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楚向隅電話的時候,沈御正在準備闖下一個紅燈,瞥了一點來電,他掛上藍牙耳機接通電話,不耐煩的沖打電話的人吼起來︰「別告訴我西昔在你的地方出了事!」
楚向隅拿著電話遠離自己的耳朵,確定這吼聲消音了才又近耳,扶了扶眼鏡說道︰「沒出事兒,不過我看見她出來了,也不坐電梯,不知道要干什麼去……」
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沈御按掉了,沈御煩躁的摘掉耳機,又重新戴上,接通電話︰「西昔呢。」電話那邊人頓住,好一會兒才想起來什麼似的,剛要開口,就被他掛掉了電話,沈御打了個轉向,在緩緩開動起來的車列里沖了出去。
蘇律站在醫院的大樓下邊,人來車往的喧囂聲中,他側身抬頭看西昔所在房間的陽台,想著五哥打電話只問了那麼簡短的一句話,想著他為什麼那樣生氣的語氣那樣什麼都不再多說的掛掉電話,想著西昔剛才跟自己說話時的表情跟語氣,怔愣了一會兒,他突然明白過來西昔為什麼讓自己來買衣服,不是為了穿著得體的衣服跟他一起去機場,而是想要支開他逃掉!
不敢再多想了,不敢再多想要是西昔真的跑出去會是什麼後果!蘇律轉過身去朝醫院的大樓奔去,大廳里幾個電梯口上上下下的都沒有看到人,蘇律守著電梯口,確定西昔沒有坐電梯了,他才從一旁的一個樓梯口跑了上去。
後邊有人跟著自己,西昔是真的不敢直接跑掉的,她沒有往樓下走,而是順著樓梯往上邊走,上了一個樓層之後,扭過頭看見這個金絲眼鏡的醫生正有距離的跟著自己,看見自己停下,也跟著停下,可也毫不避諱的就那麼的看著她。
西昔盯著楚向隅看了一會兒,很快就又對著醫生笑了起來,她主動走了過去︰「醫生,我想知道,我來的時候穿的衣服被換掉之後,護士姐姐放到哪里了?」
楚向隅愣了一下,原來就是因為這個出來的?可是衣服?他一個大男人倒是真的沒有注意到有什麼衣服……
「嗯……我去找今天值班的護士問問,我建議你還是回自己的病房比較好,問好了衣服幫你帶過來。」楚向隅很快就做出了決策,扶了扶眼鏡,一本正經的以一個醫生專業視角建議道,說著就要領西昔回到病房,到時候喊個護士看著她,總不會出什麼差錯了,不然真不知道沈御那個家伙會對自己的醫院做出什麼事情來……
「可是房間里太悶了,我想下去散步,但是醫院里的衣服實在是讓人穿不去呀。」西昔說著,捏了捏衣角,的確,這套衣服對于西昔這樣縴細的身體來說,實在是有些寬大了,女孩子都愛漂亮,尤其這還是一個漂亮的女孩子。
楚向隅扶著眼鏡觀察了一下,認同了西昔的話,可還是公事公辦的說︰「回病房,我把衣服給你找回來就送過去,然後你就可以下樓散步了。」
醫生穿著白大褂,看起來真是玉樹臨風,站在走廊里跟西昔說著話,旁邊經過的小護士都是邊走邊臉紅的回頭觀望,西昔站在那里,沒有風卻覺得自己的位置被吹的來回搖晃,岌岌可危。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回去的,回到那個房間,就只能認命的被送走!
