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紫醒來時已經快到洛安城了,鳳輦里除了風野陪著外,還有拓拔翰,兩人似正在商量什麼,並沒有注意到她已經睜開眼。
「不行,阿紫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是不會再離開她的了。」風野氣哼哼的,卻也知道壓低聲音,「上次我離開,你怎麼保護她的?現在她左肩還不敢太吃力呢。」
拓拔翰被他點上死穴,「……那就算了,我還以為你跟阿歸處得不錯了。」
「……是不錯,但也不會為了他離開阿紫。」風野有時候也是十分固執的。
「我只是覺得由你代阿紫出面會更好,既然你不同意,那等阿紫醒來,我跟她說吧,或許她更願意親自去一趟。」
「不行,她現在有孕在身。」風野不客氣地扭臉橫著拓拔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鬼主意呢?」
拓拔翰撲哧笑了出來,「那你說說,我打鬼主意呢~」
風野鼓了鼓腮幫子,最終卻只哼了一聲,干脆扭臉不去看他了。
「我只是想幫阿歸一把而已,再說了,只要阿紫點頭,你就是攔也攔不住的,包括別人,對不對?」
風野依舊氣哼哼地不理他。
拓拔翰緩了口氣,「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換成是我,也不會同意……」
「同意什麼?阿歸怎麼了?」阿紫听了一會兒,也沒琢磨出什麼來,只好開口問道。
「你醒了?」
「你醒了?」
兩人男人異口同聲地回過頭,風野隨後哼了拓拔翰一聲,撲上阿紫︰「可有哪兒不舒坦?」
阿紫見他不似上回那麼憔悴,不由笑道︰「我又睡了多久?看來你都習慣了。」
風野呶了呶嘴,委屈地說︰「都七天了……阿歸說你可能這兩天就會睡醒了,沒想到你醒這麼早。」
「敢情嫌我醒早了?」阿紫抻抻四肢,被風野扶了起來,「沒嫌……你剛剛都听到什麼了?」他帶了些小心地問。
「哥讓你去哪兒?」阿紫看了看一臉別有深意的拓拔翰,心里暗忖,不是他在算計阿野吧?
「也沒什麼……你才醒,這些小事不值得你費心。餓了沒?我去看看有沒有吃的。」說完啄了阿紫一口,就出去了。
阿紫看看拓拔翰,「哥也不想說?」
「有什麼不想說的,」拓拔翰起身坐到她身邊,「阿歸說你醒了後就回家一趟,我想讓阿野陪著……你也知道,他這麼多年沒回去了,也不知道家里變成什麼樣了,多一個人照應,我也能放下心不是?」
阿紫盯盯地看了他一會兒,垂下眼簾,「阿野只是放心不下我,不如我陪阿歸走一趟吧。」
拓拔翰苦笑,「你惱了?」
「怎麼會,」阿紫扯出笑意,「多大點兒事。哥不想我現在回洛安,我不回就是。翩翩頂著我回府也好,讓她放心安胎。龍昱……等我回來再說,只要他安分地守著翩翩,就先不用動。」
「你,」拓拔翰抬手摟過她的肩頭,「你怎麼這麼……哥承認是有私心的,但畢竟這是你跟阿歸之間的事,哥也不想勉強。不管怎樣,這事阿歸是不知道的,否則我也不會……」
「我明白,」阿紫在他懷里窩了窩,「他也老大不小的了,我跟去幫他把把關。」
拓拔翰听得眉頭微蹙,卻只能嘆口氣,「你看著辦吧。」
閭丘歸跟風野一道進來,風野手上拎著小罐。
把過脈後,阿紫正色地問︰「孩子有沒有問題?」
閭丘歸干脆地搖頭,「壯得很,放心吧。」
「那好,我跟你一起回去。」阿紫下了定論,風野听了臉色沒變地接上一句︰「我也去。」
閭丘歸倒愣了一下,「呃……跟我去哪?」心下卻一顫。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阿紫調皮地一笑,「好不容易出來了,我可不想馬上被圈回去,當然要玩得痛快些。」
閭丘歸看看她又看看拓拔翰,最終轉到風野的臉上︰「……你們都商量好了?」
