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寶寶沒想到自己回到A市的第二天蕭哲便找上門來了,彼時他俊頰憔悴,一頭原本烏黑 亮的墨發也是有了幾分凌亂不堪。
「然然……」一聲呼喚,似要道盡這三年來的情深意重愛戀不得。蕭哲修長的右手探出,像是要牽住付寶寶的手。
付寶寶見狀仿若不經意地一閃身,蕭哲因此撲了個空。小人兒那一聲「媽咪」更是讓蕭哲生出了幾分畏懼驚痛。錯怔失常地看向了小家伙俊秀的五官,他無法在這個小小孩童的臉上找到一絲與自己相吻合的痕跡。惶措之余滿目蒼涼地看著付寶寶,蕭哲低低地問出一句︰「然然,這是誰的孩子?」
其實蕭哲哪里看不見小家伙與付寶寶那樣相似的瞳眸,只是他的心底追根究底還是抱了幾分僥幸心理。小人兒那一句「媽咪」他也刻意屏蔽掉了,他只想裝作自己什麼也沒听著。
「我的兒子,付述庭。」付寶寶並不知自己如今該如何面對眼前這個男人,曾經,他們關系極好極好,而現在,三年的時間已足以在他們之間劃下一道巨大的溝壑。她在此岸站立,他在彼岸飄游,他們的世界,實則已是天南地北,失去了必要的相交連。
如此笨拙地介紹著自己小小的孩子,付寶寶其實怕極了對方會如段允琛那般詢問自己孩子的父親是誰。孩子,她對不起自己的孩子。因為小家伙的父親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們母子身邊,于是她也便學會了隱瞞,學會了將那個秘密沉入心底。
蕭哲沒有問述兒小家伙是誰的孩子,他只問了一句︰「然然,這是你的親生兒子嗎?不是抱養的?」
像是懼怕失去的人試圖抓住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蕭哲深深地怕著,怕這個孩子會加大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和然然,這些年來分分合合,他早已失去了堅信他們能夠永遠在一起的能力。其實這世間最可憐的不是不曾擁有,而是明明得到了,卻還是因為你的不小心讓幸福悄悄溜走了。蕭哲而今算是徹底清楚明白,幸福這玩意,它長著腳,你不珍惜,它便會迫不及待地遠離了你。
可他明明這樣珍惜珍重著她和然然之間的這段情感啊,為什麼……為什麼所謂的幸福,它還是要跑,還是要……
「是,這是我十月懷胎剩下的孩子,是我辛辛苦苦孕育出來的小生命,我愛他,勝過愛我自己。」不止是付寶寶,這世上又有哪個母親不是這樣的想法?述兒,媽咪愛你呢,愛你!
小家伙並不笨,听懂了付寶寶的話,他霎時間彌勒佛似的樂呵呵一笑,他再是湊到付寶寶的臉上,吧唧一聲啄了付寶寶一口。
臉上多了個口水印,付寶寶沒有反感,反而是無限歡喜,「述兒,你喜歡媽咪愛你對不對?」
捏了捏小人兒肥嘟嘟的臉蛋,付寶寶整一個叫歡喜非常。
「喜歡。」小人兒揮舞著小爪子,糯糯地答應了一聲。在掃見蕭哲時他並不熱心,畢竟這個叔叔沒有讓他想要親近的念頭。
幾度欲言又止,蕭哲看著這和樂的母子兩人,忽然便覺得自己真是可憐得很。不問緣由地便被排擠出了然然的生命,他而今臉再度靠近她的資格都找不到了。
小人兒玩鬧了一陣子後便是被外出歸家的外公外婆給抱去玩了,細想起來也是有意思,小家伙在見到付熊等人的第一眼便是不怕生。付寶寶不過簡單地教了他要怎麼喊人,小家伙很快便是和付家上下打成了一片,這讓原本想著要好好逼問一番小家伙來路的付家人消停了心思。
不論如何,孩子既然已經出生了,付寶寶也不願意提及那麼多,付家人也就最大限度地給予了付寶寶和小述兒寬容。那些是是非非的,本來就很難說得清道得明,追究太多毫無意義。人啊,總要學會珍惜眼前的。
小人兒走後,蕭哲總算是有了可以和付寶寶單獨說話的機會了。坐到了付寶寶身邊,蕭哲兩手交扣置在身前,「然然……」
「蕭先生。」付寶寶其實也是別扭,剛剛兒子在場,她還能輕松些,如今孩子不在身邊了,她只覺得此間的氣氛愈加尷尬、
一聲‘蕭先生’讓蕭哲眼里的希冀瞬間黯淡,連聲音也是嘶啞,他道︰「然然,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然然,你告訴我,給我一個理由好不好?你知不知道那天早上我回到酒店,卻沒有發現你時,我的心有多涼?」
說罷霍然間扣住了付寶寶的兩肩,蕭哲眼里的猩狂質問多了幾分,「然然,你說啊,你為什麼要走?我當初還以為你只是暫時離開一會兒,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安慰自己說,你只是出去散散心,你很快就會回來了。可事實呢?你走了,一走就是三年?你到底知不知道我這三年是怎麼熬過來的?」
連蕭哲這樣一貫寵付寶寶入骨,不舍得罵她說她一句不好的人此間都已變了臉色,可想而知段允琛那樣的性子更是要恨得牙癢癢的。
