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勾心王妃 【02】血債血來償

作者 ︰ 葉嫵色

不,一定還有其他辦法,一定有的!

他欣賞著她瞬息萬變的表情,突然,銀光一閃,他看見夏心靠近她,手握銀刀,那銀光刺疼了他的眼楮。

他心膽俱裂,搶步上前,扣住楊女圭女圭的手腕,將她拽過來;與此同時,他捏住夏心的手臂,不讓她傷害心愛的女子。

楊女圭女圭跌在他懷里,驚魂初定。

夏心為什麼殺自己丫?

因阿爸被殺而悲憤,因無法報仇而怨恨,因喜歡單于而怨懟,因被喜歡的男人玩弄而絕望。

夏心疼得抽氣,眸光悲傷而絕望,「單于很喜歡楊姐姐,是麼?媲」

禺疆放開她,目光如刀,恨不得在她身上刺出一個窟窿。

如果楊深雪有何不測,他不會原諒自己,會讓凶手死無葬身之地。

「夏心……」楊女圭女圭傷心得不知說什麼好。

「你閉嘴!」夏心狠狠地瞪她,唇角浮現出一抹陰毒的笑。

然後,她看著喜歡的男子,含情脈脈,情意綿綿,憂傷縷縷。

手中的匕首,猝不及防地刺向自己的心口,深一點,再深一點……

禺疆驚了,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做。

剎那間,艷紅的熱血飛濺而出,觸目得緊。

「夏心!」楊女圭女圭失聲叫著,嗓音沙啞。

整個世界,好像傾斜了,坍塌了,灰飛煙滅,荒涼蕭瑟。

鮮血染紅了淺粉色綢裙,浸紅了地面,淡淡的腥味彌漫開來。

夏心虛弱地軟倒,眉心緊蹙,痛得眸光微顫。

楊女圭女圭扶著她,淚水滑落,痛,在心中蔓延……

為什麼?夏心為什麼這麼做?

不,是她害死夏心的,所有人的死,都跟她有關,她是劊子手!

禺疆看著垂死的女子,終究有了一點愧疚。

夏心自盡,楊深雪會恨他,再也不會原諒他……

「我死了,是你……害死我的……你不願娶我,我要……讓你永遠娶不到楊姐姐……」夏心斷斷續續地說著,笑得淒涼而陰毒。

「夏心……」

楊女圭女圭看著她閉上眼楮,腦袋垂落,清俏的臉龐恢復了平靜,再無半點痛苦。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消逝了!在眼前,在懷中,死去。

多麼可怕,多麼殘忍……

夜天明死了,林詠死了,夏心死了,她覺得自己也死了,全身寒冷,心,冰涼冰涼的,胸悶,透不過氣……

接下來一個月,她覺得自己是行尸走肉,不想說話,不想吃飯,不想做任何事情,只想靜靜地待著,什麼都不想。

即使,每個夜里,會有一個溫暖的懷抱擁著她入睡;即使,每個白天,總有一個高大的影子在眼前晃來晃去;即使,他想盡各種辦法哄她笑。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願醒來。

