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風雨交加。
樹干搖曳不定,那脆弱的毫無根基的樹葉被風卷到空中,甚至飛越二十幾米的高空,姿態狼狽的落在他們的玻璃窗上。
沈少川雙目赤紅躺在床上,秦洛等在一邊,等他嘴里的溫度計發出滴滴的聲響,便將它拿了下來。
39°8。
看著上面的數字,秦洛當場抽了一口涼氣,她眼神凜冽的看著沈少川︰「你必須去醫院。媲」
沈少川的西裝外套已經被月兌下,袖子上那塊黑紗卻依然觸目驚心。
秦洛強迫自己別開頭,但听沈少川聲音嘶啞的說︰「現在去已經來不及了,今天有十級以上台風,電視台都橙色預警了,難道你沒看嗎?丫」
他譏誚的眼底有著淡淡的嘲弄。
秦洛咬唇不語。她不怪他,只是無法面對他。
那抹不去的沉重的歷史都將他們傷的體無完膚,,面目全非,再也回不到從前。
今天的天黑的格外早,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屋內瞬間陷入了黑暗。
只听得噗嗤一聲,屋子里所有的燈都熄滅了。
放眼望去,整個城市都陷入了黑暗中。
秦洛快速的找出手機,沈少川呵呵笑了兩聲,對她說︰「秦洛,把你衣服月兌了吧,你把我地毯都弄濕了。」
她低頭,她的裙子早已淌水,如今底下已經迤邐了一地的水漬。
沈少川兀自躺了下來,打了個哈欠︰「秦洛,我累了,我身體還沒好利索呢,你又讓我淋雨了,你真是居心不良,你去弄點吃的給我吧,現在外頭的出租車地鐵全部停了,你想回也回不去了。」
秦洛望著沈少川躺下的身影,怒火攻心,氣急敗壞起來,到底是誰居心不良!
然而她對無法對他坐視不管︰「喂。」秦洛散步上前,掀開了他的被子。
「嗯?」沈少川的詢問聲中帶著濃濃的鼻音。
他整個人已經燒迷糊了,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就連他呼出的氣息,都是熱的。
他已經四天四夜沒有合眼,此刻整個人都是天旋地轉的,可他還是強撐著眼,定定的看著秦洛。
他表情脆弱的就像一只流浪的小貓,渾身耷拉在一起,秦洛的心不自覺就軟了,她沖他說︰「你要睡好歹先把衣服月兌了吧。」
沈少川靠在枕頭上,呵呵笑了兩聲︰「那就麻煩你了。」說完這句話,他便淡淡的合上了眼瞼。
「喂——」秦洛伸手搖他,卻被他滾燙的肌膚燙了手。
沈少川昏睡了過去,秦洛又強行想將他叫起,可是他已經沒了反應。望著旁邊的藥水,秦洛欲哭無淚。
借著手機的光亮,她看到他的臉上呈現著不正常的潮紅,呼吸別樣急促粗重,眼底卻有掩飾不住的濃重的黑眼圈,下巴處布滿密密麻麻的青黑色胡渣。看起來異常疲憊。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想替他撫平眉心處的褶皺。
可是即將要踫到之時,又慢慢縮了回來。
她起身,先給秦海蘭打了個電話,說今晚在宋詩穎那里呆一夜,不回去了。
秦海蘭也沒多想,囑咐她們關好門窗注意安全。
見沈少川睡著了,她抱著自己的胳膊打了個寒噤,又打了個噴嚏,這才快速走向洗手間。
當熱水器的水慢慢沖下時,秦洛才意識到停電了,水都是冷的。
可是此時此刻,她除了洗個冷水澡外,別無選擇。
她咬牙站在冷水底下,冰涼的水當頭沖下的那一瞬間,她止不住的戰栗起來。
然而很快,一個溫暖滾燙的懷抱自後背擁住了她。
秦洛幾乎跳起來,可身後的沈少川攬著她的腰肢低沉的開口︰「是我。」
他的手纏綿在她的身上,所到之處,都像是放了一把火,讓她急速的燃燒起來。
秦洛掙扎起來︰「放開我,沈少川!」
「你不是冷嗎?正好,我很熱。」沈少川的體溫很嚇人,就這麼抱著她,確實如一個大火球溫暖著她。
「你瘋了!」秦洛卻叫起來,「發高燒還洗冷水澡,你是嫌棄自己燒的不夠厲害嗎?」她再也顧不得洗澡,想將他推出去。
