驕陽似火下,花斐君穿著某人一直說著好看的小碎花襯衫,很騷包的打扮可是套在花斐君身上就是一個不擇不扣的文藝潮人,他捧著一大束百合,所過之處,甜膩的花香在沒有風的夏天里經久不散。
他蹲,拂去照片上的灰塵,淡笑著︰最近很忙,沒來看你,你想我了嗎?
青山綠地里的墓碑上,年輕美好的面龐,笑的萬般英俊。
節操是什麼東西,在現實面前,節操就是字典里的兩個字而已。
汽車從停車位倒出來的時候,車尾猛的被人拍一巴掌,花斐君嚇了一跳,男人則咒罵了一聲,按下車窗,只見紅茶穿著一身紅色羊絨風衣,戲笑著彎腰,從駕駛位的車窗望進來「差點撞著我了你,原來車里藏了佳人啊,我說你怎麼倒車都不看著點,小心撞……」他的話還沒說完,在觸及花斐君尷尬的目光時,便猛的頓住,旋即扯著嘴角不屑的一笑,「逃班啊,白夜,扣工錢。」
花斐君放下手里的百合,席地而坐,側目看向身旁另一側空蕩的墓地,笑道︰我現在比以前會賺錢了,懂得投資,你看,我買了你旁邊這塊墓地,前幾年我買的時候還沒這麼貴,這兩年猛漲,你先一個人寂寞著,等我死了,就躺你旁邊,咱不是說好了,再遇見就不分開。
他穿著松垮垮的羽絨服鑽進男人的車里時,心里想著,就一次,就一次而已,就墮落這一次,他需要解決燃眉之急,至少他要先拿出來一筆錢,拖出姚六六的父母。
其實這些話不是花斐君第一次對著墓碑說,幾乎每來一次,都要說上一遍,在他心里,這便是情話了,和「我愛你你愛我我們相愛著天長地久地久天長」沒有任何區別。
男人很大氣的一擺手,「千。」
時間倒回兩個禮拜,這個時間里,他應該是摟著花逸,被他不安分的拱在懷里,相擁著沉沉的睡著,可是現在這幅模樣,就現在,從他大腿上流下來的溫熱液體,他伸出右手去觸踫,竟是白色的渾濁混著絲絲鮮血,忽然之間,便悲從心來,眼底的霧氣迅速氤氳起來,他就這樣淚眼模糊的自嘲的笑了笑,再也沒有力氣支撐自己的身體,于是便順勢將自己放空在地毯上,左手是錢,右手是傷,到底是因為拿了錢才受到的傷,還是因為不想受傷,才去拿這份錢呢?
攔住花斐君去路的男人,應該怎麼形容他,五大三粗,膀大腰圓,舉手抬足間那股土了到家土了掉渣的土大款範兒,讓他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這讓他想起了姚六六的爸和二哥,可他面上依舊保持著讓客人如沐春風般的微笑。
連手指都是酸的,他整理好那些錢,心上懸在萬丈懸崖上的大石,終于下落了半米。他太累了,也太渴了,手里攥著的錢是他這輩子都沒拿過的之多,他甚至有些舍不得松開手,他暫時所擁有的安全感,不過就是來自于它。
花斐君只覺得當頭一棒,他抿了抿嘴唇,看著那人粗胖的手指,幾不可聞的抖著嘴角發出聲音︰「百?」
他寧願相信外星人,相信世上有鬼,相信一朝穿越可以成為貴妃,也不願意相信,自己就這麼成了一個人盡可夫或者人盡可妻的男人。
花斐君再一次的意識到,錢是多麼重要的東西,你有了錢,就可以讓自己閨女肚子里的受精卵由幾百變成十萬,你有了錢,就可以說讓誰進監獄就讓誰進監獄,你有了錢,就能主宰醫院里躺著的親人的生死,你有了錢,想睡誰就睡誰。
花斐君緊張的指節都泛白了,他睫毛微微顫抖著,咽了一口唾沫,忐忑不已道︰「現在的數,翻一倍。」
說實話,他動心了,理智告訴花斐君,你現在應該把這一托盤的杯子按個拍在他臉上,作為一個新時代的三好學生有為青年骨氣小伙兒,這完全是對他人格的詆毀,對他人品的侮辱,可是,他是真的動心了,盡管這種動心伴隨著的是巨大的罪惡感,可是在看到那個抵得上他在這里每天熬到半夜手腳不著閑才能掙來的一整個月薪酬的數字時,他不得不承認,這一刻,什麼人品,什麼人格,什麼可笑的自尊,當你連如何生存都無法選擇是,當你連死的權利都沒有時,自尊和骨氣,那都是個屁。zVXC。
原來他花斐君的骨氣和尊嚴,根本就不值錢,一文不值,便不值一提,真正值錢的,是他的這張臉,是他的身體。
花斐君被男人拉到通往二樓的樓梯口,端著一托盤的酒杯顯得有些局促。男人伸出手指比量著︰「這個數?」
他怎麼也不會想到,他腰上的那兩朵紋身,竟差點要了他的命,男人對突現胯骨上的兩朵水墨花朵很感興趣,他用力的捏著花斐君的腰,用盡全力的聳動著一身的壯膘,說盡了難堪的話,他說,你把紋身紋在這里,說明你騷,說明你骨子里就是個婊/子。
男人又伸出兩根手指,「現在?」
