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然……」她輕叫。
「嗯。」他沉聲應。
「你為什麼,要開兩間房?媲」
霍斯然神色淡淡的︰「我還……沒有準備好。丫」
這話有歧義。
可他心里知道,她可以如此毫無芥蒂地重新跟他相處,絕口不提以前,可他不能。有些事他還沒能想清楚,不知道是哪里出錯,尚且沒那個把握把別的人從她心里徹底挖出去,也不能保證再次遇到那些相似的問題時他會不會失控。所以,要等。等他想清楚。
在此之前,他如此這般,不給她半點壓力,也許才最好。
她巴掌大的小臉上閃爍著不知名的瀲灩的光,怔怔看著他,一時心頭五味雜陳,不知該想些什麼。
「怎麼了?」他以為她不舒服,擰著眉垂首低問。
那縴小的人兒眼里有波光閃爍,接著縴睫微顫,忍不住踮了腳,借著他俯身的姿勢攀上他的肩膀,在他頰邊輕柔如水地印上一吻。
霍斯然瞬間僵住。
那吻清清淡淡,也不火辣,卻不知怎麼卻能撩起他心底最壓制不住那一波浪潮,他眸色深深泛起赤紅,還想抱她,那縴小的身影卻已經小小地吸了一口涼氣抽回手,壓著小臉上的滾燙從他懷里慌忙退了出去,順了一下耳邊的發絲拉過行李兀自朝電梯走去,徒留他一人在原地——
浴火焚身。
*********
敲了第三次門沒有回應的時候,顧景笙已經開始有點後悔,果然,不該搞什麼突擊。
沒有預定的見面,誰知道會落得什麼下場?就像此刻他大老遠地從C城趕來,尋了半天才找到這片有些偏僻的居住區,門卻沒人開,他笑著搖了搖頭,只當自己運氣太差,怪不得,明明遇見她那麼早卻抓不住。
隔壁听得不耐煩了,終于開門探出個人頭來︰「小伙子,你找對門呀。」
顧景笙一怔,回頭禮貌地笑著點頭︰「不好意思,吵到你們了。」
「對門那小姑娘不在,出去旅游了呀,」鄰居反應過來好心地告訴他說,「她男朋友前兩天來找過她,她可能是去她男朋友的城市玩去了,你有事就打電話給她吧。」
男朋友。
顧景笙臉色白了白,接著勾著笑點點頭,從光線黯淡的樓道里走了出去。
門口的小花園有石頭長椅,落滿了初冬的最後一批落葉,不甚干淨,顧景笙走過去坐在上面,掌心里握著手機把玩了很久,想打電話,卻眼神茫茫地猶豫了很久,終是沒打出去。他勾著笑想了想,誰是她男朋友?
不是才……剛分手嗎?
怎麼,這麼快。
他記得顧父顧母在他到臨縣前還在講,說要不然就算了,亦彤這姑娘也許是真的很不錯但是離得太遠太難追回,再有,他現在好歹也是市警局的副局,在政府中都有掛名職位,那小姑娘再漂亮優秀都改不了出身和家庭背景,何必如此執念?可顧景笙記得剛剛去附屬醫院找她的時候,那些年輕的小護士嘰嘰喳喳地跟他說亦彤姐不在呀,不然這里哪可能那麼亂?你瞧那個縣長的太子爺不過就在這兒縫個針就耀武揚威的,虧得彤彤姐不在,否則進去冷冷地罵幾聲,他還敢囂張才怪。
顧景笙听了便輕柔無雙地笑起來,頓時覺得是母親不懂了,權勢這種東西,她若怕,若稀罕,何以對他說那麼多絕情的話後便一甩發尾笑笑離開?自此,頭也不回。
這小小的地方她呆得如魚得水,他都已經跑到這麼近的地方來尋,卻都尋不到她,他又能拿什麼,在一個絲毫不在意他的人面前輕狂?
石椅很涼,坐了許久之後四肢都凍得有些僵硬,他卻勾著早已淡去的淺笑毫無知覺,直到手機震動起來時他才回神,看了看,是局里的電話。
「喂?」他嗓音微啞。
「副局,海關那邊被押的那批貨涉資巨大,對方態度又很囂張說要見我們這邊管事的才肯繳罰款,怎麼辦?這都第二天上午了!」
顧景笙臉色微白。
「海關的貨?」
「對啊,對方是混血外籍,海警那邊都無可奈何。」
初冬冷冽,寒氣沁骨,半晌後他才抿了抿薄唇緩聲開口︰「知道了。我很快回去。」
掛了電話之後只覺得這天寒如霜般降臨在四周,手腳都有些暖不過來,顧景笙眸色泛起一縷血絲凝著那小小的窗口看了一眼,嘴角突兀地勾起笑容來。
來了麼?
在避過一劫之後將他推舉到高位,被無數雙犀利的目光死盯著關注監視時,那隱匿著不曾爆發的暗涌激流。
終于都要,來了麼?
