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清 第三十七章 問案(二)

作者 ︰ 龍城十二

下午,衙門緩緩打開,十多對拿著狀紙的苦主等著大老爺升堂,這年月,極少有什麼娛樂活動,大家都聚集著,就像趕廟會一般,衙門前的廣場,也擺起了不少攤販,把昨r 的肅殺洗滌的一干二淨。

畢德勝在二堂,翻看了一下狀紙,最大的一樁是水田糾紛。其他都是一些小案子,並且條理清楚,只需要按律宣判即可,畢德勝也不坐堂,嘩嘩嘩寫好判詞。

「先交給霍師爺看看,如無紕漏,就宣了吧」轉手將判詞交給高升,畢德勝也起身梳洗,徐聞縣百廢待新,很多事情都等著他去張羅呢。

高升卻是去而復返,一臉急s 「少爺,前面的案子霍師爺說可以,但是縣衙外面,又有一人鳴冤,這次是人命案子。

「命案?」畢德勝穿好官服,由內院轉到大堂,衙役一聲威武,畢德勝端坐于上,霍雲志早就坐在一邊,向畢德勝行了一禮。

「帶苦主」畢德勝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腦袋,上午的那件案子也是靈光一現,可真要他偵辦命案,他心里著實打鼓。

「青天大老爺,請你替小的做主啊」一位四十多歲,身穿普通麻衣的漢子一進大堂就跪在地上,看他模樣,雙眼紅脹,分明就是悲傷過度的表現,除了這人以外,還有一位身穿長袍,看那模樣,分明就是想把讀書人三個字寫在臉上,見畢德勝注意他,只是彎腰打了個千「小的雷州府生員吳友德見過明府,今得好友陳三四相邀,為他辯解」。

「這人是訟師」旁邊的霍雲志一臉厭惡的說道。訟師本為大清律令禁止,可是升斗小民,目不識丁,如何知道打官司的程序,漸漸地,這一行當也名正言順起來,有些成名的訟師因其口舌如簧,熟知律法,就算是地方官見了,都避其一二,也有的訟師,專門鼓人送狀,也就是俗稱的無事生非,因為有人告狀,他們就有生意,這類人,最為官員痛柄。

清代官員升遷,和轄內案件的多寡有直接的關系,最不人道的就是不算破案率,只算發案率,官員們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多會和了,也就是庭外和解,這也在一定程度上助長了訟師這個職業。

「本官听聞,此案事關人命,可有狀紙」。

不等真正的苦主說話,吳友德就從袖中取出狀紙呈上,畢德勝看了一眼,一手隸書倒是有幾分火候,仔細看完,放下狀紙,畢德勝沉思起來。

原來苦主陳三四和弟弟陳三五兩人都是前山鎮人士,兩人都為城中大戶周樹理佃農,前些r 子,陳三五到周樹理家中當短工,可人豎著進去,橫著出來,周家人說是得了急癥,當晚就把人送回家中,並且賠償了二十兩燒埋銀子。

可陳家人為陳三五收斂尸身的時候,卻發現陳三五背上有大量淤痕,就認為陳三五是被打死的,可周家是當地大戶,和當時的海安巡檢耿彪又是世交,家中人不敢聲張,草草辦了後事,可如今周家的靠山倒了,陳家人就上衙門舉告,要討還一個清白,整篇狀紙寫的感動人心,倚門哭泣的高堂,寒風孤立的遺孀,看的畢德勝都忍不住輕輕用衣袖抹了抹眼角。

旁邊的霍雲志咳嗽一聲,把畢德勝拉回現實,畢德勝坐直了身子,此等狀紙,估計就是出自這位吳友德之手,看到吳友德得意洋洋的模樣,畢德勝醒了醒神,這種狀紙只能當做故事看。

「陳三四,事情已過兩月,你狀告周家人,可有證據,本官可不會為你一面之詞就輕下判決」。

這一會,吳友德又跳了出來「稟明府,當時收斂尸身時,有街坊三人俱可作證,另外還有當地里正也可作保」。

見有人作保,畢德勝強壓下想要訓斥這位訟師的沖動,淡淡的說道「既然有證人,那本官就發了傳票,十r 後在審」說完不由分說,宣布退堂。

出了縣衙,陳三四跟在吳友德身後,一臉小心的說道「吳茂才,你說十r 後縣令大老爺會怎麼判」,他原本不想打這個官司的,升斗小民,天生對衙門有種畏懼,可架不住吳友德游說,再加上吳友德也給了包票,官司若是贏了,他最少能得到十畝水田,再說兄弟確實死的蹊蹺,也就咬牙應下。

吳友德打開折扇,得意洋洋的說道「陳三四,人證物證俱在,諒他縣令也不敢亂判,你就等著收田吧,不過有一點,一定要咬死你兄弟身上有傷」。

吳友德心想,這一次最少也能撈到幾百兩銀子,他已經和當地里正商量好了,只要縣令一判周家有罪,到時候里正隱瞞一部分周家田產還不是小菜一碟,都是後二一添作五,兩人均分,這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做。

當初听聞前山鎮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的時候他也了解過,知道了周家的靠山打消了鼓人狀告的念頭,可昨r 听說了周家靠山倒了,他就立馬行動,這正是牆倒眾人推的時候,再說周家和耿彪走的近,縣令心里也會忌憚。

