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船身一震,張駿及清吟的身子情不自禁地往前傾倒,那船在水面上打了個旋,改為船尾斜斜向前,搖搖擺擺地向下游滑去。清吟道了聲「糟也」。原來兩人在遠觀山景時,忘了躲避潛流,小船不慎撞上了水中暗礁,艙底被撞破了一個大洞,河水正汩汩不斷地涌注進來。
此時船正行在四望峽口下方的鳴雀峽,兩山突然緊縮,水流比之四望峽內更為湍急,水下更是暗礁密布,無數的漩渦噴吐著白沫奔騰卷涌,形成一個又一個浪峰。如果從鳴雀峽上方觀之,這一段河道便如燒開了的沸水般涌動。那小小船兒便如一片茶葉,在湯鍋里左右打橫。船艙內注水越來越多,已漫上了二人足踝!
小道童清吟雖然自幼便隨凝真子修道習武,但他如今年歲不過十一二歲,加之其水x ng不好,眼看船艙注水已漫上了小腿,心中頓時慌了,急得眼淚在眶內打轉,慌亂喊道︰「張公子,船將沉了,船將沉了!」
張駿之後世生長于大江之邊,頗識水x ng,此時還比較鎮定。他知道在這種漩渦密布的激流中,水x ng再好的人也不可能淌得過去,一個潛流便可將之卷入水底。他手里抓著竹篙,大聲道︰「清吟道兄勿慌,先穩住船不下沉,把艙內灌水舀出去!」
張駿一面撐篙使小船艱難地避過水下暗礁,一面四處尋找可供落腳之處。鳴雀峽這一段河道之內暗礁處處,但凡有一處露出水面可供落腳,二人便有生望之機。清吟則蹲來,雙手不停,拼命往處潑水。然而河水灌注的速度遠遠大于外潑的速度,清吟眼見舀潑無力,突然臉兒一燙,干脆一坐在了艙底洞口,這一下,灌入的河水流量倒是小了下來。
一個浪頭卷來,那船兒便如附葉的蝸牛,高高地拋起,隨後從那個浪峰之頂摔落而下,張駿突見前方有黑物一閃,瞬間而不見。隨著第二個浪頭襲來,將船拋舉而上,這才發現,浪頭下方,有兩塊青黛s 的礁石隨著浪頭,忽隱忽現。
張駿忙道道︰「發現露礁了!清吟道兄小心抓住船舷,我將船兒靠過去!」
那清吟坐堵艙底破洞,隨船身起伏,也看到了前方的兩塊礁石,聞言忙死死扣住兩舷。其隨船身顛簸,浮沉之下,臉已煞白,顯是身體有些吃消不住。
前方,那兩塊出水礁石相隔近丈,兩石之間,形成了一處小小的水道。張駿努力c o縱著船身,在涌浪中前行,他的打算是使船行進至兩礁之中,然後各自攀上其中一塊礁石,借以立足。
然後激水行舟,豈是那麼容易c o控的?小船馳距兩礁數尺之時,因水下礁石改變了潛流流向,船頭一掀,船身再次打橫,直直地撞向左側的露礁,「喀喇」一聲,船身從中部裂開,整只小船變成數十塊木片,解體而隨激流而下。
張駿與清吟身不由己,被那船體擺動的慣x ng如陀螺般甩出,一前一後,落入兩礁之間的水道之中。幸得此處水道較淺,雖水流湍急,但沖力並不是很強。張駿手中竹篙卡在了水面之下的暗礁之間,消減了前沖之勢,隨後又擋住了隨其落入水道的清吟,兩人便如沸水中的蝦蟲,任水烹熬。
一根竹篙受兩人之力,在激流之中漸漸彎曲,隨時會有折斷之勢,而那解體的船木,也有部分從此水道上方沖撞而下。個人再好的武力修為,在大自然面前,也是無能為力。清吟在落水時猛嗆了幾口水,已然七葷八素了。
張駿忙將清吟拖拉過來,一腳騎跨在竹篙之上,一腳蹬在水下礁石的凹槽處,解上腰帶,將清吟系于背上。水道上方破碎的船木紛紛而下,其一塊較大的船片從頭頂直下,正撞中橫于暗礁之間的竹篙,轟轟的水流中,那竹篙連聲響也無,便被船木撞折,張駿頓失阻力,隨即便被這片船木沖撞而下,落入礁石之外的滾滾大浪中。也幸得他遇變不亂,在船木沖折竹篙之際,便兩手扣在了船木兩稜,撲壓其上,隨之滾入大流之中。
張駿背著清吟,在奔浪之間不斷沉浮,如此下沖了三五里路遠,河水在此處折了個彎,向東而流,在河東形成了一片相對平緩的沖擊坡地。抱著船木的張駿,終于月兌離了大浪的洗禮,隨著河水內側減緩的流速,踏上了這一片土地。
足踏實地,張駿已然身心疲憊,全身酸痛無力,如抽骨般軟躺在濕漉漉的河濱沙洲上。任由艷陽高照,炙烤著這兩個被河水泡得發白,大難不死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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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挨地面,張駿便y 昏昏而睡,迷糊中似有一只小貓兒不斷用爪子撓著他的後背,使之好不自在。張駿嘟囔一聲,伸手便捉住那貓兒一爪,沒想到那貓兒反應更是強烈,竟在他手背上狠狠抓了一記。張駿吃痛之下,清醒過來。自他背著清吟踏上這沙洲,倒地便睡,系縛二人的腰帶尚未解去,此刻他斜躺在清吟的小月復上,一手正抓著清吟的右手。那清吟經過大浪洗禮,已是頭發披發,概因驕陽炙烤,臉兒通紅,其年尚幼,眉清目秀,肌白似玉,長得似女孩兒一般,竟將張駿看得呆了一呆。
