑︰「好啊,你來啊,你主子我都不放在眼里,你算什麼東西,到時候看你有幾條命來受罰!」
外面總是繁忙的,吵鬧聲一陣又一陣,她只是睡著她自己的,然後聲音漸漸消散,眼前光線也漸漸黯淡,一天,就這樣過去。
早上的時候,郁青青不知怎麼地就醒了過來,頭昏昏沉沉得厲害,像一塊千斤的大石頭一樣抬不起來,而周身充斥著的味道除了霉味、酸腐味,還有一股濃濃的騷臭味。
感冒是一種奇怪的病癥,它那麼平常,那麼人人會得不值一提,可它卻是那麼痛苦。頭好像不是自己的,身好像一癱爛泥,可是能清晰地感覺到處處都痛著,起身,走一步,都是那樣的難受。
本以為又是餓的,沒想到靜了靜,卻隱約听到外面有哭喊聲,偶爾還听到叫著「小姐」。一而己發。
她不只吐出了粥,甚至因為滿嘴的餿味而吐出了月復中酸水。
輕蘿看一看將要添香的香爐,蹲打開放香料的櫃子,遲疑地問秦悅︰「王爺,今夜,要叫千媚夫人來麼?」
強大的無力感襲來,她反而覺得現在這樣睡著也沒什麼不好。雖然有些冷,頭有些疼,氣味有些難聞,但她可以躺著一動不動,可以什麼也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做。
秦悅拿了筆,就將奏章擱在腿上寫了幾個字,這才回道︰「不用,誰也不用。」
「開門,姓譚的,你給我開門,你們敢動小蓁,我饒不了你們!等我出去,我……」她的聲音戛然而止,似乎突然之間被人扼住了喉嚨一樣。
她明明住的是個長年無人的小黑屋,什麼時候變成廁所了麼?
反正在這個世界,她也沒有留戀的。
夜里,郁青青突然醒過來。
這粥是餿的,而且餿了好幾天,本來散發著濃濃的酸臭味,可她鼻子塞得厲害,根本就沒聞到。
馬桶發出一陣被撞得動蕩的聲音後緩緩穩下來,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腿正是從馬桶壁上擦過的——那一只帶著沉年糞便、尿液、以及白色蛆蟲的馬桶。
虞側妃走過來,看看下面的一群人,又看看站在門檻上的郁青青,疑惑道︰「這是怎麼了?姐姐,你不是在屋中休養的麼,怎麼出來了?」
輕蘿想了想,回道︰「好像是洗衣房。」
沖出小屋後,郁青青拼命地往王府大門跑。
剛才小蓁的話提醒了郁青青,沒錯,小蓁是姚舜英從娘家帶來的,那賣身契肯定在姚舜英手上,王府的人,就算是秦悅又怎麼樣,憑什麼賣小蓁?
下人們見著個瘋了一樣往前跑的人,都嚇得連忙往後退,待反應過來要問個詳細,卻發現是王妃,又愣住了,再一晚,她人都跑遠了。
郁青青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里滿是不屑︰「我在哪兒,你管得著麼?听說王爺要賣我的丫環,不如妹妹你去把王爺叫來,我同他論論此事。」
不安之下,譚婆子往門上拍了兩下,朝里面喊道︰「王妃,您這是怎麼了?」
無憂閣,秦悅正倚在柔軟的臥榻上,心不在焉地翻著邊上本本奏章。zVXC。
不一會兒,便因身體強烈的疲乏而再次睡去。
剛才說話的婆子接著道︰「王妃,若王妃不讓開,老婆子只怕要讓人將王妃扶開了。」
*******************************
下一刻,她就被猛地推開倒在地上,郁青青扔下馬桶,從她身上跨了過去。
在地上躺著躺著,待躺到自己幾乎又要睡過去,而月復中餓意再次襲來無法忍受時她才努力從地上爬起,然後往門背後走去。
怎麼回事?
