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里,沈御一走,也就是蘇律在照看著了。他回到病房,看到西昔已經躺在床上睡著的樣子,靜謐的病房,顏色都不是鮮艷,而是一種單調的白,連同那束百合花,也是白,不同的或許就只有那一抹香氣了,倒是還叫這死氣沉沉的病房里,多了點生機。
蘇律抬起步子走到床邊,白色的床單跟被套,他輕輕的坐下,看著西昔熟睡的臉,那可真是一張漂亮的臉蛋,平日里總有一種艷麗以及與年齡不符的嫵媚,病了,也是美的,看這張小臉,蒼白中帶著一種禁欲的美,柔弱里還真是有幾分黛玉的憐人氣質。
要說蘇律本來是不排斥美女的,西昔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漂亮女孩子,可就是蘇律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就是不喜歡西昔。排除西昔跟小叔還有五哥的糾纏不清,蘇律一時想不明白,如果西昔只是其他人家的普通女孩子,他還會不會這麼討厭西昔了。
想了半天,對著這張臉,卻想不明白,腦子里的邏輯亂的很,好像,如果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關系,他或許不會討厭西昔,也不會去招惹西昔,恐怕西昔也不會這麼討厭自己,可是,這樣的話,似乎生活會少些什麼……
才想到這里,蘇律就趕緊打斷,猛的站了起來,立刻就覺得西昔可真的就是個小狐狸精,專門蠱惑男人的心,看他剛才只是多看了她幾眼,竟然心里就有了幾分對她的不舍……
也怨不得小叔這麼多年在外面都沒什麼女人,反倒是西昔來了之後,朝夕相對的著了她的道了,也不管家里什麼意見,堅持要娶西昔做小老婆!連五哥都不小心對她著了迷!
「哼,是真的睡著了,還是裝的?」蘇律重又坐下,緊緊的挨著西昔,他還就不信了,就斗不過一個小丫頭片子!饒是她再會狐媚人,他也不會多看幾眼!
床上的人沒動靜,依稀是沉穩的呼吸,昭示著人正處于熟睡之中。可蘇律才不信她會真的睡的著。
俯,臉幾乎貼著西昔的臉,他一手捻上西昔的耳珠,這大約是她的敏感處,才被他一踫,就見她眼睫毛幾不可見的動了一動,露出了破綻,可還是不肯睜開眼楮,蘇律心里冷笑,冰冷的嘴唇也跟著貼下來,就緊貼著她的耳際,呼出來的熱氣都是灼熱的︰「你再裝下去,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對你做出什麼事情來了。」
似乎怕語言的威脅不夠,蘇律的手跟著就伸進了被子里。
西昔倏地就睜開了眼楮,不說話,瞪著蘇律,蘇律卻是對著她一臉嫌惡的收回了手,而後又直起身子,居高臨下的睥睨著她︰「不裝了?」
他嘴里說著,眼里是對她一貫都有的厭惡,就好像是一條正在打量對手的毒蛇,就看他的毒液夠不夠毒死人了。
這個人從來都是這樣,西昔跟他交手諸多,知道他的本事,也知道他的性格,可並不打算把他放在眼里,更不想多理他,當下就又閉上了眼楮,這可真是叫蘇律覺得沒面子。
「你的病,剛才我都問了醫生了,全好了。你還賴在這里,該不會是想裝到那一天,然後再跑到酒會去叫小叔跟你訂婚吧?」蘇律撥弄著西昔床頭的百合花,百合花,這樣純潔的白色,她怎麼配的起?也不知道五哥是怎麼想的!竟然還給她送這樣的花!當即又是冷哼,西昔依舊是無動于衷的閉著眼楮。
見西昔還是不說話,蘇律難得的好耐心,她喜歡耗,那他就跟她耗著,也不去看西昔,就自顧自的又說道︰「其實我說,過個年而已,像你這樣打孤兒院里出來的,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親情吧?在哪兒過不是都一樣嗎?何必非賴在這里呢?我實在是想不明白,你說希望能留下來陪著西爺爺,到底是真的孝順,還是只是個借口,死乞白賴的就是想當小叔的未婚妻!」
話,真的是越說越難听的,西昔到底還是年紀小,一觸及到她心里的某個底線,她就無法再去忍受,可以隨便侮辱她,但是不能侮辱她對西爺爺的心!
