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石沉潭,將趨平靜的庭院再起波瀾。這一次,眾賓朋均親眼目睹面具人的現身,什麼「乞索兒」的薄弱借口轟然間被擊得粉碎。
y n府以武傳家,累世軍功,向來御盜極嚴,今r 值此盛事,不僅府中所有蓄養私奴、家丁部曲全體就班,還從武威郡借調了近百個郡守j ng兵巡視各處。如此嚴密的防範,可謂飛鳥難入,y n府上下對此也極有信心。卻未料想此面具人卻是神不知,鬼不覺,大庭廣眾之上突兀現身。這無疑是在y n氏眾人的臉上重重抽了一個耳光,打得y n氏七子顏面掃地!
y n元只覺臉上**無比,臉孔幾y 扭曲,幾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來︰「四郎何在?!」
其實不需y n元呼喚,四郎y n鑒已然來到跟前。這y n鑒年約四旬開外,長臂大手,寬額高顴,面容甚是威壯。這y n四郎行伍多年,現職司枹罕都護,脾氣極為火爆。此時已是怒火中燒,大聲道︰「季兄放心,即便是將整個宅院翻覆過遍,也要將此小賊擒來!」說著腳上重重一頓,對身後幾個戎甲親衛喝道︰「隨我搜!」
且不言y n家四郎如何將宅邸翻轉搜尋,那新倌兒y n璜听得賊子乃從新房而出,早已是心浮氣動。與索氏結親,一則因索家女芳名遠播,二則乃索家以明經傳節,家學蔚然,對以武傳家,學識泛泛的y n氏而言,正可補其所短,再則索氏高門,如天山皓月,攀結姻親得益非常。因而護全索家娘子的品節名聲,便是y n氏的頭等要事。
y n璜已然顧不了儀制,將外衣下擺往腰間一掖,大步便奔往新房。
y n璜的新房是後宅西廂中一棟d l 小院,y n璜奔到院前,見樓上還透著燈光,院內卻不見了那幾個守值的兵士,進入屋內,伺候新娶娘子的幾個健婦全都東倒西歪,昏睡不醒。y n璜心中焦急,蹬蹬蹬沖上二樓,剛到房門口,便听得有人嬌喝。一道勁風破空而至,「」地一聲,y n璜頭被重擊,瞬間鼓起了一個大包,直打得他眼冒金星,站立不住,賴葫蘆般滾下樓來。
論y n璜的身手,斷然不會如此輕易受襲,但他一意關注新婚娘子的安危,心緒不穩,失意之下吃了一棒。但y n璜反應也快,在陡直的樓梯上滾了一圈,身子倒轉,右手隨即抓住樓梯靠手,手上用力一撐,往外一躍,穩穩飄落于樓下。抬頭望時,只見樓梯口站著一個著青衣,梳著雙十髻,年約十三四歲小娘子,杏眼圓瞪,一手叉腰,一手拄著根三尺許的木棒,嬌喝道︰「蟊賊,膽敢還來!再吃九娘一棒!」
y n璜見狀忙叫道︰「九娘住手,我乃y n璜,非是賊人!」那小娘子定楮一瞧,原來是真正的新郎倌,忙吐了吐舌頭,將木棒藏于身後,眨眨眼楮道︰「哦,原來是表姊夫,九娘還以為那蟊賊又去而復返了哩!真是對不住了,還未到合巹良辰,還請姊夫謹守君子之禮,不要入內!」
原來這個青衣女子非是隨嫁丫鬟,而是新娘子的表妹兼閨中好友,涼州領軍將軍宋配的小女九兒。