「沒。」風野擠了個字後就沒動靜了,捧著小罐,用勺子攪著里面的粥,舀出一勺,吹了吹才遞到阿紫嘴邊。
阿紫張嘴吃了,才說︰「你為了我,多年有家歸不得,于情于理,我都應該陪你回去。再說了,萬一我在京里有點兒啥意外,你能放心?還不如把我放在你眼皮前盯著的好。」
閭丘歸臉上不甚贊同地看向拓拔翰,「跟我回去也……」
「就讓她陪你回去吧,」拓拔翰眨眨眼,「若是那聖旨不頂用,還有真人跟著,比什麼都真。」
閭丘歸臉上一緊,忙看向阿紫,阿紫則盯上拓拔翰,「什麼聖旨?」
拓拔翰聳聳肩,不負責任地說︰「在阿歸那兒,隨身帶著的。」
阿紫扭向閭丘歸,伸出手︰「我看看。」
閭丘歸低頭看著那小手半晌才說︰「不用看,不是什麼要緊的。」
「既然不要緊,我看也沒什麼吧?」阿紫固執地攤著手,「拿來。」
閭丘歸極為不滿地瞟了拓拔翰一眼,才慢吞吞地從懷里掏出個小布袋,而阿紫不耐煩地一把搶過去,將里面的東西掏了出來……
「還真有這東西呀?」阿紫看完後,睇著拓拔翰,一臉的算計,「看這落款可不是新寫又做舊的,哥你不想解釋一下嗎?」
風野糗著小臉,義憤填膺地也瞪著他,「是呀,大舅哥,這東西是哪來的?」
閭丘歸捂臉扭頭,暗自壞心地想︰讓你當初不拿出來,該!早拿出來,至于讓風野那小子眼下這麼囂張嗎?阿紫說過,兄弟就是用來陷害的,也用在你身上一回吧?
拓拔翰看著車上的三人不同的表現……「真是好人難做呀,這東西若都覺得沒必要存在,就毀了吧,毀了就利索了。」
風野第一個贊同︰「我拿去燒了……」
阿紫將手一抖,把那東西塞回閭丘歸的手上︰「收好,說不定有用呢。」
閭丘歸也不傻,立即裝回小布袋中,揣回懷里。
風野不滿地看著阿紫︰「能有什麼用?方便你納側夫是不是?我就知道,你這心里裝的人太多……」
阿紫直接上前堵住他的嘴,立即將兩個暗喜的直接看得郁結了。風野則雙眸一眯透出笑意,加深了這個意外的吻……
另外那兩人對視一眼,沒趣兒地各自扭頭……風野這小子,什麼時候也這麼月復黑了?……他不是一根筋的嗎?
洛安城外最近一驛站里,睡到半夜悄然起身的阿紫居然模黑來到桌前,推開窗子,讓月光透進來,竟動起筆墨來……
大約一刻鐘後,將筆放下,直接將窗子關了就回到床上,只是行動有些遲緩,看上去還略有僵硬……
第二天一早,媚兒進來,把水盆放下就發現書桌上多了一紙畫相,不免好奇地拿起來︰「主子,你昨晚畫的嗎?華陽真君……怎麼眼楮是紅的?」
才下地的阿紫听了,腿一軟差點兒沒坐地上,被風野及時扶住︰「怎麼了?」
「沒事兒……媚兒,你拿過來我看看~」
看著躍然于紙上的男人,阿紫的手微有些顫……那雙紅眼雖妖艷卻似畫龍點楮一般,令她有種被盯住的感覺。
猛然間那晚在通天台上縈繞在耳邊的聲音清晰了起來,「記住,我叫華陽……」
風野見阿紫目光呆滯,不由大驚,將怒火發泄到那張畫像上,才扯了過去未及撕碎便被阿紫攔下。「這是我應下的,雨即求了下來,就得應諾才是。媚兒,你將這畫像送皇上那里,為華陽真君築廟修金身,永受大虞百姓的香火……這是我大虞的護國神君。」
媚兒一听,正色起來,「是,主子。」然後小心地從風野手中半拽半接過那畫像,「主子,你的手指頭……」
阿紫不明所心地垂眼……左手食指有齒痕,傷口已經不再出血。她心思百轉卻說︰「神君的雙眼要用最紅的寶石來瓖嵌,衣袍要用銀錦,發用銀絲垂于腦後,就這樣吧。」
她真的沒印象自已什麼時候畫了這相,很顯然,除去那字跡是自己的外,這手指頭也證明確實是自己……難道是夢游?還真的有神仙?也許……那不只是夢。
閭丘歸自拓拔翰處尋過來,眼中一抹憂慮地看向阿紫,舀了些藥膏將她的手指頭抹勻又纏上……「怎麼回事?」
雖然屋里只他倆,但阿紫還是說︰「我真的不清楚,早上那畫像就已經在了。想來是神君的提醒吧,先不管這個了,準備好了,咱們就出發。」
「真的要陪我回去?」