西昔睜開眼楮,瞪著蘇律,一個字一個字的,說的清楚︰「我既然說了不去參加酒會,就一定會做得到,這就不勞六哥費心了。」
蘇律一副根本就不相信的樣子︰「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怕你再這樣自殘。這樣有什麼好的?西昔,你是真傻還是裝的?你是不是為了博同情,所以才這樣?讓自己住進醫院里,讓家里人相信你,其實你的目的,還是那一個吧!我就不明白了,小叔的未婚妻,你就那麼想當?可你也不拿鏡子照照自己那副騷樣子,配不配得上!」
「——配不配得上,也不關六哥的事,六哥何必這樣操心?至于住院的事情,我跟爺爺自然有商量,又哪里關得了六哥的事?」饒是被蘇律的話氣的發抖,西昔理智也還是有的,說的也是專挑蘇律的錯,這事是她跟蘇老爺子說定的,他憑什麼在這里攙和?
「是不管我的事啊,可爺爺不吃你這一套呢。」蘇律說著,甩出來一張機票,還有西昔不知道什麼時候辦好的護照,就摔在西昔的跟前,蘇律打開護照,上面赫然是她的照片跟姓名,西昔看著那護照,一瞬間的自嘲,想必是蘇家人早就準備好了的。
「爺爺說了,讓我今天就把你給送走!你病也沒事兒了,睡也睡醒了,東西都在這兒了,咱們就走吧!」蘇律手上有東西,護照也是蘇老爺子授意才拿得到的吧。
西昔盯著那護照跟機票失神,想著自己難不成就連個留在這里過年的自由都沒有了?她漸漸的就覺得心里一陣一陣的委屈,眼楮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可又不想叫蘇律看她的笑話,不吭聲就強忍著眼淚,硬是把掛在眼眶里的淚給逼了回去,半晌,喉間沒有了那種哽咽的感覺,她才開口問道︰「爺爺既然還是打定主意送我走,今天又何必讓家里那麼多人過來?」
那一會兒,不管來的人各自心里是怎麼想的,可每個人嘴里都是關心她的話,臉上的表情也不像是假的,她心知眾人對她是個什麼看法,本也是不報什麼真心去看待的,只是人在生病的時候,似乎格外的渴望溫暖,心里是真的有點感動的——到底也都還是假的,表面功夫做得再足,還是鐵了心這樣迫不及待的要送她走!
既然不歡迎她在蘇家,當初又為什麼允她進門?!
「裝裝樣子你不懂啊!你拿著蘇家人的身份住進這里,還帶了外人,誰不知道你是蘇家的?還能不過來裝裝樣子?」蘇律嘴上扯著瞎話,臉上表情卻是真的很,不耐煩的看著她,心里也有些煩躁,機票不難弄,護照是不好整的,可就是巧了,他今天本來就是去拿護照的,西昔的是剛辦好的,沒想到剛拿到手就用上了。
反正自己這樣做,頂多挨一頓打罵,也不會真的把他給怎麼樣——為了小叔跟五哥,反正就算是挨了打罵,那也是值的!
可蘇律似乎真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完全忘記了蘇景之上次怎麼整他的,而這一次,若是真的出了事,若是蘇景之真的有心再去整他,到時候出了事,他可要怎麼辦?
