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昱航沒有回答,只是喝掉了作為賭注的烈酒,「回家的時候,外婆說我幾天前回去過,是索淵做了我的替身嗎?」
「是。」李凝音沒有避諱這件事,也不對她和索淵之間的交易做任何解釋。
「換我問你,索淵以前也做過你的替身嗎?」
「凝音,我以為你是愛我的。」
「你在擔心我嗎?」李凝音忽然開口問道,那雙冰冷的眸子定定的望著男人挺直的背脊。索淵,是她看了這麼長時間都沒有看懂的男人,她主動you惑他的時候,他沒有拒絕。然後便是半威脅半交易的讓她成為他的女人,他待她不好嗎?不是,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溫柔的。他愛她嗎?也不是,大部分的時候他們之間的對話都少得可憐。到了現在,她更是不懂他了,為什麼將她留在身邊,為什麼娶她,為什麼帶她走進索家,又為什麼幫著她報仇?
這是繼索淵讓李凝音狠狠利用自己之後,又一番爆炸性的言論。他總會用三言兩語,半是哄騙半是調侃半是脅迫的指出一些李凝音不得不面對的現實,听起來刺耳,可卻是事實。
「那就解釋吧,我听著。」李凝音的態度變得異常冷靜,那張美麗的臉頰上忽然收斂了所有的表情,她一向不是個無理取鬧的人,所以她會給路毓航解釋的機會。
身釋問凝。眼前忽然出現了很多零星的畫面,當時她要去英國做設計師,原本沉浸在兩個人就要分開的悲傷中,就在這個時候,路毓航卻說自己考取了國際刑警,可以陪著她一起過去。當時的喜悅有多大,現在的失望就會有多大,說是失望卻也不盡然,更多的是憤怒,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用言語很難形容,但就是令她非常的不愉快。
「不用了,我沒事。」李凝音淡淡的說道,明顯今日已經不想再和任何人說話了,兩天一夜未合眼,現在疲勞的不僅僅是身體,還有心……
懷中的女人像是發瘋一樣的胡亂掙扎,一點章法都沒有,又是踢又是打,見自己拗不過那蠻牛一樣有力的臂膀,干脆張嘴咬他。
這樣平和又親昵的語氣是李凝音最厭煩的,她揉了揉眉心,對著男人的側臉冷冷一瞥,暗自低咒了一聲,「惺惺作態!」
索淵不說話,抱著她大步向停車場走去。一步一步盡是安穩平和,然而在李凝音的眼中,這個男人也和騙子沒什麼兩樣了。明顯的是,索淵認識路毓航,便也應該了解他,怪不得在她想要提條件的時候,這個男人斬釘截鐵的說他心知肚明。引誘她上鉤很有意思嗎?真是個恐怖的男人!
幾個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已經等在電梯門口了,見索淵到了便恭敬的問好,順便推了把輪椅過來。李凝音縱然無語,卻也是什麼話都沒有多說,她現在累得無法呼吸,眼皮打架,也沒什麼力氣掙開那麼多雙大手……索性不動了,任由幾個醫生推著她向檢查室走去,耳畔依舊可以听到索淵和大夫交談的聲音,「她吐了好多血,檢查一定要全面,絕對不能讓她出事……」
「別胡思亂想,事情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復雜。」索淵忽然開口道,溫和的將懷中的女人放進了車子的副駕駛座上,大手拉過安全帶替她扣好,自己也跟著坐上車子。
索淵的唇瓣緊緊抿著,任由李凝音耍無賴胡攪蠻纏的對著他拳打腳踢,她越是掙扎,他將她抱得越緊。
「你的體育成績經常不及格,晚上,我便陪著你繞著居民樓一圈又一圈的跑。起初我們並肩跑,後來變成我拉著你跑,最後你就跳到了我的背上,讓我背著你……」路毓航也慢慢站了起來,玉立的身影被昏暗的燈度上了一層淡然的光,只是李凝音背對著他,自然也看不到男人眼底似是緬懷,似是回憶的向往,還有痛苦……
「……」路毓航的眉頭皺得死勁,李凝音的每個問題都太犀利,卻也都是他無法正面回答的,烈酒再次下肚卻發現自己竟然一個問題都沒有說出口。
