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山水不相逢 142︰今生,來世3(一萬字)

作者 ︰ 白鹿

「走不動了……買不了了……送你個吻,成不……」他聲音輕的像羽毛,花斐君小心仔細的辨認。

隨即,花斐君低下頭,吻了上去。

莫堯的深情還沒有用盡,生命卻將盡了,唇齒之間,他說出這一世最後的願望「媳婦兒,再叫我一聲吧,再見面,就來生了……」

「換空氣你開客廳的窗嘛,莫莫會冷,感冒了怎麼辦?」

花逸給何念西打了電話,大概說了一下情況,何念西說馬上過來。他的響應速度一向很快,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帶著兩個醫生敲響了花斐君家的門。

花斐君一把推開原城,接著推開工作人員,顫顫巍巍的伏在莫堯的遺體上,「舍不得就對了,莫莫你舍不得我就別走了,醒醒吧,好不好,我們回家,回女乃茶店,我們還要做生意,回梨花寨,我們去約會,你給我拍照片,我們騎自行車去轉轉,現在就去,莫莫,你醒醒,我求求你,求求你……」

原城一挑眉,對上了花逸的目光,不約而同的兩人都覺得事態更嚴重了,抑郁癥的病人一旦覺得人生了無生趣那麼就是危險的前兆,接著花斐君又繼續說道,「你一死,就有人開始欺負我,媽的,整天要老子去醫院,老子什麼毛病啊去醫院,又他媽的不是產檢,三天兩都要帶我往醫院跑,操……」

花逸的視線在花斐君的身上來回打量,發現他除了有點沒睡醒,完全看不出哪病了。原城突然站了起來,沖著花斐君說,「君子,你家莫莫呢?」

花斐君賭氣一樣撇嘴,「我也要發燒,原城發燒了你那麼關心他……」

「死了。」

花斐君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他睡眼惺忪的坐起來靠著床頭,原城坐在床尾默不作聲的看他,他在等花斐君開口。

「莫堯!」他在客廳里喊了一聲。

所有的短信都是花逸一個人的,沒有多余的內容,就是開機回電話。他給花逸回了一個信息︰我是原城,能不能見一面。

當所有人都離去之後,只剩他和原城兩個人穿著肅穆的黑色大衣站在墓碑前,原城勸他離開,畢竟這是12月末,大雪剛過,空氣冷的扎人,他們已經在這里站了一下午,眼看天色越來越晚,氣溫也越來越低,他們穿的又不是羽絨服,再這麼站下去,恐怕兩人往墓碑旁邊一躺就直接冷凍成標本了。

「對了,」原城突然想到,拉回花逸的注意力,「在抱著骨灰去墓地的時候,他還自言自語來著。」

「所以我讓醫生給我開治療精神分裂的藥,他說我不是精神分裂,吃抗抑郁的就行,誰知道那什麼江湖郎中啊……」

原城坐在餐桌旁邊,食不知味的吃了幾口面條,然後抽了一顆煙,去臥室看花斐君,他果然睡著了,他不是才剛剛醒,不過洗了個澡吃了飯。他拿起花斐君仍在床頭上的手機,開了機,沒一會,短信蹦著進來,他馬上將電話調成了靜音。

他狠狠咬著下唇,不住抽噎,帶上純白的手套,用最後的力氣抱著骨灰盒乘車向墓地駛去。

花斐君原本正在彎腰穿鞋,听到這句話身體不由一僵,慢慢的起身回頭,目光迷離卻又溫柔無限的看著他,原城往後退了一步,內心忐忑不已,硬著頭皮對他勾勾手指,「媳婦兒……回來,睡一覺,我摟著你。」

清醒的時候還好,正常的吃飯睡覺,偶爾還會去店里把看看賬目,和店員叮囑幾句。

醫生很肯定的對他們說道,「他早期可能是換過抑郁癥,不過這個不能肯定,現在他有明顯的思維松弛和思維破裂現象,說白了就是和他交流驢唇不對馬嘴,前言不搭後語,他愛說什麼說什麼,他只說他想說的,不管你問什麼,而且有幻覺產生,還是不單一的幻視幻听,他完完全全的給自己臆造了一個世界,他有可能原本有抑郁癥,也有可能這個抑郁癥就是他臆造出來的。」