「嗯,不是都說好的~」阿紫起身,「你陪了我這麼久,難道我還不能陪你回家一趟?」
閭丘歸有些難以自制地從她背後將之攬住,下巴窩在她的肩上︰「你知道,我是心甘情願的,不想你為難。」
「一點都不為難,」阿紫拍拍腰上的手,「你想多了。」
閭丘歸微微緊了下眉頭又展開,「那就好。」臉上的笑意卻沒到眼底。
阿紫往前走了幾步,見他沒跟上,回頭納悶地問︰「不走嗎?」
閭丘歸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心思一轉便釋然了,原來她方才正想著別的事……「這就走。別擔心,若是……我們快些回來就是。」
阿紫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什麼?」
閭丘歸一笑,上前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沒事。」
在後門與拓拔翰話別後,一行人就出發了。
馬車里,阿紫,媚兒,七朵,三個女人一台戲,時不時地就爆發出一連串笑聲,令車外的幾個男人無比郁悶,怎麼有那麼多可笑之事?偏她們聊的時候聲音好小,馬蹄聲,車輪聲將那聲音全部掩蓋,令他們好奇死了。
第一天就這樣在女人的歡聲笑語,男人的莫名郁結中過去了。
在客棧住了一夜,第二天三個女人在車上就沉默多了,偶爾有聲音付出,似乎在詢問什麼,一個來時辰後,從車窗里飛出一些碎屑,然後車里就又熱鬧開了。
「不對不對,這是三帶一,必須得用同樣的牌來管……我看看……嗯,這就對了。」
「不對不對,順子必須是五張以上連在一起的才行,連對可以三對以上挨著的……對,就是這樣……」
「炮彈!哈……我終于贏了……」
「走狗屎運了……」
「給錢給錢……」
賭上了?除了當車夫的飛龍依舊一臉木然外,風野,風雷與閭丘歸三個來回瞧了瞧,還是風野耐不住性子,騎著馬靠上車窗,撩簾朝里張望……「玩什麼呢?」
「斗地主!」三個女人異口同聲地回道。
風野第一個跳上車,學藝去了。
不出三天,幾個男人都學會了,漸漸的女人被擠出車,男人們進去玩了。
阿紫帶著媚兒,七朵在外騎著馬,飛龍還是駕車,閭丘歸被風野風雷死活拉著不許出來,在里面玩得不亦樂乎。
到最後閭丘歸實在不敵這主僕兩個無賴,把飛龍拽了進去,他逃出來駕車了……
阿紫則帶著媚兒,七朵時不時地離開馬車,要麼快跑到前面,要嘛去林中狩獵,再不去水邊模魚,或上樹摘果子,還有一回因饞了蜂蜜,被追得跳了河……
總之,三個女人在外面玩得不亦樂乎,把閭丘歸活活逼成了怨夫,時不時地在後面給她們收拾羅亂。
等車上的三個男人把那副用幾層紙粘在一起做的紙牌玩得都軟得拿不上手時,才發現女人們在外面已經玩瘋了……
發現上當的男人們不干了,風野跳上阿紫的馬,風雷跳上媚兒的馬,而飛龍……只能與七朵一騎了,三對人將閭丘歸這苦命的留下看車,一溜煙的沒了影兒。
閭丘歸也不惱,翻出醫書,一邊駕車一邊看,倒也悠閑自在。好在這幾個還算有良心,玩夠了就回來,或是從後面追上來,總之都突然間返回童年了一樣。
如此玩玩鬧鬧的,一個來月後,終于到了雪山地界。
這里到藥王谷還要三天的路程,一行人在山下的縣城里添了些衣物。
除了閭丘歸,大家跟原本來過但已經換了內存的阿紫一道,看什麼都覺得新鮮。這里很有民族特色,當地居民以五夷蠻為主,衣飾與洛安那邊大有不同,以短衣長褲或及膝短裙為主,袖口與褲角處都有巴掌寬顏色鮮亮的繡圖。
首飾也大不相同,以阿紫的眼光來看頗有瑤族或苗族的特點,以亮銀為主。
阿紫發現他們很喜歡笑,男子直接咧開大嘴,露出牙來,女子不似漢家女子笑得那麼靦腆,說的話,幾乎是听不懂,會講漢話的口音也很怪。
于是閭丘歸被大家抓住,成了翻譯,不管街邊听到什麼,都讓他翻譯,遇到好笑的集體大笑一番,讓閭丘歸時常無語仰天長嘆。啥事就笑成這樣啊?
