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城沒有談過戀愛,甚至沒有單戀過誰。
他在還不懂愛情的年紀就淪落了風塵,等到了懂愛的年紀,基本就算是看破了紅塵。他17歲那年學會養活自己,沒有理由他30歲這年就覺得自己一個人過不下去了。
他不能理解許多人口中所謂的一個人很寂寞,也許他本身就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人。
賀良的話一說出口,兩個人同時愣了一下,原城撓撓後腦勺,轉了身,留給他一個背影,「改天給你展示一下唄,我覺得還行。」
賀良眼角含笑上下打量他,「你的意思說,你長成這樣是發育不良的效果?」
他疼的滿頭是汗,勉強撐著拿出車鑰匙,站起來走了兩步,又蹲了下去。
「我沒有那個意思……」
紅多中學。有男朋友的感覺還不錯,有人噓寒問暖,促膝長談,把酒言歡,還能滾個床單。
離開的時候,原城突然抓住賀良的手臂,對他笑笑,「賀良,別再干這種傻缺的事兒了,太破費了,我又不是言情小說看多了的小姑娘,放個花送塊表就找不到北,這些事我想做的話我自己就能做,爺們之間弄這虛張聲勢的作甚呢?」
賀良月兌下外套挽起袖子就開始洗菜,「我會做,巨好吃的,包你吃了一次終身難忘。」
可惜賀良不是那個太陽,最多算張棉被。
「我每天都來,只是今天需要我出現而已。」
後來賀良干脆每天中午開半個小時車來2號店吃意大利面,然後和原城聊聊天,有的時候原城很忙,連聊天的時間都沒有,他便一個人吃飽喝足開車回去上班。
賀良與何念西同歲,性格也相似,可以吧冷靜與熱情,距離與親密,完美結合的這麼一個人。不過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沒有何念西溫柔,他可是解剖過尸體的,殺人可以不眨眼,這點,何念西做不到。
他們的關系還像往常一樣,每天都要見個面,忙時各忙各的,閑時陪對方打發時間。
賀良被他逗笑,伸手挑了一把他的下巴,「真貧。」
「所以說,人靠衣裝。」
心里覺得酸,也不想再跟他糾纏,扔掉手里的半支煙,扭頭就走,賀良按著他的肩膀,發了狠的一把扳了回來,「你他媽吼什麼,自己嘰里呱啦說了一大堆,你叫賀良我叫賀良,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就妄加判斷!」
「沒有。」原城繞開他,繼續往前走,他只是有點不開心,忽然之間有一種賀良在雲端而他在泥里的感覺,一個一塵不染,一個烏七八糟,他終于只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渴望愛情了,他怕渴望背後的失望。
直到有一天,賀良說帶他去酒吧坐坐,他還特意換了一身潮裝,欣然前往,車子停在西雅圖門口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反悔的先機,不過他做過MB這一點,其實也不算故意對賀良隱瞞,可是賀良從沒問過他以前是做什麼的,他總不能自己舌忝著臉沖到人間面前說,我以前是個MB。
他們見面的時候不多,三四天一次,吃吃飯喝喝茶,兩個標準的中年大叔生活習慣。原城在不工作的時候,穿的很隨意,也很潮,他本身就長的漂亮,隨隨便便一打扮,和對面科技大的學生看起來無異,賀良比他大幾歲,穿的衣服也要規矩許多,西服西褲領帶板板整整,原城覺得不好看,就帶他去逛街,從眼鏡到鞋子,從內庫到外衣,全部換了個格調。
「你看,這就是不听醫生話的後果,讓你不好好吃飯。」賀良突然出現在他身邊,一臉溫柔的責備道。
