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聞縣靠近海邊,雨水充足,可是能夠耕種的土地並不多,畢德勝巡視的時候,還見到綿延十數里的沙漠,不錯,是沙漠,可沙子挖開不到半寸就能見水,問題是就是不長樹木植被,荒涼得很。
沙漠也就算了,還有鹽堿地,數量也不少,表面就像長了一層殼,不過比起沙漠,又好上一些,最起碼還長著一些耐得住的灌木,要想種糧食,那是不可能的,除了沙漠還有爛泥地,多是經年累月被水浸泡,外加地下有暗泉,人一下去,都是漠到脖子,牛更是下不了田,種植水稻,因為爛根,產量極低。
除卻這些,土地就顯得少之又少,所以一般小民,生活的並不富裕,家里丁口多的,實在過不下去,也會跑出人,尋個船主,當上水手,苦上一點賣命錢,這時候的海上兒女,真真的是用命來搏,船小不說,一遇到老天爺變臉,那是九死一生的勾當。
畢德勝巡視了幾天縣內,召集幾位師爺,外加主薄吳伯宗和衙門官員就糧食不能自保,流民數量激增,商討一個辦法,把自己了解的情況這麼一說,在座的師爺們都是搖頭,就連地頭蛇吳伯宗也只能咂嘴。
「糧食靠外運終究不是長遠之計,再加上流民激增,就算今年混過去了,那明年又當如何,我看還是得從根子上想想辦法,像老天爺要土地,一能解決糧食問題,二能解決一部分流民安置」見眾人不開口,畢德勝先說了這些。
「東翁,你說的都是正理,可問題是從哪里要土地,歷經幾百年,這徐聞縣哪還是書上的蠻荒之地,能開墾的土地全都開墾了出來,剩下的都是一些不能種的」。
馮克東作為戶房師爺,率先接上了口,這幾r 他也是c o碎了心,秋稅馬上就要到r 期,另外徐聞開了粥場,流民不知道從哪里得了消息,紛紛涌入,庫里的糧食那是一r r 見底,不得不動用了一千擔軍糧,可糧食有數,總有用完的時候,再不想辦法,流民鬧起來,局面不好收拾。
「馮師爺,咱們就是要像那些不能種的土地上想辦法,想想那些土地為什麼不能種,是不能種糧食,還是什麼都不能種,這些都是學問,我相信,只要下努力整治了,還是會擠出不少田地的」畢德勝此言一出,大家訝然,這些土地就是不能種,這是老輩人傳下來的經驗,怎麼到了畢德勝這里,就變成無所不能。
馮克東還想說,張思道給了他一個眼神,張思道比較了解畢德勝,從上任以來的幾件事情就能看出,這位東主不會無的放矢。
「東翁這麼說,想來是有了主意?」張思道喝了口茶,詢問道。
畢德勝點點頭︰「是有一點,只是真要施行還需要好好斟酌」畢德勝重生前不是農民,可是當兵的時候,還是幫基地附近的老鄉栽過秧,收過稻子,當時的那片地就是爛泥地,是村里的一位老支書在大(躍)進的時候號召全村的勞力治理出來的,他依稀記得治理的方法,只是不知道到了徐聞,能不能通用。
另外鹽堿地,他也知道一些治理的方法,只不過治理起來的難度也很大,單是注水稀釋就是一個大工程,不過有些鹽堿地,只要咸度不高都能種植一些耐咸的職務,比如桑樹就是其中一種,海邊的沙漠,他就沒法子了,可只要把這兩類土地治理出來,徐聞就能增加不少耕地,糧食自足不成問題,同時也能安置一部分流民,只是這些工程,都是大問題,他猶豫著,是不是用自家的錢。
「吳主薄,如今徐聞田價幾何,上中下田各是多少」畢德勝先說了一句,就轉問吳伯宗,這土地買賣,因為要上稅,大多是官面上一個價格,私下一個價格,要知道市價還是得問地頭蛇。
「大人,徐聞之地已有定數,能種植的土地,下田是三十五兩銀子,中田是八十兩,上田能達到一百五十兩到兩百兩」吳伯宗也不多說,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
「這麼高的價格」畢德勝恍惚,突然,他想起查抄周邦元等一干徐聞舊吏的時候不是收繳了一部分土地嗎,向馮克東詢問。
馮克東點點頭︰「大人不說,學生也正有這個打算,經過下官仔細計算,外加和霍師爺清理案牘,發現其中有些是這些人侵佔的,按照大人的意思,發還給苦主,剩下的已經不足五千畝,縣學分了一部分學田,義莊,養濟院,醫館也分了一部分,還有一些本在城外,擴城的時候被佔了,剩下的不足一千畝,不過都是上等良田」。
畢德勝一听,這才想起自己是有這麼吩咐過,時候也看了賬冊,當時事物多,沒具體想,現在真是後悔死了。
「今年的秋稅馬上就到了r 子,學生和府里商量過,人家也行了方便,答應皇糧按照往年的價格折價,這麼一來,咱們縣就得交納七萬兩銀子的正稅,其他地方上的雜稅還都沒含在里面,雜稅如果不收,衙門里的公費又得另外想辦法,兵餉等等還需籌措」。