清吟道︰「張公子,你壓著小道了,快起來!」
張駿這才收回眼光,才意識到兩人還緊縛在一起,忙解開腰帶。清吟也急急起來整理衣裳,找了一處干燥之地,盤膝而坐。
張駿饑腸轆轆,好像自那r 被天梯山妖道擄走,便至今未曾過食,此際五髒廟已進行了大游行。而清吟存放于船中的盤纏早已隨著小船的散架而失落水中,如今身無分文,需得盡快尋戶人家,先討些食物填填肚子再說。
清吟行功完畢,將亂發重挽了個道髻,站立身來,道︰「張公子,我們起程走吧,爭取r 落之時抵達金城關!」
張駿見清吟行功之後,神采奕奕,道︰「清吟道兄,你不覺肚餓麼?我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清吟露齒一笑,道︰「師尊曾授我闢谷之法,小道可在三r 內只進清水而不覺有饑。」
張駿暗贊道︰「凝真道仙果是方外高人,連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徒兒也是非凡,我要哪天也能不吃不喝不覺得餓就好了!」
清吟似乎猜想到張駿心中所想,道︰「張公子,你雖初遇我師尊,然師尊所授之心法,若修習到三重境界,也可闢谷三r 而不饑呢!」
張駿一听心中大喜,道︰「真的麼?那需要多少時r 方可達三重之境?」
清吟道︰「小道資質愚鈍,隨師尊習法,至今已有仈ji 年了,方有今r 之效。張公子乃破天星出,異于常人,若早晚不綴,每輪修習一個時辰,再輔以動作,概需五年時r !」
若依張駿後世記憶,對這玄之又玄的道家之術自不能信,但其穿越附身,與原身記憶融為一體,對魏晉以來的道家方士又有了一番不同的了解。
自先秦之後,方士道學蓬勃發展,漢武帝獨尊儒術前,漢初數帝均奉黃老之說,以無為而治。漢末漢中張魯,被尊為五斗米教師君,廣收門徒。後又有廬江方士左慈,j ng五經,尚「奇門遁術」,據傳其善幻術,曾與曹c o共宴,曹c o想吃松江鱸魚,左慈便用銅盤盛水,自盤中釣來鱸魚。後來又在郊外野宴時以幻術取曹c o的酒肉以待其客,被曹c o追殺,化為山羊隱入羊群之中,令曹c o分辨不得。至曹丕篡漢建魏,更是以心禮道,直接以「黃初」作為了開國年號。
如今的張駿已身受正一心法,心有所得,對道玄之術頗為信服,听聞清吟所說五年之期,不由心中激蕩。暗下決心,勤習苦練,早r 功成。
這清吟在激流之中自救乏力,但到了地面,便生機勃勃。運功過後j ng氣充盈,拉了張駿便走。
二人沿著坡地上行了大越三五里,翻過一道山梁,前方出現了一道溪谷,其水自東南而來,在一處峰腳注入大河之中。二人沿著溪谷上溯,繞過幾重溝谷,終于發現坡間有一土屋。
張駿與清吟大為振奮,快步奔往。清吟雖能闢谷,但此去金城百余里,路途需耗j ng力,若能尋得食物果月復,豈不更好?然結果卻讓二人大失所望。由于胡趙大軍陳于洮水,此處已近前線,本地鄉民早已逃去多時,土屋內除了用土坯搭建的灶台外空空如也,更別說有糧食了。這一下二人無j ng打采,背倚著土牆坐倒,臉上皆是無奈神s 。
在土屋內枯坐半晌,張駿越發覺得饑餓了,這樣枯坐無濟于事,只會徒損j ng力。于是站起對清吟道︰「清吟道兄,我好像看到這坡腳溪邊長了些蓮蓬,我們且去摘取些來,暫且果月復充饑。」
清吟想想也是,取些蓮子來充充饑也好,不然二人還沒有走到金城,他倒還撐了了,恐張駿早就餓倒了。便道︰「張公子稍待,我出去取些回來!」
清吟出了土屋,便見屋外坡下齊腰深的水中果然生長著許多蓮蓬,不知是野生的,還是由這土屋的主人栽種,現在是盛夏七月,已然結了不少蓮子。清吟采了不少蓮子先自食用,入口甘甜,解了不少饑渴。隨後又摘了幾支插在腰間。
肚子里稍有所填,兩人便繼續趕路。由于此處地處河隴山地,沿河至金城峽谷重重,無路可通,只有繞過這一片峽谷,尋道迂回往北,方能抵達金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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