原城突然瞪起眼楮,「沒那個意思你在我面前裝他媽什麼情聖啊!剛才又跟我唱哪一出啊!你那百轉千回的小眼神往我臉上瞟什麼瞟,不就當過MB嗎,老子又沒殺人沒放火,嫌髒就給我滾遠點!」
原城一愣,低頭不語,賀良把他扶進副駕駛,驅車回了醫院。給他拿藥,幫他到熱水,去外賣買粥,一勺一勺喂給他。
七夕的時候,原城說,不知道會不會有富二代去城央公園那個湖邊給愛人放煙花,全城老百姓跟著沾光啊。于是那天晚上,原城被賀良帶到城央公園的那個人工湖旁,看著兩個穿著迷彩服的人來幫他們點煙花。
「你不穿衣服好看嗎?」
當時原城開玩笑,對他說,「殺人不眨眼,迸你一眼鏡血。」
他勾著賀良的肩膀從鏡子里笑著看他,「你要這麼看,還挺帥的。」
白天忙的像只狗,晚上睡的像只豬,這是多麼愜意的生活,至少對于從西雅圖走出來的他,是這樣的。
不出片刻,四菜一湯,像模像樣的端到餐桌上,原城驚嘆,「你居然沒做木須柿子木須黃瓜木須木耳木須青椒,這幾個菜真是又高端又洋氣,又……品位不俗!」
「本來其實也不是太明顯,不過換做有一個平日不苟言笑的私人醫院的院長,天天和你在QQ上滴滴滴,約你吃飯約你逛街,親自喂你吃藥喂你喝粥,你怎麼想?」
忽然之間,原城的生活里就活生生的多了這麼一個人,原城沒有QQ,他覺得沒誰可聯絡,于是賀良給他申請了一個,再之後,基本上原城一天的工作都在「滴滴」聲度過。有時候他沒時間去回復,但是卻不關掉聲音,因為有了賀良的督促,他的工作效率翻了倍。
原城微微一怔,無辜的看向自己被賀良握著的左手,撇撇嘴,意思是,那你握著干嘛?
「圖謀不軌唄。」
其實床單至今還沒真正的滾過,只用過手而已,但是此手非彼手,這手是他愛人的手,是帶著無限愛意的手,床他上的多了,但有愛情,這是多麼非比尋常的一件事。
原城躲開他的手,笑了笑,捧起粥碗呼嚕呼嚕的幾口喝完,「這粥真糯,你放什麼了?」
「這叫天生麗質,你看你從小鮑魚龍蝦的喂著,不也沒比我高多少?」
「不過我喜歡你是真的,別問我喜歡你什麼,這個問題太老土,我有更老土的回答,是一見鐘情。一把年紀還說這個,真難為情啊……」他彎彎嘴角,對原城微笑。
賀良微微側身,躲過他的手掌,盛了一勺白粥放在嘴邊吹涼,然後舉到原城的嘴邊,笑著說,「時隔27年後終于又有人喂你了,感覺怎麼樣?」他對著怔忪的原城眨眨眼,「我覺得挺好的,我想喂你。」
原城尷尬的笑笑,張嘴吃了粥。
飯店都是這樣,越是飯口生意越來,時間久了,原城總是不能按時吃飯,他在西雅圖攢下的胃病就又找了上來,他晚上等著最後一個員工閉店離開,捂著胃在門口蹲了一會,看看手表覺得需要去趟藥店,一個人的生活,就要學會冷暖自知。
原城抬頭看他,因為疼痛而擰巴的臉舒展開,對他笑了笑,「你掐指一算,我要生病,才來的嗎?」
「沒生氣為什麼扔下我走了,還給我臉色看?」
花斐君生病之後,他有機會認識了賀良,一名外科醫生,帶金色邊框的眼鏡,禮貌斯文。
而談戀愛這件事,可大可小,他能讓一個謹慎精明的小伙兒變成一個呆瓜。按理說他之前也每天和賀良聊天,見面,確定關系以後犯不著動不動就對著手機傻笑啊,不過傻笑一般都是發自內心的,他發現自己傻笑的時候,一般都已經咧嘴笑半天了。
雖然賀良不承認他在追求原城,不過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超出了普通朋友的範圍,原城生日的時候,他居然送了一塊江詩丹頓,末了還說這表是A貨,挺便宜的,弄的原城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賀良扭頭看了原城一眼,路燈投射在他的臉上忽明忽暗,輪廓分明,帶著三分秀氣的英俊,偶爾孩子氣,大部分時間是成熟冷靜,會看眼色懂得見招拆招,看起來脾氣似乎不太好,可是卻很少發脾氣。
