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勾心王妃 【08】求親

作者 ︰ 葉嫵色

「我問過一個人,她說她知道,但是她不肯告訴我。」她找過烏絲,烏絲說,冰溶已死,禺疆的阿媽是誰,已經不重要,神女應該關心的是,你的夫君如何當上單于,如何當選部落聯盟的單于。

「她不肯告訴你,就無人知道了。」立月兌的聲音平靜如水。

「單于也不知道?」她詫異地問,他知道她說的是烏絲?

「那年秋天,阿爸娶了溶溶。溶溶才十五歲,很美,很美。我清楚地記得,我第一次看見溶溶的情景。那是溶溶嫁給阿爸的次日,我騎著一匹小馬去月亮湖,阿爸新娶的閼氏站在湖邊,站在隨風搖曳的蘆葦叢中,很孤單。當時溶溶穿著粉色衫裙,像是天上的仙女,很真實,又很很夢幻。我只看見她的側臉,長發遮著她的臉,但是我看得出來,她哭得很傷心……媲」

立月兌突然說起當年他與冰溶相遇的情景,楊女圭女圭不明白他為什麼對自己說。

他陷入了回憶,眼中流轉著柔情,「我從未見過這麼美的姑娘,我明明知道溶溶是阿爸的閼氏,但我被溶溶吸引了,無法克制地喜歡她。見她哭得那麼傷心,我很難過,我想讓她開心、快樂,但是我做不到……那年,我才七歲,但是我對天神和祖先發誓,長大後,我一定要娶溶溶,保護她,愛惜她,讓她快樂,讓她成為草原最幸福的女人。」

停了須臾,他繼續道︰「第二年冬季,溶溶生了一個孩子,就是禺疆弟弟。不知道為什麼,溶溶不喜歡禺疆,甚至很討厭他,對他不管不問,只讓婢女照顧禺疆弟弟。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溶溶不喜歡禺疆弟弟,不過,我很喜歡禺疆弟弟。他長著一雙漆黑的眼楮、挺直的鼻子、漂亮的嘴巴,重要的是,他是溶溶的孩子,我要好好照顧他,教他騎馬射箭,把我會的都教給他。」

所謂愛屋及烏,當如是,立月兌喜歡冰溶,冰溶生養的孩子,他自然喜歡丫。

可以說,沒有立月兌,也就沒有禺疆。

禺疆,對這個哥哥的感情也很深厚。

這麼說來,他真的不知道禺疆的阿媽是誰?

楊女圭女圭思忖著,如果禺疆是老單于的兒子,那麼,除了冰溶,老單于應該還有其他閼氏。

她問︰「除了冰溶,當時老單于還有別的閼氏嗎?」

立月兌篤定道︰「我記得很清楚,我七歲以後,阿爸只娶了溶溶一個閼氏。」

「那當時有沒有比較奇怪的事?」

「沒什麼奇怪的事……哦,我想起來了,溶溶有一個妹妹。有一日,溶溶的妹妹來看望姐姐,還住了好一陣子。溶溶的妹妹好像……叫做冰妍,姐妹倆長得不像,不過冰妍天真爛漫,挺招人喜歡的。

楊女圭女圭凝眉沉思,冰溶的妹妹冰妍在攣鞮氏部落住了好一陣子,老單于應該經常與冰妍接觸,那麼老單于和冰妍之間會不會發生一些故事?老單于會不會看上小姨子……

兩片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她輕輕拭去,「冰妍住了多久?她和老單于有沒有發生什麼?」

