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未歸。
林薇打開車門的那一瞬間,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說沒有懼意是不可能的,面對此時不知發飆成什麼樣子的杜月清,林薇的心里總歸還是有些懼意的。
當然她的想法,景曜也都知道,也表示要和她一起回季家,再次向杜月清誠懇道歉,但被林薇拒絕了。她欠景曜的太多,沒有必要讓景曜也牽扯進來,更何況杜月清已經有那樣的認定,就算景曜再怎麼誠懇,她都不會相信他,也許還有一頓的責辱。
不過,遇事就躲開不是林薇一貫的作風,她硬著頭皮也會將這條路走下去,哪怕路上只有她一個人。
眼前的建築物熟悉又漂亮,和她昨天離開時並沒有任何的分別,也和這個小區內的其他建築物沒有太大的外形區別,可對林薇來說,它卻有些不一樣的意義。
不知道你有沒有過,那種獨自漂流在外的經歷?如果你有,那麼你就一定能和林薇一樣感動身受,對家的渴望!
燈火閃爍的四周里,你會期盼有一盞是為了等待你回家而亮起的燈光。
當林薇第一次跟在季雋彥身後到季家大宅的時候,她的心里就是這麼想的。終于會有一個家了,以後也會有一個人因她而亮起等待的燈光。
可惜事實往往和夢想都是相反的,願望也僅僅只是願望而已。
林薇自嘲地笑了笑,推開季家大宅的大門。
開門的人是王姐,她看見林薇時臉色的擔憂有了一絲減淡,但隨著身後的詢問聲,消散的擔憂又重新凝聚起來。
「紅珍,是誰來了?」
杜月清坐在客廳的沙發里,稅語晨也理所應當地在她的身側。
王姐沒有回話,而是側過身子,讓林薇先看見杜月清那一張只比包公少個月牙的黑臉。
「媽。」她拎著手袋,乖巧地站到杜月清的面前,低垂著頭,等待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果然,隨之響起的是一聲很重的拍桌子聲音。
「你還知道回來嗎?」杜月清一看見是她,臉色變得更加難看。林薇昨日早上出去後就沒有再回來,徹夜不歸會是什麼正經女人的做派!她這個季家老太太還沒死呢,林薇就敢公然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情來,讓她的語氣還能怎麼好得起來。
「媽,對不起,我回來晚了。」林薇依舊低垂著頭,擺明一副認錯的姿態,讓杜月清一時之間倒不好再提其他的話。
「晚了?」出聲的人並不是杜月清,而是在旁邊為她順氣的稅語晨。她皮笑肉不笑地輕聲問道︰「恐怕這並不是一般的晚了吧,足足一個晚上都沒回家呢!媽,我們季家可沒這樣的規矩吧?」
看來她已經認定林薇不會再成為季家的人,因此火上加油都是這麼毫不掩飾。
杜月清抬起頭,看向林薇的目光充滿了憤恨,從前的慈愛現在全都蕩然無存。她的眼神像是要把林薇毫不留情地撕成幾半才安心。
被人用這麼怨毒的目光注視,哪怕強勢如林薇也不禁覺得頭皮隱隱發麻,她只好無力蒼白地解釋︰「媽,我,我並不是故意的,只是去探望了下我弟弟……」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稅語晨尖叫著打斷。
「你那個殺人犯弟弟?」稅語晨故作害怕地躲在杜月清的身後,驚恐地詢問。
听到稅語晨刻意加重「殺人犯」那三個字,像是有把刀子在林薇的心口上重新劃出一道很深的口子。她不介意別人說她是個下賤的花刺,但她卻十分介意別人用那三個字來形容無辜的林辰。
「媽,她該不會以後要把她那個殺人犯弟弟也給弄進季家吧?」稅語晨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在杜月清耳邊嘀咕著︰「先不說其他的,單是讓朱太太她們知道,我們季家有個殺人犯親戚的話,我們季家人還有什麼臉面出門啊?」
這些話,不用稅語晨強調,杜月清也早都想到了。
她望著林薇,冷冷地說道︰「你必須和雋彥離婚。」
她又舊事重提,林薇咬緊了唇,卻不發一語。
瞧見這樣倔強的林薇,杜月清的語氣越發的不好,連最後一點刻意隱忍的上流社會太太的禮貌都難以留存。
「難道你還嫌我們季家不夠丟人嗎?你還嫌雋彥不夠被人恥笑嗎?你究竟存了什麼樣的心?你跟我們季家究竟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杜月清氣得喋喋不休,沖林薇開始嚷起來。
「對啊,你到底是存了什麼樣的心要害我們季家!」稅語晨適時地附和︰「想想你的父母還真是偉大啊!不光養出一個當花刺的女兒,還能教出一個殺人犯的兒子,還是為和自己姐姐苟且而殺了自己生父的白痴兒子!」
「你!」听到「白痴」兩個字時,林薇的臉色隱隱有些慍怒。
這些變化也被稅語晨看在眼里,原來林薇的痛腳就在此處,她隨即變本加厲。
「我什麼我?本來就是,你那個殺人犯弟弟本來就是個白痴笨蛋!或者說換個好听點的,叫智障殺人犯?你也真夠厲害的,連個白痴都要利用……」
「啪」的一聲阻斷了稅語晨接下去的話,同時震驚的還有杜月清。
「媽……」率先反應過來的稅語晨捂住挨打的臉頰,對著杜月清傷心地哭泣起來︰「媽,她打我,她竟然打我!」
「來,給媽看看。」杜月清心疼地拉過稅語晨,查看著她臉上的傷勢。她只見稅語晨白皙的臉上瞬間腫起了五只手指印,沒想到林薇出手竟會這麼重。她本來也覺得語晨的話語有些過分了,但現在看來,過分的人不是語晨,而是這個眼中釘——林薇!
