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淵回到房間的時候,李凝音正歪在沙發上玩著某益智動作游戲,漂亮的右手捏著她的手機,靈巧的大拇指對著屏幕左劃右劃上劃下劃,那張極其好看的臉應和著手機發出來的跑跳聲,顯得更加漫不經心,索淵進門,顯然擾了她的心智,手下一亂,屏幕中的小人跟著墜落到萬丈深淵了……
「靠,死了!」李凝音將手機扔在一邊,有幾絲不耐煩的給了無辜的索淵一個大大的白眼,人家只是回自己的房間而已,為什麼被她搞得像個罪人一樣呢?好在索先生不和她計較,反而溫柔的把她抱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怎麼不去睡一會兒?」
「水庫的鐵門邊是不是站著人呢?」李凝音忽然開口說道,水庫距離這里還有些距離,她眯著眼楮看了看,卻怎麼都看不清楚。
李凝音按照約定沒有繼續追問,只是安靜的等著路毓航的下一個問題。他們兩個人之間的關系很敏感嗎?敏感到不能說的地步?巧跳顯指。
國情局?要員?呵呵,真可笑。
「瘋子!」
「當然要去了。去換件衣服吧,外面冷。」索淵的神色一點點凝住了,卻依舊讓自己保持著如往常般清冷的聲音,可是眼底,忽然閃過一絲復雜,一絲顫抖,但很快便消失了……像索淵這樣手眼通天的男人,不該被一個女人困擾的。
寬大的餐桌旁,李凝音和路毓航面對面坐著。索淵已然被她趕走了,審問的時候總是要一個一個人來,兩個人湊在一起沒有意義。
簡單的兩三句話過後李凝音便靠著舒服的座椅進入了夢鄉,她是真的累了,腦袋早就昏沉得厲害……男人的大手將那左搖右晃的小腦袋摁在自己的肩膀上,也不顧江闊就坐在前面,輕輕吻了吻那雙緊合著的眼楮,愛憐,寵溺,喜歡,欣賞,疼愛……索淵的眼神中包含了不止一種的情愫,又復雜又多.情的眸子在燈火輝煌的路邊景色下時亮時暗,不知看了多久,才慢悠悠的對江闊開口,冷然吩咐道,「把車子開過去後你就下班吧……」
兩個人出了索家大宅,江闊便等在門外了。入冬的天氣果然是極冷的,凜冽的大風呼嘯著席卷而來,李凝音穿了那麼多卻依舊能感受到絲絲冷氣撲到她的鼻尖,三步並作兩步鑽進車子中,對著自己的手指呵了呵氣,然而索淵卻像是感覺器官失靈了一樣,一步一步,穩健的走向車子,坐在李凝音身邊。
她是被這件事嚇到了嗎?為什麼臉色會如此蒼白無力,連嘴唇都發紫了?李凝音的眼楮早就沒有了往日的運籌帷幄和奕奕神采,只剩下讓人看著心疼的脆弱,蒼白的唇瓣抖了抖,又抖了抖,視線跟著模糊了,眼前路毓航的臉變得模糊,索淵的臉也變得模糊,他們把她當成猴子來耍了嗎?胸口忽然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緊跟著便是口腔中傳來了淡淡的腥味。
「恩,那里有軍人站崗。」索淵耐心的解釋著,牽著李凝音的手一起向河邊走。大理石砌的欄桿圍住了整條河水,在橋身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波光粼粼,李凝音從英國回來那麼久還沒有什麼時間和空閑去欣賞B市的夜景,這里很美,可為什麼周遭都沒有人呢?就連從這里開過去的車子也都是急匆匆的駛過了大橋,索淵的車子停在路邊,倒顯得格格不入了。
「……」路毓航沒有回答,也不敢回答,他和索淵的關系是禁忌,他答應過自己去世的母親,這件事絕對不可以從他的口中說出來,絕對不可以,大手慢慢捏起了吞杯,烈酒順著他的喉嚨向下滑,燃燒著他的五髒六腑。