「冰妍住了大半年就回家了,從此再沒來過,我記得她和阿爸沒發生什麼。」立月兌突然想起什麼,驚訝道,「你不會以為禺疆弟弟的阿媽是冰研?」

「三十年前的事,我們很難知道,也不好查了。罷了,即使知道了當年的真相,也無濟于事,有時候,知道真相不如不知道。」

立月兌點點頭,「你說得對,真相並不重要。我希望你能好好照顧他、幫他,有你在他身邊,我也放心了。」

她覺得他的話似有弦外之音,「你不必擔心……」

他望向遠處,眸色悠遠,「溶溶不在了,我生無可戀,只想找一片安靜的草原,過著牧羊人的清靜日子。」

楊女圭女圭不知說什麼才好,靜靜地陪著他,望著那一簾簾的雪幕,望著飄飛的白雪。

立月兌收回目光,側首看她。

她的確很美,面容姣好,神凝秋水,清灩月兌俗,美得令人驚嘆。

冰溶美艷嫵媚,禺疆弟弟的閼氏則是另一種美,清純而又嬌媚。

可是,冰溶已經不在了,他感覺生命中最美好的已經離他遠去,他只剩下空殼,了無生趣。

「我不適合當單于,很多事情,都是溶溶說怎麼處置,我就吩咐怎麼處置。溶溶對我很好,但我知道,在她心中,我不是最重要的。不過,能夠娶她,能夠與她在一起十八年,是上天對我的恩賜,我心滿意足。」

「原來如此。」楊女圭女圭明白了,冰溶是一個權欲之心頗重的女子,征服了立月兌,也就得到了權勢。

「天寒地凍的,不要在外面待得太久,還是回帳吧。」立月兌微微一笑。

話落,他轉身離開。

落雪瀟瀟,他的背影慢慢被漫天的雪色吞沒,孤單,蕭索,荒涼。

————

回帳途中,楊女圭女圭看見一男一女朝自己走過來。

愛寧兒和丘林野,兩人正在吵架。

她立即躲在一頂氈帳旁,凝神細听。

愛寧兒猛地站住,掐著腰,俏臉布滿了怒氣,「我不想看見你,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丘林野賠笑道︰「愛寧兒,我做錯了什麼?你是怪我這麼久不來找你嗎?」

「我巴不得你永遠都不要來呢。」她冷哼一聲,微抬下頜,斜瞪著他,「我早說過了,我不喜歡你,你不要再找我了。」

「可是,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明明喜歡我的。」他著急道,胸口劇烈地起伏。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愛寧兒氣得跺腳,怒吼,「反正以後你不要再纏著我!」

她穿著女敕粉色的裘裝,衣領上雪白的狐毛潔白無瑕,襯得俏臉更加紅潤。

他痴迷地看著她,眼中只有她,可是,她的眼中已沒有他的半點影子,而以前並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為什麼?

「你以為我不知道嗎?我只是等你自己說出來罷了。」雪花落滿雙肩,丘林野深情的目光立時變得森厲,「你喜歡你的叔叔,但是,我告訴你,你不可以嫁給他,他是你的叔叔。」

「他不是我叔叔,也不是我哥哥,為什麼我不能嫁給他?」愛寧兒立即反駁,「就算我不能不嫁給他,我也不會嫁給你。」

丘林野被她激怒了,惡狠狠道︰「我一定要娶你,你就等著吧。」

話落,他霍然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愛寧兒從未見過他發這麼大火,呆呆地看著他消失在風雪中。

不過,她並沒有在意他的話,他想干什麼,她管不著,也懶得理會。

愛寧兒走後,楊女圭女圭走回寢帳,想著丘林野的話。

他一定要娶愛寧兒,會怎麼做?

愛寧兒太過任性,根本沒有想過後果。

那次,愛寧兒听從她的建議,***叔叔,結果被趕出去,事後,愛寧兒來興師問罪。

楊女圭女圭問了事情的經過,解釋道︰「我沒有叫你月兌衣服,你自己月兌的,不能怨我。單于不喜歡太熱情的姑娘,你這樣做,單于當然把你趕出去了。」

愛寧兒沒有再追究此事,楊女圭女圭也覺得這麼戲弄她太卑鄙,做得太過火了。

有時候,她疑惑,愛寧兒到底是一個怎樣的姑娘?

