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胡沙 第四節 密林殺機(下)

作者 ︰ 楚江漢

月已西沉,姑臧城東北紅崖山黑黝黝一片,山林氤氳在霧氣中,像一群蟄伏的巨獸。

紅崖山下火光閃爍,數十個黑服勁裝的y n家護衛舉著火把,在這片山林細細搜尋。那偷香賊雖從y n府逃出,但一路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些許蛛絲馬跡。以y n家的大總管y n索領頭,y n府護衛便沿著這點點滴滴的蛛跡一路追蹤而來。

紅崖山橫亙數十里,北面是浩瀚的大流沙,南面是滔滔的轂水河。山雖不高,但山中樹木莽密,在其內藏匿一個人實在是輕而易舉,夜間搜尋更是不容易。但y n索受了族主y n澹的斥責,胸中積了一股怒氣,誓將這個惡賊生擒活捉,再抽筋剝皮,以洗y n家之恥。因此喝令護衛采用蓖梳式搜查,弄得紅崖山上下野獸惶竄,夜鳥驚飛。

y n府護衛們三人一組,人手一長刀一火炬,呈品字型同時向三個方位搜索,快速向山中推進。有一組護衛沿著灌木林搜索到了山邊河岸,身畔河風呼嘯,腳下河水滔滔。同是夜晚,姑臧城里暑氣未消,但紅崖山中卻寒風習習,加之匯集祁連山積雪融水而成的轂水河更是寒澈刺骨,河風冰涼。三護衛身著夏裳,被河風吹拂曉,不禁打了個寒戰。

河風越來越大,吹得護衛手中火把明滅不定,三護衛忙轉過山嘴,走向背風的一側。

突從三護衛身前不遠的背風斜坡林中,驟然竄起一個黑影,也不知此黑影是人是獸,似乎受了些驚,呼地鑽入密林更深處。

這組護衛向前追了幾步,但見前方密林黑森森一片,似乎暗藏危機,不由齊齊止步。其時三護衛離護衛大隊相距約十余丈,彼此間火光相映,話聲可聞。因應于此,三護衛膽氣稍壯,最前面的護衛口中輕「噫」了聲,伸出長刀,用尖刀從前方枝椏間挑下一方物事。三人定楮細看,那是一片被樹枝鉤掛留下的布片。聯想剛才黑影,顯然是那黑影所遺,三護衛對視一眼,突然發喊了聲︰「有賊在此!」便向那黑影逃匿的方向追去。

那黑影慌不擇路,在密林間胡亂奔走,這組護衛自後緊追不懈,兩者間距離越來越近,三護衛已然看出此人面孔上罩了一方玄布,一身黑袍已被莽林樹枝鉤掛得破爛不堪,其身形與府中描述的蟊賊極為相似,心中狂喜,皆大聲喊道︰「賊子休走!」

這組護衛的叫喊聲驚動了附近搜索的同伴,遁聲陸續奔來,很快便集中到了這一處背風的山林。

追在最前的護衛腳下加速,欺近那人,長刀前揮,猛然斬向對方頸脖,眼看那賊子就要身首異處,左側刀光一閃,一柄長刀迎向而至,重重磕在刀身上,將這護衛刀鋒斷開。卻是另一個同伴揮刀擋住了這護衛的斬首之勢。那黑影趁機前竄幾步,鑽入山坡上的林中。

這護衛詫怒道︰「朱亮,你……」

那護衛朱亮道︰「徐明,大總管有令,須得活擒此賊!」

這護衛徐明這才想起y n索之令,心中的詫怒頓時消散,眼見賊子又逃,又發了聲喊,提刀追了上去。後面兩護衛緊跟追上。

在林中穿行數步,突然眼前林木一空,一陣山風迷眼,那黑影正站在前方風眼處,身上黑袍在風中如同一張破損不已的蛛網。見三人追來,眼中閃過一絲惶懼之s ,腳下不由向往退了一步。