秦悅仍看著她,潛意識里,輕蘿覺得此時有些事不詳細告知日後恐怕極為危險,便接著道︰「今日有丫環私下里同奴婢說,譚婆子有意報復王妃,拿了個下人茅廁用過的舊馬桶過去,又拿了早些天就忘了倒掉的粥過去給王妃,王妃卻都沒什麼反應。」
人群中一個四十多的胖婦人瞅一瞅她,不屑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在這睿王府,連王爺的吩咐都有人敢出來鬧事?」
「來……來人……」譚婆子躺在地上急忙喊著,一模腦門,滿手黏糊,眼睜睜看著手上的血,不禁「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在對家鄉的回憶中,她就那樣睡了過去。
另一旁還有個婆子,卻似乎是虞側妃手下的,她知道郁青青在王府的地位,所以就算最初被她的氣勢所嚇也並沒有愣太久,而是上前回道︰「王妃,這是王府的命令,還請王妃讓開。」
小蓁的聲音,幾乎都听不到了。
如果他們還會給她送馬桶的話,那證明他們肯定會給她送些吃的的。
食物是人天生的。
郁青青心中一緊,又听了一下,徹底分辨出來是小蓁的聲音!
郁青青真的是覺得自己連呼吸的都沒有的,根本不想去填肚子,可是就像前人說的︰人永遠無法餓死自己。
「我要見王妃,我要見王妃,我是小姐的人,你們憑什麼賣我……」
虞側妃安排的地方仍是原來的地方,甚至安排的人也很巧妙地用了同一個人,譚婆子。對她有怨的譚婆子,此刻怕是更加不會讓她好過了。
輕蘿似乎沒料到他會問這樣的話,陡然一愣,既而馬上回道︰「听說被虞側妃安排,住進了原因住過的那舊房子。」
郁青青沖上前,站在門檻上大聲喊道︰「都給我住手!」
門關上,落鎖,站在門後的郁青青在一片漆黑中模到那木板床的所在處,無力地躺下來。
此時的身體,對疼痛異常的敏感。她幾乎能看到自己膝蓋上的青紫,幾乎能看到自己手掌上皮膚被擦傷後翻起,露出了里面紅色的血肉來。
秦悅繼續問,輕蘿又接著道︰「好像這兩天都睡著。」
萬般急切下,腦中冒出一個想法來,雖是笨拙不堪,可此時此刻她暫時只能想到這個了,也只有試一試。
秦悅搖搖頭︰「不是怪,是防備。真相查明之前,為了本王的安全,王妃恐怕要受些控制了,萬一又有更大的刺殺行動呢?」說完,轉頭看向虞側妃,「找個地方,將王妃關起來。」說完,朝郁青青一笑,轉身離去。
輕蘿這才知道秦悅並不是隨口問問,便放下手中的香料,起身認真回道︰「的確是一直睡著,從昨晚到今晚一句話也沒說。」
倒是讓譚婆子費心了,不到五月的天呢,弄到生這麼多蛆的馬桶不容易吧。郁青青想笑,卻無力得笑也笑不出來,轉頭繼續睡去。
她猜得果然沒錯,就在門後,擺了個碗,碗里的食物看不清,但她能猜到應該是和馬桶一起送來的,就在她睡得昏沉的時候。
輕蘿點點頭,靜靜蓋上其中一只已然被她打開的香料盒子,換了另一盒拿出香丸來。
她緊拽了手急得都要哭了出來,這是她在這個世界唯一依戀的人,該怎麼辦,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出去攔住那一群人?
一碗粥,白白的一碗粥,卻意外地不是半碗清湯幾顆米,而是實實在在的一碗白粥。
「小姐!」看到郁青青,小蓁的眼中的淚水瞬間就溢了出來。
鼻塞,頭痛,喉嚨疼得連哽咽都像刀割一樣……
全身全身都難受著。
頭傳來陣陣昏沉意,身體也乏力。
在冰冷的潭水中泡了那麼久,又穿著濕衣在草地上躺了那麼久,然後又沒有及時趨寒,而是在馬車中就那樣昏沉地睡了過去……她知道,病毒已經入體,接下來,她是越來癥狀越重的感冒。
她怎麼了?