然而浴室內一片漆黑,光靠記憶模索根本不行。
她將沈少川一推,他便靠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他有氣無力的淺笑出聲,那暗沉的笑聲如擂鼓不停的敲擊著秦洛的耳膜,她感覺手腳都沒地方放了。
沈少川隨手一伸,那冰涼的冷水重新傾瀉而下,秦洛閃躲不及,顫抖不止。
「別鬧了,讓我洗個澡吧,洗完了我們就去睡覺吧。」沈少川突然緊緊的抱住了秦洛,「秦洛,我很難受。」
他的手游走在她的身上,他用身體抵擋了大部分的涼水,灑在秦洛身上的,很快便溫暖起來。
昏暗的氣氛中,他如沙石摩擦的粗糙嗓音帶著奇異的魅惑人心的力量,秦洛怔怔的忘了反抗。
他低沉的笑出聲,嘴巴輕咬著她的耳垂︰「放心吧,你應該知道我對你做不了什麼。」
他吻過她小巧的耳廓,吻過她優美的頸線,撫過她圓潤的山丘,探過那神秘的幽徑。
秦洛不自覺的夾~緊了雙腿,沈少川依舊在笑著,笑聲悅耳,他拉著她的手,朝自己的腿間探去,秦洛蜷曲著手指,想抽身,他卻強迫她繼續︰「你看看,這就是你留給我的,你把它弄壞了。」
她嘶了一聲,向來堅硬如鐵的物什此刻的確像是失去了生命力那般,軟綿無力。
她失神的空檔,沈少川已經沖洗完畢,用浴巾擦干了彼此,然後拉著秦洛的手往中央那張大床走去。
他不由分說抱住了秦洛,很快,滾燙的體溫再度襲來,秦洛被燙的不行,他沉重的呼吸卻已傳來,這一次,他是真的睡著了。
秦洛半靠在床上,哭笑不得的看著他們的姿勢。
他如一個嬰孩,頭枕在她的胸前,吮~吸著她頂端鮮美的紅梅,滿足睡去。
秦洛驚訝不已。
這個姿勢,與小寶如出一轍。
她再一次相信,遺傳的基因真是可怕。
小寶最喜歡的,便是這個姿勢,每次吃女乃吃著吃著,便這麼睡了過去。
她曾經十分奇怪他到底哪里學來的這個姿勢,如今一切都有了答案。
只是被小寶枕著和被這麼大人枕著完全是兩種不同的感覺。
她呆呆听著窗外急雨敲窗的劈啪聲,心中雜草叢生。
****
這一夜,秦洛都沒有安睡。
她起起落落的幫沈少川測量體溫,體溫如台風一般,除了不斷升高,沒有任何消退的意思,後半夜的時候,更是猛漲到了四十一度半。
秦洛嚇壞了。
這樣的高度極易引發腦膜炎和肺炎,她再也躺不住,起來找了杯子將藥片搗碎,加了水,看著他的嘴巴一張一合猶如瀕死的魚兒,眼一閉,仰脖喝入一口藥水,再喂到他嘴里。
他的唇角都燒得發白了。
溫水一經度過去,便如有了自主意識般,慢慢的吮~吸起來。
每一次秦洛喂水過去,他都會如饑似渴的輕吮,急于在她的嘴里探索,甚至與她的舌頭嬉戲。
藥水的氣味很難聞,味道很苦,喝完的時候,她幾乎舌頭發麻。
她正想起身,床上的男人突然醒了,快速拉著她往床上滾去,將她壓在自己身下。
他噗嗤噗嗤的熱氣噴在她的臉上,火熱的肌膚熨帖著她的,如一個火球,全身都燃燒了起來。
秦洛剛動一下,他的頭便壓了下來。
他喜歡她身上那抹幽然深遠的體香,細致的味道令他萬般眷戀,仿佛有道無形的力量牽動著他每一根神經,全身都活了起來。
他已好久不曾有這樣的感覺。
他的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
他清醒時愛而不得,唯有靠著這樣迷亂的時刻,才能忘了所有,肆無忌憚的在她身上掠奪探索。
他的吻是那般炙熱,秦洛無法反抗,她的頭每到一處,他的唇便如大網鋪天蓋地的凝聚而來。
秦洛慢慢的便放棄了抵抗。
他的體溫加上她的,整個房間都像是要燃燒起來一般。
然而就在他成功挑起秦洛熱情之時,他沉重的吐出一口氣,趴在她身上喃喃自語︰「洛洛,我不行了,累了,我先睡會兒。」
他睡覺速度可真快,說出馬上就睡著了。
秦洛推著他起身,手不小心踫到他某個私密的部位,那里並沒有勃然大怒,松松垮垮的。
她突然自責,看來她真是把他搞壞了。
兩年了。