看似精明,卻也單純天真;看似傻得很好糊弄,卻也沒那麼笨;看似驕橫任性,對于心中所愛,卻大膽追求,勇氣可嘉。

寒風漸緊,孤鴉盤旋著漸漸遠去,叫聲慘厲。

千里飛雪,天地一色,雪色茫茫。

————

一場洋洋灑灑的飛雪送來了冬季,接連三四日,雪花漫天飛舞,覆蓋了廣袤的草原,昔日遼闊的碧綠草地,變成一望無垠的蒼茫雪原。

初冬的雪原,清冷,空曠,寂寥,鉛灰色的雲層,集結在天空,天色陰沉。

攣鞮氏部落一百余里之外,漫無邊際的風雪中,數十騎風馳電掣地飛馳著,聲勢浩蕩,雪塵飛揚。

蒼鷹低旋,黃犬緊跟在後,奔向前方那一片山林。

山林地處陰山山脈的北麓支脈,綿延百里,是珍禽異獸良好的棲息地。

一陣狂奔之後,數十騎在山林邊緣駐馬,眾人豪氣縱橫,感到一陣久違的快意。

倫格爾頭戴一頂棕色氈帽,激動道︰「這幾日憋在帳里,悶都悶死了,今日出來透透氣,舒展舒展筋骨,大伙兒把眼楮放亮一點,多打幾只獵物,晚上喝個痛快。」

近空盤旋著一只孤隼,雙翅低垂,可見它已經多日尋不到獵物而餓得慌。

一人興奮道︰「看,有一只孤隼。」

倫格爾哈哈大笑,從容不迫地從身後的箭壺中抽出一支利箭,拉弓搭箭,忽然想起什麼,放下弓箭,轉頭看向單于,「單于,你來。」

立月兌微微一笑,拉弓扣弦,利箭飛射出去,破開風雪,朝天飛沖,正中孤隼。

孤隼慘叫一聲,跌落在雪地上。

冷寂的雪原響起狂熱的叫好聲。

立月兌身穿白斑虎皮大裘,頭戴白狐皮錦帽,華貴威風。他溫祥地笑,「兄弟們,今日比試一下,獵物最多者,有賞。」

騎兵們策馬揚鞭,呼啦啦地飛馳而去,爭先恐後地馳入山林。

禺疆催馬揚鞭,「烈火」四蹄如飛,奔馳在前。

他頭戴貂毛錦帽,身穿月白色裘袍,外罩黑色披風,冷峻的臉膛緊緊繃著,眸中似乎交織著復雜的情緒。

身後的十騎護衛,洛桑,麥聖,塞南……

寒漠部落的五千鐵騎,就是塞南率領的,待命于攣鞮氏部落以北五百里,當日分散在東西南北四個方向的五十里處,整裝待發,只要狼煙一起,立刻狂奔而至。

洛桑總覺得今日的單于禺疆與往日不太一樣,不由得多看他兩眼。

近來一月,倫格爾處理部落的日常瑣事,禺疆悠閑得緊,射箭打獵,笑容滿面,今日他卻沒有什麼笑容,反而面色凝重,似乎心事重重。

禺疆一抖韁繩,狂奔而去,十騎護衛緊緊跟上。

這片山林重山疊嶂,綿延百里。春夏時節,各種花卉爭奇斗艷,林木茂密高蔥郁,溪流、山澗潺潺流動,環境清幽。不過,現在是冬季,枝丫上的雪球玲瓏可愛,駿馬飛掠而過,震得雪球簌簌飄落,杏花漫天似的美麗爛漫。

一只只麋鹿、野豬在山坡、密林中慌不擇路地狂奔,狡猾的狐狸與可憐的野兔沖撞在一起,四下逃竄,山雞、野雉無頭蒼蠅似的亂飛。

數十騎精于弓馬騎射,收獲良多。

虎、豹、黑熊被追得暈頭轉向,嗷嗷地亂叫,張開血盆大口向圍獵的騎兵撲來。

人與動物的格斗由此展開,山林間回響著猛獸的吼叫聲、哀號聲,氣氛越來越緊張。

立月兌和兩個護衛圍獵一頭凶光畢現的豹子,豹子已經受傷,鮮血直流,卻仍然凶猛,騎兵們且戰且退。金光閃閃的豹毛激起了捕獵者的征服欲,立月兌一掃喪妻的蕭索與頹廢,面泛紅潮,眉宇間英氣勃勃。

