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這都什麼時候了,虧你還有這心思,泥鰍也真是的,一下午只看過你一次嗎?這個家伙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總是不見人影,好賴還懂得給你送吃的,若是這點也沒做到,回去啊,我可得好好盤問盤問,這小子年齡漸漸大了,心思都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對你這個少爺啊,似乎不關心了呢。」
槿安開玩笑的說。
咕嚕咕嚕——
方明哲的肚子開始叫了。
「餓了吧?都怪你,沒事裝什麼鬼啊,現在好了,一大盒的肉丸子被你嚇跑了。」
槿安看著空空如也的飯盒,沮喪的說。
「沒關系,你那點飯根本就解決不了事情,爹呀這次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把我餓死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方明哲仰頭長嘆。
「不會善罷甘休的人是你吧?」槿安放下盒子,又趴在窗戶口上,對著里面烏漆嗎黑的一片說,「方少爺,你就不會軟一下嗎,非得這麼跟老爺死撐著?兩頭倔驢過獨木橋,總得有一條驢先讓步才行啊,否則誰也過不去,兩敗俱傷。」
方明哲幽深的眸子唰的一下朝窗口這邊射過來,幽幽開口,「你的意思是,我和我爹是兩頭驢?」
槿安意識到剛才的失禮,不過也不想道歉,跟他相處了這麼些日子,也大概了解他的脾性,這家伙就是空有了一副厲害的囊子,實則好心的很,是從來不會為了這些小事跟槿安計較的。
只是她不知,他只是對她不計較,不代表可以不比較任何人。
「明明就是嘛,而且還是兩頭倔驢!」槿安翻翻眼皮子,一副根本就不怕他的樣子。
「你來就是給我這種建議?」方明哲坐起來,把竹籃隨手扔在干柴上,新鮮草莓可憐巴巴的滾了一地,這人,不吃也不用扔了吧,不過,他向來都是如此,富裕慣了,浪費慣了的。
他緩緩走到窗口前,閃著那雙冰寒之眸,說,「我說,爹爹眼里聰明絕頂的初槿安,就只能想出如此懦弱的辦法嗎?」
槿安輕聲一哼。
「少爺不知,這懦弱辦法自有它的好處。」
看槿安說的那麼神秘,方明哲動搖了,「你倒說說,是什麼法子?」
槿安招招小手,方明哲怪掛湊過去……
天已經全黑了。
「老爺!太太!不好了!出事了!」丫鬟知秋慌慌張張的跑進怡養閣,神色驚惶,喘著大氣。
一向屬她遇事穩重,從不像今日這般慌神,看來果真是大事。
太太一下子從紅木椅上坐起來,手里的佛珠轉個不停,她聲音哆嗦,說︰「怎麼了?我讓你去看少爺,他怎麼樣了?是不是他出事了?」
知秋面色難看,欲言又止,不知是說還是不說。
「快說啊!」太太快急瘋了。
「是!太太!」知秋回道,她彎腰站在堂下,雙手緊攥在一起,顫顫巍巍的說,「少爺……少爺他……暈過去了……」
「什麼!」太太只覺有一股暖血流唰的一下就沖上了腦門,眼前發黑,站立不穩,知秋忙上前扶住,「太太……太太……您先別急,我已經讓凝月去通知老爺了,相信這會子老爺已經去暗房將少爺放出來了,即便是不放,也定會帶去大夫去瞧看的。」
知秋邊說邊用力疏導大太太胸前,跟了太太這麼多年,她知道太太有氣急過去的毛病,急火一攻心,就會呼吸困難,只有幫她使勁的捋順胸口的氣才能緩解。
「太太,你自己的身子要緊,明月,還站著干什麼!沒看見太太都喘成這樣了,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快倒杯清茶壓壓驚!」
明月是怡養閣里新來的一個小丫鬟,平時話不多,她自己出生又不好,又不會跟人處,所以總是被人嫌棄,沒人願意跟她多說話,平時有什麼重活累活都欺負她去干。
當然,欺負她的也都是些在方家待的年久,卻仍不受大太太重用的丫鬟,受了知秋凝月等有地位的丫鬟的氣,然後就跟明月這種比她們還沒地位的丫鬟身上撒氣。
知秋雖深得大太太喜歡,但卻還從未對明月發過大脾氣,今天算是頭一回。
明月抿了抿嘴,有些委屈,眼眶里淚花點點的,因此,走路的時候有些看不清,一不小心, 嚓一聲,踫掉了茶桌上一只景德藍烤制的素淨瓶。
「沒用的東西!倒個水也倒不好,你能指望你做什麼!」知秋心里本就急,如今太太又這樣,就更急了,明月恰巧踫翻了東西,且不說這個瓶子是太太平日里看慣了的,只有太太真心喜歡的東西才能在怡養閣里呆久,這個素淨瓶已經呆了好幾月了,還沒被撤去,可見它的重要。
如今,被明月打碎了,能不氣嗎!
