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忠毅侯府,桂良在書房里閉眼假寐,管家匯報著今r 拜師的禮單。
「狀元章鋆送上等大紅袍印章一對,價值八百兩,榜眼楊泗孫送和田白玉觀音一座,價值一千二百兩,探花潘祖英送碧璽扳指一枚,價值九百兩,翰林院編修畢德勝送龜甲一片,價值價值」管家說到這有些說不過去了。
收多少錢,辦多少事,這年頭又流行送古物,一般官員家里當然就會聘請熟悉價格,能夠鑒賞的行家過目估價,可這片龜甲,行家竟然不識得,雖是古物,可見都沒見過,更是沒有交易記錄,自然不能估價。
「怎麼回事?」桂良睜開眼楮,剛才他在想著今r 面聖時,鄭親王端華竟然獻上一份據說是出自夏商記錄文字的龜甲天書,然後堯舜禹湯的說了一通,經過國子監,欽天監,翰林院,內務府,四處鑒賞會商,得出確實是記錄文字,出自夏商之物,只是不知文字何意,這一發現,雖未定為祥瑞,可皇帝下令抄入邸報,明發天下。
鄭親王端華賺足了聖眷,賞了單眼花翎,據說這片龜甲共有一百份,記錄的乃是上古天書,帶有祥瑞之氣,這一片就價值萬金,听了此話,讓心動的皇帝也忍住了收集的沖動,軍費都沒著落,在去收集此物,那不是亡國之照嗎。
反正這一切讓早就上了六爺這條船的桂良心里不舒服,要不是管家半天不說話,他還在繼續想著心事。
「老爺,翰林院編修畢德勝送的拜師禮,下面的人估不出價」管家彎腰答道,這事情邪乎,傳出去府里都沒面子,要是讓他知道其他三位收了畢德勝禮物的人家都估不出價,他就不會這麼想了。
「是個什麼玩意,拿來看看」桂良來了興趣,坐直了身子,畢德勝本就是他注意的人,這時他心里還有著不痛快,吏部郎中王琦竟然接見了畢德勝,更是讓他懷疑,別人還找種種借口上門,可這小子有個半師的名義也不利用,愣是只隨大溜,難道真的那麼不開竅。
管家早就帶在身邊,取出一個小匣子,匣子倒是上檔次,打開,從里面取出一片龜甲「匣子就值幾百兩銀子,可里面的東西」管家隨口說著,可桂良已近如同餓虎撲食般一把奪過。
借著燭台,桂良端詳了一陣「還真是,還真是」,管家也嚇了一跳,府里什麼東西沒有,可什麼時候見到老爺這麼失態。
端詳了一陣,桂良又讓管家取來拓紙毛刷,將龜背上的文字拓印下來,數了數,一共六字,今天他在殿上听得真切,國子監那位老祭酒可說過,這些都是銘文,就如列鼎一般,一字千金,端華進獻的也不過只有四個字,而他的足足有六個字,想來是下了血本。
又看了看,桂良才小心的放回匣子,直接放在案首,明顯要貼身把玩了。
「老爺,這?」。
「傳話下去,今r 沒有收到過這個東西,要是有人傳出去,家法伺候」桂良也不解釋,冷冷的說出這句,今天皇上的臉s 他是看到的,可以說是非常喜愛,要是讓皇上知道,借入宮中把玩幾r ,他哭都沒地方。
「是,老爺」管家在不追問,點頭應下轉身下去吩咐,這時桂良叫住他︰「明r 送一份我的護照給畢德勝」。
「啊」管家吃驚,二品以上都有特權,那就是會有幾分空白護照,用的時候填寫姓名即可,給了畢德勝護照,畢德勝沿路就能享受桂良的車馬驛站待遇,雖然不需要自己出一分錢,可這也是莫大的殊榮。
「照著吩咐做,你不懂,畢德勝除了欽命知縣以外,還有秘折專奏的權力」桂良說完這句話,靠在椅背上,眼神有些玩味。
管家已經叫不出來了,過了好半天,才一臉驚s 。
「呵呵,沒什麼大不了的,皇上那是不放心南邊,或者是不放心那些領兵的漢人,找個沒閱歷,對他感恩戴德的去盯著」。
「皇上不是要重用漢臣嗎?」管家其實已經想到了是怎麼回事,可還是問了出來,他們老爺就好這一口。
桂良果然臉上帶笑︰「你啊,就是不肯動腦子」。
「奴才憨笨,擾了主子」管家小聲告罪,桂良擺擺手︰「皇上的眼里,他什麼人都不相信,或許這個剛剛被皇上簡拔的小翰林會是皇上信任的吧,又或許這是皇上的一步閑棋,咱們就當接個善緣吧,誰讓他送了這麼大的禮呢」。
「主子英明」管家一記馬屁適時的送上,桂良舒心的笑了。