當禺疆駕著「烈火」旋風般馳過草原的時候,寒漠部落的部民總能看到他前面擁著的是白衣飄飄的楊深雪,單于深愛、卻沒有娶過門的女子。

她不說,不笑,美麗的水眸冷寂如死,整個人冰冷得如同一縷寒風,蒼白得仿似一片落雪。

她的美麗與憂傷,她的聰慧與孤傲,她的冰寒就像嚴冬的冰錐,刺痛了他的心。

然而,他什麼也沒做,只是默默嘆氣,只是用一顆炙熱的心包容她,給她溫暖,給她時間……

————

湛藍的天空一碧如洗,紅艷的日頭懸掛西天,金紅的霞光將半邊天染成淒艷的血色,為黃綠相間的草地鍍上一層閃閃的金芒。

這片遼闊的草地,只有幾棵大樹孤獨地矗立著。

繽紛的野花隨風搖曳,縴細的長草搖曳生姿,涼風瑟瑟,冷意頓生。

每個黃昏,楊女圭女圭總是待在這里,冥想,發呆,緬懷,沉浸在寧謐的草原懷抱中。

她在懺悔,在自我懲罰,雖然,對于那些已經發生的事于事無補,沒有任何意義。

但是,她無法原諒自己。

每個午夜夢回,她總會看見夏心絕望的背影、怨毒的目光,看見夜天明無辜的眼楮,看見林詠靦腆的笑容……他們沒有怨她、怪她,只是看著她。

或許,總有一天,她會放開懷抱,敞開心胸,不再糾結這些事。

只是,那一天,不知道是哪一天。

她抱膝坐在涼風中,很久很久。

秋天到了麼?為什麼晚風這麼涼?晚了,該回去了。

楊女圭女圭站起身,拍拍粘在身上的亂草,不經意間,她看見不遠處的樹下一個容貌清俊的男子,冷風中,他長身而立,衣袂飄揚。

神似阿城的男子,呼衍揭兒。

她淡淡一笑,其實,他和阿城一點都不像,可能是當時太想念二十一世紀,才會有那一瞬間的錯覺。不過,不知從何時開始,二十一世紀的阿城,似乎被她遺落在記憶的某個角落了。

她不動,他也不動,如同兩尊石雕,兩兩相望。

楊女圭女圭走過去,在距他三步遠的地方站定,「你站在我後面很久了麼?」

呼衍揭兒溫柔道︰「一月不見,你憔悴了。」

她面色蒼白,下頜尖削,她本來就瘦弱,眼下比一月前更瘦了。

仿佛,他的大手一卡她的細腰,就會應聲而斷似的。

她過得不好嗎?禺疆對她不好嗎?折磨她嗎?

原以為禺疆好會好待她,可是,事實並非如此,他一定要宰了禺疆!

楊女圭女圭捕捉到他眼中的殺氣,連忙道︰「你不要亂想,是我自己想不開,與別人無關。」

「我後悔……曾經放棄了你,此次來,我帶你走。」呼衍揭兒冷硬道,聲音飽含情意。

「不,我不能跟你走。」

假若她再次逃走,禺疆絕不會善罷甘休,後果不堪設想。

他握著她的小手,「跟我走,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他溫柔得足以溺斃她,清俊的眼眸溢滿柔情。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楊女圭女圭冷冷道,如果可以,她一定會離開寒漠部落,離開那個惡魔般的男人,可是,她走不了。

「為什麼?」呼衍揭兒粗聲粗氣地問。

他又氣憤又自責,因為自己曾經放棄了她,因為自己刻意地淡忘她,因為自己的怯懦。

她淒然一笑。

為什麼?因為她一離開,禺疆就會發狂,就會殘暴得如同惡魔。

可是,她不能對他說,如果他知道了,後果可想而知。

他看著她,她的美眸如水憂傷,濃濃的愁緒化不開。

「你……你喜歡……他嗎?」短短的五個字,說出來卻是這般艱難。

楊女圭女圭一怔,喜歡?太好笑了!

那麼殘暴的男人,她怎麼可能喜歡?

她很難過,難過得心痛,她不明白,為什麼會遇上禺疆?