「我/操……」原城嚇的一愣,「那他們……算了,不知者無罪。」連從來不說髒話的原城也忍不住罵娘了,親兄弟啊,夠勁爆的。

何念西三十幾歲的人,風里浪里走過來,還是不由的跟著故事心驚肉跳,他在想,自己告訴他的那些話,會不會也成了他時至今日病情的導火索,恐怕不是全部,但是月兌離不了關系。

這些天他也沒睡好,誰然被纏著睡有些難受,但是也沒多一會功夫,他也睡著了,到底是年輕人,神鬼不懼,就敢這麼在莫堯的床上摟著莫堯的老婆睡了,原城在內心暗自感嘆了一番自己的英勇。

「他。」花斐君抬手往身邊的枕頭一指,自己的目光也落在枕頭上,然後一驚,猛的坐了起來,驚慌的看向原城,「莫莫呢?」

他用唇舌描繪著一生最深愛的人,然後永遠的沉睡在愛人的懷里。

花斐君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放在毛巾,從原城手里拿過藥,打開瓶蓋倒出兩粒放在嘴里干嚼了,「抑郁癥。」

「不用,我去叫他。」原城站起來,經過賀良的時候絆了一腳,賀良還沒來得及扶,他已經一腳踢在旁邊的木質椅子上,椅子腿和地磚發出刺耳的摩擦聲,疼的他當即冒了冷汗,「幸好還有個外科醫生在,沒準我也得看一下。」

花斐君甚至開始發抖起來,咬著牙一個字也不肯說。

可這只是徒勞。

「不用,磕一下就殘了也不是玻璃做的。」原城揉揉腳趾頭,去開臥室的門。

花逸詫異的瞪大眼楮,看看花斐君又看看原城。

兩人著情侶裝笑得滿眼陽光的模樣還歷歷在目,花斐君不願相信,每日每夜圍繞在自己身邊的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消失不見,那個身體修長,高大帥氣的莫堯,最後變成一縷青灰躺在狹小的木盒里。

他把有些發酸的蛋糕和用過的餐盤扔掉,打開房間的窗,打算換換空氣。花斐君突然睜開眼楮,一臉莫名奇妙的看著他,「原城,把窗關上。」

「治你精神分裂的!」

原城沒有愛過一個人入骨髓,也沒有依賴過一個人入骨髓,他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想象花斐君抓起地上的黃土灑向莫堯時的心情,那種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和愛人陰陽相隔甚至天地之隔,卻無力挽回的痛苦,不親身經歷,誰都無法領會。

當何念西的臉出現在花斐君的視線里時,他忽然身體一僵,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馬上轉過頭,趴在原城的身上一動不動。所有人看得出來,花斐君害怕何念西。

花斐君停住腳步,轉過身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然後回自己的房間里在抽屜里翻出一個白色的西咪替丁藥瓶,扔給了原城,「自己倒杯水,吃一片,挺管用的。」

「他說什麼?」

花斐君輕輕閉上眼楮,自己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山路十八彎的纏在原城的身上。原城正在想著,這回可完了,死一個,瘋一個,這可怎麼辦?他應該帶花斐君看看醫生,誰知道這是臨時受了刺激還是什麼,他突然想到自從他來女乃茶店之後,花斐君總總匪夷所思的行徑,瞬時心里涼了一半,他應該病了很久了,在莫堯生病之前,他就有了這個征兆。

不清醒的時候顯然也不會好,自言自語,一叫他媳婦兒他往誰身上撲。長時間的躺在床上發呆,對著空蕩蕩的床鋪說話,微笑,吃飯的時候會喊,莫莫吃飯了,洗完澡了會喊,莫莫我來啦,看起來是很開心的樣子,讓人不忍心打亂他自己臆造出來的那個完美的世界。

