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爺聞言,疑惑深重,今夜凶殺案來的蹊蹺,其起因貌似是一場盜竊事件,但究其初衷,四爺不認為僅是圖財,他不習慣用常人的思維看問題丫。
「是五小姐發現尸體的?」按軍醫的檢驗來看,老僕遇害的時間是在午夜一點多,可想而知,這個時間死者被及時發現的機率有多小。
羅副官說是的,據閔管家說︰五小姐因丫頭三三投湖一事傷心,在外面酗酒回來晚,經過花徑時,一腳踏在尸身上,駭得尖叫……
「那又怎麼驚動這麼多人?」四爺問。
羅副官明白四爺指的是四少女乃女乃,于是解釋道︰「五小姐說,她當時魂飛天外,失驚拔足便跑,慌不擇路地見門便撞,恰撞進了四少女乃女乃那邊。四少女乃女乃當時正在深睡,給五小姐驚了覺起床,一听事情原委,作速派海青去喚閔管家。」
四爺沉吟著去沙發上坐下,說︰「能在夜半發現尸身已是巧合,又怎的立刻就斷定凶手由荷花池盜竊而來?」
他自然是要問個明白的,于是馬上傳閔管家來見。
閔管家正在集合府中所有男丁到前樓大廳,一一排查詢問,听說四爺傳喚,馬上向荷花池趕來。進門也不嗦,徑直把前後事件細細向四爺道來。原來,當時閔管家被海青喚來後,又著米四去後樓叫家丁,米四經過荷花池小樓時,望見荷花池小樓的廳門在月亮地里大敞著,這就已是奇事,上前細看,越發失驚,白玉台階上凌亂散落著若干大洋和小金魚,一看便知不好,作速返回稟報,恰四女乃女乃當時帶著丫頭老媽子趕了來,見狀也是大驚,忙到里間敲門喚醒吳媽玉燈兒,遍屋查看,才知臥房失竊,賊是由窗而來,由門而去,想是在荷池附近不小心濕了鞋,因之留下了腳印在窗台上,千層底兒的男鞋,尺寸39,由此看來個頭不會很高。
說到此處,閔管家又道︰「四少女乃女乃疑心是家賊所為,老身特特集合府中男僕點驗一番,男丁小廝各各皆到,只八姨娘的小廝來旺此時還沒有到位,米四正去後樓尋找……」
話未落音,外面便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米四慌張而入,迎頭便說︰「四爺、閔爺,有人落水了……媲」
四爺猛地睜眼,閔管家向前跨出一步,急問道︰「是誰?」
米四說必是賊人無疑,因寧湖邊兒上散落著大洋和金條,想是逃遁慌張,失足閃到了湖中,現在已經有懂水性的小廝下水打撈。
四爺看了眼落地鐘,時間是夜半兩點四十分,據老僕遇害至多過去一個鐘點,他忽然起身,「走,去看看。」
荷花池距寧湖甚遠,他們快行十幾分鐘才到,月亮在雲影中穿梭,寧湖影沉沉地,格外森然,湖邊有四五家丁焦急地盯著湖面上的動靜,幾個懂水性的小廝正在水中打撈。
忽然湖心有人叫起來︰「在這里。」
所有鳧水者皆向湖心游去,一時間嘈嘈有聲,岸上的人密切關注,不消半刻功夫,尸體被托了上來。
閔管家當先上去辨認,不是別人,正是八姨娘的小廝來旺。
眾人皆知,八姨娘是戎老爺去年納進來的小姨太太,身邊伺候的丫頭小廝皆是從外面帶進來的,平素雖看著規矩,究竟不比家養小廝放心,怎料如今真就露了馬腳。
管家看了看死者的鞋子,正是39號千層底布鞋,不由得就連連搖首,嘆說外面來的僕人終究是靠不住,偏是八姨娘近日又隨老爺去了北平,來旺沒有主子鎮著,越發沒了管束。
然而這番話,四爺完全不聞,他蹲身下去看了看尸體,抬起一只手示意羅副官把手套給他,把白手套戴起後,翻了翻死者眼皮,問八姨娘的小廝是哪里口音,米四答說像是江南口音。
四爺沒有說什麼,吩咐僕佣們回避,待周遭清靜,他命羅副官親自將尸身檢驗一番,
羅副官已經洞悉四爺內心,一般說來,江南男子不懂水性的也少,怎會失足落水而亡?他不動聲色地打開隨身攜帶的手電與梅花針,蹲身下去檢驗一番,尸體狀況非常奇怪,與去年皮二小姐一樣,沒有任何外傷,仿佛完全是淹殺無疑。
四爺一听這個狀況,立刻蹙眉沉思,過一時忽然說︰「不要聲張,連夜抬到57號,剖尸檢查!」
不必說,四爺懷疑有人嫁禍來旺。
羅副官應下,立刻傳衛兵來抬人,返回荷花池後,四少女乃女乃的小廝海青正由東樓走來,說四女乃女乃不放心,特打發過來問詢情況。
羅副官隨口說賊人乃是八姨娘的小廝來旺,攜重金欲逃,不想落水淹殺,事情已明,不必向巡捕房報案,否則府上也不甚體面。
如此應付,是羅副官精明。他再明白不過,四爺除了不疑心自己的母親,對世上任何人都設防,其父戎老爺也未必能免,更莫說四少女乃女乃的小廝。
海青聞言告退後,羅副官問四爺可要歇息一時,四爺說不必,隨即喚來管家,吩咐不要驚動太太老太太,又將遇害老僕的善後事宜稍做安排,事畢便起身要返回警備部。上車時,四少女乃女乃的老媽子趙媽打著燈籠走來,說四少女乃女乃受驚,身上不好,要四爺過去一趟。
這一來,又在四女乃女乃房里耽擱了大半夜。回到警備部已是晨間,想月兒早已等不及離去了,不料去內室推門時,門卻朝里反鎖著。
這倒可怪!