「你們都退下,讓我來。」立月兌揮退兩個護衛,摩拳擦掌,準備捕獵這頭只剩半條命的金色豹子。

兩個護衛依言退開,不擔心豹子會傷害到單于,他們相信單于的勇猛。

立月兌大喝一聲,手執寶刀猛撲上去,與豹子斗在一起。

不遠處,隱藏著一雙陰鷙的黑眸。

這雙眼楮交織著復雜的光色,殺氣涌動,冷酷的戾氣,悲切的痛楚。

隔著重重林木、層層枝丫,這雙眼楮望著立月兌與金豹搏斗的一幕。

坐在駿馬上,穩如山岳,他彎弓搭箭,弓如圓月,力貫雙臂。

箭鏃對準立月兌,隨著他的移動而移動。

他的心,冷如冰雪,冷得麻木。

利箭乘風破雪地飛射出去,穿過無數枝椏,掠起枝頭上殘留的雪粒。

正中豹子的腦袋。

金豹一僵,隨即緩緩地撲倒在地。

立月兌與金豹斗得正酣,沒想到暗處有冷箭。他舉眸四望,疑惑地尋找著射冷箭的人。

極短的一瞬,射出一箭的人再次抽箭,彎弓扣弦,沒有半分猶豫,射出第二箭。

利箭追風逐月地飛射,僵硬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發顫,他閉眼,清淚從眼角滑落。

「禺疆弟弟,冬天已經來了,春天很快就會來了。」

「你回來吧,加入我們的部落聯盟,過幾年,你就是部落聯盟的單于了。你比我聰明,比我有氣魄,肯定做得比我好」

「弟弟,你快走!再不走就被發現了,你別管我,他們不會發現是我放走你的。」

「做哥哥的,以後絕不讓你受欺負,如果我當了單于,一定也讓你當單于。」

「謝謝你,弟弟,你的射術太棒了,比哥哥還要準呢。」

「弟弟,你看,這硬弓不錯吧,今日開始,我教你射箭。」

憂傷的話,堅定的話,開心的話,稚女敕的話……回蕩在耳畔,他的臉彌漫著濃濃的憂傷,淚水順著鼻翼流下來。

「哥哥,對不起……」

淚眼朦朧中,落雪紛飛,綿綿無聲。

整個世界仿佛死寂了一般,重重雪幕外,箭鏃沒入立月兌的胸口。

他握著冷箭,趔趄了幾下,摔倒在地,白狐皮錦帽掉落在地。

兩個護衛慌了手腳,立即上前扶著單于。

而禺疆的十個護衛,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潔白的雪花落在每個人的身上,刺骨的冷寒。

洛桑看著禺疆,禺疆的黑色披風上綴滿星星點點的白雪,悲傷地望著立月兌中箭的一幕。

禺疆為什麼這麼做?

射殺哥哥,需要多少勇氣!

禺疆想當選攣鞮氏部落單于,立月兌必須死,必須死!

可是,何必射殺親哥哥?

————

幾十個騎兵圍著倒地的立月兌,不知如何是好。

倫格爾小眼緊眯,看著沉步走來的禺疆,目光凜凜。

這絕非意外。

倫格爾目不轉楮地看著禺疆,研判著他的表情。

禺疆很悲傷,卻並不焦急。

倫格爾揣測,莫非是他射殺了單于?

禺疆略抬右臂,麥聖帶三個護衛走上前,抬起奄奄一息的立月兌,在眾騎兵驚詫的目光中,策馬絕塵而去。

塞南揚聲道︰「立月兌單于在和一只凶猛的豹子搏斗的時候,不小心被豹子咬了頭,吞入月復中,不幸身亡。諸位記住,立月兌單于的弟弟,禺疆,為哥哥報仇,射殺了豹子。」

他狠厲的目光掃向眾騎兵,騎兵終于明白那射殺立月兌的冷箭是誰發的,震驚地面面相覷。

塞南接著道︰「今日在場的每個兄弟,只要管好嘴巴,就可以繼續為攣鞮氏部落單于效命,否則,禍從口出,你們的家人將會因為你們說錯了話而喪命。」

眾騎兵只能接受這個事實,掩去了震驚,遵從禺疆的命令。

一個騎兵跨出三步,道︰「我們不會為家人擔心,因為我們很清楚,我們效命的,不是單于,而是攣鞮氏部落的單于,是攣鞮氏部落的英雄。我們相信,禺疆是我們攣鞮氏部落的大英雄,也將是我們的新單于。」

