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總管曉得跟不上年輕人的趟,到底心中作急,一路地說下去,先是攀舊情,說那爺跟如夫人的父親林老爺是世交。
此言被敲門進來的羅副官恰恰听到,想這老者算是犯了四爺的忌諱,不曉得這‘如夫人’‘姨太太’之類的稱謂可是當著四爺稱不得。
少女乃女乃憎那偏房的名分,連帶四爺也敏感,他從不提姨太太這仨字,說差也沒有那麼說過,這種稱謂在小公館就是人人心知肚明的禁語。
好在狄總管究竟詞窮,縮口不言了,錢能通神,還是叫錢替他說話罷。
描金大箱子在地上放著,那宅上講究的寶貝全在里邊了,只要能救出獨子性命,要老太爺的腦袋也不含糊。
左金義有眼色,推說近來白銀市場看跌,約了人在老城隍廟分析行情,先行告退。
左金義走後,羅副官大有深意地呈上一份新到的卷宗,戎長風見他神色有異,便加心去看了看,原來卷宗文件上是剛剛送來的審訊內容,頭里就是那全爺那貝額的情況,竟壓根兒不是什麼黨派人士,只是恰恰昨夜醉了酒誤入了包房。
戎長風心中有數了,將文件合上向桌面一丟。
這個動作很平常,可羅副官卻明白了,他是不會當下答應狄老者放人的,這一回倒是非賣林父一個面子不可。
他的做派通常如此,不可能叫順手人情從他手上輕易跑過。
羅副官退出後,狄老者一樣一樣地獻寶,在戎長風桌上攤開七八套的錦盒與檀木匣,里邊是些古玉、字畫、元絲、錁子,還有佛像,牙雕,甚至將大捆的套模葫蘆、澄泥蛐蛐罐也帶來了。
這還不夠,最後又由袖內取出一只綢包,打開綢包,里邊是黃澄澄的小金魚。
「四少爺,您上眼,」狄老者小心地煉詞︰「這是咱們那爺府上存了上百年的寶,不是今兒孝敬您,我老朽這輩子怕是沒福氣看上一眼。」
戎長風一直看著老者將寶貝一件件輕輕捧出來,一件件放好。
直至老者開口,他莞爾了。
用修長的手指輕輕推開那些小黃魚,「抱歉的很!」
他道︰「若說全少爺不在我這里,那是托詞,可是事關軍機,無法通融,原因不便講,老先生意會即可!軍法苛酷,營私舞弊乃是掉腦袋的大罪,那爺的吩咐,晚生恕難從命!」
他的北平腔里帶一點斯文的海派口音,語速不急也不緩,直把一個狄老先生說的臉刷地灰了。
幾乎就要給他下跪,這時候門外卻傳來敲門聲。
羅副官跟了戎長風數年,戎長風把他的敲門聲也辨透了,急事是一種敲發,緩事又是一種敲發,雖然別人听來都是一樣的沉穩而平常,但戎長風卻能立刻辨出緩重。
「什麼事?」他連‘進來’都沒喊,直接問什麼事,不知為何,心上忽然一緊。
羅副官進來,看眼狄老者,也顧不得回避,說︰「少女乃女乃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