連太太也火怒三丈了,低吼一聲,「走!走!快讓她走!怡養閣里最見不得這種笨手笨腳的丫鬟!攆她出去罷!」
太太擺擺手,連看都不想看明月一眼,那是一副眼不見心不煩的表情。
「還不快滾!」知秋高聲罵道。
明月掩面痛哭,閃了出去。
「太太,你先坐下,我去倒茶。」知秋托著太太的手,想要扶她坐下。
太太搖搖頭,「算了算了,這個時候我也喝不下什麼壓驚茶,你快去再探一探,看看老爺去暗房沒有,看看少爺現在怎麼樣了,他肯定是一天了都沒吃什麼飯,餓暈了。」
太太話里滿是心疼。
知秋不敢耽擱,趕快就往暗房方向跑去。
方宅子里的燈籠全亮了,大伙都知道方少爺暈倒的事情。
暗房里也是少有的亮堂,很多人圍著,最里面的是方老爺和一個穿著白大褂看起來像大夫模樣的中年男人。
這個中年男人,名叫齊輝,是少爺從小專用的大夫,是從國外回來的,專治小兒的一些病癥,他的父親曾經跟方老爺是多年好友,回國之後,方老爺聘請他來,專門照顧方明哲。
除此之外,這個齊輝還是個茶葉高手,他不僅會給小孩子看病,更重要的是,會給茶樹看病,這也是方老爺請他回來最主要的原因。
家大業大,上千畝茶樹,多少都會出些岔子,不是這個起蟲,就是那個燒葉,沒有個專門的大夫把關,根本不行,這些年,也正是有齊輝在,方家才緩解了敗落。
只見他手里拿著一把小燈,時而扳開方明哲的眼楮看看,時而又撥開他的嘴巴照照,看了半天,最後展開他的拳頭,想要看看手心有沒有發汗,誰知,剛打開手心,就看到了上面有一行小字︰幫我。
這一幕很短,只有齊輝看見了,其他人都沒有發現異樣。
其實,剛剛齊輝檢查眼楮的時候,就已經初步斷定方明哲沒事,再模他的脈搏更加確定他是裝的,但是他沒有直接跟方老爺匯報這一情況,原因就是,方明哲是他一手看大的,可以說,某些時候,他比方老爺還要了解方明哲。
這家伙裝病一定是有道理的。
既然他敢裝,就代表他知道從小給他治病的齊大哥是不會把他的假象拆穿的。
「你贏了,小鬼頭。」齊輝在心里說道。
他合上方明哲的手,關了小燈,站起身來,對方老爺說,「老爺,我查看過了,少爺他是憂思過慮,心里義憤難平,以至于肝火太旺,再加上一天都沒有進食,故而,身體虛月兌暈過去了。」
方老爺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原本只是想教訓一下他,給他點顏色瞧瞧,好讓他記住方家還輪不到他一個小孩子做主,就算他是少爺,也得听從老爺的。
令他麼想到的是,方明哲性子竟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硬。
「也罷也罷,」方老爺擺擺手,扭過頭去,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說,「劉管家,吩咐膳房給少爺做點好吃的,送到靜舒堂,輝二賢佷,哲兒就交給你了,你盡快把他治好,要不然,哲兒他娘又要跟我鬧個天翻地覆了。」