淚水,緩緩滑落。

呼衍揭兒一驚,心開始抽痛。

情不自禁地抬手,輕輕拭去她悲傷的淚水,然後,他伸臂,慢慢地攬她入懷。

這一月,她沒有哭,卻在這一刻,靠在他的肩頭,淚如雨下。

就像小女孩,委屈地哭,將郁結心中的悲傷哭出來。

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場,楊女圭女圭慢慢止哭,吸吸鼻子,尷尬地拭淚。

他憐惜地看著她,眸光深沉,「跟我走,好麼?」

青色暮靄籠罩著草原,冷冽的秋風令人生寒。

接近于藍黑色的天空,飄浮著一彎細細的銀鉤,月亮出奇的小,白如寒霜。

暮色四合中,一個高大魁梧的男子,站在遠處,目不轉楮地凝望著前方一男一女。

禺疆。

從呼衍揭兒抬手為她拭淚開始,禺疆就站在這里,四肢僵硬,胸口一分一分地冷,一寸一寸地痛,錐心刺骨。

冷風從指尖飛掠而過,就像刀鋒劃過,絲絲抽痛,痛入骨血。

她哭了,在別的男人懷里痛哭,而不是自己。

在他面前,她一直很堅強,時而冷靜聰慧,時而嬌媚火爆,卻從未在他懷里哭。

他想在她哭泣的時候抱著她,在她悲傷的時候吻去她的淚水,可是,她喜歡呼衍揭兒,在呼衍揭兒的懷里痛哭。

禺疆很難過,很心痛,也很無助。

他看見,呼衍揭兒摟住她的腰,試圖吻她,她激烈掙扎,推開呼衍揭兒。

禺疆的胸中怒火燎原,雙拳緊握。

如果她沒有拒絕呼衍揭兒的吻,他一定會不顧一切地沖上去,砍了呼衍揭兒。

她是他的,只能是他的,任何男人都不能踫她一根毫毛。

呼衍揭兒沒有強迫她,只是輕吻著她的額頭。

然後,呼衍揭兒策馬疾馳,消失在稀薄的夜色中。

她望著他絕塵而去的方向,靜立片刻,然後拔馬回營。

白衣飄飄,飛揚的衣角仿似一只白色的飛鳥,宛若一片潔白的飛雪,融入夜色。

————

這晚,禺疆什麼都沒說,楊女圭女圭也沒說什麼,各懷心事,同床異夢。

不同于以往,二人背向而臥,暗夜中,睜著眼楮,毫無睡意。

楊女圭女圭思忖著,為什麼他今晚一反常態?

過去的一個月,即使他們相敬如賓,他也會強硬地抱著她入睡,今晚為什麼沒有?

直覺告訴她,也許他知道呼衍揭兒來過。

禺疆強迫自己入睡,然而,腦中不斷地閃現她和呼衍揭兒在一起的一幕。

她依舊冷漠,寡言少語,眼底眉梢堆疊的憂傷卻淡化了一些。

這是因為呼衍揭兒吧。

想到此,一股怒火自腳底竄起,迅速涌上腦門。

見到呼衍揭兒,她就那麼開心嗎?既然喜歡他,為什麼她不隨他走?

心痛得難受,這個瞬間,禺疆怒火焚心,翻身躍起,扯開她身上的氈毯,壓著她,攫住她的唇,狂肆地吻,玉頸,香肩,臉頰,芳唇……

楊女圭女圭越是躲避,他的吻越激烈;她越反抗,他的侵襲越狂野。

「混蛋!放開我!」她尖叫著,拼了全力推著他。

「你休想嫁給呼衍揭兒!」他狠厲道。

她明白了,果然,他今夜的反常舉動,是因為呼衍揭兒。

突然,一陣眩暈襲來,眼前一黑,她暈了過去。

禺疆大驚,怒火與激情瞬時熄滅,顫聲喚她,拍她的臉腮。

可是,她沒有任何反應。

他心慌意亂地抱她起來,一聲聲地喚著她,聲音抖得厲害。

而她,就像是一具尸首,任人擺布。

————

虛驚一場,楊女圭女圭懷孕了。

將為人父,禺疆高興得奔走呼告,眉開眼笑。

整個寒漠部落都知道了單于的女人懷了單于的孩子,紛紛恭喜單于,告訴他如何照料懷孕的女人,應該注意哪些。

楊女圭女圭陷入了兩難境地。

月復中的孩子,來得不合時宜。要,還是,不要?

她喜歡孩子,曾經想過為阿城生一個可愛的小孩,可是,現在是戰國末年,是草原,懷的是禺疆的孩子,一切都亂了。

寶寶是無辜的,從在她肚子里孕育的那個時刻開始,寶寶就有出生、生存的權利。

可是,如果生下寶寶,她就有了牽掛,就不再義無反顧地離開。

痛下殺手,她狠不下心;生下來,她不甘心。

該怎麼辦?