「索淵!你腦子被炮崩了啊?總叫我干什麼!」李凝音一邊說一邊轉過頭,然而映入眼簾的情景卻是自己連做夢都沒有想到的。
「你還好意思說?從昨天到今天,你像個話嘮一樣的借著自己的嘴或是江闊的嘴,重復了幾十次‘明天八點,一定要來瑞灣大橋’。」李凝音對索淵指了指掛在牆上的鐘表,明媚漂亮的眼楮跟著眨了兩下,「現在七點半,還要去瑞灣大橋嗎?」
江闊不著痕跡的從後視鏡中看了眼在後座上的男人,老板在瑞灣大橋給夫人準備了什麼驚喜嗎?哇塞,如此冷淡寡情的男人竟然還會有這麼出人意表的行為,看來能讓男人轉性的只有女人啊……江闊一邊想一邊揚了揚唇角,盡是替索淵高興的微笑。
「不愛!」女人斬釘截鐵的道,竟然連一絲猶豫都沒有。或許連她自己都在訝異,這樣的決絕到底從何而來,面無表情的仰起頭,繼續道,「你和索淵是什麼關系?」
「恩?」李凝音趴在石砌的欄桿邊緣,眼楮向遠處巴望著,沉浸在夜色之中的側臉顯得格外柔和美好,一顫一顫的睫毛就像展翅欲飛的蝴蝶,美得令人心悸。
「唔,到了啊?」李凝音拍了拍自己的臉,迷蒙的眼楮如小鹿斑比一樣睜得圓圓的,打量著周遭,「到底有什麼事要說非把我折騰到這里來?」
然而李凝音卻一直沒有多看路昱航一眼,復雜糾結的眸子狠狠的定在了不發一語的索淵身上,她是認得出他的,然而那個男人卻一直站在原地,用一種自己根本就看不懂也不想懂的眼神注視著她,認真,卻也深邃……再看眼前的這個男人,她明明覺得熟悉,可就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路毓航,是她親眼看著被裝進橘黃色尸體帶中的,詐尸了?不可能,他根本沒死?也不可能啊……
「索太太,你丈夫的胸口有傷,靠下去的時候可以盡量溫柔點兒……」索淵的聲音被寵溺度了一層又一層,他的傷很痛,可是語氣卻格外輕松,因為在他擁住李凝音的時候,這個女人類似順從的偎在他的懷里,她的順從可是千年難得一見的。一聲富有磁性又溫柔婉轉的「索太太」,卻像是響徹天際的撞鐘聲,一下子將李凝音驚醒。如蟬翼般撲朔著的睫毛顫了顫,又顫了顫,一絲茫然又無助的顏色忽然躍入了她的眼底,就像理智重回了大腦,就像身體再累也不願意屈從于現實的舒適和溫暖,就像索淵的某句話徹徹底底的踫觸到了她的底線……索太太?她不是索太太啊,就算是,也是假的,因為是交易,所以索淵不該如此溫柔的對待她,因為是各取所需,所以除了在無人的黑夜,他們不應該有如此親昵的舉動,因為……因為有太多太多的原因不去接受他的好,所以她不能由著自己屈服,也不能繼續放任自己了。
起初索淵還不願意離開,可是因為那雙決絕又凜然的眸子,只能在她的工作室樓下止步,看著路毓航和李凝音並肩上了電梯。
骨節分明的大手在櫃子里拿了條厚圍巾,三兩下便將繞在了李凝音的脖子上,女人皺了皺眉,對著鏡子看著自己的模樣,整個人被包得像只粽子,只露出一張臉。再看身邊的索淵,依舊是筆挺又合身的西裝,外面罩著不那麼厚的羊絨大衣,看上去依舊衣冠楚楚,俊朗無比,而站在他身邊的自己,倒像是一只被拐來的高中生,這樣穿著的一男一女,可是極其的不般配……
「恩。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索淵輕聲道,大手探了探李凝音的額頭,又幫她整了整衣服,「來,把圍巾系好,下車吧。」