原城幫他月兌掉大衣,然後看著花斐君對著空蕩蕩的大床微微一笑,就著一身黑衣黑褲鑽了進去,「莫莫,我回來了。」

他一會哭一會笑的對著墓碑自言自語,起身離開的時候身上落了一層白雪,沒走幾步又突然轉身回來,蹲下來對著黑白照片上笑臉笑了笑,「對了,我的書出版了,改天帶來給你看吧,故事里有你。」

「你知道何念西是我二叔嗎?失散多年的二叔,他和花斐君是親兄弟啊,他肯定會幫這個忙啊。」花逸嘲諷的一笑。

他敲敲開了臥室一個門縫,花斐君安靜的睡在床上,面色蒼白,從來都是筆直的睡姿如今卻窩成了一個團。他忍不住的心疼起來,卻又不知從何安撫。

賀良帶著花逸和何念西進了臥室,讓原城陪著花斐君跟心理醫生聊天。半個小時後,聊天結束,原城又把花斐君按回了床上。

原城走過去半抱著他起來,「媳婦兒,一會再睡,起來吧,好不好?」

「有病了能裝住嗎?」原城皺眉,听著花斐君嚼藥片的聲音後背發麻。

花斐君在臥室正,被花逸突如其來的一嗓門叫醒,揉著眼楮走進客廳,「花逸……你找我?」

「一股……糊了吧唧的味道,燒東西的味道。」他認真形容道。

花斐君看起來很累似的,揉了揉自己的後頸,跟進臥室,「在睡覺啊,這不是在睡覺嗎,你有事嗎?」

花斐君揚著嘴角微微一笑,伸手勾住原城的脖頸,讓他把自己打橫抱到了餐桌邊上,花逸在後面氣的牙齒咬的咯吱咯吱響。

醫生打開藥瓶,藍色小藥片上的英文縮寫讓他馬上肯定了,這就是治療抑郁癥的藥。他覺得花斐君不單單是抑郁癥的問題,他需要和他談談,來肯定他初步的判斷。

「干嘛你呢,外面零下30度你怎麼不出去站著啊?」原城搶過遙控器,關了空調。

花逸突然想起來,前不久他確實接到過莫堯的信息,他說了很奇怪的話,如果有一天他不在了自己要去照顧花斐君……

「那,這是妄想癥?」花逸不解的看著他,到底得說出個什麼病,然後才能治療不是。

何念西叫了一聲,「花斐君?」

我妻兒命懸一線,你醉臥美人懷,花斐君,你心里果然沒有我。

聖誕節的那天,是莫堯的忌日,卻也是花斐君和花逸一雙兒女的生日,這是一生都不會被遺忘的牽扯,是帶著輪回的緣分。

「我困……」花斐君抱了抱被子,沒有起來的打算,客廳的人已經安靜下來,似乎都在側耳听著花斐君和原城的對話。

他揚起頭長長嘆了口氣,老天,所以花斐君瘋了是嗎?他因為莫堯瘋了?當初自己和他決裂的時候,他歡天喜地的投進了莫堯的懷抱,現在莫要死了,他也沒辦法好好活著了……

原城和花逸站在客廳里你看我我看你,誰都沒有想到花斐君會發這麼狠的脾氣,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像正常人一樣有些情緒了,不知是好是壞,兩個人一起走到臥室的門口,看著花斐君在床上左翻右翻,然後突然坐了起來,面對著照片牆開始漫長的發呆之旅,好半響,他慢悠悠的開口,「活著好沒勁。」

他不是精神分裂,那昨天晚上是中邪了嗎?原城掐著腰在客廳來回走了兩圈,決定帶他去醫院看看,但是不能直接這麼說,萬一他突然犯病了再干點什麼出格的事,這還得哄著來。

「他說,花逸,莫堯死了。」

「君子,他醒不過來了,你該醒醒了。」原城在他身後輕輕拍著他的背,花斐君頹然的坐在冰涼的大理石地面,望著空蕩蕩的悼念大廳,原本放著遺體的地方被空曠下來,只有一群親人昏天暗地的哭坐一團。