要孩子,不要孩子,在她心中交戰了整整三天,仍然毫無結果。

真兒看著她苦惱煩心、心焦氣躁的模樣,覺得不可思議。

懷孕是喜事,姑娘為什麼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

真兒善解人意地勸道︰「姑娘,現在離天黑還早,不如到外面走走吧」

單于給她下命令,她必須照顧好姑娘,姑娘和肚子里的寶寶要好好的,如有差池,後果不是她能承擔的。

楊女圭女圭知道,接下來的日子,真兒將會如履薄冰,稍有不慎,真兒就會受牽連。

她身邊的人,都是他要挾她的籌碼,或許,應該一刀捅死他,一了百了,她也可以解月兌了。

出帳透氣,她們走得很慢,走過一座座氈帳。

部民們紛紛側目,點頭行禮,對于這個單于未過門的美麗閼氏,充滿了好奇與尊敬。

楊女圭女圭突然想起一個人,自從回到寒漠部落就沒有看見的美麗女子,霓可。

「真兒,霓可在哪里?」

「她……她……我也不清楚……」真兒吞吞吐吐道,顯然是敷衍。

楊女圭女圭蠱惑道︰「你告訴我吧,不會有人知道是你說的。」

真兒欲言又止,片刻後才道︰「自從單于帶姑娘回來,單于就不要霓可了。上次姑娘一走了之,單于知道霓可做了一些手腳,更厭惡霓可。其實,很多人垂涎霓可的美貌,只是霓可是單于的女人,大伙兒不敢冒犯單于,才不敢對霓可怎樣。單于不要霓可了,大伙兒就……我听說,這幾日,霓可瘋了,疑神疑鬼,傻傻地笑,看見男人就笑嘻嘻的。有人說,霓可懷孕了,不過四日前,一個老婆婆給她熬了一碗湯藥,孩子掉了,霓可也挺可憐的。」

楊女圭女圭听得心驚膽顫,想不到霓可會有這樣的下場。

為什麼這麼多人因為她而受到牽連?為什麼他們都沒有好下場?

也許,她真的不能留在禺疆身邊,不能留在草原,繼續留下來,會有更多的人受到牽連。

但是,怎麼離開呢?

她望著遠方,草原向遠處延展,遼闊無際;孤單的飛鳥,自由地翱翔。

窮盡處,藍到極致的長空,是一片廣闊的天地。

美眸微眯,烏黑的瞳孔深處,浮現出若有若無的笑意。

她的心中,已有答案。

————

龍湖。

暮風吹起兩個女子的長發和衣袂,風中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心醉。

楊女圭女圭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歉意道︰「對不起……」

「不必了。單于終于不要我了,即使沒有你,單于也不會要我。有這樣的下場,是我咎由自取。」霓可的聲音很平靜,「那日,你讓我幫你,其實我知道你騙我,可是我裝不知道,因為我知道你想逃走。以我對單于的了解,單于一旦知道你想逃走,會殺了你。」

「所以,你把我給你的東西交給單于,但是,單于為什麼沒有殺我?」楊女圭女圭驚詫,沒想到霓可的心思這麼細膩、這麼歹毒。

「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又怎麼會殺她?」

每個人都說,禺疆喜歡她、愛她,可是,為什麼她感受到的卻是他的傷害?

楊女圭女圭冷冷地笑,「就算他喜歡我,又能怎麼樣?我情願他不喜歡我。」

霓可打量著這個古怪的女人,「你不愛單于嗎?為什麼?單于對你那麼好……」

楊女圭女圭譏笑,「他對我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再說,他喜歡我,我就一定要喜歡他嗎?」

霓可的杏眸閃過一抹訝色,「你還想著離開單于?」

楊女圭女圭眉心輕蹙,「也許吧,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打算?」

霓可自嘲道︰「我還能怎麼樣?」

「如果我是你,我會離開這兒,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個人生活,自由自在。」

「那你的孩子怎麼辦?」霓可不敢置信地看著她,她竟然有這樣奇特的想法,「其實,我也厭倦了,也想離開,也許在某個夜里,我就會悄悄地離開。」

「我希望,我是你,來去自由。對了,你的孩子為什麼沒了?」

霓可再次震驚,如果她懷了單于的孩子,她一定會好好地保護孩子,不讓孩子有一絲一毫的損傷。然而,單于深深愛著的楊深雪,竟然懷著單于的孩子離開單于。

她猜測道︰「你不想要孩子?」

楊女圭女圭微有遲疑,「請你幫我。」

「我勸你不要這麼做,假如單于知道了,單于不會放過你的。」

「沒事,我會小心的。」

「既是如此,我最後幫你一次。」

這夜,霓可牽著一匹白馬,獨自離開寒漠部落。

兩天後,楊女圭女圭從老婆婆那里回寢帳,半途听見一聲蒼老的喚聲。

無敏站在金色的逆光中,身軀的四周閃爍著一圈閃閃的光芒。

「閼氏。」他走過來,慈祥地笑著。

「無敏大叔,請你不要這樣叫我。」她冷淡道。

「那我如何叫你?」他微微一笑。

「就叫我女圭女圭吧。」

說出這兩個字的一剎那,她只覺得感慨。

楊女圭女圭這個名字,屬于兩千多年以後,現在,她是楊深雪。

無敏撲哧一笑,灰白的胡須微微發顫,「都快當阿媽了,還想當不懂事的小女孩,不害臊。」

她想笑一笑,卻擠不出來。

他夸張地長吁短嘆,「你和那個臭小子,脾氣還真像,開不得玩笑,無趣。」

「無敏大叔是來尋我開心的嗎?」

「來來來,陪我老頭子說說話。」無敏不由分說地拽著她。

楊女圭女圭隨他到處走走,閑聊一會兒也無不可。

上次在議事大帳,她和他討論過基也部落的事,覺得這個無敏大叔是一個頗為友善、慈祥的老人。此次他特意來找她,想和她說什麼?