「老爺放心,輝一定盡力!」
周圍閃出幾個大漢來,將方明哲抬走了,齊輝跟在身後,老爺一走,大伙兒也就都散了。
槿安從人群中出來,跟在抬著方明哲的那些大漢身後,悄悄的向他豎起大拇指︰演的很棒。
事後,齊輝受方明哲再三委托,在方老爺跟前說了很多病情嚴重的話,總之就是一個宗旨︰小少爺不能受氣,必須得順著他、由著他,才行。
再加上大太太的壓力,老爺也就沒轍了,只好通知蔣家說暫緩訂親期限。
這可喜壞了方明哲,每天精神抖擻,學習也更賣力了。轉眼一周就過去了,趁著這周休息的時候,帶好銀票,叫了輛黃包車,趕往百花鎮。
這一次輕車熟路,很快就到了高家。
依舊是那個矮胖門衛和高瘦門衛,大概是上一次熟悉的緣故吧,這一次竟沒有阻攔,那個矮胖子一看見槿安便笑眯眯的說,「又是你啊,你等會啊,我去給你叫陳晟祥。」
說著,便進院里去了。
這倒讓槿安吃驚了一跳,沒想到這高家的門衛倒是和氣的很,不像方家那兩個,沒個正經,不是嚴厲的要死,就是調戲良家女子。
槿安在門外等著,那個瘦高門衛站的筆直,他向前邁了一步,忽然向槿安招了招手。
奇怪,上次來的時候這個人幾乎就沒理自己啊,這次怎麼主動招呼。
槿安滿懷疑惑的湊過去,那人臉上的肌肉幾乎抽到了一塊,只听他說,「自從你上次走後,高家發生了一件奇事。」
「什麼奇事?」槿安湊近些,問。
這麼一問那人倒不願意說了,搖搖頭,擺擺手,「不行,還是不說了,不說了。」
槿安一看,越是這樣猶猶豫豫的,越是得套出他口中的話。于是說道,「大哥,你看看你這人就沒意思了,剛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這不是明擺著吊人胃口嘛,得了,你不說我還不樂意听呢,反正,等會那個大哥出來了,我問他,我看啊,他才是個明白人,不像你,到手的一兩銀子卻跑嘍!」
最後的「一兩銀子」,槿安故意拉長了聲音。
他果然轉變了態度,低聲問道,「真是一兩?」
「騙你干嘛!」槿安爽快的說。
「好,你過來……」他一扇手,槿安就挨了上去,只听他輕聲說,「陳晟祥差點殺了老爺!」
「什麼!」光听了這一句,槿安就大呼出聲來。
這個陳晟祥,腦子里到底在想些什麼!她怎麼會殺高老爺呢?她只是個丫鬟啊,她看上去雖不是弱不禁風,可再怎麼說,也是個女的啊,哪里來的那麼大膽子竟敢殺死自家的主子!
槿安腦子里有千萬個問號,不過這些它都來不及細細考慮。
「那她現在人在哪里?」槿安問道,這才是她最關心的。
若是她被抓了,關在高家的某個暗房里,那可怎麼辦?就算不被關在高家,也是被關在大牢里,反正她是難以逃月兌了,說不定,現在正在某個地方受大刑苦呢!
「跑了啊,事發當天,她就跑了,要不怎麼說這事奇了呢,別看她一個女孩子,身手可真是好,那麼高的牆頭,一個躍身就翻了過去,我看,參軍的人也沒有她的身手好。」那人臉上滿是欽佩。
槿安知道,他沒有說謊。
不好!糟了!