因臨到家門口,閭丘歸便如大家閨秀一樣坐在車里說什麼都不出去了。
媚兒跟七朵換上當地姑娘的服飾,十分顯擺地騎著馬……若不是身後還有個男人的話,媚兒都想直接勾搭幾個……風雷用眼刀在後面直接扼殺了數名被媚兒笑得直眼的當地青年後,忍無可忍地給她蒙上了面紗。
七朵倒不像媚兒,她長相甜美像鄰家小妹妹一樣,加之身邊並駕齊驅著心儀許久的對象,哪敢像媚兒那般張揚?小臉時時泛起紅韻,眉眼間盡是幸福的……傻笑。
飛龍則偶爾失神地瞥向馬車前,並肩而坐的阿紫與風野。
看得出阿紫臉上盡是滿足,偶爾風野湊到她耳邊說了句什麼,就笑得跟小狐狸似的……不論是何表情,都牢牢地將人的視線吸引過去。
阿紫終于露出困頓的樣子來,風野不忍她再坐在外面陪著自己吹風,便將她趕了進去。
阿紫爬進去後,直接枕上閭丘歸的腿,進山後就沒那麼熱鬧了,光看景已經看到麻木了……果然天天見慣了就不覺得身在美景中了。
閭丘歸將她的發散開,用十指梳理順,便不再理她了,獨自看著手中的書卷。
阿紫不一會兒就睡得呼呼的,翻了個身改為趴著,將他的大腿當抱枕抱了,那口鼻呼吸間的熱氣就那麼突兀地燻熱了閭丘歸的*部位,令某個不受大腦控制的小家伙茁壯了起來……
阿紫睡得昏天黑地,閭丘歸忍得天雷滾滾,實在忍無可忍下,將阿紫抱起,放于腿上,小臉搭在頸間,一只手摟著她的小腰,一只手還堅持著……舉著書卷,只是看進去多少,就不用考慮了。
外面也發生了變化,飛龍與七朵在前面,馬車居中,風雷帶著媚兒同騎壓後。
前面那一對,還正常得很,後面的風雷已經按捺不住多日的看得著模不著……晚上媚兒非要跟七朵睡在一間……已經摟著媚兒吻得渾然忘我。
風野本想回身問問閭丘歸前面的岔路要怎麼走,結果撩簾一看,頓時勾倒了醋壇子。
「干嘛呢?」
不知何時摟著阿紫睡過去的閭丘歸一個機靈睜開了眼……無視著風野欲殺人的眼刀,瞧了瞧外面,淡定地說︰「走左邊。」然後輕輕放下睡得小臉紅撲撲的阿紫,讓她繼續睡。
風野直接爬了進來︰「該你了。」然後往阿紫身邊一拱,眼一閉,……罷工了。
閭丘歸好笑地看了看他,「你夜夜摟著還不夠?」然後在他的腳還沒踢到自己的時候已經閃出車外,繼續駕起了車。
終于來到藥王谷外,閭丘歸坐在車上,看著立在谷口的石碑,長長嘆了口氣。終于還是得回來一趟嗎?不是他不孝,而是可以,他真的不想再回來……
他跳下車,在石碑上模了一把,就見方才還密密的一片林子,竟神奇地出現了一個入口。
「是迷林嗎?」飛龍亦下了馬,扭頭問道。
閭丘歸點點頭,「你們進去後,盡量不要與我分開。」
飛龍點頭,「明白,這里就是龍潭虎穴。」
閭丘歸被他說得笑了起來,「那倒不至于,只是這守谷的陣法若是誰都能自由出入,藥王谷早就被人踏平了。」
阿紫睡得迷糊的,從車里晃出來,腿一軟就撲了下來,嚇得閭丘歸連忙閃身接住她︰「這是怎麼了?」
阿紫雙頰紅紅的,睜開迷離的雙眼,「呃……」
閭丘歸覺得撲面的熱氣有些異常,連忙抬手撫上阿紫的額頭,「……怎麼燒上了?」
「阿野,你怎麼搞……」閭丘歸抱好阿紫,探頭往車里一瞧,好嘛,風野的臉也紅紅的,雙眼還閉著,唇干干的,一動不動。
飛龍連忙過來接過阿紫,「怎麼這兩人說燒就燒起來了?」
閭丘歸上了車,翻出兩個藥丸,一人一個地塞進嘴,又拿了葫蘆往里灌水。飛龍已經抱著阿紫上了車,見風野已經燒得喂不進去水,忙將阿紫小心地放下,掰開風野的下巴,讓閭丘歸把水硬灌了進去……