***********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累倒在酒店大床上听著窗外海浪聲聲的時候那縴小的身影是無比舒服的,心里卻隱隱被什麼牽著,睡不深。
四點多時起身開窗,海風一下子吹進來,伴隨著陽光燒灼海灘的獨特味道,她小小的身影趴在窗口看,隱約能看到很遠的地方有幾艘快艇在附近海域查看什麼,心里隱隱希冀著,卻根本不知道散開的快艇中哪個是他。
還在想,床上的手機就震動起來,她一震,趕忙跑去接。
「喂?」
「現在想看海,還是去潛水?」霍斯然的嗓音伴隨著海風低啞傳過來。
「你回來了嗎?哪一艘快艇是你的?」她又跑去陽台看。
「已經上岸了,」霍斯然頓了頓,心下浮起一抹異樣的情緒,「你在看?」
她小嘴一張,想說的話又咽下去︰「沒有。」
「嗯。」
霍斯然靜默著等了很久,電話里聲音沙沙的,海風消失後就是腳步聲,一聲聲很篤定,半晌後他終于忍不住開口,啞聲道︰「過來給我,開個門,嗯?」
林亦彤一驚,他竟然已經在門口了。
那小小的身影靠坐在床邊,眼楮亮亮的,不知哪兒來的膽子,咬住嫣紅的下唇說︰「你……求求我。」
求?
霍斯然的俊臉一下子變得緊繃尷尬,握著手機一身肅殺地站在她門口,深眸里閃過復雜的流光,黯啞的嗓音帶了一絲乞求︰「彤彤……」
他不懂她此刻的要求和小性子是從何而來,只知道她當真很少有事對他‘要求’,哪怕極其想要也都是柔聲地懇求他,他一方面享受著這樣突兀間變得任性的她,一方面被這樣的任性折磨得英眉微蹙俊顏尷尬,若能踫到她還好,踫不到她,她又只要听他的聲音,他在冰與火之間徘徊,不知該如何滿足。
「求。不求不開門。」她滾上床,海藻般的美麗長發散了一背,抱著蠶絲枕悶悶地說。
屏息。
俊顏上的神色被垂下的濃密睫毛掩去,霍斯然屏息了幾秒沒出聲。而林亦彤是想過的,換做以前那個霍斯然,哪里是一道門能擋得住的?他若不冷笑著問一句「你知不知道這種門,我踹開不在話下?」就已經算是仁慈,所以她左胸腔激烈地打著小鼓,埋在枕頭里的小臉都已經熱得出汗,等著那寒冽爆發的來臨。
半晌後霍斯然抬眸,眼里血絲遍布,低啞道︰「求你……求求你,嗯?」
那埋在蠶絲枕中的小腦袋差點憋過氣去,這下水眸泛著盈盈的光抬起來,心里的感動讓她小手有些顫,當即丟了電話翻身下床,赤腳走到門邊,小手覆上去,緩緩開了一道門縫,近距離地看到霍斯然的臉,冷靜無害,甚至有些被她折磨後的尷尬無措。他薄唇淡淡抿住,半晌後單手插進褲袋,看她一眼便覺得情緒全都暴露無語,揉了揉緊蹙的眉心退後,想先回自己房間,卻有一只柔白的小手伸過去握住了他的大掌,探出半個身子無聲地挽留著他。霍斯然眼楮一紅,忍不住反手握住她柔軟的小手,長指輕輕地推開門,跨進去,長臂攬過她的腰來情不自禁地將她輕柔抵到了牆上。
他來這出任務,壓縮了視察的時間全數涌來陪她,不想卻反受了她的折磨,可好在這折磨是甜蜜的,否則他可怎麼受得下?
擁她柔軟嬌小的身子在懷里蠢蠢欲動卻最終什麼都沒做,抱著她低低地說了兩句話,已經是覺得甜蜜到了恍惚的極致。
……
「不喜歡?不喜歡海你為什麼來?」有小手輕輕晃著他的掌,固執地問他。
游艇上陽光曬得人眩暈,霍斯然緊閉的眸睜開,有些疲憊地攬她在懷里安撫著她,撫了她被海風吹亂的發絲在她鬢上印了一吻卻什麼都沒說。傻瓜,只有在人群里喧鬧久了的人才會覺得在海上飄啊蕩的很悠閑,他喜歡,他怎麼可能,會喜歡?