只看見西昔越來越蒼白的臉,蘇律撇過臉去不再看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不自然的掩飾自己心頭涌起的那股越來越強烈的莫名情緒︰「起來跟我去機場吧,也不用收拾什麼,缺什麼去那邊直接買就可以了,都已經安排好了。」說著,又掏出一張信用卡,指間夾著輕飄飄的丟下,「家里會定期往上邊打錢,保證讓你在國外不缺錢花。」
不缺錢花?不缺錢花又怎麼樣呢?而後一嗤笑,其實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樣的,她總會一個人,可這里,到底還是有她不甘心放棄的人啊。
西昔良久都沒有說話,盯著那張被蘇律丟在眼前的信用卡發呆,好一會兒過去了,一直到蘇律都覺得不耐煩的要催她,她才突然開口道︰「六哥,你能不能去給我買套衣服?」
卻是異常平靜的表情,沒有任何的不願意。
蘇律轉過臉盯住她,她笑了起來,眼里好像還含著晶瑩的淚花,蒼白的臉,平日里紅唇可口的唇瓣,在此時也有幾分失色的白,可她的笑,卻使得這樣蒼白虛弱依然有一種柔弱的嫵媚,宛如一張什麼都沒有的白紙上,一朵花兒含著露珠綻放,突然就被傾注了這柔情明媚,瞬間變得生動起來。
西昔坐起身來,並沒有將身體擱在身後的靠枕上,而是一種強硬的姿態僵直著身體,她習慣性的撫弄了一下額前略長的劉海,露出形狀好看的修眉︰「你知道的吧,我昨晚跟五哥在一起……」她聲音濡軟,強調頗為曖昧的在這里停頓了一下,看見蘇律變了臉色,西昔繼續說道,「我是穿著他的衣服被他送過來的,早上他走的時候,衣服都拿走了,我就只有這一套病號服了——跟你去機場,總要穿一身像樣的衣服吧?而且,外面又是那樣的冷……」
從听見她說昨晚是跟五哥在一起時,蘇律就已經變了臉色,听著她把話說完,瞪了她好一會兒,他控制住自己不去掐死她,深呼吸,而後道︰「你在這里等著。」
說完,踏著帶上怒氣的步子走開,走到門口的時候,又被西昔喊住︰「六哥,不要忘了幫我帶——內衣。」話剛剛落音,蘇律步子猛的僵住,回頭瞪著她,繼而是狠狠地打開病房的門,又狠狠的合上。
只有這麼用力的開門再關門才能顯示人們內心的憤怒,西昔強撐著听著那連腳步聲都憤怒的人遠去的聲音,才忽的無力的軟下了身子,深深的松了一口氣。
而後,一秒鐘都不敢停頓的拿出沈御給她的手機,輸入腦子里熟記的號碼,電話通了,那邊一連的嘟嘟嘟的聲音,卻始終都沒有人接听,西昔听著那邊的忙音一遍又一遍的,卻始終听不到蘇景之接電話,好幾次之後,耽誤不起時間,最後終于不再寄希望與電話,安慰自己說,他大概還在休息,以此來抹掉自己心里這短短的二十四小時里不斷涌起的失望感——蘇景之給的失望感,決定自己先去他的公司,至少在那里能保住自己。
握著手機,西昔小心的下床——沒有鞋子,只有醫院的備用拖鞋,病房里空調很溫暖,她穿著單薄的條紋病號服,寬大的衣服讓她的身體顯得更加縴細瘦弱,手上沒有任何現金,那張卡她連看也沒有看,西昔握著手機跑到病房門口,打開門,站在門口也是迷茫,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走,最後索性只看運氣,跟著人流朝右邊走,樓道里就沒有那麼暖和了,可她現在管不了那麼多,就只知道,她得離開這里,去找蘇景之。
才走了幾步,迎面就遇上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男人也正盯著她看,西昔恍然想起來自己這次住進這家醫院,似乎沈御就是找的這個男人安排的,她如同跟路人禮貌微笑一般朝著他微微一笑,而後表情自然的別過臉繼續朝前走,電梯沒有一部是可以立即停下承載的,她根本就沒有任何耐心去等,徑直的朝著一邊的樓梯走了過去。
金絲眼鏡男盯著西昔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才恍然想起來這似乎是誰,趕緊跟著走過去,一邊又掏出手機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