風野一頓猛咳,好歹那藥丸沒吐出來,難受地哼了幾聲,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輪到阿紫,飛龍就不忍心了,拿眼撩著閭丘歸。
閭丘歸自然跟他的心思是一樣的,清了清嗓子,「你先下去吧,我自己來就行。」
飛龍面上一繃,自然想到他為啥一個人就行,但……看了看呼吸都沉重了的阿紫,只好悶頭下了車。
閭丘歸含了口水,緩緩附上阿紫的唇,一點點將水順了進去,並輕輕叩著阿紫的背,感覺到她將藥丸咽下後,才抬起頭,又模出一個藥丸,自己吞了下去。
一一為兩人把過脈……搖頭一嘆,失笑道︰「怪不得睡得這麼沉,感情連病都一起生。」最後一個音時,臉上已經泛起了苦澀。
拿了兩個帕子出來,用水打濕,給他倆貼上腦門,這才出來,坐上車夫的位置,「走吧,別離遠了,很容易迷路的。」
七朵擔心地看過來︰「主子沒事吧?」
「大概是出了汗又吹了風,小毛病,先進谷再說。」
媚兒自馬上滑下,「我去車里照顧主子他倆。」
閭丘歸點點頭,「自己小心些。」
媚兒點頭,鑽了進去。
車子緩緩駛進谷中,溫度一下子似涼下了不少。感覺是個慢下坡,林子里光線也暗了好多,飛龍,七朵跟風雷安靜地騎著馬,在車後跟著,一邊默記著入谷的路線。
出了這片林子,閭丘歸的聲音才響了起來︰「這林子一個時辰一變陣式,不過你們如果還是這個時辰進,方才的路線就有用,出去的時候反其行就成了。」
風雷一听就被劈了,「怎麼不早說?」
「我若早說了,你們連這個時辰的都記不住了,豈不是更沒用了?」閭丘歸從車前探出頭,居然壞壞地笑了,竟與阿紫的壞笑極其相似。
三人臉色難看地瞪了他一眼,正欲給他幾句,就從前面的石壁上立起兩個人,「大少爺,是你回來了嗎?」
閭丘歸抬頭眯眼瞧了瞧,「木黎,木耶,是你們兄弟?」
那兩人一個忽地沒了影,另一個則舉起牛角號,嗚嗚地吹了起來。
不多會,石後轉出來個青年,一臉雀躍地小跑了過來,「大少爺,你終于回來了,木耶好久好久沒有見到你了。」
閭丘歸溫暖地笑了笑,「是好久了,你都長這麼大了。有了阿莎沒?」
木耶憨憨地搖了搖頭。
閭丘歸拍拍身邊的車板︰「坐上來。」
木耶高興地跳上來,「大少爺,你怎麼一直不回來呀?雪都下過好幾回了。」
車子還未下到谷底,就已經有好些人從半邊樓里奔出迎上馬車。
閭丘歸含笑與大家打著招呼,木耶則試圖勸那些人讓開,好讓大少爺快些過去……
閭丘歸也有些著急,畢竟車上還有兩個病患,可大家也都是由而心發的真誠……
媚兒在車里忍不住了,一撩簾,笑容滿面地,「麻煩大家讓一讓好嗎,我們這里有兩個病人……」
結果大姑娘小伙子們一見她探出頭來,竟不約而同地扭頭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叫著什麼……
媚兒的笑容頓時僵住,嘴角抽了抽後才問︰「我長得很青面獠牙嗎?」
閭丘歸忍不住笑了,「好像不是,木耶都看呆了呢。」然後咳了一聲,「他們以為你是我的女人,回去報信了。」
「那還真是不幸。」媚兒說完才覺得這話有些……連忙補了一句,「但願他們看到主子後不會覺得你很花心。」
閭丘歸沒理會她的話,反而有些輕愁。媚兒他們听不懂,他可是听到那些人喊的是快告訴大少夫人,大少爺帶女人回來了……