槿安這才意識到,既然陳晟祥已經不在了,那麼那個矮胖門衛進去做什麼,難道是叫人來抓她!上次她謊稱是陳晟祥的親人,高家找不著人必定要從她下手。
想到這一層,槿安拔腿就跑。
誰知,她想到的那個高瘦門衛也想到了,他唰的一下抓住槿安的胳膊,一臉陰笑,「小姑娘,去哪里呀?」
槿安一看跑不了了,就轉過頭去,笑著說,「我說這位大哥,你別緊張嘛,我就是打算去那邊的牆根底下等晟祥,你忘了嗎,上次我們就是在那里談話的,你看,這高家也是大戶人家,注重門面,我一個身份低微的小丫鬟擋在大門口,讓來來回回的人看見了,不好,影響聲譽,你說呢?」
「別跟我來這套!我知道你是想跑,嘿嘿,」那人陰笑,瘦人笑起來更加恐怖,他的臉本來就是一副皮包骨頭,再一笑,骨頭更突兀了,槿安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沒有要跑,你放開我……」槿安掙扎。
兩個人相持不下,吵嚷聲一片。
很快,那個矮胖門衛也出來了,後面跟著一個穿著尊貴的中年男子,看他這身裝扮,想必就是高老爺吧。
「千殺得陳晟祥!你真是我的冤家!你們全家都是我初槿安的一號大冤家!要是讓我下次看見你,一定饒不了你!」槿安快氣死了,不由在心里罵道。
這也難怪,她好心替她籌集了二百多兩銀子上京的盤纏,還又給她出贖身的錢,而她呢,槿安也不指望她能將來報答自己,但是也不要給她惹下這麼大的禍端,讓她當一只替罪牙好不好!換做誰,都會氣死的。
眼看著高老爺帶著一大幫人就要出來了,槿安還在跟那個高瘦子掙扎著,突然!晴天中一陣霹靂響動,仿佛開了一個炸雷,踫的一聲!
尼瑪!什麼叫仿佛開了一個炸雷啊,這明明就是個炸雷嘛!
一時間,硝煙滾滾,塵土混作一團,你看不見我,我看不見你。
忽然,槿安的胳膊被一道力量抓住了,是一只手,一只非常有力量的手,緊緊攥著,胳膊都被拉扯的疼了,但是沒辦法,如果不趁著現在煙塵大跑掉,被高家的人抓住可就完蛋了。
槿安不敢完全睜開眼楮,只漏了一條小縫,是個比自己略高些的女孩子,身上穿著丫鬟的服飾,背後的長發輕輕飄揚,難不成,她是……
一想到這個,槿安心里的火苗就蹭的一下冒了出來,張開嘴大聲罵道,「陳——」剛說了一個字,就被大量的煙灰堵住了嘴巴,鼻子也吸入了大量的煙,胸口難受極了。
「咳咳——」槿安咳嗽起來。
但以她那剛烈的性子,就算咳嗽死也要跟她討個公道,于是又張開嘴,「晟——」
「閉嘴!」前面奔跑的那人突然蹦出兩個落地有聲的字。
聲音清脆爽朗,像風鈴搖曳一般,還帶著些許磁性的味道,這……
這不是女聲!
而是男人的聲音!
等等……
她不是啞巴嗎?怎麼可能開口說話呢?
難道是灰塵吸多了,受了刺激,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恢復嗓音了?
還有……
話說她不是女孩子嗎,怎麼突然?
這是什麼炸彈啊,還是說這是毒物彈?要麼就是她吸入過多變成了男聲,要麼就是自己產生了幻覺?
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槿安完全無從下手。
她也顧不得灰塵擋眼楮了,睜開眼,仔細瞧前面那人,確實啊,長發飄飄,身段苗條,縴細窈窕,確實是個女孩子啊,怎麼會?
兩個人跑出了老遠,饒了好幾條巷子,最後走到了一個死胡同里,煙霧沒有擴散到這里,槿安完全看清楚了她的容貌,就是那天的那個丫鬟啊,沒有錯。
「陳晟祥你……」槿安想抓住任何機會問她,想把這一切都搞清楚,可是她根本就不給時間,每次都是用一些嚴厲的話打斷。
「你就不能消停會嗎!嘰嘰喳喳,煩死了!」仍舊是富有磁性的男聲,雖然是罵人的話,不過就是很好听。
槿安並不承認她的聲音好听,而是把那種好听稱之為「怪」。
明明長著一張窈窕淑女的臉龐,發出的確實如此清朗帥氣的聲音,她不禁想問,這個世界是腫麼了?
有太多的信息需要她去消化,所以她明知道這是個死胡同也沒有任何生理反應,隔了那麼幾秒鐘,神經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陳晟祥,這是個死胡同!你不會走瞎帶什麼路啊,這下好了,死翹翹了,等著高家的人像抓小綿羊一樣的把咱們兩個抓回去吧。」
話還沒說完,只見陳晟祥四處張望著周圍的東西,發現有一輛破車,是最古老的那種拉驢車,旁邊還有一顆大石頭。
她松開槿安的手,走向那塊石頭,挽起袖子,把身上的裙子利落的綁在腰上,雖然腿上還穿著一條白色的褲子,不過還是可以看出她那健壯的大腿。
是的,健壯!