砰砰敲門,里邊悉悉索索似乎作急,不知在搞什麼鬼,遲遲不來開門。
「你干什麼呢?快開門。」四爺聲音驀然有些怒意,月兒夜里著了嚇是一定的,但那份嚇怕此時絕對不存在了,鬼曉得她在屋里耍什麼花頭。
門總算打開了,月兒捏著個帕子,不一般的老實乖巧,輕輕地說︰「四爺回來啦。」
四爺上下審視了一番,問夜里不怕麼?
她說︰「怕哩,怕死了……」
她說話時始終不看他的眼楮,覺出四爺審視,才抬眼假惺惺地問︰「四爺怎的不管我,不聲響地走了……」
四爺冷笑了一聲,兀自解著戎裝頸間的鈕扣進屋了。
月兒怯怯說︰「那麼著,四爺,我走了,我回呀。」
四爺微抬下巴解著紐子,道︰「你怎麼不問問夜里出了什麼事?」
「哦。」月兒說︰「是出了什麼事啊?」她自己不知道,今天真是態度乖順的有些反常。
四爺不說出了什麼事,且取了一支雪茄抽上,回頭說︰「你偷我什麼了?」
「什麼都沒偷,不信你問蘭哥……」
「少廢話,我問的不是前夜,問的是剛剛,你偷什麼了?」
月兒究竟不濟事,由不住就紅了腮,兩只小腳怯怯往門口挪了挪,聲如蚊蚋般地囁嚅︰「沒偷什麼呀……」
四爺斥︰「拿來。」
「拿,拿什麼?」她嘴上囁嚅著,臉卻偏在門上,不敢看四爺,兩只小腳一點一點向門口挪。
「不拿出來是不是?」
四爺過來了,火氣大得很。
月兒有點怕,不過還是僥幸囁嚅︰「沒有偷唉……」
四爺一把將她扯過來,下手去她的袖口模。
月兒著了怕,忙縮著身子說︰「給你罷了,揪扯怎的!」
四爺恨恨放開她,說︰「那就拿來!」
見她磨磨蹭蹭,喝道︰「拿來,偷我什麼了?」
月兒縮著身子,囁嚅說︰「沒有偷,只是拿。」
「少廢話,拿來。」
月兒不明白他是長了千里眼還是怎的,如何就曉得她竊了他的東西,心中雖然自認倒霉,卻還是慢吞吞不肯把東西痛快交出來,一只小手納入袖中只是模,模來模去不見模出東西來。
四爺好氣又好笑,恨道︰「快著些,莫討打!」
她情知逃不過,模出一只鑰匙給四爺。
四爺看看鑰匙,是他保險箱的鑰匙,問︰「還有什麼?」
「再沒有了。」
「再嘴硬我不客氣了!」
「真個沒有。」
四爺環眼一瞪,喝道︰「拿來。」
聲音太大,月兒嚇了一跳,瑟瑟抖抖地說︰「委的再無。」
四爺只好自己上手去掏,昨天不該輕易饒過她,做賊好比偷情,只要你姑息她第一次,她必然發生第二次第三次。
四爺在她袖中模捏半天不見有東西,忽然斥︰「伸開手!」
月兒把臉子身子幾乎貼到門上去,細聲細氣地說︰「甚麼都沒有唉……」
「伸出來!」聲音怒得仿佛炸了一只大炮仗。
月兒再不敢心存僥幸,怯怯說︰「給、給你好了,厚、吼怎的?」
一面說著一面把手捏著一只鑰匙怯怯遞過來,四爺正要接去,她卻故意縮了下手,貌似不小心似的把鑰匙掉到地毯上。心里是圖自己解氣,我偷不著,也不叫你痛快,就叫你低頭彎腰去地上撿。
四爺當然曉得她這些小奸小壞,氣得急睜楮,她見狀方才嚇怕,忙忙閃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