她問︰「無敏大叔知道我兩個同伴在哪里嗎?」

自從回到寒漠部落,就再沒見過闊天和洛桑,因為,禺疆不讓她和他們見面,只說他們很好,她不必擔心。她威脅他,如果他們少了一根頭發,她絕對會讓他後悔。

無敏呵呵低笑,「你為什麼不問單于?他比我知道得更清楚。」

楊女圭女圭口氣不善,「如果他跟我說了,我還用得著問你嗎?」

如此看來,對于這個精明的「老頑童」,無需尊老愛幼。

他傻傻地笑起來,「他們是你什麼人?」

她不想再和他多費唇舌了,「無敏大叔,我累了,先回去了。」

「喲,生氣了。」無敏笑得跟一只大尾巴狼一樣,賊兮兮的,「我可以偷偷地告訴你,但是你先听我說一些事情,還有,你要如實回答我一些問題。」

「好,你先說他們怎樣了。」

「他們在馬場刷馬,單于沒有為難他們,只是派人盯著他們,不讓他們來找你。」

楊女圭女圭稍稍放心,「大叔想說什麼?」

無敏蒼老的眼楮有點混濁,卻有一種睿智的神采,「女圭女圭,這些日子,在這里還習慣嗎?」

五月穿越到戰國末年,如今已是初秋。

塞外長空,天高地遠,蒼穹莽蕩,猶如遠古時代的大海。午後的陽光灑遍寰宇,輝如琉璃。

楊女圭女圭苦笑,「我想家,很想很想,如果可以,我會立刻飛回去。但是,我不知道怎麼回去。草原上的生活比較艱苦,不習慣也要習慣,我能怎麼樣?」

「女圭女圭,我知道你心里苦,不過你真的不想留在草原、嫁給臭小子嗎?」無敏不再嬉皮笑臉,有些無奈。

「如果無敏大叔是來當說客的,那麼麻煩你閉嘴,我不想听。」她斷然道,堅決如刀。

「好,我閉嘴,不說了。」他夸張地捂嘴。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美貌與智慧集于一身,膽識過人,氣魄驚人。

這樣一個舉世無雙的女子,和臭小子並肩而立,是絕配。

更重要的是,在她身上,他看到了渾然天成的首領氣度。

這一點,和臭小子有得一拼。假如二人攜手,定能在遼闊的草原上創出一番基業。

楊女圭女圭有點不好意思了,對于老人,疾言厲色總是不好,「無敏大叔,我……我只是……」

「無礙,我明白。」無敏讓她的手臂挽著自己,繼續漫步,「這片草原有多大,你知道嗎?」

「為什麼這麼問?」她思忖著他的意圖。

無敏驀然想起什麼,嘆氣道︰「哎喲,你一個女女圭女圭,如何懂得這麼多?我老頭子問錯人了。」

她知道他故意激將,極目遠眺,「我不知道這片草原到底有多大,就我所知,草原東邊應該是東胡,南邊是林胡和樓煩,西邊是月氏等國,北邊是極寒之地,整片草原,最少也有幾千里吧。無敏大叔,不知道我說的對不對?」

她不知道二十一世紀的名稱,是不是和當下的叫法一樣?

「對,對極了。」他暗驚。

「現在草原上的部落很分散,各自為陣,部落之間紛爭不斷,經常為爭水、爭地、爭奪草場而廝殺、搶掠、爭斗。其實,對民眾來說,部落之間的紛爭只會讓部民的生存更困難,草原凋敝,人口減少,牲畜死亡,不利于部落、甚至整個匈奴的發展和強大。」她侃侃而談。

「你說得對,說到我們匈奴,如果各個部落結成聯盟,再好不過。眼下已有幾個部落結成聯盟,欺負勢單力薄的部落;當鄰國進犯我們,我們的聯盟可以聯合出兵,共同對抗敵人。」無敏炯炯有神地說道,他果然沒有看錯,她的見識的確高人一籌,「匈奴的鄰國兵強馬壯,時不時地進犯匈奴,尤其是靠近鄰國的部落,時有鄰國突襲、劫掠,女人孩子和牛羊馬匹都被搶了了,生存艱難,生活困苦。」

「聯盟?是哪幾個部落結成聯盟了?」楊女圭女圭驚訝,匈奴統一,部落聯盟是必須的歷史進程,現在已有部落聯盟,那統一不就是大勢所趨嗎?