馬車終于停在一棟小樓前,木耶麻利地跳了下去,將門推開,叫了聲什麼,媚兒有听沒有懂,顯然是他們本族的方言。
閭丘歸則回身將阿紫抱了出來,才跳下車,就听到不遠處有聲音傳來,「歸兒,真的是你回來了嗎?」
閭丘歸身子一僵,抱著阿紫回過身……「娘~」他張了張嘴,卻似乎不知再說什麼好,就木在那兒了。
媚兒隨後跟出來,風雷不待她交待就上了車,把風野抱了出來……
媚兒第一時間盯上的是那中年婦人身邊的少婦,直覺她就是那個連冥婚都肯嫁的女人。這可是主子的情敵呢……她雙眼一轉,親切友好地上前行了一禮,「可是老夫人當面?我們殿下正染著病,不然一定會親自給老夫人請安的。」
嘴上笑容不變,私下里卻用背著人,左腳繞在右腿後踢了閭丘歸一腳……
閭丘歸被她踢回了神,連忙歉意地說︰「娘,我先把她送回屋,一會兒再過去給您請安。」
「嗯,治病要緊,你且去忙吧。」閭丘夫人也習醫多年,自然看出兒子懷里的女人不妥之處,連忙揮手示意。
閭丘歸面帶感激地沖他娘笑笑,轉身匆匆進了樓……
風雷抱著風野,媚兒也連忙跟上,飛龍卻立于閭丘夫人面前抱拳︰「長公主殿下侍衛飛龍見過老夫人。」
閭丘夫人方才听媚兒說起殿下時並未往心里去,那時滿心滿眼的都是兒子,這會兒听飛龍如此正式地介紹著自己,明白剛剛錯過了什麼……「長公主?」她略一回想方才那看似眼熟的小臉,臉色唰地變了,目露不善地問︰「長公主殿下的名諱是……」
飛龍是知道主子與藥王谷的梁子是如何結下的,但這不是能躲得過的事。當下一抱拳︰「主子的名諱豈是在下可隨意能說的?主子便是前朝的紫衣侯,如今大虞的皇儲殿下。」
閭丘夫人身子一晃,臉色泛白︰「她不是死了嗎?」聲音里飽含著怨懟。
飛龍面色一緊,「老夫人請慎言,主子是吉人自有天相,眼下更是貴不可言。就算老夫人是先生的娘親,此話也大為不妥。」
她旁邊的那名女子卻面色不變地扶住閭丘夫人,「婆婆,您不能太激動,免得又心慌了。」
飛龍聞听,冷眼掃過那女子。看似純良,但這樣心機深沉的女人,他可見多了,然而有些事論不到他來說,……「老夫人請保重,殿下定會希望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的。」
他竟將賀壽詞說了出來,很明顯的,對于閭丘夫人那句話還耿耿于心。
閭丘夫人眼底劃過一道厭惡,卻依舊點頭,「多謝,你也去忙吧,我們就先回去了。煩你告訴歸兒,不用急著去看我,先醫妥殿下就好。」
「多謝夫人大度。」飛龍微微一笑,「我家主子定會親自道謝的。」
閭丘夫人听得心頭翻滾,如果可以,她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主子……
飛龍目送她們離去,打量著一直沒出聲卻同時出現的那個青年,與閭丘歸眉宇間有三分相似……
「我是閭丘日,可是幫大哥一把的。」他含笑做個請的手式,「大娘的話,還請你不要放在心上,當初大哥的回信上……不過殿下看上去年紀好小,真是天生麗質。」
飛龍只點點頭,並不多說什麼,跟他一起進了小樓。
七朵則將車上的包裹都提了下來,好在木耶很有眼色,幫著拎了不少。但阿紫的包裹跟她和媚兒的,七朵並沒用他提。
雖然飛龍從不多言,但她還是听出了主子似與閭丘夫人之間有些隔閡,不由有些擔憂。為何主子這一路都沒提過?還笑得那麼開心,瘋得……難道是不想讓閭丘先生看出來?