陳三四听了吳友德的話,心里放心不少,看看r 頭,雖然時辰還早,可也不敢在上路,就留在縣城投了家親戚,歇息一晚等明r 約夠了人在一同上路,誰叫世道不太平,獨自上路危險得很。

退了堂,畢德勝就把華林找來,讓他派出幾個心細的,到前山鎮模模底,這事情不能光听一面之詞,並且畢德勝隱隱覺得,事情或許不是那麼簡單,處理完此時,前面門房來報,知府衙門來了行文,順帶著還有押解囚徒的上差。

主犯都已被畢德勝砍了腦袋,剩下的小貓小狗也都審理的差不多了,交到州府也算是了了一樁事情。

負責此次移交的是州府經歷司的孫經歷,本名叫做孫啟茂,五十來歲,尖嘴猴腮,一看就是j ng于算計的,畢德勝也知道,這家伙在雷州府里仗著知府郭凱亮的勢,也經營一些產業,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並且還是周邦有的主要靠山,原想著免不了爭鋒現對一番,可這家伙一見到畢德勝,馬上行了個大禮。

「下官府衙經歷孫啟茂見過畢明府」。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畢德勝緊走兩步,把他扶起,又讓座上茶,一番客套以後孫經歷拍拍手,兩位府衙差役扛著一個大木箱進了屋子,落地時發出一聲悶響,孫經歷起身,恬著臉說道︰「明府大人履任,下官也沒恭賀,些許心意,還望大人笑納」。

畢德勝更是迷糊,孫啟茂雖說只是個九品官,可他是知府的身邊人,算的上是上官,可從沒見過上官給下官送禮的,孫啟茂見畢德勝猶豫,心里發苦,他收到了周邦元的信件,正想著找個由頭發落一番時,就听說周邦元被砍了。

周邦元每年幾萬兩銀子的孝敬,所謂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何況他也不是個心眼大的,打算向知府打個報告,給畢德勝一個好看,可話一出口,就被知府郭凱亮扇了幾耳光,接著就被告知緣由,嚇得他差點尿了褲子。

說到底,郭凱亮也收到過周邦元每年十數萬的孝敬,這都是經過孫經歷之手辦的,他心里何嘗痛快,可他畢竟是知府,人脈關系都要比之這些小吏足上一些。

畢德勝一上任,他就打听起手下這位縣令,先前不過都是些大路消息,可就在孫經歷來報告前,他卻得到一個重要消息,泉州兵備道竟然因為刁難了這位新縣令一番,就被奪了官職,淪落到抄家問斬的地步,頓時把他嚇了一身冷汗。

一省按察副使都奈何不了的人物,他一個混吃等退休的知府還敢去觸霉頭,把孫經歷打了一頓,又幫畢德勝把案子辦得漂亮些,又把孫經歷發到徐聞縣,意思就是把人送到畢德勝面前,讓畢德勝自己處理,可謂是用盡苦心。

畢德勝猶豫了很久,看著眼巴巴的孫經歷,笑了笑,讓高升叫人把銀子抬走,孫經歷舒了口氣,擔著小半邊說道︰「太尊大人叫小的帶話,以後這徐聞地界就仰仗明府了,听聞大人還兼著練兵的要務,太尊大人就收羅了一萬斤生鐵給明府,順帶著每年劃撥軍糧一千擔,雷州困頓,還望明府海涵」。

畢德勝拱拱手「帶我謝過太尊,等到徐聞事了,下官一定拜會太尊大人,以謝其意」,雜七雜八聊了一些,畢德勝又泄露出自己有秘折上奏之權,孫經歷壓著心頭驚悚,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只等獄中交接清楚,看著一眾抄家明細,吃驚的押解著價值五十萬兩的財貨上了路。

孫經歷前腳走,畢德勝就把張思道找來,等畢德勝把今r 之事一說清楚,張思道笑而不語,畢德勝也不是傻子,看到張思道的樣子就明白了其中關竅,或許是泉州的事情已經傳到了雷州府,孫經歷帶的話,徐聞地界仰仗他,不就是要和他劃清楚,順帶著點出井水不犯河水,徐聞由著他折騰,想通此點,畢德勝也笑了起來。

清代的縣令在自己轄地本就有一言九鼎的權勢,知府衙門只不過起來一個監督考察的作用,要是遇到牛脾氣外帶不計前程的縣令,知府都不好做,就如前頭邸報上明發的河南余洋縣知縣和河南按察使司打的官司,最後還是按察使司退了出來,可見縣令的權力有多大,現如今,知府衙門甚至有連監督權都不要了的意思,畢德勝真是可以橫著走了。

張思道止住笑容,搖頭問道「東翁還不能高興的太早,料想這位太尊大人已經動了送神的打算,東翁今年什麼都不用做,也是一個卓異的考評,太尊在美言兩句,東翁或許明年就得高升,回京擔任主事又或者擔任一任御使,到時候恐怕不好受吧」。

「啊」畢德勝驚得跳起腳,這麼快就走,他還想把徐聞經營成他的根據地呢,在他看來,斷不能發生這種事情。

「不是一任三年嗎」畢德勝記得,外放一任為三年,三年由布政使,知府衙門考績,三年優異者得以升遷,三年不優者處于降級,罰俸,革職留任的處分,怎麼當一年縣令就能高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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