她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有些涼︰「我跟醫生一起吧。」看見醫生張口就要拒絕的樣子,趕忙又說道,「其實我的病好的差不多了,感冒而已,我希望能多出來走走的,行嗎?」
這樣楚楚可憐的祈求,一向都兢兢業業救死扶傷的楚向隅自然是無法拒絕的,只好點頭同意。
這會兒更是忙碌的時間,楚向隅領著西昔往這一層的休息室走過去,開了門,只有一兩個人在,見來人是楚向隅,都趕緊殷勤詢問有什麼事情能幫得上忙的。
楚向隅于是就問西昔衣服的事情,可護士表示不知情,西昔被送過來之後都不是她們接待的。
出了休息室,楚向隅掏出手機,說道︰「沈御應該在來的路上,我給他電話讓他給你帶衣服吧。」話說完的時候,電話已經撥出去了,剛沒說幾句話,電話就被轉移到了西昔的手上︰「不管蘇律對你做什麼,都不要管他,待在房間哪里都不要去,等我過去!」
男人的聲音里似乎有一絲慌亂一晃而過,西昔听見他重復了一句,好似深沉的嘆息︰「等我。」
西昔捏著手機,不發一言的轉交給楚向隅,電梯門「叮」的一聲響,西昔徑直走過去,楚向隅也要跟過去,被她攔住︰「醫生,有人似乎要找你。」說著,目光越過他到了他身後,楚向隅轉頭的瞬間,西昔關上了電梯門,身後來往行人卻沒有找自己的人,他恍然大悟般的知道這個小女孩拿這種小把戲騙了自己,然而看著電梯的數字鍵在西昔病房所在樓層停頓,跟著就下了樓梯。
電梯下到了四樓,西昔換乘一部電梯,按下了數字八。
楚向隅跑到西昔在的病房,跟剛跑上來的蘇律撞見,兩人一起進了房間,西昔沒有回來。
「她剛才搭電梯在這一層停了,而且那一部電梯是向下的。」楚向隅說完,兩人又一起奔下去,沒有搭電梯,直接走的樓梯去門口堵人,都心中暗自僥幸,但願能截住她。
西昔奔向醫院的頂層,瑟縮著身子站在頂層呼呼的刺骨寒風之下看著這個華麗的都市,廣闊的天空之下,是因為沒有生長出翅膀而被壓抑的自由。
倚著冰冷的牆壁,西昔緩緩的蹲子,拿出沈御給她的手機,繼續撥打蘇景之的電話,那邊依然是忙音,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打通這個電話,一撥又一波的,冰冷的客戶端女聲與嘟嘟聲,卻始終等不到接听,她低著頭,長長的睫毛完美的掩蓋住了眼底的濃濃失望,但依然不氣餒的,有些凍僵的通紅小手,笨拙的給蘇景之發短信︰叔叔。我是西昔,你能來醫院接我嗎?
沈御趕到的時候,只看見蘇律跟楚向隅從里面跑出來,卻是也要在這里堵人的。
蘇律知道自己闖了禍,剛要開口,沈御打斷他的欲言又止︰「出了什麼事,你回家自己跟爺爺說去。」而後就側過身走開。
楚向隅把剛才跟西昔一起去找衣服的事跟沈御說了一遍,沈御步子急急的進了電梯,來到了西昔住的房間。房間里自然是空無一人的,沈御走到床邊,模著尚且有一絲溫熱的床榻,而後就看到了被遺棄在床上的機票、護照跟銀行卡,他拿起來,機票證件上無一不是西昔的名字,翻看著,幾乎是越看越氣的。
「五哥……」蘇律在那里看著沈御越來越深沉的臉,一直以為不會害怕的,他只是做對的事情,可是現在,看著沈御從來都是無害微笑,而此刻卻不掩陰鷙的臉,他開始害怕起來。
一把將那些證件甩在蘇律身上,沈御看都不看他一眼,心里的憤怒卻如獸一樣咆哮。這就是蘇家人,為了自己可以硬生生的把一個無力還手的小女孩逼到這樣的絕地!繼續翻那張床,枕頭,被子,床上翻完就去翻一邊的桌子,都沒有找見東西,沈御卻是松了口氣的,至少他知道還有方法可以找到她,只是這機會得留到最後才能用。
「五哥!她只是一個外人而已!」蘇律看著沈御那樣的急迫,都是為了一個把家里攪得亂七八糟不得安生的禍害,他們是最親的兄弟!可是現在,五哥因為一個西昔用那樣的態度對待自己!
