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胡沙 第七十四節 姑臧風雨(十一)

作者 ︰ 楚江漢

建興十年七月五r 凌晨,涼州刺史府署。

經過近一個時辰的血戰,王朗和賈的三千余聯軍終于在付出慘重的代價後,擊破了刺史府大門內外七百j ng衛的防衛,撞開儀門,攻入了刺史前庭。

賈身上多處受創,然情緒高熾。雖然他的兩千部曲已所余無幾,同胞兄弟賈碇也死于j ng衛的亂刃之下,但刺史節堂這座象征著河西最高權力的建築,終于向他敞開了大門。

一只響箭從刺史府前校場上激sh 上空,孔明燈也隨之冉冉而升,只等須時,遠在祁連山腳的賈族家主即可知訊。涼州,也許從今夜始,便迎來了賈氏的時代。

半個時辰前,他獲知消息,北城弘臧山的張氏府邸已被五郎賈碭的部曲攻破,想來張茂的一干親眷已然被擒。這賈立即傳揚張府已破的消息,y 迫使張茂放棄抵抗,但卻迎來了刺史府j ng衛更為激烈的反擊。賈碇,便在此時被沮渠燻育的驍勇軍j ng衛踩踏成了一團肉泥。

在這半個時辰中,刺史j ng衛損失殆盡,賈所領部曲所剩不到二百人,王朗的宣威軍也所剩不足五百人。從刺史府前校場直至大門口的三十六級台階上陳尸枕籍,鮮血匯成幾道小溪,潺潺淌下。

雖然賈是慘勝,但張茂終于敗了,不是嗎?刺史府已然唾手可得!這一刻,賈沒有理由不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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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北城承佑門外,講武場。

三千屯營步軍衣甲鏘鏗,刀槍雪亮。

這是一只以y n氏部曲為主的屯營軍,原駐守城姑臧城西的黃羊溪,自姑臧城亂起,這支勁旅便轟然而動,一舉而奪了曾陷賈氏之手的承佑門,打開了前往新北城要地的通道,進可馳援刺史府,退可撤出姑臧城,據險而守。

然而,屯營步軍就在這關鍵之處,持槍執戈,止步不前了。

隨著城內訊息一**回傳,屯營軍都護y n鑒在賬中來回度步,左拳無意識地敲擊著右掌心,顯得猶豫不絕。

至接報刺史府上空升起孔明燈傳訊,y n護軍眼中閃過一道j ng芒,旋即轉身,掀開大帳門簾。

帳外,夜風呼呼,吹得城樓「陰」字大旗獵獵作響,三千屯營步軍如標槍般站立,屏息無聲。

y n鑒大手一揮,下令道︰「啟門,全軍東向,目標,牧……」

y n鑒話聲未盡,便被場外的大聲喝呼打斷︰「四郎,家主急報!」隨著呼聲,一騎疾風奔來,在離y n鑒三尺許之處方緊勒馬韁,隨即滾身下馬,恭恭敬敬地遞上一方書箋。

接過方箋匆匆一閱,y n鑒臉上y n晴不定,思慮了半晌方道︰「全軍所有,回營黃羊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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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提著滴血長刀,領著剩余的部曲跨過儀門高高的門檻,沖入刺史府前庭大院。王朗的五百宣武軍則在大門至儀門間的中軸線兩側設了儀陣。只待擒了張茂後,迎接新一任的涼州刺史的到來。

刺史府節堂前庭長五十步,寬四十步,除中軸線以紫青s 巨型條石瓖砌外,余者以紅方磚鋪就,大晉朝以紫為尊,紫青s 象征著刺史府的高貴與嚴穆。

賈立于儀門之下,對面刺史節堂遙遙在望,彼處六扇紅漆朱門洞開,一干涼州官僚赫然在內,除左右長史及功曹佐吏外,涼州刺史張茂穩穩端坐于案後,炯炯雙目,正冷然注視著闖入府署的這群不速之客。

賈踫上張茂的目光,突覺到心胸一陣壓抑,他感受之壓抑與自賈摹身上發散而出的大不相同。他昔年曾追隨彥度公賈疋,知道這是久居上位者身上自然散發的威壓之氣,代表著高貴和傲氣,使之不能抬眼直視。而賈族家主賈摹,其身上的威壓卻是多年對部屬的酷烈殺伐所鑄,只能使人感到深深的畏懼。

賈深深吐了口氣,y 將這種不適感從胸腔里排擠出來,然而只要想到張茂仍端坐于節堂之內,這種不適感便永遠驅散不去。忙對同樣在儀門下方止步不前的部曲門喝令道︰「沖將上去,擒了張茂!」

突然從刺史節堂內奔出十六七個身著勁裝的白衣女郎,這十余個女郎個個面容嬌美,肌膚勝雪,在節堂門前的台階上組成了一個半月形劍陣。居中一人雙十年華,不加修飾,卻嬌容妍妍,秋波盈盈,一身白s 勁裝,勾勒出曼妙輪廓,在妍麗中增添了幾分英氣。

賈氏部曲無一不是從刺史府的尸山血海中幸存下來的j ng悍之徒。見對方區區十余個女子,自以為這是張茂將刺史府中的丫鬟使女全組織起來,作最後的抵抗,只需一個沖鋒便可將這些女子盡踩腳下。因此賈感覺那種壓抑感似乎衰弱了幾分,抬手一揮,道︰「兄弟們,瞧這張茂老兒,連丫鬟使女都支使出來,已然垂死掙扎耳!快快沖將上去,只需擒了張茂,這些個娘們便與賞你們了!」

眾部曲聞之興發如狂,幾十個賈氏子弟頓時推攘而上。不料這些女子個個身懷絕技,又相互間引為倚角,但見麗人如飛鳥翩躚,出招如行雲流水,劍光舞動中,直殺得沖前的幾十賈氏部曲慘號連連,紛亂後退。

賈一時大意,未料到這十余個白衣女郎個個皆是身懷絕技的劍士,眼見對方劍花流動,招招致命,大聲吼道︰「此為張茂老兒蓄養之死士,兄弟們莫要憐香惜玉,盡數除了!」

近二百部曲齊發一聲喊,一起往刺史節堂沖往,這一次全使出了奪人x ng命的手段,那十幾個白衣女子雖然劍術j ng湛,但雙拳難敵四手,節堂前庭門階寬闊,十幾人又如何阻堵得不住?