「攣鞮氏部落,丘林氏部落,須卜氏部落,這三個部落結成聯盟,聯盟中總共有大小十個部落,騎兵大約有七萬。」

她又驚又喜,匈奴族的四大貴族已經出現,或許她可以親身經歷匈奴統一的歷史過程呢。

匈奴在歷史上已經消失,匈奴帝國的締造與崛起,更是一個歷史之謎,再無可考。

而現在,她穿越到草原,就是來見證匈奴的統一歷史麼?

她沉思道︰「這三個部落是大部落,結成聯盟,應該很不容易。」

無敏故作狐疑道︰「咦,你一個年輕的女女圭女圭,為什麼知道這麼多?不簡單。」

楊女圭女圭尷尬地笑。

穿越到古代,好像自己無所不能、無所不知,而古代人都是笨蛋似的。

其實,她只不過是借助現代社會發達的資訊罷了,古代人和現代人一樣,不缺智慧。

匈奴的統一,真的是從部落聯盟發展起來的;而攣鞮氏部落,將會成為部落聯盟的統領者,既而成為匈奴帝國的王,匈奴大單于?

無敏正色道︰「攣鞮氏部落的單于是立月兌,也是聯盟的單于。」

「立月兌?那個混蛋的哥哥?」楊女圭女圭愕然,如此看來,立月兌應該是一個卓越的聯盟首領,他能否完成統一大業?頭曼是立月兌的後代子孫麼?

「對,他是臭小子的哥哥。」他長長一嘆,「女圭女圭,如果你沒有出現,也許臭小子一輩子都不會娶閼氏。」

「為什麼?」她不知道是第幾次震驚了,難道禺疆的思想這般先進,崇尚逍遙自在的單身生活?

「他痛恨女人,討厭女人,所有的女人。」無敏的話驚天動地。

楊女圭女圭蹙眉,不對呀,為什麼第一次見面,禺疆就對自己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他不是痛恨女人嗎?

無敏的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芒色,「你應該知道,臭小子毒死了他阿爸,才會流落到寒漠部落。他說他沒有毒死阿爸,不過所有人都不信他,連他的阿媽也不信,還罵他打他,把他交出來讓部民處置。幸虧他哥哥立月兌偷偷放了他,否則,他早就死了。」

她錯愕道︰「就因為他的阿媽不相信他,他才痛恨所有的女人?」

怪不得他這麼極端,感情這麼偏執。也許,他的殘暴,也與此有關。

她總算了解了一些,「我也是女人,為什麼他不恨我?」

不但不恨,還瘋狂地佔有!

無敏神秘一笑,「還是夏初的時候,加斯部落突襲,臭小子從南邊趕回來,回來次日,他對我說了一些話。他說,他認識了一個女子,他覺得那女子與眾不同,想留下她,但是,那個女子逃了。」

楊女圭女圭知道,他所說的那女子,就是自己。

「臭小子說,第一眼,他被那女子吸引了。她身手奇特,膽識過人,很有氣魄,聰慧美麗。最重要的是,他時常做一個相同的夢,夢到一個相同的女子,而他遇到的那女子與夢中的女子很像,因此,他相信,那女子是天神賜予他的閼氏。」無敏道。

「臭小子痛恨所有的女人,唯獨那女子讓他深深地震撼,讓他好奇,讓他心動。他說,遇到她,他才知道男女之間可以那般美好。如果那女子離開他,他也不會死,但會變成干涸的龍湖,干枯的綠樹。其實,跟死了也差不多。」他觀察著她的神色。

楊女圭女圭想起張愛玲的一句話︰離開了你,我並不會死去,只是凋零。

如果她離開他,他不會死去,只會干涸。因為,他還有部落,肩上還有重任,不能自私地丟下一切。再者,他這樣出色的部落首領,注定不會平凡,也注定不會被兒女私情束縛。

愛上一個人,很多時候是一眼、一念之間的事,不然就不會有「一見鐘情」的成語。

沒有緣由,不可理喻,愛就是愛了,無可救藥地愛了。

听無敏大叔這樣說,她不是不感動,卻也僅僅是感動。

她對他,有一點點的喜歡嗎?