「語晨真是沒有說錯你,一點家教都沒有!」杜月清護著稅語晨,指責著林薇。
「媽……」林薇本想出聲反駁,她並不是有意下重手,只是她不能容忍別人這麼說林辰。林辰不是智障,也不是白痴,林辰是個很乖的孩子,他只是比別人反應稍微慢一些而已。
「我弟弟不是殺人犯,也不是智障白痴……」
「別說了!我不想听!」杜月清扶起稅語晨起身,轉身朝樓上走去。走了沒幾步,又停下來,丟下一句話。
「離婚吧。」
還是那一句,看來要杜月清要再容得下自己實在是太渺茫了。
林薇望著杜月清和稅語晨離開的背影,事情演變到這樣的局面,她已經不知道要怎麼去處置。
一道目光一直注視著樓下發生的一切,包括此時的林薇。
她也感覺到那道目光的存在,順著它朝上看去,三樓的光影里站著一個熟悉的影子。
是他!
那個宣稱出差的季雋彥,此時此刻就站在三樓上,冷漠地看著這一切。
他還是那副冷冷的表情,唇角微動,然後轉身回到臥房內。
他是在叫她上樓去。
他應該找她有事,可到底是什麼事情呢?林薇心中無端地掠起一絲不詳的預感,還是跟著上樓而去。
季雋彥就等在臥房內,听見門外的腳步聲,他知道是林薇來了。
「進來。」
依舊冷冷的話語,沒有任何的溫度。
林薇緩緩地推開房門,慢慢地挪了進來。季雋彥知道她是花刺,卻並不知道她還有個林辰這個弟弟。其實很多次,她都想找機會告訴他的,然後帶他一起去探望林辰,只不過他沒有給過她這樣的機會,一次都沒有。
現在因為賈仁的大鬧,使得林薇從前的種種都被翻了出來。
他最忌諱欺騙他的人,林薇雖然沒有刻意地隱瞞林辰的存在,但在他的心底也許就是踫觸了他的忌諱。
他會怎麼樣?
有一種等待宣判的感覺在林薇的心底滋生,讓她非常的不安。
「過來。」
他的語氣一貫地冷冽,比春日里融化的雪水還要冰涼刺骨。
她總是想象著,也許在她受委屈的時候,他不是遞來一個厚厚的信封,而是對她露出溫柔的笑容,會對她敞開溫暖的懷抱,安撫著她,讓她別傷心,她的身後還有他,還有他守護著她。
現實總是比想象殘忍,林薇得到的不是他的真心愛護,而是一個巴掌。
狠狠的一個耳光,扇得林薇眼前一陣發黑。
「你還是忘記你的身份了嗎?」他冷冷的看向她,沒有多余的情緒。「語晨是雋銘的妻子,是和你不一樣的人,你竟然還敢出手打她?」
原來這一巴掌是為語晨討公道,林薇忽然浮出個淺淺的笑容。
她應該笑著的,她替稅語晨感到高興,至少稅語晨因為她的一個耳光而得到了兩個人的真心愛護。像季雋彥這樣冷漠的人都會為稅語晨而向她討公道,還說出那麼殘忍的話語,她心口上的那道傷痕此刻已經開始汩汩地滲著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