她不是個女孩子!
槿安心頭閃過這樣一句話。
她一定不是個女孩子。
如果這樣的也稱之為女孩的話,那她也只能是個最bt的女孩兒,畢竟,哪個女孩子的聲音是富有恨不得將人血液里的鐵質都要吸出來的潛質的?哪個女孩子的腿可以長成這樣?
「還愣著干什麼?!」陳晟祥低吼一聲。
天殺的,連低吼都這麼有特色。
「哦。」槿安回過神來,陳晟祥正在做著下蹲的姿勢,看樣子,她是想要搬起旁邊的那塊大石頭。
「需要我做什麼嗎?」槿安問道。
「當然啊!你沒長眼鏡嗎!發什麼呆!快過來搬啊!」正是長著一張花一樣的面容,卻又著一張罌粟的毒嘴。
槿安雖然心里很氣,可就是不知道為何竟然傻乎乎的听人家的話,跑過去搬石頭。
「啊——啊——嗯——」槿安真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憋的小臉都紅了。
「你叫什麼叫,根本就沒有用力,還喊的那麼大聲。」某人說話了。
「什麼!我沒有用力,你的眼楮是x了嗎?看見沒有,我手上的皮都快磨破了,你還說我沒用力,你有沒有良心啊?」是可忍孰不可忍,槿安真是被這個男女通吃的家伙氣死了。
「看你精精干干的,沒想到就是一個草包,弱不禁風,一點勁都沒有。」某人嘟囔。!
火苗竄起!
「你說什麼!陳晟祥,你竟敢說我是草包?你才是草包呢!你們全家都是草包,超級無敵大草包!」這個時候,槿安也顧不得忌諱尸骨未寒的陳標德了,誰讓他的女兒,哦,不,或許是兒子,總是刺激她的最後底線呢?
「哦?」陳晟祥揚起他那張魅惑人心的臉,「不是草包嗎?那就證明一下啊,把這塊大石頭搬起來,我就承認你不是草包。」
「你——」槿安眼楮通紅,氣死了,她牟足了勁,大吸一口氣,「啊啊啊——」細弱的胳膊骨頭分明,手背上都爆出了青筋,看來,她是動真格的了。
那貨倒輕松,竟靠在牆上乘起了涼。
「哼!陳晟祥,算你狠!等我把這塊石頭搬起來,你就吃屎去吧。」
精神的力量真的是無窮的,生理學的知識告訴我們,人在情急之下會產生大量的腎上腺素,如果符合天時地利人和,這個東東有可能會激發我們無窮的潛力。
那麼大塊石頭,槿安竟然抱起來了,她咬著牙關,大叫︰「看——見——沒——有!你才是草包!」說著,把那石頭一步步挪到了車上。
槿安剛想跟陳晟祥好好算算賬,卻被他一把拉住,站在車子的一端,石頭由于重力正在往另一端滾,待它滾到最邊上時,陳晟祥大喊一聲︰「跳!」
槿安潛意識里跟著彈跳起來,幾秒鐘之後,兩個人落下來,踩在車上,另一頭的石頭像個鐵球一樣騰空而起,槿安張大嘴巴看著那個球,還沒來得及反應,只听石頭 當一聲響,她和陳晟祥兩人就飛到了空中。
「啊啊啊——草包!看你出的什麼鬼主意!這下,不被逮住打死,也要被摔成肉餅了——」槿安哇哇大叫。
兩人像兩顆輕盈盈的彈珠一樣,蹦到了圍牆外面。
「砰!」一個硬物落地的聲音,是槿安。
她還沒來得及喊疼,就看見空中有一團黑色物體墜下來,瞳孔放大,嘴巴張開,「砰!」
「咳咳——陳——晟——祥,我前輩子欠你的——」
陳晟祥好幾天都吃不飽飯,身子瘦弱的像個猴子,兩人同時被拋向空中,輕的那個自然飛的高一些,落下的也就晚了那麼幾秒,正是那幾秒,差點沒把槿安的小腸腸壓出來。
「叫什麼冤!還不快跑!」陳晟祥迅速彈起,拉著槿安的手向碼頭跑去。
終于,皇天不負有心人,他們用可以打破吉尼斯世界紀錄的成績抵達了碼頭。
槿安從懷里把那二百兩銀票逃出來,遞給陳晟祥,喘著粗氣說,「姑女乃女乃,哦不,姑爺爺,這是您的盤纏,一路走好——」說完,轉身就要走。
「站住!」陳晟祥攔住,「你就要這樣走嗎?」
槿安回頭,欣然一笑,「算你還有點良心,怎麼?察覺到我的好了,是不是覺得臨走之前應該給我這個大恩人下個跪磕個頭啥的?」
陳晟祥修長的指尖滑過鼻頭,眼楮閃過一絲輕蔑,從喉嚨眼里冒出一句欠扁的話,「怎麼只有二百兩?贖身的錢呢?」
嗤嗤嗤!