又一個騎兵慷慨道︰「在草原上,強者,就不會被別人殺死,就是英雄!讓我敬服的,只有大英雄。」

眾騎兵紛紛附和,響亮的聲音傳出山林,飄向更遠的地方。

禺疆目光炯炯,沉聲道︰「好!諸位是攣鞮氏部落的勇士,只要表現出眾,我會看得見,該賞就賞,該提拔就提拔。從今往後,諸位會比別人吃得更好、穿得更暖,明白嗎?」

「明白!」騎兵們響亮地齊聲應答。

听聞震耳欲聾的應聲,洛桑不免心生悲涼。

早就听聞胡人嗜血凶殘,果然如此。

還在寒漠部落的時候,闊天說,在胡人部落,父子、兄弟互相殘殺很普遍,而部民並不會可憐、同情死者,反而稱贊、佩服勇猛的殺戮者,因為,胡人認為,強者才能在草原生存下去,才能保護本部落不受其他部落欺負。

胡人這種想法,當真殘酷、可怕。

在北方的草原,英雄、強者受人尊崇、敬服、擁護,禺疆就是抓住了這一點,才膽敢在眾騎兵面前射殺兄長。

立月兌在狩獵中意外身亡,部民並沒有懷疑,次日,舉行葬禮。

那具無頭尸體安放在生前居住的寢帳,午時,葬禮正式開始,三個歌手騎著白馬、圍著營帳高唱哀歌。悲傷的曲調與樂聲回蕩在寒涼的北風中,感染了所有部民,攣鞮氏部落議事大帳前面的廣場,悲傷彌漫。

愛寧兒穿著喪服,站在寢帳前,似乎已經風化成雪人,全身僵硬,面無血色,周圍的人和事,與她無關。

禺疆不讓楊女圭女圭參加葬禮,她遠遠地望著愛寧兒,望著風雪中的葬禮,默默為死者祈禱。

想起那次談話,想起立月兌在風雪中漸行漸遠的背影,孤單,蕭索,荒涼。

她很難過,感嘆世事無常。

他說他想找一片安靜的草原,過著牧羊人的清靜日子。

冰溶不在了,對立月兌來說,死,也許並非災難。

洛桑站在她身後,看見愛寧兒呆若木雞地站著,心生憐惜。

愛寧兒喪母,繼而喪父,接連的打擊,能否承受得住?如果她知道殺父仇人是誰,會不會恨禺疆?假若公主知道立月兌是被兄弟射殺的,會如何看待禺疆?

突然,愛寧兒尖聲叫道︰「阿爸……」

她不顧一切地沖進寢帳,黑妹立即跟上。

哀歌結束後,是狂歡的酒宴,寓悲傷于全民狂歡中。

夜幕完全籠罩了草原,尸體方才下葬。

草原上的墓地,向來踩得平整,野草長出來,不留任何痕跡。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被草原所掩埋、遺忘。

接下來的十日,積雪消融,陽光燦爛。

斑斕的光影中,走來兩個男子,一個低著頭,面有愧色;一個容色蒼白,望著一展無垠的草原,目光悠遠。

「哥哥,傷口還沒痊愈,歇幾日再走吧。」禺疆止步,聲音低沉,飽含歉疚。

「今日陽光這麼好,上蒼也為我送行。」立月兌抬首望著明媚而涼薄的陽光,咧唇笑起來,「弟弟,很早以前我就想著這一日,離開部落,到一片無人認識我的草地放羊。然而,我要陪著溶溶,因此……這十八年,我每日都想著帶溶溶離開,可惜,她說,她不會離開,死也不會離開。」

「哥哥後悔嗎?」禺疆誠摯地問。

「不,我不後悔,我覺得我很幸運。」立月兌豪爽地笑。

「我也很幸運。」陽光映照,禺疆的黑眼流光溢彩。

「我們兄弟倆,都是幸運的男人。你的閼氏是一個聰慧、能干的女子,會協助你成就大業。」立月兌拍拍他的肩,「對了,弟弟,那個無頭尸體,你早就準備好的嗎?」

「哥哥怪我嗎?」禺疆不答反問。

其實,他知道哥哥不會怪他,但是,他就是想親口听哥哥說。

立月兌舉目遙望,天際處的陽光燦爛得幾近透明,「應該說,我要謝你才對。假如一定要怪,就怪你不事先跟我說。」

禺疆听懂了他的話外之音,動容道︰「哥哥……」

立月兌笑得豪邁,囑咐道︰「好好干,不要辜負大家的期望,更不能辜負阿爸和我的期望。我會在草原上的某個角落,打听你的消息,關注你。如果你當選部落聯盟的單于,我為你驕傲,為阿爸驕傲。」