「他真沒告訴過你嗎?你自己也會看的出來吧,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他去世的那天早上花斐君接了你的電話,你們不是在電話里爭吵了幾句。等君子醒了我帶他去醫院,我看你發了很多信息找他,就告訴你一聲,別以為這倆人都憑空就消失了。」

「西咪替丁?」

花斐君回來之後在廚房煮了一鍋面條,自己坐在餐桌上慢條斯理的吃完,看也不看對著面條發怔的原城,徑自回房間,「我睡一覺。」

原城一怔,「什麼味道?」他記得今天沒有噴香水,誰會想著參加葬禮還盆香水,再說連著這幾日,他店里店外的忙,哪還顧得上臭美了。

花斐君的手指微微顫抖著,輕輕撫模著莫堯的臉頰,溫柔的呼喚,「莫莫……莫莫……來生換我追著你,好不好?你等著我啊!莫莫,你等著我……」

「這藥到底是治什麼的?」

花斐君一愣,反手指了指後背,「在屋里睡覺呢……」

他覺得自己被扔進了一個巨大無比的黑色泥潭,可以呼吸,卻不能上岸,他的世界里,再也沒有一根救命稻草可言,他終日建造的那座城牆倒塌了,他一手編織的完美世界里的愛人死去了,他在一片廢墟里倒地不起,苟延殘喘。

可能原本莫堯早就挺不住了,只是他一直再硬撐著給陪花斐君過這一個生日,但是到底是沒撐過去,花斐君的生日和他的忌日成了一天。

花斐君對著墓碑上的黑白照片發呆,眼淚流干後徒留干澀的傷悲,他蹲體,對著墓碑低語了幾句,原城沒听清,但是隨即花斐君就轉過身,隨著他離開。

綠茶早產,生了一對兒龍鳳胎,暫時母子平安,不過孩子孩子保溫箱,還很脆弱。花逸在醫院熬了三天,聯系不上花斐君也聯系不上莫堯,心里有些不踏實,他往店里打電話,店里的人也不知道他是誰,一听說找老板的,就說沒在,于是晚上的時候,他抽出空來回一趟花斐君的出租房。

他跟花逸也不是很親近,好像長久以來的陌生已經讓病態的他覺得那是根深蒂固的隔閡,花逸若不主動踫他,他走路都要繞著花逸。

花斐君懶洋洋的勾住他的脖頸,等著原城抱他,原城就這樣半摟半抱,像掛一個睡袋熊一樣將他弄出房間。

花逸覺得好像有人在他臉上扇了一個耳光,然後順便一刀子捅在了心上,他為什麼會喜歡上這樣的人呢?

花逸嘗試過一次強行帶他走出這棟房子。他當時沒有犯病,很清醒,並且知道自己有抑郁癥,還去抽屜里拿了藥物來吃,躺在沙發上看著窗外,對著花逸和原城安慰道︰「我沒事兒,就是總沒力氣,躺一會就好了。」

「有效果嗎?」

原城再次發道︰花斐君生病了。

「不然我們明天再過來吧,一時半會不會醒。」賀良幫花斐君打過幾次針,是認識他的,花斐君的女乃茶店租用的就是他的房子,他以前就覺得花斐君看起來挺淒楚的,往那一躺就跟床單一個顏色,乍一看就紅顏薄命。

這次花逸沒有回復,原城握著手機去客廳坐在沙發上愁雲慘淡的抽煙,他稍微知道一些花斐君家的情況,剛想到這孩子怎麼這麼可憐的時候,又想到自己,自己還不如他呢,唯一他知道的親人是他媽,還死了十來年了。

「嗯。」花斐君輕巧的答應,從原城的身邊坐起來,一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扒了自己的衣服,一邊嘟囔道︰「這是什麼時候買的衣服,我怎麼不記得了……」

