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還是一個完完全全的少女,影子一樣的朦朧少女,她十六歲的心還小著,還不能過早預料人間的變數,她安詳地懷著一顆處子之心,在略帶古香色的閨閣背景里,影子一樣行雲流水地活著。
戎三少爺鬧婚的事不能壓倒她,暗中明白澹台于她情鐘,終身之事仿佛不必犯愁。
茹曉棠也常常打趣她,「澹台少爺是伯父的愛徒不錯,不過,一日三登門,頻頻去府上造訪,卻也可疑。怕不是沖著恩師去的呢!」
映月知她話里有話,卻懶得回敬,偶爾駁幾句,也不過是作勢,總辨不過曉棠的樣子。
曉棠挖苦︰「咦?嘴笨了呢!」
她笑著咬牙,恨恨罵一句,也就完了。
說起來,她絕非口齒不伶俐的女子,打小就話多,喋喋不休,趴在父親膝上,眼楮光光的,天上的星,水中的魚,草里跳著的蛤蟆蚱蜢,都要問問清楚。大了,跟父母話少了,知心話全留給同學閨蜜,卻也是閨蜜里頭話多的人兒。不過這些時真有些默然了,難免是為退婚的事,茹曉棠心下有數,便有意開導。
這日薄暮,茹曉棠又講澹台︰「澹台斯玉這個人,祖籍蘇州,客居南京。據說祖產頗豐呢!」
「可不是,祖上給他留下的遺產有半座城呢。」映月先是不理,後來故意配合她,看她怎樣向下說。
曉棠哈哈笑,把手一拍,道︰「你看重的是他的家室,還是他的人?」說著已從床上跳開去。映月捏著粉拳追打,「跟他什麼相干,什麼看重!」
茹曉棠打趣歸打趣,但她明白映月對澹台的感情很模糊,如果她猜得不錯,那麼映月對澹台僅僅只是普遍女子的那種婚嫁意願,只想終身有靠,並沒有多少實心實意的情愛在里面,雖然映月從出生就有了婚約,但她不是一個情竇早熟的人,或者說她被婚約束縛了心性,知道終將是戎家的人,趁早掐滅了少女該有的思春之心。
倒是澹台的心思在外人看來極為昭彰,且不說他隨林家父母入了洋教,單是那雙眼楮就說不盡的深意,即使看著映月地上的影子,也滿眼仁風習習。
在茹曉棠看來,映月對于戎家退婚的事,難堪是難堪,卻也想得開,澹台的家世不輸戎家,秉性根基又了解,所以退婚一事,焉知非福。
若說把家世與秉性聯在一起考慮不是一個十六七女子該有的心機,那也就不對著,映月是十足的海派小姐︰不會活著委屈自己,完全懂得替自己打算。
茹曉棠深知映月心思,難免兜兜轉轉總把話題拉到澹台斯玉身上,「留過洋的男人真真不同,三番請師妹看電影,雙雙坐在黑影兒里,不害臊!」
「映星生日里湊個趣,豈是單請我!」
「這樣最缺德,戀愛著人家,把人家弟弟騙來當幌子!」
又!映月恨不過,銀牙碎咬地笑罵她將來不得找著好姑爺,準給闊少爺做姨太太。
這是坊間最流行的詛咒,若是生分些的女孩子之間,這便是大忌,在所有女學生的階級觀念里︰姨太太就是下賤的代名詞,不比戲子姘頭交際花強到哪里。女兒家一旦淪落姨太太的行列,一輩子的下賤身份也就定了格,也就完了。
林映月再沒想到這句話能應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