譚婆子本想不管,可心里卻始終有些不安。她知道現在這王妃被關在這里,王爺沒說一日三餐要怎麼樣,日常用具要怎麼樣,虞側妃將王妃交給她管,那怎麼管是她的事,只要不讓王妃出這個門就成,可是如果王妃出了什麼事呢?
此時此境,郁青青知道自己是小蓁唯一的支撐,而且她本該是她唯一的支撐。作為姚舜英,她沒有給過小蓁半分保護,作為自己,也只讓她跟著受牽連,沒給過她一絲安穩。可這一次,她就是拼死也要護住她,這是她該做的,是她的責任!
「還有呢?」
這時,秦悅突然問道︰「王妃如何了?」
肚子更是空空如也,饑餓的感覺那般難已忍受,幾乎能蓋過感冒的感覺。
牙婆被她這一耳光打得懵了,又听說是王妃,看她這比天高的架勢,一時竟沒膽子吭半句了。
她的穿著和王府里其他婆子都不一樣,又極其陌生完全沒有印象,似乎是外面的人,總算看過幾本古文小說的郁青青心中猜測她正是來帶小蓁去賣的牙婆,便帶了十足的傲慢與狠辣上去給給了她一耳光︰「這是什麼東西,竟敢同本王妃如此說話!」
怎麼辦,怎麼辦?她不能讓小蓁出事,現在她被帶去了妓院,以後就算出來也毀了,名聲對于一個女人來說何其重要!
虞側妃在下面,須仰頭看著她,這感覺不好,可是她不可能也和她一樣站到門檻上去,所以只有站在下面仰視著,她不徐不急道︰「姐姐,王爺忙著,如何有時間管這樣的事,姐姐有事找∣妹妹說就成了。」
譚婆子越想越覺得要出事,心里一急,便將門開了鎖,輕輕推開門正要看個究竟,腦門上便被個硬物重重砸了下來。
「開門,開門!你們要怎麼都沖著我來,別欺負小蓁!」郁青青早已氣得在里面大捶大喊,可門不會被她捶開,依然牢牢豎在那里,而譚婆子則在外面笑得更加得意起來。
郁青青一笑,以更加強橫的態度看著慢慢走近的虞側妃。
郁青青感覺到她身體的顫抖,沉聲道︰「有我在,不用怕。」
外面傳來一陣笑聲,是譚婆子的聲音,帶著滿滿的得意,很明顯是因听到聲音而猜到了里面她的狼狽模樣。
郁青青靠著門坐下,拿了擱在碗上方的筷子,端起粥來扒下一大口。
小蓁抱著樹干哭喊著,她一個小丫頭根本拼不過周圍那一群人,幾個家丁與婆子輕而易舉就將她的手從樹干上掰開,拖著她往大門口而去。
「那你們弄個人去叫王爺來,就憑你們也是有身份和本王妃說話的?」郁青青的話說完,只見下面有人往身後看去,她稍一抬眼,便看到虞側妃由人提了燈籠,從遠處走來。
郁青青放下碗,順便將髒臭無比的馬桶踢開些,跑到木板床上接著睡下。
凶手,是她就是她吧,反正如果真有那麼大本事,她還真想把秦悅給剁了算了。
郁青青艱難地抬起頭,稍稍扭過去看了下床邊,不知何時多了只馬桶,那馬桶又髒又臭,讓人不忍去看,甚至還有條條白色的蛆蟲從里面往外爬。
「外面怎麼了,你們把小蓁怎麼了?」
「找你說?」郁青青眼楮斜斜朝她一瞟︰「我同王爺的事,為什麼要找你說?我可以說,你有資格听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