莫堯的人生很短暫,傷痛過,快樂過,甜甜蜜蜜的愛了一場,戀戀不舍的離開,他為了愛一個人而來,在愛的人懷里離開,要說有什麼不知足,就是愛的時間太短,還未來得及延長。

後來,花逸找到了莫堯的墓地,在寒風大雪里他的墳前坐了整整一個下午,鮮活的生命變成了黑白的照片,時光的不經意間,他已經和這個常常和自己作對的人相隔陰陽間。

原城松開他,任他跑到火化室的門外瘋狂的拍打著門,「你們在殺人!他還能醒!把他還給我!還給我!莫莫!」

悼念大廳里依舊沒有閑雜的人,只有他的摯親和莫堯爸關系不錯的一些朋友,花斐君身上一身黑衣黑褲,都不知道是怎麼被原城套上的,這幾日熬的雙眼已經通紅,他站在鮮花叢外,用生死的距離最後看著莫堯。

花斐君的情況比較糟糕,他正常狀態的時候是不會去醫院的,原城一提帶他去醫院,他馬上露出一副「你要不要吃點精神分裂的藥」的表情,犯病的時候又粘人的很,一說去醫院,就不停的重復「莫莫是不是嚴重了,莫莫是不是要死了」,听著人心里跟著發堵。

晚飯的時候,花逸去叫花斐君吃飯,花斐君只是眯著眼楮看了他一眼,又閉上。原城走到他身邊,拍拍他的,「媳婦兒,起來吃點東西。」

花逸一個人在廚房默默的刷碗,牙齒再一次咬的咯吱咯吱響。

「花斐君,讓莫堯好好走吧……」原城再一次把他架住,任他踢打,狠狠咬在自己的肩膀上,像一只失心的野獸嘶吼著,「你滾!滾開!他們把莫堯推走了!讓他們給我放下!把人還給我!不能進去!」他眼睜睜的看著莫堯被推進了火化室,而火化室的金屬門被緊緊的關上。

「莫莫……」原城被他驚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只能瞪著眼楮看他下一步要干什麼,結果花斐君被子一掀,從床上跳下來急匆匆的走進客廳,廚房,洗手間,另一間臥室。

車里沒有花逸,前排一個司機,後排是原城和他,似乎他根本不在花逸是否能听到,他只是想說出來。

花斐君迅速的轉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又將原城摟的更緊了,他在原城的肩頭生硬的說了兩個字,「大叔。」

花逸若有所思的看了他半天,「何念西啊……你怎麼不早說。」

「裝的。」他淡然道。

花逸來的很快,鑰匙丁零當啷的撞在門上,他打開門進來,就沖著坐在上沙發上的原城喊,「花斐君呢?怎麼就病了?」無非就是昨天折騰大勁了!還犯得著叫他來,他自己也是的,怎麼說讓來就來!

他點燃一顆煙,放在碑下,帶著歉意無奈的笑笑,「對不起啊莫堯,我來晚了……」他突然有些想哭,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眶,自嘲的笑了笑,「你看我這個馬後炮,你生病了我都不知道,你都走了才想起來當初該對你好點,你也是,有病怎麼不告訴我,我知道,你肯定是怕我知道你有病了,會總去看你,然後就能看見花斐君了,你不想讓我們總踫面嘛,你真小人,一輩子小人,不過,我還是有點舍不得你這個小人,你活著的時候我真不惦記你,你死了我反倒惦記了,你說我這不是賤毛病嗎?」他嘆了口氣,白色的霧氣噴出老遠,「你以前總是糾結我應該叫你哥,還是叫你叔,早知道我就叫你叔了,也讓你高興高興,咱倆都認識二十多年了,比我認識花斐君的時間還長呢,二十多年我也沒干過讓你高興的事,你總把我當小孩兒看,其實在我心里,你差不多就是我叔叔了,你也挺慣著我的,表面上總是橫著跟我干,可你讓著我,我都知道,如果你還有以後,我也想對你好點,可是沒有了啊……」

「你晚上沒睡嗎?」花斐君淡淡的問。

花斐君見他不願意,可憐巴巴的蹭到他身上,「你不願意?那我給你撥。」說著開始低著頭和瓜子皮較勁,撥一顆放進原城嘴里一顆,原城覺得撥瓜子很折磨人,吃瓜子也挺折磨人的,他壓根就不愛吃這東西。