當閭丘日看到大哥的床上躺著的那個女人後,不知為何心頭竟有些種竊喜升起。
「大哥,我能幫什麼忙嗎?」
「……哦,是阿日呀,」閭丘歸抽空回掃了一眼,「長這麼大了?」
「五年前大哥回來時,我沒在家,加在一起,有七八年不見了,能不長大嗎?」閭丘日才想往床前走近些,便听閭丘歸說︰「等我忙完,咱倆再好好聊聊吧。」
閭丘日已經抬起的腳又收了回去,「那我去看看另一個病人吧,大哥忙這邊就好。」
「那也好,我一會兒熬了藥就過去,阿野在我的書房。」
閭丘日真是有些……卻沒說什麼,轉身離去,連臉色都沒變。
自小,大哥的臥室跟書房就是自己的禁地,其實不止他,一般人都進不去。可十多年前,就有個小姑娘不但隨意進了,還鬧出不少亂子來……想來就是床上那位吧?雖然小臉依舊燒得通紅,但還是能看得出來,容貌上沒什麼變化。真是……天生麗質呢,大娘至少還說了句公道話。
掩下心中略微的不滿,他來到書房。其實大哥不在的這些年,他偷偷溜進來過,一開始還好奇,後來就覺得沒什麼特別的。
見屋里只有一個三十上下的男子在照顧病人,連忙走過去︰「我是閭丘日,替大哥來看看他。」
風雷不知飛龍在外面的事,正將濕巾重新貼上風野的額頭,聞言回過頭︰「多謝。」然後起身。
閭丘日上前把了把脈,掏出針包,一邊取出數枚銀針一邊說︰「無礙的,尋常的風熱,我給他扎上幾針,助他退熱,大哥熬了藥,喝下很快就會好的。」
風雷點點頭,方才閭丘歸也大致是這麼說的。
看著他熟練的手法,風雷暗自點頭,瞧著倒也極有功底。
且說風野第二天就活蹦亂跳地下了地……雖說有些夸張了,但他確實什麼癥狀都沒有了,可不知為何,阿紫的熱退下後卻依舊沒有醒。好在瞧著臉色還不太壞,而且睡得極沉,有了前例,風野倒沒怎麼擔心。
閭丘歸昨晚是跟他娘一起用的晚餐,余下眾人皆在他的小樓這邊自用,所以並不知這娘倆都聊了什麼,只是大家都感覺到他的心情似乎不那麼明媚。
至于谷主閭丘榛,大家還未見過,隱約感覺出閭丘歸似乎也不怎麼想提他父親似的。
阿紫終于在第二夜半醒了過來,才與閭丘歸說了兩句話,喝了些水,風野就光著腳從書房躥了過來。
「終于醒了?」他直接跳上床,「這麼晚了,就別折騰你了,咱仨將就一下。」
閭丘歸瞧了瞧,睡兩個人沒問題,三個人就……擠了些,于是欲起身︰「那我去書房好了。」
「哎,你矯情什麼呀,咱仨聊一會兒,再有兩個時辰天就亮了,難道你還能睡得著嗎?」風野大咧咧地說道,「听說你們在皇宮里早就三人一床過。」
他這話一出口,閭丘歸就看向阿紫……她連這個都跟他說了?
