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上藥膏,花斐君將花逸裹了一個嚴嚴實實,密不透風,花逸不停的往下扯著眼看就遮住眼楮的圍巾,感嘆道︰「小叔,看不見路了,喘不過氣了。」
花斐君拉掉他的手,淡聲道︰「忍一會,外面冷。」
然後,花逸就這樣被裝扮成了球狀物滾出了寢室樓,莫堯縮著肩膀,跟在身後。他們要先去一趟醫院,看看花斐海,然後花斐君才打算帶花逸去到那間小公寓,那把叮當作響的鑰匙,就放在他的口袋里,他伸手去觸踫,也絲毫感覺不到涼意,這種躍躍欲試的興奮,讓他幾乎快要把持不住自己向花逸宣布,小叔可以給你住很好的房子了。
花斐君一夜未歸,莫堯在客廳的沙發上睡,等到了午夜,關上了燈,花逸在臥室的床上睡,等到了凌晨,他揉著發酸發脹的眼楮,看著手肘下壓著的一疊廢報紙上,英文單詞橫七豎八雜亂無章,這是他一夜的成果,他重復著花斐君記在書上的筆記,一遍一遍,心無雜念,牢牢記在心里。
「我看見你們,」花逸深深的吸了口氣,用出了比告白要多的勇氣,「我看見你們接吻了……」
花逸背對著莫堯向房間走去,他盡量控制著自己的情緒,想讓人听起來這是一派輕松的語氣,可聲音還是不爭氣的忍不住發顫起來「既然他也喜歡你,你一定要對他好,不然我……」
關了燈,花逸鑽進了被子里,幻想著,自己一覺醒來的時候,還是在花斐君的懷里。
莫堯原本想給花斐海買點水果,可是轉而一想,水果也是要錢,現在對他們家來說,山珍海味不如10塊錢實惠,索性他就硬是塞給了花逸母親一百塊錢,叮囑她給花叔買點好吃的。
這個答案,讓花逸覺得自己仿佛置身一處險惡的夢境,現實里的所有不愉快,都太不真實,故事偏離了他心里的幸福軌道太遠,他寧願自己一覺醒來,還是穿著,掛著鼻涕的小孩兒,從來就沒有過成長。他扯著嘴角勉強的笑了笑,點著頭,並且迅速的轉身,他怕再慢一秒就會被莫堯看到,有眼淚劃至他咧著笑的嘴角。
他在自己將要發不出聲音的時候,收住的叮囑式的警告,關上了臥室的門,隔離了那個在他心里已經是他小叔情人的人。
「對,我有病,你有藥啊?」花逸撇撇嘴,放下自己的腳,「我叔走了,我和你談談。」
唯獨我,需要一個人背負著不斷滋長的悲涼,卻只能獨自隱藏。
花逸說餓,花斐君便去煮了一鍋面條,是名副其實的一鍋,最後三個人基本是當做粥來喝的,但是甭管是粥是面,至少管飽。花逸笑著揶揄花斐君,這面再煮一會,就可以去當漿糊刷廣告了。
他拉開臥室沉重的落地窗簾,夜空是清明的藏藍色,從樓上向下望,小區的路燈像一顆顆鋪灑在雪地上的星星,小區外的馬路上,早班的公交車已經披著未伸展開的黎明出行,穿著厚重的清潔工人夾著大掃把連張望都免去便慢悠悠的橫穿過馬路,偶爾有相互攙扶著的老兩口,拎著還冒熱氣的豆漿和油條從小區外面回來,穿著軍綠色大衣的保安熱絡的打起招呼。暗流涌動的青春,總是會令我們羨慕著別人的生活,日復一日的靜謐和美好。
「對!我是什麼好事都沒做過!可是只有我能欺負他!如果你欺負他,我就要你命!」
少年們自以為的堅強肩膀,其實任何心傷都無法抵抗。
花逸猛的揪起莫堯的衣襟,在他毫無防備時將人半拎了起來,「你不是喜歡女孩子的嗎!你每天和那些小姑娘眉來眼去的,現在又對我叔這樣?你敢玩弄他!我會殺了你!」
可是面前的人,是花逸,是他此生最大的情敵,如果沒有花逸,那麼花斐君的一切都會屬于自己,一切都會顯得那麼順理成章。
莫堯吃飽了,折騰累了,便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花逸在臥室床頭發現了花斐君那寫滿了筆記的英語書,紙張柔軟的仿佛已經由于被人不停的翻閱而磨薄,他的心里不由的一酸,他比誰都知道,他的小叔多麼想安安穩穩的完成學業,因為他始終相信,改變命運的除了金錢,便唯有知識,這是他唯一的出路,現在這條路,生生斷了。
花斐君啊,你可以喜歡男人,你可以喜歡莫堯,你可以喜歡這世上任何一個人,男人,女人,可是,可是唯獨不能喜歡我。
天知道,這一百塊錢最後到底會不會變成食物。
花逸說︰「你喜歡他,那,那我叔,花斐君他也喜歡你嗎?」
對不起了花逸,每個人的人生都需要謊言,花斐君是你叔叔,他對你說的謊言是善意的,無私的,可我是你的路人,我可以是惡意的,自私的,我們每個人,總會有無暇顧及別人感受時候。
莫堯也抬眼四處打量一番,他不會像花逸那麼單純的相信,這只是簡單的員工宿舍。這是第一次,莫堯覺得,他們的友情,有了縫隙,世上有一種隱匿,叫做不能說的秘密。
他倚著門微微彎著腰,手掌緊緊按著自己胸口,仿佛一旦離開掌心溫熱的溫度,心髒就會冷的疼的碎掉,這樣的痛,在他人生短暫的16年里從不曾出現過,就連在得知花斐君為自己背負了罪名的那一刻也不曾有,幾乎是在頃刻之間,花逸明白,原來他一直覺得和自己不能分割的人,不會永遠屬于他一個人,他不知為何,在花斐君和初戀女友在一起時,他都不覺得心痛難當,可是當他知道花斐君喜歡男人,並且喜歡的是與他們朝夕相處的一個人時,悲傷竟能像一股要溺死人的驚濤駭浪席卷而來。