畢德勝回到客棧,下了轎子,正要回房歇息,張思道卻是找上門,遞上了擬好的折子,顧不得疲乏,仔細閱讀起來,張思道不僅文筆不錯,也懂得洞悉人心,這份折子看得畢德勝自己也感動,文中滿是感激聖恩,滿是拳拳報國之心,和諸葛孔明的出師表也不逞多讓。
「先生大才,此文不錯,無需修改,待我今夜騰了就遞上去」畢德勝將看完的折子放在案首,笑著說道。
張思道松了口氣,他畢竟和畢德勝相處的時間不長,再說眼前這位也是貨真價實的進士出身,就怕見不得他的文章,眼見東翁不改一字就要上奏,臉上也出現一抹笑意。
「想來此事皇上必準,畢竟無需皇上出些什麼,等折子批了,咱們可得真的上路了,明r 我也寫封家書,派親近家人提前回家報信,早作準備,只是時間緊,就算召到鄉勇,也怕不堪使用」。
畢德勝想著這事,心里又有些沒底,這年月可是冷兵器作戰,比的是勇氣身手,從今r 算起,召集到人手也頂多只有一個月的時間訓練,饒是武侯轉世,怕也為難。
張思道點點頭︰「明r 就讓兵科師爺潘松濤一同先走,潘松濤熟悉軍務,到了東翁老家也能起點作用,時間是有些緊,不過對付幾個胥吏應該不成問題」。潘松濤就是兵房師爺潘立忠,松濤是他的表字。
「只能如此了,寧文先生當年在林總督幕內,不知是否知道什麼地方能夠找到火器,要是有火器,倒也省上不少事情」畢德勝直直看著張思道,林則徐可是和英法干過仗的,因該知道火器厲害。
張思道眼楮一亮,這年頭滿清的武人只知武勇,有幾人看到國人和洋人之間的差距,大清的火器早就不堪使用,第一是質量差,第二是c o作不便,第三是成本高。
一桿鳥槍最少也要幾十兩銀子,可一把刀槍也不過幾兩銀子,看似不合算,可他曾經親眼見過洋人的萬炮齊發,那等威力,就算大清最厲害的大將軍炮也抵擋不住。
所以賬根本不能這麼算,唯一的方法就是發展火器才能拉近距離,當年林則徐也是朝著這個方向努力,可惜壯志未酬身先死,想著想著眼楮不免有些濕潤。
「東翁,要說火器,咱們大清的火器遠遠比不上洋人,sh 程上不及也就罷了,洋人打上三四槍咱們才能打一槍,所以最好還是能從洋人手中購買一批,另外購買也不是長久之道,要是能夠自造方為上策」。
說著話,看見畢德勝點頭,他心里放下,畢德勝遠沒有這個年代一般讀書人那麼清高,什麼都是大清的好,外國人都是蠻夷,看不起洋人,這一點讓他欣慰。
「洋人逐利,廣東就有不少洋商做著火器生意,只是價格上頗貴,當年我在林總督幕府時,就算和洋人開戰,可洋商仍然向大清出售軍器,不過一桿火槍賣到一百兩銀子,林總督籌措了幾萬兩銀子,也只購買了兩百桿洋槍和彈藥,組建了洋槍隊,讓洋人戰隊吃了苦頭,現如今沒有戰事,一桿洋槍五十兩銀子因該能買到,要是能夠組成五百人的洋槍隊,那小小徐聞縣不在話下」。
「我手上有些閑錢,先生能夠找到賣家嗎?」畢德勝听完,心里下了決心,只要能買到,他寧願多花點錢,讓自己的隊伍現代化一些。
「東翁真的要買?」張思道的意外越來越多,畢德勝想都沒多想就決定購買這些在官老爺們看來不值當的火器,須知亂世,人命不值錢,以及花這點火器錢不如多買點刀槍,多武裝點人手。
「買」畢德勝斬釘絕鐵的說道。
「既然東翁下了決心,明玄理能辦此事」張思道幽幽說道,明玄理就是明智剛,玄理是他的表字,畢德勝一愣,怪不得張思道一天時間就能找到八個頗為干練的師爺,果然從前是一起的,想來定是林則徐從前的班底,他也不說破,點點頭。
「既然如此,那就讓明師爺跑一趟,我出十萬兩銀子,先購買六百桿,彈藥緊著買,另外要是有手統也買上一些,千里鏡也買上幾個「畢德勝扣著桌子,不自覺的說了很多。
「十萬兩」張思道搖頭苦笑,真的是意外連連,須知十萬兩要是發成刀槍,五千人的隊伍都能拉起來,可要是洋槍隊,十萬兩只能裝備五百人,當年林則徐組建了兩百人就不敢在擴充,這就是問題的所在,可眼前這位,愣是不皺一下眉頭。
「買的事情定下了,可你說的對,用買的不是長久之計,咱們還是得尋找一些會造的人,不知先生有沒有什麼舉薦,待遇上不成問題」畢德勝現在已經把張思道當做阿拉丁神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