「沒有。」他拿著浴巾在自己的腦袋上擦著頭發,「你不是問我你是誰嗎?我以為你精神分裂了……」

原城蹙了蹙眉,「睡了,我也剛起來,那個,我是誰?」

原城停下手里的動作,抬頭專注的看著他,「你說誰冷?」

花斐君已經醒了,正迷糊著看他,「莫莫,什麼聲音?」

這不就是燒紙錢的味道,原城想了想,說,「你身上也有,要不咱把衣服月兌了吧,媳婦兒?」

花斐君直接鑽進被子里,眯著眼楮對著空蕩蕩的床沿說,「莫莫,花逸來看你了。」

原城嘆了口氣,「要我帶你去墓地嗎?真的死了,聖誕節那天的事,他病了很久了。」

從此以後,這個世界上再也莫堯這個人,再也沒有一個心甘情願,全心全意,不顧一切去愛著他的莫堯,沒有那個永遠心甘情願站在他背後的莫堯,他留下他們共同生活的十幾年的回憶,然後獨自到另外一個世界去,這漫長的十幾年,再回首時,原來不過是那麼短暫的片刻須臾。

花逸上前去拽花斐君的手臂,想讓他松開原城,拽了半天花斐君都不松手,最後竟然一口咬在花逸的手臂上,原城緊忙在他的頭上拍了拍,「松口,花斐君,媳婦兒,媳婦兒,松開。」

「快睡吧你,原城是哪根蔥啊,我看不上他。」

看了一會電視他又說困,原城把他抱到床上,給他蓋上被,花斐君卻一把掀開棉被,從抽屜里拿出遙控器跳到了16度。

花逸的眼淚突然就決堤一樣落下來,他緊忙用手背擦掉,風吹在臉上有淚的地方冰涼,連手背都冰的發疼,「人死了,就沒有後來了,我們以後再也沒有共同的故事了……莫堯,其實……听說你死了,我才知道我那麼討厭你,可是還是會想你,就像想念最好的朋友,最親近的哥哥那樣,對不起,我的心疼來的有點晚,你放心,我會照顧花斐君的,你瞑目吧,過年我會去你家看看,等你父母老了那天,我當兒子給他們送走,不用謝我,哥們兒之間不就是這樣嘛……」

當然他也沒有機知道,花逸的一雙兒女,也是在今天出生,不知世上有沒有輪回這一說,怎麼就會這麼巧的,他正忙著投胎,那邊就有胎呱呱墜地。

莫堯把自己最後的愛情最後的力氣,都融在了這個吻里,花斐君的眼淚不斷的流入兩人的嘴角,咸澀清苦。

原城對何念西擺了擺手,「停,別說了,我快讓他勒死了。」

他不應該對著充滿回憶的房間悲痛欲絕才對嗎?原城就是再粗心大意,也意識到了花斐君有些問題。

花逸在門口站了一會,等到原城出來的時候可以挑了一下眉毛,「大蔥你好。」

花逸連著退兩步,一把抓過原城,關上臥室的門,「他怎麼回事!莫堯在哪呢!」

原城一挑眉,看向花逸,「你不進屋去看看他嗎?」

原城也月兌了自己的上衣,花斐君見他還穿著長褲,很自然的伸手去幫他解開,月兌掉,原城也不敢反抗,只能順從著他,衣服褲子扔了一地,沒有了煙燻火燎的味道,花斐君又重新纏回他的身上,沒多一會就真的睡著了,呼吸很深很沉,睡的很安穩。雖然原城覺得就穿條內庫跟花斐君抱在一起睡覺有些別扭,但是這就是現在的權宜之計,不然他不知道以花斐君現在的狀態能做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