兄弟倆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

不日,新單于即位儀式在廣場舉行。

議事大帳前面,排開一長列的供桌,獻上牛、馬、羊三牲和各種瓜果,祈求天神和祖先保佑攣鞮氏部落和每家每戶安康快樂,佑護攣鞮氏部落在新單于的帶領下,草場富饒,牛羊成群。

在神巫們的擊鼓奏樂中,禺疆頭戴白狐皮繡金錦帽,身穿青色緞袍,腰系飾有獬豸的寶帶,外罩白色大裘,足登牛皮戰靴,華貴而隆重的衣袍,將他魁梧的身格、威武的氣度和霸氣的氣勢揮灑得淋灕盡致。

他威風凜凜地走到供桌前,面朝東方跪著,向天神和祖先虔誠地跪拜。

所有部民恭敬地祝賀、跪拜,攣鞮氏部落新一代的單于,誕生了。

禺疆遙望天際,心里默念︰禺疆成為攣鞮氏單于,從這一刻開始!請天神和祖先佑助!

唯一的遺憾是,他不能在這個即位儀式、這個激動的時刻,與深愛的女子分享。

他想在即位儀式上宣布︰我的閼氏,就是楊深雪。

然而,他再三勸說,說得口干舌燥,她也不同意。

他問為什麼,她只道,時機尚未成熟。

即位儀式結束後,禺疆對所有人宣布︰倫格爾為左大將,統領三千騎兵;塞南為右大將,統領三千騎兵;麥聖為護衛隊長,黑色陌為副隊長,還提拔了一些千騎長、百騎長……而剩下的九千騎兵,禺疆親自統領。

接下來是美酒佳肴的宴席,全民狂歡。

楊女圭女圭仍是護衛打扮,站在人群中遙遙望著他。

霸氣的他,隱隱閃現王者之氣的他,親近而又遙遠的他……

她知道,因為她無意說的那些話,他正努力成為她所說的那種男子,一步步地實現,現在,他實現了第一個目標。

也許,他本來就是胸懷大志的草原英雄,並非因為她的激將才付諸行動、才竭力成為攣鞮氏部落單于。她只知道,他已經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中,或者說,傷害過她、霸道而又溫柔、深情如海的男子,已經成為她心之所系、時刻牽念的人。

新單于即位後次日,丘林氏部落單于丘林基泰抵達攣鞮氏部落,祝賀新單于登位。

禺疆在議事大帳接待他,擺了豐盛的酒席,樂聲清揚,歌舞助興。

一口碩大的銀盤設在單于主座前方,木柴燃燒,跳躍的火光照在臉上,帳中每個人紅光滿面,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歡聲笑語。

帳外寒風肆虐,帳內溫暖如春。

楊女圭女圭站在禺疆身後,旁邊是洛桑、麥聖,在座的還有倫格爾、塞南等人,余下的就是丘林氏部落的隨行人員。她看見丘林野與他父親坐在一起,無心歌舞,也無心吃喝,有點坐立不安,看看禺疆,又看看阿爸,幾次示意阿爸,似乎有什麼事。

丘林基泰大約四十歲,舉止粗野豪放,看似沒有什麼心機。

他痛快地喝了一杯烈酒,對禺疆道︰「禺疆兄弟,我丘林基泰是個爽快的人,就不廢話了。今日來此,是替兒子求親來了。」

楊女圭女圭驚訝,想起那日風雪中丘林野所說的話,原來,他要丘林基泰來求親。

他應該知道愛寧兒的脾性,越是用強,愛寧兒越是反抗。

禺疆也是心驚,沒有料到丘林基泰竟然是為兒子求親。

很明顯,求親的對象是愛寧兒。

他揮退歌舞,溫和一笑,故意問︰「不知道丘林野兄弟看中我部落哪個姑娘?」

「野,你自己跟單于說。」丘林基泰笑道。

「尊敬的單于,我喜歡居次愛寧兒已經六年,我一定要娶她……我會愛護她、珍惜她,不讓她受半點委屈,我會讓她成為最幸福、最快了的女子,請單于應允我的請求。」丘林野站起身,激動地表達著自己的心願。