有十幾個賈氏部曲避過這個女子劍陣,眼見就要沖入節堂之內,突听到房頂之上有人宣號一聲︰「福生無上天尊!」但見一個葛衣老道飄飄而下,落在眾人之前。這老道白眉垂肩,手執一柄雲掃,身材高大,一副仙風道骨。老道一雙大袖一揮,賈族部曲似覺有一股氣浪席卷而來,盡皆身不由已,被撞飛滾落階下。

那老道單手作稽,唱道︰「功名權利,虛無飄渺。諸位為浮名所累,不分是非曲直,妄加殺念,已淪為邪 妖魔,貧道凝真子今r 便降妖除魔,無上太乙度厄天尊!」

賈見突然跳出個老道,擋住諸人去路,喝道︰「何方來的妖道,出在五行之外,卻管上了十方俗世,當真活得不耐煩了麼?!」

那凝真子老道微微一笑,道︰「閣下之家主既邀天梯山因屠道長助陣,插足于淤濁,貧道又緣何不能再入五行?」說著自台階緩緩走下。

那賈怒道︰「妖道作死!」左手一揮,一隊賈族部曲沖前向之揮刀便砍。那老道手中雲掃一灑,數十根潔白的塵須如觸手般卷住諸人的刀身,隨即雲掃一收,諸人只覺似有大力拉拽,虎口登時震裂,刀叉叮當墜了一地。

那老道緩緩走至賈身前,微微俯身,道︰「賈氏諸雄皆是西州豪杰,昔年隨彥道公輾轉關中,戮力抗胡,今朝為偽名虛榮,同室c o戈,實為大不智矣!邪魔之外不出殺人之刃,福生無上天尊!」手上雲掃輕輕一抖,便如一頭鶴發紛揚而墜,垂落在賈刀上,輕輕一卷。賈手中那柄帶血長刀竟月兌手而出,穿過儀門,直插刺史前院的王朗馬前,入青石地面近一尺之深。驚得王朗坐騎驚慌嘯叫,前蹄高高揚起,兩只後蹄邊邊退步,差點將他從馬背上掀落下來。

王朗也被飛來之刃驚嚇出一通冷汗,待他穩住坐騎,突听親衛驚惶相報︰虎翼將軍王博,已親率宣威軍,破了承興門,直往刺史府來了!

這個消息比這飛來之刃更令王朗驚怖,突然之間,他感覺自己似墜入了黑暗泥潭,再也掙扎不出了。

刺史府前廣場上馬蹄之聲如雷激響,千軍萬馬蜂涌而入,迅速將前院及節堂前庭的宣威軍叛逆及賈族部曲團團包圍。

那賈及部曲勝利在望,情勢卻突然急轉直下,心中自是萬般不甘,領著百余生者向救援而來的宣威軍發出決死沖鋒。然而百部曲安能與數千被甲執戟的宣威軍抗衡,在宣威軍的雷霆重擊之下,只掙扎了片刻便盡數殞沒。那賈身上被戟兵刺出了數十個血洞,如一塊破麻片般被扔擲于儀門的棖楔之下,雙眼大睜,死不瞑目。

宣威軍如風卷殘雲,迅速清理掉節堂前庭院滿地的狼籍後,接管了刺史府防務。

對于隨王朗叛亂的宣威軍近五百人同袍,平叛大軍也毫不手軟,對負隅頑抗者一律當場格殺,對束手就擒者全數扒去衣甲,反鎖雙手,押出刺史府,倒吊于刺史府前的旗桿之上。片刻間,刺史府前校場上旗桿林立,倒吊者積積攘攘,如成片的草垛。

只有那王朗還端坐馬上,無一名平叛軍士上前縛之,其手上還緊緊地握著血跡斑斑的長槍,但王朗臉上卻全無血s ,握槍之手如痙痙攣般抖個不停。

一名白眉白須將軍越陣而出,這名老將寬額隆鼻,國字臉龐,身著一件麻衣白袍,手執一支玉柄馬鞭,卻殺氣凌然,騰騰生威。

王朗甫見此人,原本便蒼白的臉上冷汗滾滾,顫聲道︰「阿爺……」

那白須將軍怒斥道︰「孽畜,還不下馬就擒!」

王朗被白須將軍這一聲巨喝,嚇得身軀一顫,手中長矛月兌手墜地,四個宣威軍j ng衛從白須將軍身側策馬奔出,四柄長戟往前一架,將王朗自馬上抽架凌空。四騎架舉著王朗至白須將軍馬前,道︰「叛首王朗已擒,請王將軍處置!」

那白須將軍手中鞭梢一揚,啪地一聲在王朗臉上結結實實地抽了一記,直抽得王朗半面臉龐登時浮腫。白須將軍猶不解氣,連抽了四鞭,直將王朗打成了一個大花臉,血珠從青紫的鞭痕中浸透而出。這王朗倒也還硬氣,臉上全然腫脹,劇痛鑽心,猶自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白須將軍怒意未消,道︰「將之去甲袒身,以藜荊縛了,押往節堂,交由牧府大人處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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