宋配,字仲業,是涼州刺史張軌時的第一謀將。晉永興二年,河西鮮卑首領若羅拔能率領部眾進犯涼州,宋配領千軍迎戰,于姑臧城下擊殺若羅拔能,俘獲十萬余鮮卑部眾。自此,河西大定,胡夷之眾再不敢犯境,張軌得以立基涼州,宋配也因此名揚西硾。晉永嘉六年,匈奴漢國皇帝劉聰進犯洛陽,張軌遣其長子——西中郎將張寔領步騎兵三萬,前鋒護軍宋配領步兵二萬入洛勤王,在秦州境內被秦州刺史裴苞和東羌酋帥貫與伏擊,宋配以二萬步兵擊敗擁兵五萬、據險而守的裴苞與貫與。永嘉七年,西平太守曹祛叛亂,宋配與尹平率三萬步騎伐曹祛,將曹祛擊殺後,轉任西平太守。宋配征戰沙場未曾有敗,于建興七年,被張茂封為領軍將軍。
宋配生子有宋孝、宋悌、宋節、宋恕、宋勇五人,而女兒卻僅有一個。這九娘,排行第九,小名九兒,現年十三歲,深得宋將軍喜愛,被視若掌珠。宋九娘隨父兄學得一些武藝,又疾惡如仇,常仗劍行俠,人稱宋九娘。新娘子索氏,閨名索菡。出身于經學傳家的索氏高門,棋琴書畫皆j ng,而手無縛雞之力,因是弱不禁風。近來偷香賊事傳得沸沸揚揚,索菡自然心中憂慮,這宋九娘便自告奮勇,瞞了父兄,到索府扮作陪嫁丫頭,貼身保護表姊。
今夜戌時,宋九娘正在新房內陪著新娘子說著話,突听得屋外兩下輕響。索娘子倒渾然未覺,但宋九娘覺識靈敏。當下示意索菡噤聲不動,她悄然執起木棒閃在簾後屏息以待。
未幾,只听那珠簾輕響,一人走了進來。
來人一聲吉服,身材頎長,雙目之下罩以玄布,兩道劍眉斜飛入鬢,雙眼大而黑白分明。
卻說這賊人也是不凡之輩,深知姑臧掌故。y n氏非比一般大宅,此行風險極大。但此賊卻也心x ng高傲,越是如此越是刺激,因此專揀有難度的下手。他見屋外守值的不是一般家臣僕役,而是姑臧府的職兵,這難度更是上升了一層。但他采花事多,經驗頗豐,先是放出迷煙,逐次放倒院子內外的兵士健婦,繼而悄悄入內。這賊也頗識情趣,最喜享用移花接木的「洞房花燭」奇趣感覺,今r y n璜成婚,他也將自己喬扮得與新郎官一般無二,趁府中歡宴正濃之機,先于正牌新郎一步,入內「洞房」y 拔頭籌。這賊以為新房內僅是待榻新娘,因此未對內施放迷煙,再則若是施用新娘子,那等待他的只是一個毫無覺識的新娘子,他的「洞房」就無趣之極了。入洞房來,但見紅燭高照,臥榻上端坐著一身喜服的新娘,以喜帕遮面,雖不見面容,但見那身姿修長綽約,交疊置于膝上的一雙小手晶瑩如玉。這賊心中大動,低聲喚道︰「娘子,夫君我來了!」便y 去掀那新娘喜帕。
突覺腦後生風,這賊也是反應快捷,身子往右一閃,宋九娘那敲頭一棒便打偏了,砸在那賊左肩。那賊吃痛,轉頭卻見是個梳著雙十髻,若及笄之年的小丫頭正怒目圓瞪,像是一頭小雌豹,嬌喝道︰「蟊賊,九娘等你多時了!」
宋九娘見那賊穿著新郎吉服,身材健壯,黑布罩面,濃眉入鬢,一雙眼楮倒是大而分明。原來宋九娘臆想中的偷香y n賊定然是長得獐頭鼠目,面目可憎。雖兩相對照相去甚遠,但在宋九娘眼里,這賊人專污女子清白,自然也是討厭無比。見對方撞在了自己手上,也不客氣,使出父兄所授的棍法,劈頭蓋臉向那賊人打去。而索娘子卻是嚇得驚叫一聲,昏于木榻。