重新躺在他的身下,秦洛除了略微的歉疚外,竟沒有其他不適的感覺,仿佛她這輩子,就該跟他如此契合,也好似,這兩年她根本不曾離開。
她止不住心顫,手指穿過他墨色的濃發,壓在她左肩上的手有千斤之力,今夜暗淡無光,她覺得自己完全落在他寥落的隱隱中。
真相是一把剪刀,在這夜空下深深的戳了一個大洞。
風霜雨雪無止盡的灌進來。
最後演變成吞噬心靈的恐懼與憤怒的絕望,兩廂撕扯,交替折磨。
******
一夜暴雨洗禮,終于風止雲靜。
沈少川的身體好似在油鍋里煎炸煮過一遍,渾身酸疼的醒來。
四肢百骸叫囂著疼痛無力。
他身下的床單已經被汗水浸濕,舉目望去,屋內靜悄悄的,廚房里有小米粥的清香傳來。
他懷著喜悅的心情走去,打開門,里面卻是空蕩蕩的,除了一鍋小米粥慢慢的熬著。
秦洛的時間掐的真準。可惜,她已離去。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淨,地上的水漬也被拖得干淨,仿佛不曾存在過一般。
他的黑色西裝掛在一邊的架子上,衣服上的黑紗令他臉上的笑容陡然凝固。
沉郁隨之涌來。
他走到陽台上,暴雨驟歇。
欄桿上的花盆都被轉移到了地上,只是枝葉被打的七零八落,狂風過境,一派風卷殘雲景象。
他站在陽台上看著底下穿橙色馬甲的環衛工人已經開始清理地面,小區內的住戶開始享受暴雨過後帶來的清涼,紛紛出門呼吸新鮮空氣。
屋內的手機響起來。
他任憑手機響了許久,這才進屋。
是蘇子墨打來的電話。
他在那邊說︰「沈先生,下午有時間嗎?如果方便的話,請來事務所一趟,沈老爺子留了一些東西給你。」
沈少川淡漠的遲疑著,許久才道︰「麻煩你了。」
*****
秦洛坐在陸飛揚的車內,車輪無情的碾過地上的枯枝敗葉。
她的心處于極度不安的狀態。
「秦洛……」
「飛揚……」
兩人異口同聲的開口,面部表情同樣的嚴肅。
陸飛揚挺有紳士風度的道︰「你先說吧。」
「還是你先說吧。」
秦洛靠著窗,實在不知如何啟齒。
天色微亮時,風雨漸止。
秦洛發現沈少川的燒退了不少,便去廚房給他熬了一鍋小米粥,然後先行離開了。
但她沒想到電梯一路下樓,來到下面幾層時,電梯門打開,陸飛揚和寧采會站在門外。
兩人面面相覷,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秦洛倒抽了一口氣,緊貼著電梯壁站著,陸飛揚單手搭著一件西裝,深色的眼眸定定望著秦洛。
秦洛則來回看著他和寧采。
三人一路下了電梯。
寧采自己打車走了,留下秦洛上了陸飛揚的車。
很復雜,很難言說的關系。
陸飛揚點點頭︰「好吧,昨晚我本來是去學校接你的,但在路邊踫到了寧采,她的車子壞了,加上又下大雨了,我就順路送了她一程,她現在沒地方住,我就讓她暫時借住在這里了,我本來是要走的,可寧采淋了雨,發燒了,沒辦法,我只好送她上樓,後來雨實在太大了,我只是在沙發上坐了一夜,我們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陸飛揚艱難的解釋著,明明說的是實情,但他自己都覺得這個解釋太蒼白太無力了。
然而秦洛是深信不疑的,她說︰「我在地鐵站踫巧遇到了沈少川,他也發燒了,我只能送他回來,雨實在太大了,我沒辦法走,就照顧了他一夜。」
秦洛泛泛的咬字,可說到最後,連她自己都不信了。
「我相信你。」陸飛揚突然說。
秦洛抬頭看著他,見他神色坦然,的確是毫無懷疑的樣子,只疲憊的說了句謝謝。
可是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像是在他們的心里劃了一道深溝,盡管表面都風過無痕的,但內里究竟如何,恐怕連他們自己都不自知。
*****
暴雨過後的校園干淨又清爽。
楊柳岸邊荷花已經逐漸凋零,荷葉依然新綠。