火苗竄起的聲音!
槿安小臉通紅,腮幫子鼓鼓的,眼里能溢出火來,雙手叉腰,步步逼近陳晟祥,咬牙切齒的說,「什麼——你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啊。」某人完全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伸出雙掌,「拿來啦,乖。」
真是敗給他了。
「你自己也說了,那是贖身的錢,可是現在呢,你跟高家老爺子大干了一場,差點沒把人家送去見閻王,現在已經逃出來了,那就不用贖身錢啦,所以,我只能給你二百兩,一分也不能再多了。」
這算什麼事嘛,明明是她做好事幫他籌款上京補缺官位好不好,她才是資助者,她才是股東,好不好?
現在,理直氣壯的人倒成了他陳晟祥了。
「上個禮拜你說的清清楚楚,我現在還記得那日你可謂是唇紅齒白,伶牙俐齒,胸有成竹的對我說,贖身錢包在你身上,你這個舉動就代表你已經承諾這筆錢是由你出的,不管你是君子還是女子還是小人,說話都不能當‘那個’使吧?」
「你——」
槿安是看出來了,她救助的壓根就是個白眼狼,不僅不會感激半分,還要想法子把你榨干榨盡。
咬咬牙關,誰讓自己瞎了眼呢?當初不看看好,被那個可憐的陳標德騙的一塌糊涂。
這件事本來就有諸多蹊蹺,陳標德口口聲聲閨女閨女,尼瑪,眼前這個腿上骨骼強壯的癩皮狗是女的嗎?明明就是個小混混,小流氓!
槿安開始懷疑,他臨死前所說的捐官是不是也是假的?
她不能就這麼稀里糊涂把這麼多錢交給一個騙子,于是,槿安神態嚴肅的問陳晟祥,「我問你,你父親陳標德真的為你在京城捐了官嗎?」
陳晟祥粗魯的把額前的頭發撩開。
這個動作太——爺們了吧,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記得槿安第一次去高家看他的時候,他的言行舉止明顯就是一個女孩子啊,如今才隔了一個禮拜,依舊是同一張臉,怎麼就變成了這樣?