那賊人見這小丫頭使出棒來頗有幾分武技,頓覺別有情趣。雖然這小丫頭全未長開,但也有幾絲英武之氣,甚合他的胃口。這賊也是年歲不大,少年心x ng,出身也極為高貴,因在府中覺得壓抑,出外竊玉偷香多是尋求快感,加之從未失手,因而膽壯無比。今晚在這新房內先斗斗小雌豹,再偷偷美嬌*娘,真乃人生一大樂事,因此哈哈大笑,拍掌道︰「好玩啊好玩,小娘子,本公子就陪你玩玩罷!」不再去管那嚇暈了的索娘子,在新房里與宋九娘游斗起來。
新房內空間較闊,那賊又身手敏捷,在房內躥上跳下,一味地斗引著宋九娘玩。宋九娘雖有些武藝,卻遠不是他的對手,雖然棍棒舞得虎虎生風,除第一次偷襲得手,之後對斗卻是次次落空,倒將房內擺設搗爛了不少。
兩人的打斗聲終于驚動了屋外巡視的下人,幾個y n府部曲發現有後宅健婦被放倒後,便四下嚷叫起來。那賊見事已敗露,便不再與九娘游斗,今夜雖采花未成,但于洞房之中與這小丫頭游斗半晌,心中也有一絲快意,口中叫道︰「小娘子,本公子有事先走一步了,下次再陪你玩!」說著從腰間取出一方四眉四目的方相驅魔面具迅速遮了臉面。「嘿」了一聲,閃身一躍,撞破窗格逃往屋外。樓外雖有幾個下人y 阻住去路,卻被他三下兩下拾綴了事,轉眼便消失在宅院的暗影中。
y n璜被宋九娘敲了一棒,心神倒定了不少,見宋九娘還守在門口,心里略略放心,說道︰「九娘,索家娘子可安好?」
宋九娘忙將門簾扯住,閃在簾後道︰「姊夫,良時未到不得入內,請謹守君子之禮!」她是怕y n璜進屋看見自己砸壞了的物事,因此將他堵在屋外。
y n璜忙後退一步,在簾外叫道︰「索家娘子,你可安好!小生失禮了,唐突了娘子,尚請娘子勿怪!」
索菡悠悠醒轉,坐立起來。宋九娘偷瞧了瞧門簾外的一臉急切新郎倌,又看了看襟坐喜榻的新娘子,撲哧一笑道︰「新郎倌放心好拉,有我九娘在此,定還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嬌*娘子!」
y n璜得知新娘子沒事,放心下來,隔簾向宋九娘深作了揖,道︰「幸得九娘看顧,小生在此多謝了!」這y n氏雖重武,然河西學風濃厚,y n氏長輩要求子弟必尊儒業,以彌不足,因此這y n璜也學了不少文士禮節。宋九娘嘻嘻笑道︰「恁多酸禮了,還是用你的酸禮去招呼客人吧!」
y n璜終于放心離開,索家娘子自揭了喜帕,道︰「妹妹,那賊人可走了麼?這次可多謝你了!」
「那賊被打跑了!」宋九娘說著臉上微微發漲,見索家娘子在打量屋內被砸得破爛不堪物事,赧臉對道︰「姊姊,妹妹這次可丟了大丑了,砸壞了這麼多物事,也不知道姊夫看到新房被搗成這樣,會不會怪我?你可千萬不要告訴我爹爹和大哥,否則九娘定要被責難了!」
索娘子輕輕搖頭,微笑道︰「好妹妹,你救姊姊出狼口,我夫郎感謝你都來不及,怎麼會怪你呢!」
宋九娘知這索家表姊是寬慰自己,但也覺得好受了許多,轉頭察看被那賊撞破的窗稜,望向著那黑乎乎的破洞,心里暗暗起誓︰「蟊賊,切莫讓九娘再遇見你,否則定要拆了你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