無數詩情畫意的美術系學生拿了塊畫板端坐在岸邊,秦洛走過河邊,與一名學生擦肩而過。
「秦老師。」那人突然叫了她一聲。
秦洛驚訝站住,回頭,那人拿下了黑色墨鏡,修長的身高讓人眼前一亮︰「靜安?」
眼前穿白色無袖背心和淡藍色牛仔褲的女孩興匆匆的朝她跑來,眼角眉梢都有喜悅的光芒︰「是啊,秦老師。」
女大十八變。
雖然今日的邱靜安已經二十四五了,可是那出落的越加俏麗的面容還有那整排潔白的牙齒都在告訴秦洛,畢業後的邱靜安更漂亮了。
秦洛自是喜不勝收︰「靜安,怎麼回來了。」
邱靜安呵呵笑了兩聲︰「正好路過過來出差,順便就來學校看看了,正打算逛一圈去辦公室找你呢,真巧了。」
「走吧,去辦公室坐坐吧。」秦洛領著邱靜安朝辦公室而去。
宋詩穎剛剛掛了一個氣勢洶洶的電話,看到邱靜安,愣了愣,旋即尖叫起來︰「啊,秦洛的桃李回來了啊。」
邱靜安笑了兩聲,一一與辦公室內的人打招呼。
宋詩穎拎著包說︰「秦洛,我有點事情,我出去一趟啊,你好好照顧邱靜安啊。」
「哎,你去哪兒啊,你待會兒還有課呢。」
宋詩穎擺手︰「我知道,我現在跟劉主任請假去,我去趟小學。」
她一邊說一邊跑,後來又忍不住喋喋不休的罵道︰「該死的關漠堯,我是上輩子欠了你啊,竟給我找事,媽的!」
秦洛給邱靜安倒了一杯水,邱靜安感慨的看著窗底下攢動的人頭道︰「還是學校好啊。」
「人小時候都渴望長大,長大了才知道小時候的珍貴,讀書時都希望畢業工作,等工作了才明白象牙塔的珍貴,靜安,人生總是在各種不停的後悔中度過,你當珍惜眼前。」
「我知道。」邱靜安捧著水杯,明媚的笑容上不時染上一層陰翳,「秦老師,我听說沈俊軒住院了是嗎?」
秦洛並不意外︰「你是因為他回來的?」
他們之間的愛情或許才萌芽就被掐滅。但播下的種子早已生根發芽。秦洛唯有嘆息︰「是的。」
「病的很嚴重嗎?」她的眉頭輕皺,擔心之情躍然臉上。
秦洛點頭。
之後有很久的沉默。
秦洛送邱靜安到樓下,才知道這個漂亮的姑娘自己開車來的,白色的寶馬三系,並不怎麼名貴,但對于她這樣的年紀來說,已是奢侈。
「秦老師,謝謝你了,今天很高興,改天請你吃飯,我先走了。」
秦洛沖她揮揮手,看著她開車離去。
剛轉身,就與身後的來人打了照面。
宋漢陽頓時緊張的松開了女孩的手,沖著秦洛訥訥的叫了聲堂姐。
他身邊的女生原本挺生氣的,後來在秦洛的注視下,頓時臉紅起來。
秦洛呵笑兩聲,才想起今年的宋漢陽該大三了。
大三的男孩子談個戀愛也很正常,見那女孩,長發飄飄,皮膚白皙,穿一條枚紅色長裙,身段窈窕婀娜,難得的是沒有濃妝艷抹,與校園里開始懂得打扮的那些女孩並不一樣,眼楮水汪汪的特別有靈氣,的確是讓人看了喜歡。
「秦老師。」身邊路過的其他學生紛紛與秦洛打招呼。
秦洛頷首致意,宋漢陽身邊的女生逐漸低下了頭,也小聲的叫了一聲秦老師。
秦洛莞爾,對宋漢陽道︰「漢陽,晚上有時間嗎?我請你吃個飯吧。」
宋漢陽搖頭︰「下午我要去打工,明天吧,我有時間,我請你。」
他到底是個小大人了,雖然說話靦腆,但還是有了幾分從容氣度。
秦洛也沒推辭,應了聲︰「好啊,把女朋友也帶上吧,不用緊張,你們都是成人了,談戀愛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宋漢陽牽著她的手,默然點頭。
望著他們相攜離去的背影,秦洛嘴角微微彎起。
這是他們人生中最美好的年紀,美好的青春時節里,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才能不虛此行。
但願,他們能開花結果。
高大的宋漢陽與嬌俏的女孩子,看起來那麼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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