那護衛朱亮叫了聲︰「賊子!還不束手就擒!」舍了火炬,伸手便去抓那人,徐明也空出一手,去揭那賊子面罩。

那賊子似乎更注重自身面目的隱秘,伸手便格擋徐明伸出的手臂。而朱亮則一手抓住了賊子那件黑袍。

徐明右手一翻一卷,從那賊子雙臂之間伸入。那賊子慌忙往後一跳,突然「啊呀」一聲怪叫,似乎踏在了虛空。那賊拖著長長的怪叫往下墜落,片刻間便沒了蹤影。

徐明、朱亮等人這才發現,原來已追到到山崖絕壁邊,離他們的腳邊不過一兩步遠,山崖下霧氣氤氳,也不知淵深幾許。那賊子剛才一跳,腳下踏空,竟落入了懸崖深處。

y n府護衛已陸續趕至,數十支火把將這個山嘴照得透亮,但懸崖之下卻是黑雲翻覆,消散不去。y n索听聞賊子已然落崖,不禁有些意興索然。

突然林中「啾啾」破空之聲驟起,數十道銳鋒激sh 而至。異變驟起,多數y n府護衛猝不及防,紛紛中箭倒地。少量護衛因有林木遮擋,避過了第一潑箭雨。

y n索大喝一聲,道︰「叢林有伏,速速退回!」手中長刀揮舞如風,將sh 來的箭矢一一格檔,同時腳步不停,迅速奔轉至崖邊的一方大石下。林中皆是破空之聲,只有臨淵一隅稍許安全。

y n府護衛大多訓練有素,听到y n索呼喝,在短暫的慌亂後迅速反應過來,立即以周圍的木石作掩護,躲避危險。然林中皆是破空之聲,只有臨淵一隅稍許安全。y n府護衛只為索賊而來,除了人手一柄長刀外,並沒有防身護盾和鎧甲,而手中燃燒的火把,卻又為敵人提供了良好的目標。林中第一潑箭雨過後,便是更j ng準的點sh ,y n府護衛在對方j ng準sh 擊下,傷亡慘重。

眼看身邊同袍一個個被暗處的敵人sh 殺,y n索恨得目眥y 裂,但敵暗我明,莽林中似乎有無數雙噬人的眼楮正盯著y n府護衛的一舉一動,稍有露頭便被sh 中。y n索高聲叫道︰「滅炬!滅炬!」長刀一揮,將一枝大石邊上的火炬斬落崖間。與之同時,一支箭矢從密林中飛出,直向y n索面目而來,y n索刀勢不老,反轉手腕往箭身一磕,刀箭相踫「當」地磕出火花。那箭被折了方向,擦著y n索的發際飛出,箭矢帶出的銳風刺得頭皮生疼。y n索直覺手臂微微發麻,顯然對方的箭矢力度既猛且利。

好j ng準的箭法!y n索背心涌過一陣寒意,他突然意識到今夜之事恐難善了。

雖然有反應迅速的護衛扔掉了手中火炬,但當密林重新融入黑幕中時,y n府護衛僅剩下了y n索一人。黑暗之中箭雨止息,但黑暗帶來的氣息讓y n索更覺危險。

y n索大聲吼道︰「爾等何人?與我y n族有何仇隙,竟膽暗箭殺傷人!」

只有山風嗚咽,林木沙沙而響,卻無人所應。

y n索怒聲嘶吼道︰「何人y 殺我y n族?何人y 殺我y n族?!」

嘶吼聲在山中回蕩,長久不息。

黑暗中充斥危險,然黑暗中也易于深思。y n索靠在大石下坐了下來,于黑暗中突然冷靜下來,今夜的周遭事故從其腦中一一閃過。

從賊潛y n府,大膽示眾,再到山林現身,殺機驟起,這一系列事故似乎早已設定。

y n氏立足河西百余年,從邊關戊卒到姑臧望姓,其崛起過程中當然有些見不得世人的秘辛,河西之地自然有仇家。難道今夜所為,便是y n氏的仇家設好的一個局?

y n索為y n族庶支,又身為y n氏大總管,對y n氏的歷史典故知曉甚深,驟遇此變,由不得他多想。

y n索突然燃起火矩,上前兩步躍上大石,揚聲狂笑道︰「無膽鼠類!僅會偷襲伎倆,今夜你y n爺在此,有種便現身一見!」

一支利箭穿林而出,直刺y n索前胸,y n索對來箭視而不見,直待來箭離身不過一尺之時,方才身形閃動,那箭 地刺入y n索的左肩。

但y n索此際便如一只林間獵,猛然躍起,迅雷般奔出數步。刀光閃過,密林一處草叢內飛起一道血箭,一顆頭顱飛天而起。

熱騰騰的鮮血浸了y n索一頭一臉,y n索受鮮血所染,整張臉充滿了戾氣。左近林木一動之間,y n索長刀連環劈出,將暗處敵人邊頭帶臂砍了下來。滾身血淋淋的他狀如瘋魔,仰天狂笑道︰「肖小鼠輩!不過爾爾!」

叢林火光一閃,突從林中奔出數十個蒙面人。這群蒙面人渾身黑服,僅露出雙眼,手持刀劍,殺氣森森,直將y n索圍在了核心。

其中一個身材高壯的蒙面大漢越眾而出,此人手持一把約五尺長的粗重的鐵劍,此人一身緊身勁裝,繃勒出虯結的筋肉,顯得孔武有力,從蒙布眼洞,隱約可見其淡黃眸子熠熠生光。y n索臉上狂笑不止,但雙眼瞳孔卻微微一縮,問道︰「爾是何人?報上名來!」