「索淵他……」
「你竟然這麼肯定?事情到了這一步我還會和你回去?」
「以前的一切都可以忘記嗎?從你搬到我家旁邊的那刻開始,路毓航和李凝音,就被綁在一起了!」男人忽然開口,留住了李凝音執著向前的背影。
此刻,她還有其他選擇嗎?離開索淵,也跟著放掉自己運籌帷幄良久的一切,若是離開他,今天在董事會上的大放厥詞,對季情薇和莫蘭的低聲恐嚇,以及那把足以掌控宋蕭然命運的金庫鑰匙,都沒用了嗎?不,她是不會放棄的,任何時候也無法忘記母親和舅舅的慘死,所以,李凝音絕對不會放棄復仇……
「雖然這是我的工作室,但我現在累了,先走一步!」李凝音輕輕站了起來,向門口挪著步子。
「我先走了,你自便吧!」李凝音不想繼續听路毓航說話了,這個男人在跟她打溫情牌,直擊她心頭最柔軟的那一部分。近乎于一路小跑的離開了自己的工作室,快步上了電梯才開始抹眼淚,她不想在路毓航的面前流淚,那個男人騙了她那麼久還想要看到她哭的樣子嗎?絕對不能給他那樣的機會……
「先去醫院檢查一下,若是沒事我們就回家睡覺……」索淵發動了車子,說得格外自然,就像剛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像路毓航這個人根本就沒有出現過。
女人的肩膀抖了抖,一行炙熱滾落的淚水劃過臉頰,她沒有伸手去擦,也像是沉浸在某些回憶之中,唇瓣緊緊抿著,生怕自己的背影會泄露不想被他察覺的心緒。zVXC。
空蕩蕩的工作室忽然安靜了,安靜得連跟針落在地上的聲音都足以被放大無數倍……回憶,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是最容易點燃彼此心緒的火焰,兩個人一起走過的路,一起看過的風景,一起執手相擁的溫度,哪怕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細節,都足以成為另一顆心髒的敲門磚,初戀,青春,逝去的美好,還有你我都會開懷大笑的季節,冬夜中滾燙的誓言,夏日中清涼的微笑,李凝音是不會輕易忘記的,路毓航也是如此……
「……」這次換李凝音保持沉默了,淚早就如瀑布一般從她的眼楮中傾盆而下,那挺直脊梁卻依舊不見一絲彎曲。
「還是沒辦法回答嗎?」李凝音望著那張自己日日夜夜思念過的臉,總覺得這個世界上最說不準的便是「人心」二字。曾經以為路毓航和她之間的關系已經進入到足以彼此信賴,彼此依靠的地步,可是實際上,這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空想罷了。
「丫頭,不要自己和自己較勁,也不要自己和自己打架。女人依靠丈夫是天經地義的事!」索淵輕輕的說著,俯吻了吻她的額頭,就像洞悉了她全部的心理活動。
索淵沒有說話,只是加快了車子的速度。剛剛那一幕簡直嚇壞了他,李凝音到底受了多大的沖擊才會吐血啊,雖然這個丫頭裝得像是個沒事人一樣,但這又怎麼會沒事呢?他不放心,所以必須去醫院檢查一下。
在路毓航舉起杯子將里面昏黃的酒液再次喝掉的時候,李凝音的心更冷了。不說就是默認了吧?看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男人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充斥著水分。
電梯很快便到了一樓,剛剛邁了出來,身體便被一雙炙熱有力的臂膀拉進了懷里,「走吧,我已經找好醫生了。」
「那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的暗示?」李凝音繼續道,提問題和回答問題的游戲不知從何時開始便自動結束了。屋中的氣氛很沉悶,若不是因為李凝音的面無表情和不緊不慢,或許一切都能變得不一樣。
「現在還願意跳到我的背上,讓我背你嗎?」