阿紫也看向閭丘歸,挑挑眉︰「我還不知道你倆居然這麼要好了,連這個都溝通過?」
閭丘歸搖搖頭,風野納悶地問︰「怎麼了?哥說你們這樣子聊得很愉快……」
閭丘歸與阿紫恍然,一個暗恨拓拔翰誤人子弟,一個暗道做皇上的果然個個月復黑,就算當初不黑,時間久了也不得不黑了……
「快溜滴,我正有好些問題想問你呢。」風野倒覺得新鮮,張手將阿紫抱在懷里,臉蛋蹭上她的,還嗅了嗅,「咦,你怎麼不臭,還挺香的?」
閭丘歸頓時臉上有些燒得慌,掩飾般地在床邊躺下︰「想問什麼?」就把這個茬兒糊弄過去了。
「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們來兩天了,居然還沒見過你父親,就是你娘,也不過來時那天露了一小面兒,……是不是他倆不喜歡你帶外人回來呀?阿紫也醒了,不然我們去鎮上住客棧好了。」
這也就是風野,換個人都不會這麼白目地問。好在閭丘歸是了解他的,八成以他的性子都沒覺出來,大概還是別人特意提醒的。
他清了清嗓子,「這個……父親是個內向的,母親……」
還是阿紫听出他的不自在,用胳膊肘拐了風野一下,「這樣不好嗎?不用天天去請安,挺隨意的。明天我們就出去玩,讓阿歸帶著去采蘑菇,摘果子,下河模魚,他在這里長大的,肯定知道哪兒好玩。」
閭丘歸听了,暗吁口氣,「好啊,不過很累的,你能走得了嗎?」
「她走不了,我背著就是。」風野不在乎地接到,「對了,你跟你娘說清楚了沒?」
閭丘歸揮掌將燭火滅了,心道這家伙怎麼回事,一開口就是這樣難纏的問題?
阿紫似有所感,模到閭丘歸的手︰「最好還沒說,我親自跟她說就是了。」
閭丘歸心里一暖,「沒事,我說了聖旨的事。」
他還真是冤枉風野了,這些話是媚兒跟風雷私下里嘮叨時被風野听去的。他雖聰明,但這些人情往來一向沒往心里去,覺得跟閭丘歸都這麼熟了,有什麼不能當面問呢?所以他才一鼓腦地想問個明白。要是真有什麼不好辦的,大家一起商量,總好過他自己為難。其實還真是好意,絕沒有故意當著阿紫的面兒,讓他難堪的意思。
阿紫心眼一轉,「難道你覺得咱們天天去請安才是應該的?」
風野搖了搖頭,後才反應過來,屋里黑漆漆的,搖頭阿紫也看不到,連忙說︰「當然不是了,那多麻煩。頂多咱們走的時候再去告個別就是了,反正阿歸也不是外人,他爹娘也應該不會在意才對。」
「那你怎麼會想起問這些個?」阿紫問完又說︰「你放心,我不告密就是。」
「那行,你可千萬別跟媚兒風雷說是我偷听的,要不媚兒肯定得笑話我。人家說的是悄悄話呢~」
風野這孩子一點不設防,倒不是說他單純得連這個都不知道,只是對阿紫是全然坦誠的,換個人就沒那麼容易套話了。
阿紫心里有了數,嘴上卻說︰「放心吧,你這個做主子的哪能特意去偷听?」
風野嘿嘿一笑,「對唄,我哪能干那事?」
閭丘歸卻听明白了,阿紫這般套話,是想讓自己別誤會風野,同時也在點自己,連媚兒都覺出不對勁了,自己是得上上心才是。
可說實話,自從……那件事後,他就從未想過要回這里養老,這谷主之位,他更是沒想過要接……「這個時候,山上的野葡萄跟榛子都熟了呢,明天我們去采些。野葡萄洗淨,用蜂蜜漬了,等發了缸,每天給你喝上一小杯。不過要往高處去,這附近是沒有的,快到山頂才能見到。」
「好啊好啊,」阿紫不自覺地搖著他的手︰「我們去玩吧。」
閭丘歸輕笑了兩聲後有些沉默了,听著風野把阿紫拐去說東說西,黑暗中默默地想著,十多年前的阿紫也曾在谷里住過一段日子的,卻從未說過要自己帶她四處走走,一心要解藥回去救鳳翔……驀然回首,那似乎是昨日的事,但心境卻已不可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