蕭哲的指控付寶寶到底沒法不放在心上,只是,「蕭先生,你不要朝著我吼。你不開心,我知道,你當年對我好,我也知道,可你現在不是有了未婚妻了嗎?」
頓了頓,付寶寶收斂住了自己的不忍,繼續啟口,透露著幾分不自覺的低迷無辜,「蕭先生,我還听說你的未婚妻已經懷孕了。換言之,你也是個有家室的男人了。付冉不知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能牢你和段先生這樣兩個有婦之夫惦記,何況你們還都是人中龍鳳,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
心底一嗟嘆,付寶寶到底沒想把蕭哲而今的未婚妻威脅她離開的事情攤開,既然他們兩人已經修成了正果,她又何必拿這件事去給人家添堵呢?思及此,付寶恍然笑笑,似是釋懷,「蕭先生,不論我們之間有過怎樣的過往,如今你既然已經有娶妻生子的打算了,那麼付冉還是對你說一聲恭喜的。」
听了付寶寶的話,蕭哲一瞬間只覺得齒冷心涼。他早該明白她能走得這樣毫不留戀,定然是對他沒有多深的感情的,可知道和事實被攤開總歸是兩碼事,「然然,你為什麼不罵我?為什麼不問我為什麼要娶那個女人?」
隱忍的詰問,期間的沁骨之痛深深。不愛的人,他要娶,愛的人,卻離他遠去。呵,蕭哲,你看你做人做得多失敗!一聲苦笑自唇角挑開,蕭哲再望向付寶寶時只余寂寥絕望。
「蕭先生,你不要用……」這樣的目光看著我,我知道,知道付冉不是什麼好人。可事實上,你也並非全無過錯的呀。若是當初沒有那條短信,我又何至于那樣狼狽地逃離了自己的國家,逃離了我的親人?
付寶寶沒能把話說完,蕭哲已是捂住了她的粉唇,「然然,我不喜歡你喊我蕭先生,你要麼喊我哲,要麼就不要喊我,我不接受第三種可能。」
付寶寶錯怔之際,蕭哲接著道︰「然然,你總要給我一個交代的。我愛了你那麼多年,從你的上一世,到這一世,除了你,蕭哲這一生從未對第二個女子動心。可你怎麼可以走得這樣干淨利落。然然,你知不知道,我是個人,我有七情六欲。我這樣在意你愛你,你卻這樣拋棄我冷落我,那麼至少,你給我一個解釋,讓我能不要那麼難過好不好?然然,我累了,我真的累。」
說完蕭哲松開了付寶寶,狂躁地抓住了自己的發梢。眼底的痛楚蜿蜒,他那樣冰冷孤獨的模樣,讓付寶寶一瞬間疼到窒息。
起了身,付寶寶給他倒了杯水,「蕭先生,你坦白告訴我,你真的愛我嗎?如果愛,你為什麼會和別的女人上床?」
‘哲’這個稱呼太親密,時至今日,付寶寶早已無法再這樣喊他了。他們之間隔的,又豈止是這三年的時光?還有述兒,還有他的未婚妻,還有她的心底,那漸漸遠去的對他的依賴……
哲,我們終歸是走不到一起的,趁早放手,你可以回頭。哪怕是帶著對我的恨意轉身離去,也總是好的。而我,沒有你的日子里我能活得下去且活得這樣好,你便該知道我這麼個狠心的女子,是沒那麼容易被擊潰的。
「然然,你憑什麼懷疑我對你的感情?蕭哲自認沒有對不起你過,起碼在你離開之前,我從未想過背叛這兩個字。」許是付寶寶的問題問得偏激了,蕭哲這會兒連聲線里都沾滿了痛心絕望的滋味。懷疑?他對她的情意,她真的都看不到嗎?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懷疑他蕭哲虛偽做作,懷疑他居心不良,可唯獨這個女子,蕭哲認為她沒有權利沒有資格這樣懷疑自己。
他們第一次見面的地點是在床上,其實在她之前,他結識過的女子也不少。419,玩曖昧,接吻做ai……他不是不會,只是他這個人比較挑剔些,因此也只有偶爾踫上一個對胃口才會下手。他還不喜歡勉強人,換做以往,看到床上的女子那樣懼怕他,他早就放人家走了。可那一天他的心情糟糕得很,因為和家里大吵了一通。這個女孩,偏偏在他的心情極度惡劣的時候出現了,也無怪乎他一貫的好修養,一貫的憐惜體貼都見鬼去了。
喜歡上這個女子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呢?起先他也不過是抱著玩玩的心態,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他最相信的,還是他自己。他厭惡傷害和背叛,所以他從不付諸真心。哪怕是在對待自己的家人時,他也做不到毫無保留。他在黑白兩道通吃,決不是沒有原因的。與生俱來的魄力與殘忍,是他縱橫兩道的砝碼。很多時候別人怕他,不是怕他的身份,他們不過是單純地害怕著——他這個人。
起先這個女孩也不是不怕他的,只不過只要他不抱她親她,她便不會想著要逃得遠遠的。原來他對她的定位是一個玩具。是的,他的人生其實無趣得很,能找到一個有意思的玩具,那麼他也不介意對人家好點。