那壯漢道︰「不知閣下是y n家幾爺?」

y n索冷笑道︰「蟲鼠之輩,有眼無珠,連爺爺乃堂堂y n族總管都不識得麼?」

那壯漢注視了y n索一陣,口氣中似有絲惋惜,道︰「原來是y n族大總管,幸會了!」

y n索一雙通紅的眸子深深刺入那個眼中,冷聲道︰「爾等何人,報上名來!」

那人卻是波瀾不驚,道︰「某家名姓,不足掛齒。某雖未遇y n氏七子,但若獲y n總管項上人頭,想必東主也會滿意的。」談話語氣仿佛在選擇一件貨品時,沒有選到最好的貨品,稍次貨品在手時的自我安慰。

y n索臉容不變,但心中卻是大驚,對方果是有備而來。腦中念頭電轉,但口中卻道︰「爾等殺我族人,所為何來?手段如此卑劣,算什麼英雄好漢?!」

那人淡然笑道︰「y n總管斥之有理,某等本非英雄好漢,只是一群受雇于東主,收人錢帛,為人消災的乞食末流而已。y n總管大名威名遐邇,某等為少許傷亡,只得使些末流手段了!」

y n索心中一動,道︰「買凶之主何人,支與爾等價碼幾何?我y n氏因何與之結罪,竟指使諸位行凶?只需你說請緣由,我y n氏可以雙倍錢帛付與諸位,且保證r 後不因今晚之事為難諸位!「

那人微微搖頭,笑道︰「多謝y n大總管好意,不過某家也有立世規矩︰凡恨了東主酬金,便與東主達成契約,需成全主家之願,即便他人支付數倍之酬。某家也概不能受,否則便是壞了某家立下的規矩!」

y n索道︰「看來今晚我y n某是難逃一劫了!未想到將會死得不明不白。」

那人道︰「非也,若y n總管勝了某家,某等兄弟自不會再為難你。如此,y n總管r 後也可探明真相,雪今夜之恥矣!」

y n索雖不知道對方身份來歷,但听其意有可能是一個隱秘的刺客組織,受人指使以加害y n氏。見對方如此自信托大,知道非是泛泛之輩,論武力修為極可能在他之上。此際對方已然邀戰,也不容不得y n索細想其他,因而挺身道︰「也罷,y n某便與你會會!」

那蒙面大漢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以劍遙指y n索。那一刻y n索突然感到了股冷寒之氣從對方劍尖傳出,雖隔著虛空,卻似乎已滲入骨髓。y n索猛然暴喝一聲,躍身而起,長刀如劈山斬岳,一摜而下。這y n氏一族多供涼州職軍中,y n索的身手也自然不凡,這一刀無任何技巧成份,卻是威力巨大,乃實打實的殺招,即便劈中巨石,也會裂成碎粉。那蒙面大漢淡黃s 瞳孔猛地收縮,大劍前突,猛擊在y n索刀鋒上。刀劍「吭」的一聲相擊,四周木葉紛紛而落,那蒙面大漢身站下風,兩腿受力微弓,將地面踩出兩個大坑,硬生生地接了y n索這一擊之力。而y n索的身子卻猛地向外翻轉,後背撞斷了一棵碗口粗的樹木,在地面上連續數個翻滾,滾落到坡林之下。

那蒙面大漢一技得手,卻絲毫不敢大意,側身貼臂,在林中敏捷穿行,俟近y n索三尺之處,y n索突然暴起,刀舉過頂,人刀合如陀螺,挾一大團枯枝落葉翻滾而擊。那蒙面壯漢鐵劍舞如風輪,將迎面枯葉絞成粉塵。y n索單刀直入,自劍風中直取蒙面壯漢中門,刀劍相擊後,兩人徑後退數步。

那蒙面壯漢胸前黑衣劃開了一道血口,露出堅實的胸肌。y n索剛才一擊在他意料之中,卻也在他意料之外。看來剛才的第一擊,y n索未競全功,此番施為,方是全力以赴。

y n索經剛才一擊,身已負創,兩臂衣袖已失,,加之先前所受箭創,兩肩血染。他自知不是蒙面壯漢對手,狂喝一聲,手中長刀盡力向好蒙面壯漢摜出,爾後一個翻身,直落山外的轂水中。

一支利箭呼嘯而出,刺入水中。須臾水中涌出一串血泡,一縷鮮紅隨著漣漪擴展開來,漸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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