原城訕訕笑了兩聲,「你這告白也挺老土的。」
賀良被他一臉正經的樣子逗樂,點頭應道︰「好,不做了。」
所謂一吻定情,大概就是這樣子。
「你傻/逼嗎?」原城有些火,這是他第一次會賀良發火,賀良被他罵的一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楮,正經解釋道︰「不傻/逼。」
「我!……」賀良底氣攢的很足,不過不知道該說什麼,一氣之下直接捧著原城的臉吻了上去,霸道而不容推辭。
「那你另外的意思是,你吃窩頭長大的一米八我吃鮑魚長大的就要三米六?」
原城被賀良的眼神看的難受,叫了買單,付了錢,看都沒看賀良一眼就往外走。
「原城!」賀良追了出來,截住他的去路,「你怎麼了?我惹你生氣了?」
那個客人走後,賀良用一種奇怪的神情打量他,他有些不敢置信。
周末的時候賀良買了很多菜來原城的家,原城指著地上一大堆超市的袋子打著哈欠,「你還不如買幾箱泡面來的實惠,這玩意放到長蛆也沒人做,我做飯巨難吃的,包你吃了一次後悔終生。」
原城愣著看了他半天,模出一根煙叼在嘴上,點著了,仔細思考著該怎麼和他說明白這件事,他對著賀良噴了口煙,慢慢開口,「雖然……你覺得這個問題很老土,但是我還是要問一問,你到底喜歡我什麼啊?一見鐘情?一見鐘情的目的是什麼?想上我嗎?」他見賀良要開口解釋,便馬上換了一副表情,那是他曾經在西雅圖慣用的勾人計量,不輕浮,不保守,故作的性感和眉眼讓做出來竟像是渾然天成,這不奇怪,他應用這份技能已經十幾年了,他用夾著煙的手指輕輕按住賀良的唇,聲音放輕,像溫柔的情人一樣靠近他,「如果你想上我,按著我的身價,那塊表可以上十次,要嗎?現在去酒店?」
「那你他媽到底要說什麼!」原城吼了回去。
原城被他嚇的一愣,這個毫不客氣突如其來的吻讓他措手不及,好半天才想起來掙扎,「老子有艾滋!」
基本上,原城沒有這麼失控的時候,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失控了,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了,他在西雅圖那麼多年,什麼樣的客人都遇到過,溫柔的殘暴的,被捧過,被羞辱過,可是怎麼樣的羞辱也沒有他想到賀良會嫌棄他而更難以接受。
他打了右轉向,將車慢慢停靠在路邊,原城不解的看著他,「干嘛?」
他坐在賀良的副駕駛上,看著窗外夜色飛逝而過。他想了想,還是有些憋不住,于是問︰「賀良,你是不是想追我?」zVXC。
這話不是吹牛,他師從何念西,並且天資聰慧,拿得了手術刀的人拿不起飯鏟子,說出去多讓人笑話。
他們並沒有同居,可是賀良每天早上都來接他送他,中午去2號店吃飯,晚上接他回家,有時在樓下分開,有時去樓上一起看會碟片,當然一個月也會有那麼一兩天留在他家里過夜。
原城正在喝著啤酒,突然看見一個他以前的客人,他也沒太在意,畢竟自己離開這這麼久了,再說這里面光怪陸離的,誰能看得清誰啊。那人卻偏偏認出了原城,大步流星的向他走來,熱絡的和原城打招呼,阿杰長阿杰短,最後一把攬過原城的肩膀在他耳邊笑著發出邀請,阿杰擺擺手,禮貌的拒絕,「我不做這個很久了,不好意思了。」
他想,自己應該就這麼過一輩子了,這不僅僅是他不喜歡女人沒有辦法結婚的問題,而是就算他喜歡男人,那也沒愛上誰。