她的血,染紅他的心,也刺痛了他的眼,索淵本站在遠處,看到李凝音搖搖欲墜的模樣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過來,將她攔腰不起。偏巧這個時候,被李凝音嚇懵了的路毓航也緩過神來,一時間,兩個人便開始爭奪那具嬌軀……
「凝音,乖,咱們先去醫院……」索淵的聲音亦如往常那般沉穩,可是那雙因為擔憂而顫抖著的眼楮卻暴露他全部的心思,大手揩了揩女人唇邊的血,耐心的哄著,「不願意讓我抱你就讓毓航來,我們先去醫院,好不好?」
瑞灣大橋周遭的風更是的凜冽,因為近水,溫度又比市中心低了一些。LED照明燈繞著橋身的花樣圍了一大圈,點亮了這片黑漆漆的夜空。瑞灣大橋兩端連接的是B市的交通要道,大橋右側的河水曲曲折折,一直延伸到看不見的地方,然而大橋左側便是一個天然水庫,由高高的鐵網攔了起來,
一模一樣的兩張臉,一樣的身高,一樣的發型,甚至是一樣的聲音,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他們身上的衣服了……
然而實際上,瑞灣大橋確實有索淵為李凝音準備的驚喜,奈何這驚喜太大,如平地驚雷,效果如何,連他自己也不確定。車子在瑞灣大橋邊緩緩停下,車門一開一關,江闊下班了。
「你不愛我了嗎?」路毓航率先開口問道,他的雙手在桌子下面緊緊握住,這是最重要的一個問題,如果李凝音還愛他,那麼一切還會有轉圜的余地……
天地之間,忽然風雲變色。
路毓航抬起頭,幽幽的看著眼前這張思念了很久的臉,她變得更美,更聰明,可是她的眼底卻一點愛都看不到了……
「你不冷嗎?」
「凝音,是我啊,毓航,我沒有死……我回來了。」路毓航的眼眶在一點點變得濕潤,甚至于通紅,他吸了吸鼻子,向前扯住李凝音的手指,企圖用眼神讓她認出自己,和索淵相比,唯一能讓她認出來的大概就是眼神了吧?
「我用不著去醫院,現在好得很!」李凝音歪過頭看了看索淵,只覺得眼前這個男人,他不認識了,再看路毓航,只覺得他更加讓自己搞不懂。這四年,她是抱著什麼心態在過日子的啊?每日每夜被愧疚纏繞,總覺得死的本應該是她,而不是誤拿了她畫具的路毓航。因為那場景太清晰太恐怖,四年,不喝安眠藥的日子她都會被那噩夢折磨,每次到了飛機場就會渾身發抖,四年……有多少次想回國卻因為那莫名其妙的飛機恐懼癥而止步了?她明明模到的是路毓航冰涼的身子,死者還能復生嗎?除非他那個時候根本沒有死。尸檢報告是假的,路毓航的死因是假的,路毓航的工作是假的,他口口聲聲說的永遠不會有事情瞞著她也是假的,包括眼前的索淵都是假的,不過他們兩個人明顯是認識的,今天帶她過來也是早有預謀,呵……真可笑。堵在胸口的那東西褪去之後,現在只剩下冷了,好冷。
李凝音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後背撞上了冰冷的石台,明明穿了那麼厚的衣服,她卻依然感受到刺骨一般的寒意。
「我提一個問題,你也提一個問題,但我們的答案必須是真話,如果問題太敏感不想要回答你可以不說,把酒喝掉就可以了。懂我的意思嗎?」
跟索淵相處這麼久,她早就對這個男人有意無意的肢體接觸免疫了,起初她還掙扎,到了現在只覺得掙扎都是浪費力氣,她一夜沒睡,又打了一天的小怪獸,早就累得筋疲力盡了,既然有人願意給她做人肉靠墊,那麼她樂見其成。索淵的大腿肌肉緊實沒有一絲贅肉,胸膛結實又寬厚,不得不承認的一點是,被他像個孩子一樣抱在膝上還是挺舒服的……那麼毓航呢?她從未坐在那個男人的腿上,最深情的接觸無非也是簡單的擁抱和不摻晴欲的接吻,路毓航和她之間是屬于柏拉圖式的純潔愛情,眼前這個男人卻截然不同,除了特殊時期,索淵幾乎每天都會欲求不滿。
