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小時過去了,天色漸漸變暗,湖水翻滾的聲音依舊清晰可聞。
蒼茫的天地間,依舊有一個人跪著,一個人躺著,還有一個雪白的小貂人模人樣地做著各種奇怪的動作,一雙明亮的小眼楮咕嚕嚕地轉亂。
凌月擔憂地看著一動不動的寧凡,這三個小時,他的眼楮依舊緊閉,呼吸也漸漸變的微弱了。
她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命在流逝,她的心就緊緊地拽在了一起,幾乎快要窒息了。
她重新把目光投向小木樓,卻見木樓死寂一片,但木樓內已經涼氣了昏黃的燭光。
「四個小時馬上就要到了,毒仙翁說過若是過了四個小時,那就是回天乏術,所以必須讓毒仙翁給寧凡治療。」
她心中一橫,大聲喊道︰「毒仙翁前輩,求求你救救我朋友吧,求求你了,無論你有什麼要求我都會答應。」
她的聲音被山風吹散,冷風灌進她的口腔,令她的神經格外清晰,但伴隨著的還有冰冷到骨子里的恐懼。
她自己面對死亡,並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恐懼。但此刻寧凡面對死亡,她卻恐懼了,怕的要命。
她大聲祈求著,山風也未能完全吹散她的聲音,祈求聲飄進了小木樓。
嘎吱!
小木樓的房門被打開了,毒仙翁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倚著木門,冷漠地看著她,說︰「你不用白費力氣了,我看你還能堅持多久。小貂,回來,這兩個傻子有什麼好看的。」
「吱吱~」
小貂叫喚了一聲,似乎也在附和毒仙翁的話,嘲笑著這兩個傻子。
颼!
白影一閃,小貂就回到了毒仙翁的肩頭,他愛憐地撫模著它的腦袋,它乖順地在他手心里拱了拱,很是享受的模樣。
「他們不要性命,就讓他們繼續耗著吧,我們進屋吃晚飯了,這大冷天,不吃晚飯可受不了。」
當!
木門再次被關上了,就像是關上了凌月面前的希望之門一樣,她的身軀不由自主地一顫,眼楮里閃過惶恐與不安。
「前輩,求求你救救我朋友,他快不行了。」
「死了正好,不過他死後可不能留在這里污染了這天山的美好環境,到時候你自己把他月兌下山去。」
這話就像是一枚尖刺無情地刺中了她的心房,令她的臉色格外蒼白,與天山的皚皚白雪不相上下。
半個小時又過去了,寧凡的呼吸幾乎快停止了,凌月已經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忽然,她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要死,我們也死一塊,不過他見死不救,我也不會讓他好過。」
凌月深知毒仙翁縱橫江湖這麼多年,能夠安然無恙,絕對不是易于之輩。
雖然她如今功夫高深,但面對毒仙翁的毒藥,她也未必有活命的機會。
但她顧不了這麼多了,反正橫豎都是死,即便死在毒仙翁手中,或者等會兒寧凡死後,她自己了斷,這也沒什麼區別,但她卻要讓毒仙翁為對寧凡的輕視付出代價。
霍!
她雙膝一彈,站了起來,雙腿微微顫抖,旋即便恢復平常。她的臉色異常冷漠,充滿了決絕的殺意。
「 嚓, 嚓~」
她踩在雪地上,發出一聲聲清脆的聲音。
砰!
小木門被她狠狠地推開,只見小木樓里面少了一個大大的壁爐,紅艷艷的火苗在壁爐中嗖嗖地向上竄。
樓內樓外,乃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暖一寒。
凌月踏進木樓,就像是一下子從寒冬臘月走到了陽春三月。
她的目光立刻就鎖定了壁爐前悠閑自得地靠在躺椅上的毒仙翁,他也冷漠地盯著她,那眼光就和看一個毫無生命氣息的死物一樣。
吱吱~
小貂揚起前足呲牙咧嘴地吼著,似乎在向凌月示威,說她闖入了它的地盤。
咚咚咚~
凌月一邊踏著木地板,小心翼翼地走向毒仙翁,一邊說道︰「前輩,你救還是不救?」
「嘿,還沒死嗎?這都快四個小時了,他撐的倒是挺久。不過這也沒什麼用了,四個小時馬上就到,你的朋友必死無疑。」
唰!
劍光一閃,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抵在了毒仙翁的胸口,殺氣瞬間就籠罩在了整個木樓內。
吱!
