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了了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那高得讓人膽顫的建築物的。
她只知道,她的世界,混亂得徹底。
郭了了的眼前聚集著許多黑影,毒氣一般濃密而致命,仿佛匯結成一只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她的脖頸,逐漸收攏,沒有絲毫緩和的勢頭。
這一點,讓程銘更加地確定,自己所做的決定沒有錯。
郭了了掩住笑,細心地撥好程銘被打陷進去的一小圈頭發,然後看著他拿起最上方的那杯酒,輕輕攏在手中,好听且響亮的聲音傳遍整個片場,「作為《戰皇》的男主角,能夠參演這部電影,是我的榮幸。感謝在場每一個人的努力與工作,讓我們順利完成了它,我很期待一個月之後的首映式。最後,預祝本片大賣!干杯!」
過路的人行色匆匆,卻不曾低頭看她一眼,更別說朝她伸出手去,郭了了就像是一只被遺棄在路邊的小野貓,找不到方向。
「這無疑到了讓警方忌憚的地步,青幫成了一個活靶,但有老爺子在,它垮不了,就算被抓到了把柄,最後鬧上了法庭,他都有法子讓人無罪釋放。」著手住黑。
郭了了一身素白,脖子上掛著他送的水晶吊墜,在太陽下閃閃發光。她披著濃黑的發,圓帽子的帽檐遮住了她漂亮的眼楮,但可以看得到秀氣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一股清新雅致的氣息撲面而來-
人群炸開了鍋,程銘卻完全不為所動。
程銘快步上前,兩人之間的距離終于縮小至一臂,他殷勤地捉住她的手心,還煞有介事地捏了捏,像是在確定眼前的景象是不是夢境,「啊,你來了啊。左政說你有兩支MV要拍,我還以為見不到你了。」
程銘對‘紅太狼’隨時隨地的爆粗口敲台本已經習以為常了,疼歸疼,但他也沒喊出聲來,只是捂著後腦無奈道,「郎導,你這不是已經抽了麼?」
「不敢不敢……」
這會的場面明顯比剛才還要安靜,已經完全是死寂了,就連起伏的呼吸聲都听不到了。
「好了,我們還要站在這里嗎?大家都還等著你開香檳慶祝的呢。」郭了了推了他一把,程銘這才如夢初醒地回過神來。
「嘿,Max,你干嘛呀?」
「青幫是十年前成立的,剛開始只是個洗黑錢的小組織而已。因為那時候老爺子在白道上早已是叱 風雲,但一直以來,他都想要這種強大的勢力。所以在他的經濟支持下,由我創立了青幫。」
程銘一向體貼,總不至為了這種小事和郭了了鬧矛盾的。
郎紅輕輕咳嗽了一聲,因著殺青的愉悅氛圍而開始有些飄飄然的耍鬧者也不敢再玩,立刻噤聲。他們可不想成為‘紅太狼’平底鍋下的無辜亡魂。
他只知道,他不願失去她,好不容易才擁在心口的愛,讓他從九死一生的思念中活了過來,怎麼能輕而易舉地就撒手。
然而,郭了了不知道的是,在街道的另一邊,有一個女人直挺挺站著,正默默地望著她。她小月復微隆,面色白得像是鬼魅。陽光正盛,她的臉上卻滿是陰影,拳頭死死攥緊垂在腿側,指甲嵌進皮肉里,她卻完全不覺疼痛。
腦中響起的,是霍璟然那沉緩而毫無感情的聲音,如同在講述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他只是低下頭,深深望了郭了了一眼,而女人也正抬起頭,不得其解地對上他精致的眉目,程銘伸手點住她微蹙的眉,輕淺地笑開。
「嗯,走吧。」他扣住她的手,然後拉著她穿過重重的群眾演員、場記、化妝師,最終走到擺成正金字塔形的高腳酒杯面前。
「但沒過幾年,我也就厭倦了,老爺子就在家族里挑了一個才干比較好的接任。但是堂哥的性子沖動,受不住氣,且好勇斗狠,漸漸的,青幫演變成了能與道上其他幫派並駕齊驅的大幫,名聲越發的響亮,而且還在不斷壯大……」zVXC。
程銘揚起手向她打招呼,寬大的袖子立刻滑落至肩頭,露出一截白希且誘人的手臂來。
程銘辛辛苦苦了那麼久,她總算趕在車尾盡了次女朋友的義務為他探班打氣。
程銘將香檳打開,酒水噴灑而出,高高地揚成一道水柱,在場所有人熱烈的鼓掌聲接踵而來,高聲大喝著「好」。
「只是這一次鬧得實在太大,軍火買賣是我不能容忍的,所以我才會出面插手。但是我發誓,我從來沒有下過命令要他們殺人滅口,這不是我的作風。所以鄭景彥的死,也讓我大感吃驚,但卻一直查不到是誰做的。不過,我還在查……」