「噗……」一口炙熱的鮮血從她蒼白的唇瓣間噴了出來,就像擠在胸口的那個血氣球被脹破,一股腦的倒了出來,霎時間,摻著泥的昏暗地面就仿佛開出了一朵紅梅……孤傲,卻也飄搖。
「不冷。」
「你應該有話要問我,當然,我也有話要問你!」李凝音將其中一個杯子推到了路毓航的面前,睫毛顫了顫,跟著垂了下來,掩住自己那失望透頂之後剩下的心酸。
「你愛索淵嗎?」路毓航繼續問道,眉頭跟著蹙了起來。
「是,老板。」
「凝音。」背後的男性聲音再次傳來,卻比剛剛的溫柔又多了幾分顫抖。
李凝音工作室。
桌子上擺著兩個吞杯,還有一瓶極烈的威士忌。女人並不抬眼,只是用那雙柔白好看的手指打開瓶蓋,將兩個吞杯填滿。
「耍我很好玩嗎?」李凝音悠悠的道,轉頭,雙眼又恢復了往日的睿智,以及那一眼望不到底的深邃,她要把一切真相弄清楚,必須!
「你還要去瑞灣大橋嗎?不去的話我就休息了……」李凝音的聲音漸漸變得冷淡,她掙開索淵的懷抱,狀似自然的將金庫鑰匙放進抽屜中,三下兩下,將一個外置電子鎖摁在了抽屜上。
「凝音,對不起,是我騙了你,但我是有苦衷的。當時我是國情局要員,我的身份是國家機密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上面讓我用假死掩蓋身份,我不得不那麼做!原諒我!」路毓航又湊了過來,想要擁住那顫抖得不像話的身體,卻被她復雜又冷漠的眼神凍得渾身發冷。
「好,我保證我說的都是實話。」路毓航慢條斯理的開口,通紅著的眼眶被一泓清澈透明的液體塞得滿滿的,可是他的唇瓣,卻是揚起的。
忽然,李凝音像想到了什麼,一把抓起了眼前男人的右手,顫抖的強迫他攤開,虎口上那道赫然又猙獰的傷疤卻依舊長在那里,與她記憶中沒有任何的偏差……確定了傷疤卻又像確定了什麼恐怖的事實,李凝音拋開了那雙大手,又向旁邊挪了挪,眼前的男人,不知在何時變成了洪水猛獸,那麼恐怖,那麼令人害怕……
「凝音啊……」
李凝音看了看自己身上薄薄的裙子,又看了看在黑夜和路燈的映襯下搖晃得格外厲害的道行樹,才慢悠悠的走進更衣室,索家大宅的暖氣一向開得很足,她感覺不到冷,反而是如沐春風的溫暖……換了身簡單的運動衣,又用厚厚的羽絨服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這個時候,索淵便走了進來。zVXC。
「放開我!」女人穩穩的站在地上,推開了擁著他的兩個男人,看了看左面的路毓航,又看了看右面的索淵,類似于自嘲般的揚起了唇瓣,「你們兩個把我當成動物園的猴子了?」此時她並不覺得身體有多難受,一口鮮血噴出來,堵在胸口的東西跟著釋放了,倒顯得舒服不少,頭腦也漸漸恢復了原本的思考機能。
「不愛!」李凝音的回答依舊決絕又犀利,連一絲摻雜的感情都沒有。路毓航心頭忽然又燃起了一絲希望,她不愛索淵,那就好,即使她也不再愛他了。
「工作是假的,生死是假的,你在飛機上假死之前,還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或是欺騙我了嗎?」李凝音的聲音如空谷幽蘭,安靜,悅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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