馮克東說的委婉,可畢德勝臉上臊得慌,別人養兵都是地方支應,到了他這里卻得自己想辦法,三四千人馬就生生壓得一個縣喘不過氣來。
「東翁,有些話學生也該說了,咱們的攤子鋪的太大,東翁對地方也不忍盤剝,前面抄了周邦有等人的家產,是有些余錢,後面發賣食鹽,建城賣地,又糊弄了一些,問題是東翁手腳太大,對小的們也不錯,單是每月衙門的公費,細細算一下,就達到五千余兩,這還不含巡檢司招募巡丁的餉銀,研究所也是像流水一般的花錢,幾個月就花銷了將近二十萬兩銀子,海安那里每月能夠上繳一萬兩銀子,換在別處縣里應該逍遙,可這萬把兩銀子的商稅,解回縣里轉手就不見了蹤影,東翁,咱們是不是該收一收,把攤子攏一攏,鹽標可要到明年六月才能進行,怕是捱不到那時候了」。
馮克東說完,簽押房里靜悄悄的,畢德勝打眼一瞧,大家都是表情嚴峻,喬致庸來過幾封書信,信上也說,銀號網絡正在構建,約莫三月就能試營業,真正要有收益,還得到明年六月間,兩樣來錢的大路子,都是要到明年,算算還有大半年的時間,每月除了正稅,應該還有華林負責的走私活計,可要填平這麼大的攤子,真有些難辦。
畢德勝沉思了片刻,既然他來到了這清末,又成了主政一方的父母官,還是那句話,總要留下些什麼,才不枉自己穿越一回,自己出錢不夠本事,要是能變出錢那才叫本事,真正的開港,他現在還沒有那個本事,貿貿然施行,搞不好就是壯志未酬身先死。
如今自己的動靜已然鬧出了一些動靜,明智剛從京城發回的書信就說明了問題,從其他渠道,已經有人打听起徐聞縣的近況,鹽田的事情似乎也有人提起,要不是自己掛著團練使的招牌,有需要協餉的由頭,恐怕早就被人惦記,而那個走私的路徑,也不是長遠的打算,戰事一起,估計也得斷了,可這徐聞現如今的事情,都不能中斷,那就需要銀子。
畢德勝揉了揉太陽穴,拍了拍腦袋,他自己被自己繞暈了,良田值錢,那就把種不出糧食的土地改造成良田,這不就是變出了銀子,下定決心「銀子按照計劃撥付,以後在用錢上我也會收一收手腳,田地不是可以賣錢嗎,那我們就把那些種不出糧食的土地改造出來,改造出來的土地用于安置流民,多余的發賣出去,或者用于有功將士的賞賜」。
堂下之人都是嘩然,改造土地,先不說能否改造得出,可投入的銀子從什麼地方羅列,要是把銀子攤派下去,不是和畢德勝先前所做有了出入。
「馮先生,把剩下的一千畝良田賣出去,因該能湊個二十萬兩吧」畢德勝沒有解釋,確認似的問道。
「能,可是東翁」馮克東還想說什麼,被畢德勝打斷「貼出告示,發賣良田,所得二十萬兩,不能動用分毫」。
「另外從你們戶房張羅,從民間找出幾位種田的好把式,召集到縣衙,本官有大用」說到這轉頭對著工房師爺王玉石說道︰「工房也準備準備,農閑時間已到,通知各地保正,本官要征徭役,工具什麼的都不用帶,按照每鄉鎮編列,至于到縣的時候,本官另行通知」。
前段時間,王玉石一直忙于擴建城池的一干事物,好不容易清閑幾天,又被安排了征徭役的工作,要是換做別縣,這可是了不得的美差,可在徐聞縣,這是大大的苦差事,可東主安排,他能拒絕嗎,起身點頭應下。
「華林」
「小的在」對于政務,華林沒興趣,正在想著其他事情,就被畢德勝點了名字。
「流民激增,治安可得管好,免得有人挑唆著作亂,不單是城內,城外流民營地也必須照顧到,多派些人手,犯了王法的,恃強凜弱的,給我打殺幾個,不要心慈手軟」。
「小的遵命」華林拱手應下,心里熱乎起來,他現在干這個總捕越來越有滋味,再加上畢德勝總是委任他一些刺探軍情之類的差事,說實話,他喜歡,他就喜歡這種每一科都心驚膽戰的感覺。
「城外流民也不能這麼放任不管,我看還是按照籍貫,分開居住,選出幾個領頭的,按地域分開施粥,另外從中選出壯勞力,本官要以工代賑,這事情,吏房張師爺和禮房高師爺商量著做,時間得抓緊,其余各房,也當以此為要務」。
「吳主薄,流民登記造冊的差事就交給你了,另外派出大夫查看一番,人一多,要是出了疫情可就不好辦了」。
點到名的,全都起身應下,張思道看著畢德勝安排,在沒有插上一句話,直到畢德勝宣布散了,他才籠著手出了屋子,馮克東跟在他的後面,一出門就抱怨道︰「寧文兄,剛才你怎麼不出言勸導,由著東翁胡來,他一個士紳家底出身的翰林,怎麼能知道田間的農事,荒地變良田,哪有那麼容易,免不得二十萬又打了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