再後來,他的心境為何會變了呢?他慢慢地會想把她帶在身邊,一步也不讓她走遠。他開始患得患失,他怕這個女子會對別的男人多看上幾眼,畢竟大家都是成年人。成年人,是可以不受拘束地去追求自己的幸福的。
好在大多時候這個被他當成玩具的女孩還是只看著他,起碼在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不會把目光放到別人身上。有時候他會覺得這真的是個迷糊的傻姑娘,有些事情明明她知道,但她卻從不說穿。她間或也會得意忘形一番,他們相熟,特別是在他提出交往以後,她會喜歡和她撒嬌,更多的時候,她還是文靜得很。
他一直以為,她真的是個很安靜的女孩子,沒有多大的追求,也從不刻意去迎合別的人,這樣隨性淡然的女子,不可否認,他真的是動了心的。當然如果那時候不是他公司里某個不識相的手下對著這丫頭表白了,他興許永遠都看不清自己的心。
他對她好,他一直以為這只是一種習慣,一種樂趣,若是沒有那個不懂事的手下,他反倒是不可能看清楚自己心底的想法。看到這個女子毫不遲疑地拒絕了自己的手下後,那一瞬,他的心情極好。也是在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了自己的轉變,跟這個女孩在一起的時候,他原來是那樣放松開心的。
原本像他這樣身居高位的人是不該有弱點的,何況他這些年來也沒少得罪人。可這個女子,他還是縱容她成為了自己的弱點,自己的命門。老實說,在起先幾分鐘的猶豫後,他便是欣然接受了這個事實。既然這個女孩成了他的弱點,那麼他便會更加用心地保護她,呵護她。
她從不告訴自己她家里的情況,他也答應了不去查。這一點,他其實食言了,只是他不會告訴她。原以為要調查到她的情況是很容易的事情,沒想到到頭來還頗為了一番心思。在得知這女孩的父親是京城隸屬的這個大省的省長時,他只是詫訝,卻不再追問那麼多了。他調查她原也只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她,若是她有弱點,他便要將她的弱點給保護好了,只是事實證明他毋須操心那麼多。
直到某天看到這丫頭在網上和她所謂的基友們各種重口味的瞎扯淡,他這才恍惚意識到自己對她的了解還不夠多。從那之後,他越加想要知道她的一切,越加想要讓她……變成自己的所有物。而要讓她完完全全只屬于自己,那就莫過于依賴——一紙婚約!
他求婚時心內忐忑,實則壓根沒底。他知道的,知道自己在乎這個女子,知道自己舍不下她放不下她,也知道,自己真的愛她。若是沒有那次婚禮上的意外,這個女孩,早該成為他的妻子的,早該成為——那唯一一個可以與他白頭偕老的人。
親眼見著自己深愛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死去,蕭哲至今依然沒有勇氣去回憶那一天的情形。新娘冰冷的身體,她安詳美麗的面容,她唇角還微微噙著的笑意……然然,你可知道,那樣的跗骨的痛,我再也不想嘗試第二次了?
昏天暗地,在她走後,他的人生便只剩最後兩樣東西——一是那段不停折磨著他的美好回憶,二是報仇的信念。他用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弄清楚了自己的仇人是誰,若是沒有而今這個和然然這樣相似的女子出現,他絕不懷疑自己會耗上幾年的時間來和那個該死的女人打交道。有時候報復一個人不是要讓她失去所有,而是要在她奔上了幸福的頂端後再給予她致命的一擊!
可是,然然再一次走進了他的生命之中。可悲的是,他沒有認出她,沒有……這三年來,蕭哲不止一次想,那天在段家第一次見到這個換了容顏的女子時,他就應該認出她的。若是他當時就認出了她,那就不會有往後的這些事情了。他怎麼可以……怎麼能在阿琛喜歡上自己深愛的女人之後才認出了她?若是那天他沒有放她和阿琛離開,他們就可以不用出車禍了,一切,都會走上另一條完全不同的路。世事多變,他又哪里想得到自己沒早些認出然然這麼一次過失會招致了今日的局面。再度相遇,他原以為自己還可以有機會,她卻在三年之前走得安安靜靜,連黑夜都沒被她驚動。
然然,你告訴我,是不是我的愛還不夠?若是不夠,我以命來彌補,這樣可好?
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可以是假的,但蕭哲可以問心無愧地告訴自己,起碼他愛這個叫付冉的女子,甚至勝過自己的生命。
「蕭先生,你這又是何苦,既然你應允了要娶雲小姐,那麼就該把自己那些一時起興的愛戀收回去。」付寶寶回應之際語氣生哽。也許,自己真的只是他的一時起興。他究竟有多愛自己,如今的她——不知!窺不清,看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