「原來是愛寧兒。」禺疆略略沉思,緊眉一笑,「我哥哥將唯一的女兒托付給我,我自會為愛寧兒擇一良婿。」

「禺疆兄弟答應了?好,太好了……」丘林基泰哈哈大笑。

「別急,別急,雖說我是愛寧兒的叔叔,不過她……這麼說吧,這婚事,總得她願嫁才行。」禺疆面有難色,「倫格爾,你有何高見?」

「丘林野兄弟為人豪放,弓馬騎射一流,也許再過幾年就是丘林氏部落未來的單于。他看中居次,是愛寧兒的幸運。」倫格爾明白單于的意思,「居次年方十六,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紀,部落里也有很多英勇的男兒喜歡居次,非居次不娶……」

禺疆愁苦道︰「丘林兄弟應該理解我的難處,哥哥只有這麼一個女兒,假如處理不好,部民們就會說我這個做叔叔的沒照顧好愛寧兒。」

二人一唱一喝,把丘林基泰唬得一愣一愣的。

丘林基泰是一個腸子一通到底的莽漢,听不得這些彎彎繞繞的話,不耐煩道︰「我替兒子求親,究竟行不行,禺疆兄弟就給我一個說法,成,十日後就把婚禮辦了;不成,我們立刻就走。」

禺疆也爽快道︰「丘林兄弟是豪爽之人,好,我直言相告,這婚事,我得問問愛寧兒的意思。不過,我本人當然很願意攣鞮氏和丘林氏結成親家,我會盡力促成這樁婚事,請放心。」

丘林野知道,禺疆要問問愛寧兒的意思,那還有希望嗎?

他就是知道愛寧兒不願嫁給自己,才懇求阿爸上門求親,只要禺疆贊同這樁婚事,愛寧兒反對也無用。他原以為禺疆是做大事的人,為了部落會應允這樁婚事,然而,禺疆的態度竟然是這樣的。這下,他著急了,「阿爸……」

丘林基泰很清楚兒子的心思,只得道︰「我知道,攣鞮氏部落有一萬五千騎兵,遠遠超過我丘林氏部落一萬騎兵。禺疆兄弟,我把話說在前頭,立月兌已經死了,部落聯盟的單于會重新推選。除了攣鞮氏部落,須卜氏部落和丘林氏部落,也是大部落,也有資格當選部落聯盟單于。」

倫格爾笑眯眯道︰「前兩任部落聯盟的單于都是我部落的單于,你的意思是,明年重新推選部落聯盟單于,須卜氏部落或丘林氏部落,將會取代我攣鞮氏部落嗎?」

楊女圭女圭明白了,丘林基泰為兒子求親的籌碼,是部落聯盟單于的推選。

大大小小十個部落,如果有人蓄意搞鬼,禺疆想當選部落聯盟單于,勝算不大。

「只要是英雄,都可以當部落聯盟單于。如果居次答應嫁給我兒子,我保證,丘林氏部落一定支持禺疆當部落聯盟單于。」丘林基泰信誓旦旦地說道。

「假若居次不願嫁呢?」倫格爾直言不諱地問道。

「居次不願嫁,就不要怪我與禺疆兄弟為敵。」丘林基泰恨恨道。

丘林野觀察著禺疆的反應,希望他會迫于威脅,或者念于這個利好條件而答應他的求親。

倫格爾笑起來,充滿了嘲諷與不屑。

禺疆安撫道︰「丘林兄弟,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會慎重考慮。丘林兄弟大老遠地來,應該在我部落多玩幾日。氈帳已經為你們備好,明日我會給你們一個答復,丘林兄弟,如何?」