原城有時候會想,自己是不是理性過度,他是個很容易融入人群的人,和很多人成為朋友,甚至可以是一個適合朝夕相處的朋友,就像他與莫堯和花斐君那樣,可是不見得所有的朝夕相處都會發展成愛情,他覺得愛情應該像賀良對自己那樣,一見鐘情,如果不是一見鐘情,那麼也至少有那麼一瞬間,這個人是讓他片刻傾心的。
賀良拉過他的手,握在手心,很認真的看著他,「原城,我沒打算追你。」
原城要奪他手里的勺子,胃痛緩解了很多,他嬉笑道︰「我3歲就不用人喂飯了,我自己吃。」
與賀良相熟,是在花斐君離家出走以後,他來店里收租金,花斐君不見了,但是房租還是要交的,他留了原城的電話,偶爾來吃飯,一來二去的,就熟悉起來。
原城用美食家的嚴謹態度品嘗一番,豎起大拇指,「太他媽好吃了,相見恨晚啊,發育那時候就認識你,天天吃你做的飯估計我還能長個。」
「你就直接問我有沒有男朋友得了。」他對著車窗傻笑兩聲,「我要有男朋友天天跟著你傻轉什麼啊,我沒打算找,我還小,不懂愛情。」
賀良從來沒見過原城這個表情,他活了三十幾年,還沒因為過面對誰心跳加速成這樣,但他似乎又不想看見原城這幅樣子。
原城並不知道賀良不是GAY,他覺得賀良一定是GAY,不然沒事老纏著他一大老爺們干什麼,只是當時他對賀良沒心思,如果非要選個人來喜歡,他會喜歡莫堯那種人,那個人往那里一站,就一束刺眼的陽光,大口吃飯大聲說話,連笑聲也比別人大,見天咧著嘴不知道哪來的開心事,他這種在地下埋了太多年的人,蒼白大勁兒了,就想曬曬太陽。
也就是所謂的感動。當然江詩丹頓和煙花是不會感動到他,換成勞斯萊斯還差不多。
「別,三米六矮了點,你再竄兩米可以當復式門柱子了。」
賀良夾起一塊淮山放到他嘴邊,「先嘗再夸,不好吃包退,接送大酒店全城免費。」
兩個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的開著半認真半玩笑的到了原城的家,那天的事,過了很久都沒再被提起。
「我覺得也是。」原城點頭道。
原城不是個話嘮,賀良也不是,大部分時間賀良發給他的都是一些轉載的文字圖片,或者在網上看到的一些八卦新聞,兩個人針對一些無關緊要的社會問題發表自己的言論,各抒己見,偶爾也會有爭執,最後都會以賀良的一句「和咱倆什麼關系」為結束。
自己有何不可?他有錢,有朋友,還有無盡的自由。
原城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白粥,坐在賀良的對面,賀良也在喝粥,白氣撲在他的眼鏡上,讓他看起來很滑稽,原城想︰我就這麼戀愛了啊!還是初戀。
原城勾著嘴角一樂,「也不見得,我覺得我穿什麼都挺好看的。」
賀良笑了笑,「啊……這麼明顯嗎?」
原城看著他變幻莫測的表情,輕笑兩聲,「怎麼,知道我當過MB嫌棄了?這事我也不是故意瞞著你,你又不是我的誰,我沒必要對你說,我干這行十幾年了,技術你放心,也很安全,我們有職業操守的,我會幫你帶套子。」
「老子認了!」賀良再一次不管不顧的吻住他。
「福爾馬林。」賀良收回手,打算繼續開車,旁敲側擊的問,「有人對你說過別出心裁的?」
賀良從來沒有帶過原城回自己的家,原城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他畢竟不是20幾歲的小孩兒,有些事想得開,像賀良這種家境,應該是和父母住一起,他不能帶自己回去也是對的,畢竟這種關系一旦公開,他是無所謂,可是對賀良肯定沒什麼好影響,他還不想卷入那些烏煙瘴氣的豪門恩怨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