不知道。

心,很亂,很亂,仿佛江南春天的漫天飛絮,隨風紛飛。

「我不會嫁給他,他太殘暴,他的愛太霸道,太可怕。」楊女圭女圭的聲音平靜而堅決。

「你是一個有主見的姑娘,你再想想吧。對了,還有一件事,你如何知道臭小子沒有害死他阿爸?為什麼這麼肯定?」無敏好奇地問。

她一怔。

禺疆毒害阿爸一事,她只對真兒分析過,難道是真兒對禺疆說過?或者,禺疆在帳外偷听?

她反問道︰「他為什麼害死親生父親?一個十二歲的孩子,毒死阿爸,有什麼動機?能得到什麼好處?」

無敏驚詫地瞪眼,就像看怪物,「動機?」

「就是他為什麼毒死他阿爸,有什麼緣由。」

「你的意思是,他不會無緣無故地毒死他阿爸,因此,他沒有下毒。」

「我不是說他沒有毒死阿爸,而是,先有殺人的緣由,才會殺人的嘛。」

「言之有理,你這小腦袋瓜,真是不一樣,奇奇怪怪的想法真多。」無敏慈眉善目地笑,「所有人都認定是臭小子毒死阿爸,而你並不了解當年的情況,就否定了這個被人認定的事,他高興了幾日幾夜,就連做惡夢都在笑。」

「是嗎?」楊女圭女圭沒想到,自己無心的分析,竟然讓他這麼開心。

「臭小子已經把你當作生命中的女神,當作上天賜給他的最尊貴的禮物,他發誓,一定要娶你。女圭女圭,假如你堅持不嫁給他,他真的會發瘋。」無敏最後道。

————

這兩天,楊女圭女圭的腦中,回蕩著無敏大叔的最後一句話,一遍又一遍。

女神……禮物……閼氏……瘋狂……

她坐在小凳上,看著案幾上一碗濃稠得發黑的湯藥,緊蹙著眉。

這碗湯藥,是向那個老婆婆求來的。

離開他,離開草原,最關鍵的一個道具,就是這碗湯藥。

可是,此時此刻,她猶豫了。

如果,她沒有遇見無敏,沒有听無敏說那些話,她會毫不猶豫地實施原定的計劃。

她再次離開,禺疆會不會再次瘋狂、殘暴?

他殘暴、嗜血的愛,她應該感動嗎?應該回報嗎?甚至,為了所有可能會遭遇不幸的人,她應該犧牲自己,留在他身邊?

說到底,她喜歡他嗎?他值得她留下來嗎?

她迷茫了。

他怎麼還不來?真兒應該早就去告訴他了。

站起身,楊女圭女圭出帳,望向議事大帳的方向,卻看不到他的身影。

陽光燦爛的草原,轉瞬之間狂風大作,天色陰暗;遠處的長空涌動著千奇百怪的烏雲,疾速奔涌,片刻之間就籠罩了整個蒼穹。

他來了,冷箭一般飛奔而來。

她立即回帳,坐下來,慢慢地伸出手……

心跳劇烈,仿佛下一刻就會跳出胸腔。

右臂克制不住地顫抖,她听見他那沉重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迫近帳口。

很好,就是這樣,她咬著牙,端起湯碗……

就在這一刻,禺疆風一般沖進來,如箭離弦,掃掉她手中的湯碗。

湯碗飛掠而起,掉在地上,濃黑的湯汁灑落一地。

楊女圭女圭站起來,「震驚」地看著他。

他死死地瞪著她,滿目戾氣,眼中布滿血絲,「為什麼?」

怒吼如雷,令人心驚。

與此同時,帳外狂風大作,天昏地暗,煙塵漫天,草屑飄飛,寢帳噗噗作響,好像下一刻就會被肆虐的狂風卷走。

「我不要你的孩子,我不想與你有任何牽扯和糾纏。」楊女圭女圭淡漠道,「你的孩子無辜,別人就不無辜嗎?你殘忍、殘暴,你的雙手沾了多少人的血?你殺了多少人?夏心、夜天明和林詠該死嗎?馬場那兩個馬夫,也該死嗎?還有,麥聖只剩下半條命,霓可被那麼多人欺負,都是因為你!」

「他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年紀輕輕就死了?這都是因為你、因為我。你冷血,你殘暴,你不會內疚,可是,我每晚都做惡夢,夢見自己親手殺了他們,夢見他們渾身鮮血、慘不忍睹,他們問我為什麼殺他們……我是凶手,你也是凶手,他們是因我們而死。」她歇斯底里地控訴,淚流滿面。