聲音里全都是無法理解的質疑。
沈御站定,有些困頓的捏了捏眉心,蘇律了解沈御的這個動作,他在平復耐心,過了好一會兒,才听見沈御沉靜的語調,听見他緩慢的聲音,似流水,一股一股的流入耳中︰「律,有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樣,西昔是不是外人,不是由你決定的。而且,你是如何變成這樣的?因為自己的私心,就可以做出來這樣的事情?」
或許是出于為自己的打抱不平,或許是為了所謂的蘇家的安寧跟和諧,竟然敢瞞著所有人,想自己把西昔就這樣丟出國!
「西昔會進孤兒院,就是因為被自己的媽媽遺棄,你以為,一個人一生中,可以承受幾次拋棄?你又以為,誰天生就得承受別人的——沒有心的拋棄?」沈御垂下手,抬起頭看著蘇律,眼神里無波平靜,卻讓蘇律覺得那里倒影出來的自己,是這樣的叫自己無法面對,他听見沈御問他,「蘇律,你的心呢?你還有心嗎?」
說完這句話,看蘇律愣怔的表情,沈御不再多說,轉身,步子又開始急迫起來。
他復又從病房右邊的樓梯那里爬上七樓,七樓的電梯,西昔就是從這里又往下去的,電梯數字鍵顯示了在六樓停,可她是肯定不會願意回到病房去的,在一部下行電梯里,她只有可能繼續往下走,沈御又把從一到五的數字鍵都按了一遍,每到一層電梯都會停一次,可是沈御無法猜測她是停在了諸多樓層中的哪一層。
「醫院電梯里應該是有監控的吧?」沈御在電梯里上上下下的,突然來了一句,楚向隅嚇了一跳,本來一直在擔心沈御以後會對他放陰招,現在依然很擔心,不過能協助他把人找出來至少可以提高安全系數。
「嗯,有的。」既然這麼問了,肯定是要看的,楚向隅領著沈御到了保安室,調出上午電梯里的監控錄像,沈御自己盯著,終于發現了西昔最後一次搭乘電梯按下的數字鍵。
樓道里的監控沒有打開,蘇律跟楚向隅一直都在醫院門口守著,西昔又沒帶錢,她不可能走得出去,沈御一想到西昔單薄的身體,心就跟著揪起來,他站在八樓樓梯口,最後踏出步子,繼續朝上走。
頂層很大,有許多死角都有可能藏著一個人,沈御掏出手機,撥打了自己給西昔的那只手機,流暢又好听的音樂在這安靜的地方突兀的響起,沈御循著聲音找過去,即使心里立時就想到西昔什麼都不帶,獨獨拿著手機,都只是為了跟蘇景之聯絡,可現在,兜兜轉轉之後,能憑借它,找到她。
人生好像就是這樣的錯落的圈,台階高設,你不知道自己會走到那一層,你不知道這一層會與誰相遇,會不會遇到自己想要的那個人。兜兜轉轉的尋找,最後能覓得,是多麼的難得與可貴。
沈御覺得自己今日的心,從來多沒有過的慌亂,而在看見那微光時,也有從來都沒有過的心安。
她被蘇家人逼的躲在這樣的角落里,而她所一心一意想著的男人蘇景之,你在哪里?你又在做什麼?是不是看著眼前的手機一遍又一遍的響起,卻只是站在那里,冷冷的看著,好似于己無關的冷眼旁觀。
沈御步子很大,一把撈起西昔縴細的身體,單薄的病號服之下,冰涼的體溫讓沈御覺得,明明心頭都是憤怒,卻被這溫度一點一點的冷卻,他力氣很大,足以讓西昔覺得疼痛,可也許是麻木了,她只是低著頭,攥著手機不知所措。
「你是傻子嗎?」沈御把她納入懷中,小小的身子,他寬大的風衣足以為她遮蔽一切天寒地凍,從她凍的僵硬的手里抽出手機,已撥電話里全部都是蘇景之的手機號碼,沒有備注名字,都只在她的心里,他更加摟緊了她,下巴抵在她的額頭上,很想罵人卻一句都罵不出來,只是把天地都拋棄在一邊,只想把自己的溫暖都傳遞給她,溫暖她,讓她的心不要對這個世界那麼的冷。
「西昔,你就那麼不相信我嗎?你哪怕打一通電話給我,也不用現在是這樣的躲在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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