「其實我在大二的時候,就通過了國情局的考試,成為了秘密搜查部的要員。可是國情局要員的全部資料都屬于國家機密,我是不能和任何人說的……抱歉,凝音,我有苦衷。當時我吃了閉氣的藥,營造了一個死去的假象。雖然那份尸檢報告是國情局開出來的,但畫具中有毒的事情是真的,為了讓你提高警惕性,我只能用這種方法暗示你……」
索淵拉了拉李凝音身上的被子,將她裹得嚴嚴實實。像是教導又像是循循善誘,大掌撫了撫女人的額頭,輕聲細語的說道,「我當然肯定,因為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剛剛拿到了索家金庫的鑰匙,又拿著宋氏的股權進入了董事會,距離你復仇成功只剩下一小步了。我的凝音那麼聰明,孰輕孰重,自然分得清楚!」
「路毓航,我提的問題你一個也不能回答嗎?」
「我還記得你當時對我撒嬌,說只要數到五,你就乖乖下來練習跑步……然後我開始數數,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四二三四……我終究不舍得你那麼辛苦。」
「你要相信我,就算騙過你,我的本意也絕不是如此的。」路毓航的手越過了寬大的桌子,剛剛想要握緊她,卻撲了個空。
「睡一會兒吧,別說話了。」男人淡淡的說道,自己卻渡到了床邊拉好窗簾,「今天我們不回大宅了。」
一路檢查,索淵便一路陪同,等待結果的時候李凝音便被推進了VIP病房輸液,那個男人依舊徘徊在她的床邊,不發一語。
一路上車子中都是安靜的,男人的呼吸聲交錯掩映著女人的呼吸聲,雖然沒有那麼唐突,但卻是極其的不平和。到了醫院,索淵依舊抱著懷中的女人,直接到了醫院十二層的貴賓服務區。
這四個字是這個男人曾經說她的,那麼現在自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無論是路毓航還是索淵,她人生中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別人耍她,無論原因是什麼……
如果你今天沒有出現或是真的死了,或許我這輩子都會愛你?路毓航反反復復的咀嚼著這幾個字,這是什麼意思?她對他的愛是在今天化為灰燼的嗎?只因為他騙了她?
路毓航以為,在他出現之後,李凝音或許會哭,會鬧,會生氣,再好一些的情況,他們兩個人相擁哭泣,然後李凝音會決絕的和索淵離婚,可是除了那一灘刺目的鮮血,這個女人的臉上終究沒了其他的表情,生氣嗎?或許在氣,可是就連生氣都是那麼的不緊不慢。
「索淵,你放過我吧,求你了!現在我想一個人靜一會兒!」
「是,曾經很愛,若是你今天沒有出現或是真的死了,或許我這輩子都會愛你……」李凝音輕輕說道,天知道她的手指已經顫抖了良久,只是因為這四年來的訓練讓她逼迫自己雲淡風輕。脆弱可不是女人選擇解月兌的方式,她早就不喜歡表現出自己的脆弱了,無論在任何人面前。
「李凝音,由不得你任性!」這是索淵第一次如此霸道的叫著她的名字,三個字,鏗鏘有力,帶著令人不容置喙的霸氣,他攔腰抱起那個故作堅強的女人,用力將她箍得極緊。
「女人依靠丈夫是天經地義的?可是……你是我的丈夫嗎?」忽的,李凝音只感覺近在咫尺的這張臉變得飄渺了,他可以把他們之間的關系看得如此自然,可是她不可以,這個心結太難解開了。
「我當然是你的丈夫,法律上是,生活上是,在我的心里更是。」男人斬釘截鐵的答,伸手撫了撫那張過于蒼白的側臉,輕哄著,「睡吧,我去拿檢查報告。」
這個男人輕聲說話的時候就像是巫蠱,讓她忍不住眼皮打架,泛著困意,不知自己何時睡著的,只記得朦朦朧朧中,似乎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然後夢醒了,身邊多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