「我說你這個人怎麼顛三倒四的啊?捐官的事不是你告訴我的嗎?要不是你莫名其妙的跑來告訴我,陳標德在死之前替我捐過官,我哪需要受這份罪?」他攤開自己被火藥染的黑乎乎的手掌,臉上脖子上都是黑煙,輕飄飄的懸掛著,一抹,就是一陀黑。
「那你到底是男是女?」雖然已經顯而易見了,但槿安就是不死心,不可能啊,這世上怎麼可能有既像男又像女的人。
「你說呢?草包。」他一口富有男性魅力的嗓音,雖然才十一二歲,但依然散發出了些許磁性。
「騙子。」槿安月兌口而出,「你父親是個大騙子,他騙了我……」
槿安有些難過,她原以為,人之將死,其言必真,哪知道,陳標德在死的那一刻,竟然也沒有講真話。
「你是沒有腦子嗎?你以為我是因為什麼不敢坦露真實性別?」陳晟祥索性一坐在碼頭木板子上,木板上很髒,來來回回人們的鞋印,離水近,所以還有很多泥,黏糊糊的,他也顧不得髒,此刻的他,渾身附著一層灰,木板和他比起來,已經夠干淨了。
「為什麼?」槿安必須要知道真相。
「你難道不知道嗎?百花鎮近幾年出了好幾起賣男童的事件,他們把男童擄去,割掉器官內髒,賣給大城市里的醫署,賺取暴利。」
「竟有這種事?!」槿安瞪大眼楮,不敢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慘絕人寰的事。
「你以為這是個什麼世道,高老爺不是個好東西,外沽清正之名,暗結虎狼之勢,魚肉百姓,我恨不得將他碎尸萬段!只可惜那炸彈的威力還有些小,再加上他身邊有那麼多人陪著,沒炸死他。」陳晟祥眼底溢滿了恨。
將來,他一定會是個好官,槿安這樣想,看來,資助他上京也不是一件壞事,她把懷里一個香囊袋子拿出來,扔到陳晟祥手中,「給你,這是四十兩,我只能籌集到這麼多了,你當作碎銀子使吧,路上用的著。」
陳晟祥看著錢袋子,沒有說話,頭一回神色這樣凝重。
「怎麼,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槿安笑問。
陳晟祥帥氣的一模鼻尖,「我?不好意思?從小,我就是個痞子,誰對我好,我也不會放在心上,無情冷血的一個人,呵呵,你叫什麼來著……什麼安什麼全來著,」
「是槿安,連恩人的名字都記不住。」槿安沒好氣的說。
「哦槿安,我可丑話說在前頭,你借我的這兩百四十兩銀子,我可不知道何時才能還上,說不定,這一輩子我都不會還你,這錢你就打了水漂了,你可想好了後果,若是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
槿安宛然一笑。
「你笑什麼?」
「我笑你不懂我,我這個人啊,說出的話做出的事,是從來都不會後悔的,不過就是區區二百多兩嘛,不算什麼。」
陳晟祥一驚,「年紀小小的,口氣倒不小。」
「那是。」
陳晟祥望了望遠處的水面,有一艘小船劃過來了。
「我該走了。」他有些傷感的說。
「恩。」槿安點點頭。
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他們兩個的相識可以說真是一場夢,稀里糊涂的,就經歷了那麼多,現在回想起來,還是心有余悸,眼前這個男孩子,神秘莫測,他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事,他一個人如何能去得了京城,去了之後又如何能補缺成功,官場險惡,他才這麼小,難于上青天吶。
陳晟祥饒有興致的盯著槿安的眼,壞壞的說︰「怎麼?你舍不得我走?」
槿安臉頰殷紅,「說什麼呢!我巴不得你走,你走了,我就可以清清靜靜在方家了,省的三天兩頭往高家跑,給你送銀子,你走了,我不知道有多輕松呢,看,船過來了!」
槿安轉移了話題。
陳晟祥把船家喊過來,交代了幾句,槿安商量好了價錢。
「不愧是當帳薄先生的,就是會盤算。」陳晟祥夸贊道。
槿安跟船家聊了幾句,船家年紀大了,很多人嫌他腿腳慢不願意搭他的船,但是槿安不這麼想,她認為年紀這麼大了還能出來跑船,說明他熱愛這一行,應該干了不下四五十年了,對水上行肯定特別嫻熟,再者說,萬一路上出現點什麼意外,年紀大的畢竟有經驗。
槿安跟船家溝通了一會兒,船家同意把陳晟祥一直送到水路盡頭,並且整個行程只需十兩左右,這就剩下了大量銀子可以花在其他地方了,陳晟祥能不樂嗎。
事不宜遲,臨走時,他走到槿安身邊,趁其不備,撂了下落在她肩上的碎發,這才跳上船艙。
看著他的船漸漸走遠,槿安心里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眼里仿佛要氤氳出霧氣來,伸手進懷里模手帕。
沒有!
一怔。
剛剛他替她撂過頭發。
放眼望去,果然,那家伙正驕傲的甩著手絹。
「這個草包,真應該坐牢!**,偷盜,兩條加起來就夠判十年的了。」
槿安微怒道,嘴角卻又浮起笑來。
在碼頭邊坐了一會兒,槿安便回了方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