可能連他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想喊出一個高價讓男人罵他神經病不知好歹然後知難而退,還是真的在期待著男人可以同意用這麼可觀的一筆錢睡他一晚。
男人起身推著不明所以的花斐君往外走,周圍的一行人發出刺耳的笑聲。不夏里文。
男人鄙夷的笑著,「看你緊張的,我還能不給你錢不成。」他從夾包里拿出錢,當著花斐君的面點出整數,扔到被子上,囑咐到︰「第一次是貴點,下次你可沒這價了,記得給我折上折。」
花斐君緊閉著的睫毛抑制不住的顫抖起來,曾幾何時,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是純的跟那山谷里的野百合一樣,婊/子,這兩個字眼,今生無關與他。原因有二,第一他不是婊,第二他不會淪落為婊。可是現在,男人的話听起來似乎也無可厚非。
花斐君被帶到了酒店,雖然給了錢,可是花斐君不得不說,這就是一場赤/果/果的強/殲。他與男人之間似乎不是一種自願的嫖與娼的關系,而是「襁堅了並拿錢擺平了你」的關系。
在成年後的花斐君的心里,這世界沒有突如其來的慘劇,所有悲傷不過都是點滴積累,當這些負擔變成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便成就了徹底的悲劇。就像一個娓娓道來的婉涼故事,從人物出場,到幸福鋪墊,最後哀嘆著,惋惜著,不甘著結束。
他還是決定,和理智與現實斗爭一番,于是,他搖頭。
天近亮的時候,男人發泄夠了,準備離開,原本已經精疲力盡疼痛難忍的花斐君還是一骨碌的坐直身體,他嘶啞著破碎的聲音,說了三遍才從喉嚨里擠出完整的話︰「老板,錢……」
世上有很多路可走,唯有後悔無路可退。如果時光肯重新展開一次,那麼那個大雪紛飛的夜晚,他可能不會選擇同意隨那個男人離開,因為當時他還不知道,會有一個人,只有擁有了他的愛情,才能好好活著。
他讓自己背負了錢債,情債,最後連命債都背上了。
他現在,就是個婊/子。噢,你看,原來連那個美好的花家少年,也會變成這般,這世界有人看見飛船,有人感知鬼魂,有人總想穿越,也就不足為奇。
花斐君也想過,這樣是否會辜負了那些一直在期待著他的人,比如花逸和莫堯,比如對他失望的大哥和大嫂,可是心已經給了他們,身體還是自己的,他沒有做對不起任何人的事,只是對不起了自己,如果他還有自我的話。
他想,這樣,他在另一個世界,也不會沒有安全感了。
花斐君勉強撐起身體,想給自己倒杯水,可長腿剛一落地,整個人就失去了重心的支撐,跪了下去。身體被車輪碾過一般的疼讓他不知用哪塊皮膚來接觸這粗糙的地毯才覺得好受些,忽然很想有個人在身邊,扶他起來,給他倒一杯水,把他放回床上,給他蓋上被子,哪怕天一亮的時候,再一次把他推出去賣掉。
花斐君的腰背被捏得青紫一片,整個人都快被熊一樣的男人折騰碎,他的告饒聲卻成了男人的另一種興奮劑,直到後來,他只能用氣息發出聲音,零星的破碎的幾個音節沖出口,也完全听不出說的是些什麼。
听到白夜的名字,站在紅茶身邊的何念西也禁不住往前探了探身體,從擋風玻璃外看向副駕駛位上的花斐君。
何念西的那副神情,讓他頃刻之間聯想到了花逸,花斐君低下頭,不再看任何人,他想,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們誤會吧,你們看吧,你們瞧不起吧,我需要錢,我還要活著,還要我家人活著,你們嘲笑我吧,我不是出淤泥而不染的那個完美少年。
我再也不是那個走在鄉間淡笑著的白衣少年。
他將自己蜷縮成一個團,黎明漸進的時刻,他已經能清晰的看見自己身上的青紫,得到總是要付出,他既然選擇了這種途徑得到這些錢,其實就不應該悲天憫地,可是心疼這事兒,是一個人無論有多堅強也無法自己避諱自己控制的,盡管沒有人看的見,他還是將臉埋在自己的臂彎里。
花斐君哭了,他現在什麼都不想,只是想喝一杯水,礦泉水他沒有力氣去擰開,只要水龍頭下的自來水就可以,就一杯水而已,都已經沒有了去擁有的力氣,他哭的很無助,似乎也很傷心,他趴在地毯上,叫出了那個久違了10年的名詞,媽。
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