听著她憤怒的控訴,看著她悲傷的容顏,禺疆的心口好像被人刺入尖刀,那尖刀慢慢地轉動,尖銳而持續的痛折磨著他。

他喃喃道︰「原來,你這麼恨我。」

她淚眼婆娑,嘶啞道︰「我不恨你,我恨我自己,恨自己為什麼要遇上你,恨自己心軟,恨自己不殺了你……」

突然,一道閃電閃過,照亮了他們的臉,照亮了暗黑的寢帳。

須臾,響雷轟炸開來,巨大的轟響震撼人心、驚天動地。

帳外驚亂,吆喝聲,叫喚聲,駿馬的淒厲嘶鳴,孩子的啼哭聲,混在一起,被轟轟的雷聲淹沒。而帳中的一男一女,對于外面的嘈雜,渾然不覺。

禺疆似乎問她,又似問自己,「你恨你自己?」

她心軟,她不舍得殺他嗎?她對他是不是有一點點的喜歡?

雷鳴電閃,暴風驟雨。

豆大的雨點  啪啪打在厚厚的帳頂上,雨點越來越密集,嘩嘩地傾倒在帳篷頂上,傾潑在遼闊的茫茫草原上。

「他們已經死了,你要我怎麼辦?你要我怎麼做?」禺疆扣著她細瘦的肩,激動地問。

「一命還一命,他們流了多少血,你就要償還多少血。」楊女圭女圭本想演一場戲,卻沒想到自己會假戲真做,沒想到和他吵得這麼激烈。

「但你為什麼不要孩子?」他怒吼,一想到她不要孩子,他就瘋了。

「那麼多條人命,必須用孩子來償還。」她的眼眸透出絲絲寒意,「你囚禁我,不讓我走,我也不會讓你好過,我要讓你嘗嘗痛苦、絕望的滋味。我告訴你,你永遠不會有孩子,即使你一再地佔有我,我也有辦法把孩子弄掉,這就是你殘暴殺人必須付出的代價。」

她冷酷的話,像一條沾滿冰水的馬鞭,狠狠地抽打著他。

禺疆瞪圓眼楮,眼中交織著盛怒與痛楚,戾氣駭人。

他的心在滴血,滴滴答答……

她恨他,恨得咬牙切齒,恨得連月復中骨肉也不要。

撕裂之痛摧毀了他,嗓音暗啞,「你真的不要孩子,不願留在我身邊?」

楊女圭女圭知道,他的痛不亞于自己,可是她只能狠下心腸,「是!我恨不得立刻離開草原。在這里,我只有罪惡感,只有痛苦!而這些,都是你帶給我的!」

他厲聲道︰「好,我讓你走,明日一早就給我滾!」

烏雲翻滾,金蛇狂舞,一聲聲炸雷拋落在廣闊的原野上,讓人心膽俱裂。

乍然听到這句話,楊女圭女圭愣住了,沒有想象中的欣喜。

成功了!終于逼他放她走,終于讓他心甘情願地放手!

她不會殘忍到傷害無辜的寶寶,今天這場戲,只是逼他放了自己!

此時此刻,她高興不起來。

禺疆慢慢平靜下來,後悔在怒火攻心之下說出讓她走的話。

不能放她走,不能失去她,一定要留下她!

「你說,他們流了多少血,我就要償還多少血,是不是?」他狠厲道,「只要你生下孩子,我就償還他們多少血!」

話落,他奔出帳。

楊女圭女圭愕然,不知道他想做什麼,立即跟出去。

雷電交加,風雨淒鳴。

天地間白茫茫的一片,閃電急速閃過天際,如同慘白的刀光劃過,陰森可怖。

草地上匯聚著一條條的小溪流,水花四濺。

禺疆跪在地上,跪在雨中,身姿筆挺,任憑雨打風吹,從頭到腳,已然濕透。

雨水從頭頂流下,經過臉膛,流進脖頸,滲進內心深處。

他的左手腕劃開一道長長的口子,鮮紅的血就像雨水傾瀉而下。

地上匯聚的雨水被鮮紅的血液染紅,紅艷艷的,花開滿地。

楊女圭女圭震驚地呆了,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手握匕首,刀尖指向臉頰,眨眼之間就要劃下去。

**  ,男主要自殘了,真的會自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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