有時候,眼淚不是懦弱,只是人們表達悲傷的一種方式,那種寂寥又無助的悲傷,總會化成淚水,由另一個人的生命里趟進自己的心房,由心上流向臉龐。
花逸看到他的反應,心里更沉半分,「我一個人眼楮比你和花斐君倆人加起來都大,我會看錯,除非我瞎。」
花斐君喜歡他嗎?莫堯也想知道,花斐君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個明確的答案,他們之間,到底有的是愛情,還是曖昧。
莫堯被氣的直擼頭發,「我欺負他什麼了?我親他就是欺負他了?那我要揍他才不算欺負他嗎?」
成長告訴我們,你的生命里將會有越來越多的東西,無法和別人分享。
花斐君去打工後,花逸走到客廳,一腳踩在莫堯的肚皮上,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花逸的睫毛閃了閃,他有句話想問他小叔,可是他覺得他問不出口,尤其是在當下這種家境混亂的情況下,他要是還在糾結這些事情,給他小叔平添煩惱,就太不懂事了,所以他只能問莫堯,可還未開口,他便已能感覺到連同包裹著自己心髒的皮膚,都緊繃的發疼。
花斐君想,如果生活不盡我意,那又有誰,可以來指責我的不擇手段?我只是想活著,想好好活著。
花斐君說,這是他打工的地方給員工提供的宿舍,原本他不應該住這里,但是集體的宿舍已經安排滿了人,所以他得了便宜,可以住如此豪華的地方。花逸早在房門開啟那一刻被室內溫暖的氣息包圍起時,就興奮不已,對花斐君的話,也深信不疑,徹徹底底的將房子打量個遍。
莫堯長長的呼出口氣,「啊,那就算你沒看錯吧……」zVXC。
莫堯的神經在一瞬間緊繃起來,他尷尬的輕咳了一聲,「你看錯了吧。」
他清楚花逸在想什麼,也清楚花斐君到底想要什麼,可是卻不清楚,未來的未來,結果的結果,會是哪兩個人的碗筷,能永遠的疊落,而另一個人的,成為永遠的過客。
莫堯抽出一顆煙放在嘴上,發現忘記帶了火機,便走進廚房將煤氣打開,調至最小火,對著將煙點燃,關了煤氣,洗碗池旁放著整齊的三人份碗筷,他對著下水槽彈了彈煙灰,夾著煙的手指在掠過碗筷的時候頓了下來,順手將一個瓷碗一雙竹筷單獨擺向一旁,吸了口咽,吐出煙霧的時候,無奈的笑了笑,這世上沒有三個人的愛情生活,只有兩個人幸福,一個人孤獨。
「喜歡。」莫堯篤定的說道,「他喜歡我,花斐君喜歡我。」道樣裝見。
花斐君帶著和老人們一樣的豆漿油條披著冬日黎明的星辰回到公寓,小心翼翼的擰動門鎖,帶進一股淡淡的寒氣,他悄無聲息的將早飯放進廚房,看見睡在沙發上的莫堯,將掉在地上的毛毯輕輕撿起,從新蓋在他的身上。動作輕慢的拉開自己的外衣,生怕拉鏈的聲音會被莫堯听見。
花斐君也不理會,自顧笑的開心,只要花逸在身邊,哪怕他總是霸道的欺負自己,也會莫名的心安。
「你放開我!」莫堯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狠狠的推開他,「你他媽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到底是誰把他玩弄了,他現在這個樣子,是誰害的!憑什麼你想他做什麼他就要為你做什麼,許你欺負他,不許我喜歡他!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我喜歡小姑娘!我從來就不喜歡!從他進你們家門兒那天起,我就喜歡花斐君這個人!他是你叔,你們白天膩在一起晚上睡一張床上不會惹人非議,我行嗎!我行嗎!我他媽要不表現得像自己喜歡小姑娘,我一大老爺們天天圍著另一個老爺們轉,像話嗎!君子的麻煩少嗎!流言蜚語少嗎!難道還要讓全學校的人指著他的鼻子喊,他被一個同性戀喜歡,他興許就是個同性戀!我他媽喜歡男人,喜歡他,怎麼了?我礙著誰了!你是他親佷子,可你有我對他好嗎?你想想你們生活在一起10年,你除了會惹麻煩,給他惹麻煩,給我們惹麻煩,你還做過什麼!」
「你有病啊?」莫堯不悅的皺著眉頭,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有些跟不上花逸這孩子變幻莫測的情緒節奏。
莫堯抹了把臉,坐了起來,「談什麼?」
在他轉身向臥室走去的時候,莫堯倏地睜開了眼楮,牆上的時鐘指向6點10分,他閉上眼楮,翻了個身。
花斐君一夜未睡,不僅僅是疲憊,身體也酸痛,可是為了錢,他已經在最快最短的時間里,學會了麻痹自己。
他見花逸閉著眼楮,便以為他睡著,準備月兌了衣服睡一會,他爬上床鑽進被子里,習慣性的側身去抱花逸,卻听到了花逸在他的懷里發出低悶聲音︰「小叔,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