小貂渾身汗毛倒豎,發出一聲短促的尖叫,呲牙咧嘴,四足發力,隨時可能暴起傷人。
毒仙翁半眯著眼,渾然不懼地躺在椅子上,似笑非笑地說︰「我都不記得有多少年沒人敢用劍指著我了,你真是令我大吃了一驚。不過告訴你一句,你真的是錯了,錯的離譜。你可能不知道,以前用劍指著我的人都去見了閻羅王,並且是在極短的時間內。今天你敢于赴他們的後塵,這勇氣真是可嘉。不過這傻的頭頂的勇氣卻要讓你馬上和這個花花世界說再見了。」
凌月神色凜然,巋然不動,說︰「死又有何懼?我再問你一句,你真的要見死不救?」
毒仙翁灼灼地對她對視,點頭道︰「死有余辜。」
「胡說!」凌月大吼一聲,「你不救,那大家就一起同歸于盡。」
話音方落,長劍一挺,向前猛刺。這一劍毫無花哨,乃是至精至純的一劍,一般人在這種狀況下想要活命,幾乎都無異于痴人說夢。
毒仙翁的眼楮都沒有眨一下,他似乎被嚇得不能動彈了似的。
但只要仔細觀察他的眼神就可以發現,他並不是被嚇的不能動彈,而是他根本不害怕,根本沒把這一劍當成威脅。
下一秒,劍尖就要刺破衣衫,刺穿他的胸膛。
忽然,劍尖停住了,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咒,一動不能動。
劍的主人,凌月則也是一臉茫然,她咬緊牙關,拼命運功,卻依舊動彈不得。
她的身體仿佛變換了主人,她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了。
毒仙翁慢悠悠地從躺椅中站了起來,眼中盡是戲謔的輕蔑之意。
他肩膀上的小貂也是一臉得意,與主人的樣子如出一轍,真的仍人懷疑它是人,而不是小動物。
毒仙翁用手指撥開長劍,說︰「我說過你是不可能殺得了我的,想殺我的人,只有一個下場死!」
凌月原本眼中還有惶恐,但立刻恢復鎮定,臉色變得淡然起來,說︰「死,又有何懼,反正寧凡要死了,我也不會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哦,殉情?看來你們倆的感情真是驚天動地,不過對于這男男###的愛情,我是從來嗤之以鼻的,虛無縹緲的愛情哪里有毒藥的魅力大。」
凌月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她並不是害怕,而是听到「愛情」二字,心弦不由自主地一顫。
她愛上寧凡了嗎?
凌月雖然是女人,但對于愛情真的是沒有一點概念。從小到大,她的世界中就只有劍法與殺戮。
雖然她曾經听說過許多感天動地的愛情,但她的感覺與毒仙翁如出一轍,認為那些愛情根本沒有她手中的劍真實,更令她怦然心動。
直到她回歸劍宗,與父親享受天倫之樂,然後,冰封的心靈一點點解凍,她有了屬于少女特有的情懷。
這份情懷越來越多,越來越濃,而其中有一個人的影像格外清晰,那就是寧凡。
寧凡是她除開黃鳳圖以外,接觸的時間最長的一個異性,並且雙方復雜的關系也讓寧凡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格外與眾不同。
從這絲絲縷縷的情愫,愛情二字漸漸滋生,成長。只不過這份愛情外面包裹著一層外衣,讓她沒有一下子看破。
即便她義無反顧地帶寧凡上天山求醫,以致最後她願意與寧凡一起共赴黃泉,她都沒有想到愛情二字。
直到被毒仙翁一語點破,她才明白自己竟然不知不覺地愛上了寧凡。
這份愛情令她眩暈,幾乎不能思考,因為這完全是超乎她想象的情愫。
「你中了我的斷魂煙,馬上就會斷魂毀魄,香消玉損。其實,你應該會疑惑我是怎樣下毒的,其實我告訴你,我這屋子的空氣中就彌漫著斷魂煙,只不過無色不味,外人根本難以發覺,但只要你踏入這個小木屋,你就必死無疑了。」
「現在你不能動彈了,你不要試著運功抵抗,那樣只會加速血液循環,讓毒性更快地發揮作用。」
毒仙翁撫模著小貂的腦袋,說︰「小貂,這些人就是不知死活,本來我讓他們自身自滅,誰知他們卻無知地自尋死路。哈哈,這世上的笨蛋真是太多了。」
吱吱~
小貂掩著嘴大笑。
「四個小時已經過去了,你的那個相好已經死了,你也可以安心地去了。嘿,年紀輕輕,你倒是把死亡看的很淡,這份勇氣讓我很佩服。既然如此,那我就大發慈悲,做一回好事,讓你們死在一起。」
听聞寧凡已死,兩行熱淚順著她的臉頰滾落,淒美萬分。
「寧凡,我們功歸于盡,共赴黃泉,下輩子再重新來過吧,下輩子我一定要再遇見你,希望你會記得我。」她痴痴地想著。
毒仙翁一躬身,就扛著凌月走出了小木樓,向著擔架上紋絲不動的寧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