自從那天郭了了替程銘送完劇本之後,就一直不大對勁,試圖用繁重的工作麻痹自己不說,空余的時間也不愛休息,要不對著天花板,要不就對著地板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只是,真的在層層疊疊的群眾演員的外圍見到了熟悉的身影,程銘別提有多不淡定了,立刻就放下了開瓶器,也不和旁邊的人交代一句,就拖著長長的戲服,朝她走去。
「了了!」
「怎麼,你有意見?」
「影、帝大神,要補充好歹讓我們喝完這一杯啊!」
他也有想過這其實可能只是自己的錯覺,但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未雨綢繆,從來就不是一件壞事。
鄭景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他的死卻和霍璟然有著莫大的關系。自己要是什麼都不知道,該有多好……
《戰皇》殺青的那天,郭了了專程去了一趟片場。
說完,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果然導演的帶頭作用是巨大的,掌聲雷動,恭賀的聲音此消彼長,氣氛頓時被吵得火熱。
任何人都能揭發這件事,但至少不應該由她來,她無法將霍璟然推入深淵。她寧願將這個秘密帶進棺材里,長眠于地下。
那可是霍璟然,她認識了那麼多年的男人,她一直在乎著的男人,不是什麼她素未謀面的堂哥,要讓她將這個事實說給警方听,她真的做不到……
郭了了抿住唇輕輕地笑,穿著古代服飾的程銘被襯得越發意氣飛揚,劍眉,星目,皓齒,還有令人沉淪的笑容,眼角的溫柔像是一汪無盡的海。
外面的陽光猛烈而刺眼,卻驅不散她心中的陰霾,郭了了扶著牆,最終無力地滑倒在地,淚水不知何時爬了她滿臉。
眾人早已在他說話間將酒杯拿到了自己手中,剛想笑盈盈地聚在一起踫杯,卻又听得他突兀地說了一句,「先等一下!」
「大家稍安勿躁,我有很重要的消息要宣布。」
郭了了將腦袋埋在手臂里,早已冰涼的淚貼上手背,讓她的身子止不住發顫︰就算他說的都是真的……但她要如何去相信他呢?
他清了清嗓子,慢慢牽起郭了了的手,「這個消息就是——我和了了準備訂婚了。雖然具體的日子還沒有敲定,但很快我就會正式公布的。所以現在這算是內部消息,你們不要外傳哦。」
程銘一愣,然後很開心地笑出聲來,他點點頭。郭了了這種充滿生氣的語調,真的是久違了。
程銘還煞有介事地搖了搖手指,認真地說,「希望大家在預祝電影大賣的同時,也預祝我的了了能夠幸福……干杯!」
眾人看著這對秀甜蜜的小情侶,都覺得膩歪極了,但臉上都不自覺地揚起微笑來。
「就是就是……」
倒不是她沒心沒肺,只是兩人的行程都排得很滿,郭了了休假結束之後,基本上也是忙到白天和黑夜都分不清的狀態,根本抽不出空來。
現場安靜得落針可聞,程銘很滿意地點點頭。
弄得好多人剎車不及,好不容易扳回了前傾的身子,卻弄灑了手中的酒。
也不知道隔了多久,才響起一個清脆而穩重的聲音來,大家都幡然回過神來,就見郎紅一下一下地拍著手掌,嘴里念著「恭喜」。
郭了了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我推掉了,哥他就是愛添亂。我說要把今天空出來的,他非要給我安排事情,我才不管他。」她湊近他,唇幾乎要踫上他的耳垂,半玩笑半認真地說,「怎麼樣,還是男朋友最重要,對吧?」
郎紅大導演手里還拿著最後一場戲的劇本,黑著一張臉,不由分說就往程銘後腦勺上來了一計,「臭小子,見色忘義,讓我們好等!老娘真想抽死你!」再讀讀小說網
程銘直覺她有事瞞著他,雖然有旁敲側擊過幾次,但很多時候她其實就跟一具被抽空了生命的木偶沒兩樣,問她十個都不會有半句回應。
而作為令人艷羨的女主人公——郭了了,此刻卻是完全不在狀態,就連程銘俯下頭,在她唇上印下一吻,她都一點反應也沒有,眼楮大睜,一下也不眨。
眾人只當她是太開心太激動而忘了做出反應。
而郭了了心底則在瘋狂咆哮︰誰來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