懷里嬌小的人兒似乎明白了什麼卻也沒說,小手剛剛要輕柔地環過他的腰,手機卻滴滴響了。
她掏出來看了看竟是顧景笙發來的短信,這才知道他去找了自己沒找到,笑著搖搖頭,回了一條信息過去,而霍斯然分明是已經看到了,摟在她腰上的大掌明顯松了松,深眸意味復雜,靠回去薄唇抿得緊緊的繼續看海。
一會又有一只柔白的小手探過來輕柔晃他的掌︰「你生氣了?」
霍斯然支著頭閉眸回應︰「沒有。」
「你當然沒有,你不過就是怕而已,可是既然你怕,為什麼不表現出來?」那揚起的小臉宛若盛夏綻放的花朵,毫不猶豫地戳中了他最脆弱的紅心。
果然,霍斯然抬眸,眼里一縷縷的血絲浮上來盯著她。
她居然不怕,直直地與他目光相接。
「誰告訴你我怕?」他嗓音冷冽逼人。
「你難道不知道嗎?霍斯然,你從來就只有兩種情緒,一種冷得嚇人,一種怒極攻心,除了這些沒有別的嗎?你什麼時候跟我表現過你很高興,很難過,很想要?你自己想想有沒有一次?」她水眸清亮利落地說著話,嫣紅的小嘴一張一翕,「我記得那一次從你家里出來,我為你哭卻惹來你冷嘲熱諷地罵我,可你那時是高興的吧?卻根本不知道高興該怎麼表達。每次嚇到了我,逼得我對你笑都不敢真心,你也是懊惱的吧?懊惱極了不知該怎麼辦,就像帝王一樣施展溫柔對我好一點,可當我覺得皇恩浩蕩對你感恩戴德的時候你捫心自問,開心嗎?還是會覺得懊惱更加一等?」
四周突然有人開始興奮地尖叫,原因是引來了成群的海鷗在游艇上盤旋,霍斯然卻眸色冷得嚇人沒有一絲溫度,他只是想不過是出來玩,不過是想找個放松的時間來想清楚彼此的問題,卻不想卻被她剖析成這樣,一樁樁,一件件,都從他心里挖出來給他看,他不懂,怎麼連他自己都模不透的感覺,她卻揣摩得這樣清楚?
「啊——!」前面一個女的突然叫起來,有人不小心將喂食海鷗的碎狀物撒到了她頭上,一時間撲稜著的幾只鳥兒擦著甲板飛過沖撞到人群里面,霍斯然臉色一冷,想都沒想就把她擁進懷里,把她的小腦袋牢牢捂在胸口避開了那幾只撲稜的活物,旁邊桌上的東西全數被打翻,待一切過去,她已經被緊緊抱進他懷里,嗅了好幾口他領口不帶煙酒味卻透著凜然陽剛氣息的味道。
——那味道如果不貪戀,她何以為這個男人,忍耐到今日?
霍斯然緩緩放開她,近距離的四目對視下,他眼底的冷冽如同被螻蟻侵蝕的海岸般一點點崩塌,堅持不住。
那縴小的人兒卻蹙眉輕顫起來,啞聲道︰「疼……」
旁邊的陽傘被撞翻,上游艇前身上沾著的水也被曬開了,此刻直接接觸到海上的烈日只覺得皮膚寸寸裂開般火燎火燎的,霍斯然臉色一變,大掌下意識地覆上了她系帶長裙之上那的嬌軟後背。他自然是不怕的,嚴寒酷暑之類的抗性訓練在特種隊是最基本的要求,曬月兌過幾層皮之後皮膚也該有了免疫。
霍斯然此刻心里也火燎火燎的,不明白她這一陣冰冷一陣嬌弱的想做什麼。
他的心都被吊得七上八下的。
這次也一樣,沒想到剛俯首,那懷里的人兒就突兀地輕輕抬起頭來,就著這樣相擁的姿勢輕柔吻上了他的唇,霍斯然悶悶地「唔」了一聲就感覺她的嬌軟一點點地在他唇上移動,濕滑的小舌還柔柔踫過他有些干裂的薄唇,他眸子里的血色一下子全數涌上來,也不顧身邊有多少游客在場便輕柔地扣緊了她的嬌小的後頸,禁不住開啟齒縫也吻回去,健碩挺拔的身軀都在激動得微顫。
「彤彤……」他嘶啞地悶聲模糊呢喃,不知道她究竟想干嘛。
她微微氣喘,氣吐如蘭地如蛇一般攀附上他健碩的胸膛,有一點沙啞的嗓音傳入他的耳︰「你想要我嗎?」
這一句話,如火般,瞬間將男人血液里的獸性全部點燃到沸騰。
他有些控制不住地纏緊她,卻被她一只小手抵在胸口不讓他靠近,氣息不穩地隔開了一點距離,忍受著剛剛同樣的心動縴睫輕顫著說︰「既然不是想要離婚,那你為什麼回來?又想找我做什麼?你不說,我不會知道。」
她在逼他。
霍斯然沒有一次覺得像現在這樣——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眼里閃爍著幾絲赤紅,看著甲板上走來走去歡騰的游客們很想哄她說等回去再說,好不好?可依她現在的性子可能這一刻還有熱情,下一刻就可能滿眸清冷地轉身走掉,他緊緊摟著她的腰不敢放,只能當即俯首下來正對著她,用嘶啞的嗓音一點點道出心中所想——
「對不起,我之前——不該逼你,傷你,跟你說那些話的時候我心里很不好受,以為離你遠遠的,跟你斷了就會好一點,卻沒想到離開你會更不好受,」霍斯然說著說著那沸騰的情緒便平靜下來,眼里的赤紅也退散了不少,變得鐘情認真,「之後回到京都的那每一天里,我過得,都很煎熬。」
「我忍受不了,所以回來。」他說,「彤彤,不管你心里是怎樣,我不想離婚,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