「你才死了呢!死也得有個地方吧,死哪去了?」

按著法律的規定,莫堯必須被火花。

原城沖過去抱著他的肩膀把他向後拖走,「君子,讓他安安靜靜上路吧,你這樣他舍不得走!」堯後望還。

花逸很快回了信息︰沒空。

兩人同時嘆了口氣,回到沙發上坐下來對著抽煙。

「要不你月兌了襪子我看看?」賀良說。

花斐君抱著莫堯,哭的聲嘶力竭,他一遍又一遍吻著莫堯的額頭,眉眼,鼻梁和唇角,一聲一聲呼喚著他的名字︰莫莫,莫莫,你醒醒好不好,我求求你,醒一醒……

花斐君突然捏了他的腰一把,蹙著眉頭抱怨,「莫莫,你身上有奇怪的味道。」

何念西頓了頓,再次開口,語調明顯溫柔了許多,「美男子……」

「我問你話呢?」原城跟在他的身後強調了一遍。

精神分裂!原城差點把手里的藥瓶扔了出去,他很有耐心的站在浴室門口等著花斐君洗完澡出來,舉著手里的藥瓶問他,「你精神分裂了?」

有的時候甚至會忽略花逸和原城的存在,自顧和空氣聊的開心,舉著莫堯買回來的拍立得和空氣一起拍合影,一絲不苟認認真真的帖在相片牆上。zVXC。

花逸怔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袋里跟電影快退模式一樣,雖然總是喜歡和他掙花斐君,可是永遠都笑的很燦爛的人,他搖搖頭,不敢置信道︰「不可能,他要有什麼事怎麼會不告訴我,花斐君也會告訴我的。」

花斐君笑了笑,一把掀開被子,穿著內庫下了床,在衣櫃里翻條長褲套上,回頭瞥了一眼原城,看他身上穿著的是自己的衣服,沒說什麼,只是赤/果著上身準備去洗澡。

花斐君親昵的窩在原城的懷里,兩人抱的這個瓷實,滿地凌亂的衣褲,赤/果的手臂,他怔忪的不知該做如何反應,隨即嘲諷的一笑,花斐君是個不安分的人,莫堯是被甩了嗎,他現在又這麼快和別的男人睡在了一起。

花逸不知道原城到底要干什麼,不解的走進臥室,于是就更不解了,「莫堯在哪呢?」

莫堯的爸媽哭的撕心裂肺,花斐君跪在地上,身體不住顫抖的留著眼淚,一把一把的灑著黃土,動作輕緩,像怕驚著地下的莫堯,也像不舍,哪怕只是小小的一方木盒,也是他的莫堯,他也想多看一會。

他不由自主握成拳頭的手掌,最終慢慢松開,然後轉身離開。

他們回到了出租房,聖誕節當天的節日布置還在,莫堯媽還沒來得及做飯的食材都堆在廚房,除了那個人不在,所有的一切都沒變,是他們沒來的做任何的改變,就連吃了一半的生日蛋糕也還在地板中央的小椅子上,床頭櫃上的空盤是莫堯用過,被子是他被抬走是掀起的形態,聖誕老人在他們的照片牆兩側兀自笑的歡樂,一切都早已注定,可是卻又措手不及。

吃完飯他纏著原城陪他看電視,還翻出來一袋不知道哪個缺德的人買回來的瓜子,「莫莫,給我撥瓜子。」

一般他這麼躺一會就能睡著,再醒來是好是瘋就不一定了。所以花逸襯著他醒著,死活把他拉了起來,讓他去醫院,花斐君被他拽的不耐煩了,抬腿踹了他一腳,沒踹疼,卻把人踹一邊去了,他皺著眉翻了個身,「我已經在吃藥了,還去什麼醫院,我害怕醫院,不想去。」

「你抑郁癥?看起來不像啊,之前你都挺好的,天天都笑米米的,抑郁癥會這樣嗎?」

花逸的眼眶瞬間紅了,他們三個人是從小一起長大,花斐君和莫堯的感情那麼好,莫堯死的時候花斐君一定很孤單很害怕,可是自己卻沒在他的身邊,他和莫堯一起長大,卻沒能送上最後一程,甚至從來都不知道他病了,他忽然覺得,不是花斐君錯過了他的幾年光陰,而是自己錯過了花斐君的光陰,並且錯過了莫堯的一生。