「不可以!」

一聲嬌喝從帳外傳來,眾人紛紛看去,走進大帳的是身穿大紅錦裘的愛寧兒。

乍見愛寧兒,丘林野激動得奔至她的面前,忘記了這是在議事大帳,忘記了眾目睽睽。

她嫌惡地瞪著他,他握著她的手,興奮道︰「愛寧兒,你來了……」

丘林基泰搖頭嘆氣,其他人也是怒其不爭,被一個姑娘迷得神魂顛倒。

在眾人面前,尤其是在叔叔面前,被別的男子握著手,愛寧兒又羞又窘又怒,臉腮紅艷艷的,憤然地甩開他的手,怒斥道︰「你來做什麼?誰讓你來了?」

「愛寧兒,不可以這樣。」禺疆叱喝,板著臉。

「叔叔,我不嫁丘林野,不嫁!」愛寧兒堅決道,咬牙切齒。

楊女圭女圭明白愛寧兒的心思,不喜歡的人執意娶她,喜歡的人卻拒她于千里之外,當真諷刺。

雖然她與禺疆並沒有血緣關系,可是,按照匈奴外婚制的規矩,她不能嫁給他。

再者,名義上,禺疆是她的叔叔,在部民眼中,他們輩分有別,怎能結合?

前陣子,愛寧兒喪父,再次經受了失去至親的悲痛,她悶在寢帳,不再「***擾」禺疆,直至昨日的即位儀式,她才展露歡顏。

從她今日表現看來,她仍然心儀禺疆,仍然執迷不悟,這可怎麼辦?

「居次,不久的將來,丘林野兄弟也許會成為丘林氏部落單于,嫁給他就是丘林氏部落最尊貴的閼氏,居次不會受任何委屈。」倫格爾勸道。

「要嫁你自己嫁,我絕不會嫁給他!」愛寧兒瞪著他,氣得想剜出他的眼珠子。

「愛寧兒,不許胡鬧!你先回帳。」禺疆喝道,不怒自威。

愛寧兒看得出來,叔叔有點生氣了,再說下去也無用。

她站在丘林野面前,以憤恨的目光剜著他的眼楮,決絕道︰「听清楚了,我、死、也、不、會、嫁、給、你!」

話畢,她沖出大帳,頭也不回。

丘林野呆呆地站著,被她毫無回旋余地的話震得呆呆的。

臉頰似有刀鋒劃過,心口仿佛被刺了一到,疼得喘不過氣。

楊女圭女圭不由得贊嘆,太帥了!太酷了!

愛寧兒竟然如此剛烈,敢做敢為,愛恨分明。

要說服愛寧兒嫁給丘林野,只怕比登天還難。

丘林基泰無功而返,能咽下這口氣嗎?

求親這件事,不好解決。

禺疆搖頭嘆息,歉意地看著丘林基泰,無可奈何道︰「愛寧兒被慣壞了,丘林野兄弟不要放在心上。我希望你再慎重地考慮,她不願嫁,我只是她的叔叔,只怕不好強迫她……」

丘林野回神,面色堅決,「單于,不必考慮,我要娶愛寧兒,您一定要應允這樁婚事。」

即使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得到她的人。

「禺疆兄弟,說實話,若非野太固執,非要娶居次,我一定不會答應這樁婚事。居次貌美如花,是草原上最美的一朵花,很多英勇的男兒想娶她,但她太任性、太驕橫,未必是能干的女人。」丘林基泰憤憤道,氣得臉膛發黑。

「我們老了,年輕人的事,我們不懂。居次也有可愛之處,否則丘林野兄弟也不會非居次不娶。」倫格爾笑道。

「丘林兄弟,路上勞累,先去歇著吧,麥聖,帶尊貴的客人去歇著。」禺疆吩咐道,對丘林野道,「放心,我會勸勸愛寧兒。」

————

這晚,真兒幫收拾好單于寢帳後,退出來,楊女圭女圭也跟著退出來。

走了兩步,她還是回頭——

禺疆靠在氈床上的厚被上,雙目微閉,呼吸勻長,已經睡著了。

他太累了吧。

沒有月兌*衣服月兌靴,沒有蓋被子,這樣睡著會著涼的。

要不要叫醒他?或者幫他弄好?

算了,他會凍醒的。

這麼想著,她決定不管他。可是,剛剛邁步,就听見他的聲音。

「你去哪里?」其實,禺疆根本沒有睡著,只是在想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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