早上來時他的情緒還比較穩定,能在莫堯媽哭的時候上去扶一把,抱抱她,等到了火葬場的工作人員推著莫堯的遺體往火化室走的時候,他像突然驚醒一般,幾步追了上去,撲倒莫堯的遺體上,在白布之下模到他僵硬冰涼的手,失控的哭訴著,「莫莫,別睡了,不能睡了,再睡他們要把你帶走了,你走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莫莫,醒醒,跟我回家……」他一邊哭著一邊抓著莫堯的手拼命的搖晃。

「你好。」原城倒是配合,漫不經心的回應了一句,他已經被花斐君千錘百煉的對各種突發狀況應付自如了。

「這樣下去不行,我請個醫生到家里來吧,莫堯住院的時候我麻煩了一個醫生朋友走走後門,但是他說他們醫院的那個精神科的醫生不是很權威,我听說何念西有個很了得的醫生朋友,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他應該能認識不錯的心理醫生,不過我和何念西沒好到那個份上要他去找朋友的朋友,不如你給你讓你老婆跟他說說吧,你們關系更近一些。」

花斐君甩掉穿了一半的鞋,眼神有些渙散,但是還是乖乖走了過去,走到床邊的時候轉過頭,怯怯的看著他。原城走過去攬著他的腰,給他按進被子里,然後自己也鑽了進去,抱著他的肩膀讓他躺在自己的臂彎里,「媳婦兒,睡一會吧,你都很久沒有好好睡一覺了。」

「怎麼說啊,君子以前和念西,算了,你就找他吧。」

有花折時堪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愛情與人生一樣,擁有時切記珍惜,逝去時已無挽回之地,

「有啊,這不沒自殺嗎……」他走進廚房,把能吃的食材放回冰箱里,把不能吃的找個大垃圾袋裝起來,隨手抓起掛在門口的羽絨服套上,拎著袋子去倒垃圾。

原城一愣,花斐君自然無比,好像在回到這個房間時,幾日以來的陰霾全部一掃而空,花斐君的嘴角還掛著笑,很滿足的躺在被子里,輕輕閉上眼楮。

原城始終陪在他的身邊,花斐君坐在後座默默流淚,突然淡淡的開口道︰「花逸,莫堯……死了。」

原城見他要去拿羽絨服,還打算穿鞋,試探性的,顫著聲音在臥室門口輕輕叫了一聲,「媳婦兒?」

原城扶了扶額頭,「我算栽你手里了。」

原城心想,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好醫生來了,他也犯病了,「沒什麼聲音,我踢了一腳凳子,家里來客人了,你起來一下?」

原城和花逸一個陳述,一個補充,把事情的起因經過和現狀對醫生交代了一遍,包括很久以前花斐君莫名其妙用剪刀威脅原城的事,和莫堯的死,還有那瓶所謂的治療抑郁癥的藥物。

他一直都有這里的鑰匙,雖然很少來,但是絕對是來去自如,他打開門,看著門口月兌得隨意的兩雙鞋,就知道家里有人,家里燈火通明,連廚房的燈都開著,他換了鞋四處打量一下,廚房放著很多吃的東西,花斐君的房間沒有人,他繞過沙發,去莫堯的臥室,當即被驚的愣在原地。

「花斐君你個白痴!你給我起來,你必須去醫院!我們不帶你看抑郁癥,就給你檢查身體,你總這麼睡覺肯定是不正常,快起來!」花逸又過去拉他,花斐君猛的坐了起來,一把推將花逸推了個跟頭,胸膛強烈的起伏著,氣憤的看著他,「你有毛病嗎!我都說了我沒有病!不就死個人嗎!至于嗎!你當我多稀罕他!傻逼!」他瞪了花逸一眼,不顧兩人震驚的目光,踢踏著拖鞋回臥室往床上一躺。

「換換空氣。」原城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房間。

花逸疼的直咬牙,花斐君對他的這種抗拒,讓他心酸不已,他疼的直皺眉,對客廳里兩個醫生說,「看到了嗎?就這樣了。」

醫生很嚴肅的看了看他,「嚴重一些,基本可以判斷為精神分裂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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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堯已死,莫堯黨可以找我拼命或者棄文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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