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回頭繼續怒道︰「道歉也要有點誠意,你以為你拿一個食神就能唬住我了嗎,你要是真這麼想,那你就太失敗了!」
火夕笑意盈盈再道了一遍︰「今日中午有食神做的午膳。」
我咬牙跺了兩腳,忍下千般窩囊,悲愴地往焱采宮正門去,道︰「快要中午了,食神做午膳得做快一些。」
「嗯,如此甚好。媲」
我幾步快速走到焱采宮門口,果真看見所謂的食神正帶著兩個仙童往焱采宮施施然而來。
食神身材高挑,著青衣,面皮上的神色清淡,全然沒有一點油膩的感覺。這倒也不如我們魔界的那些小廚,遠遠兒一見就能聞得到一股油煙味丫。
之前在焱采宮草草見過這食神一兩回,都不如這次這般仔細。且這食神生得斯文,將仙族面皮皎好的傳統很體面地詮釋了。
見食神走近,我拱手作揖道︰「食神辛苦了。歡迎來到焱采宮,我們神君已然在焱采宮等候多時。」一般人我不輕易對其作揖,除非是我很敬重的人。
有哪個看到我對火夕作過個把揖?又有哪個看到我對瀾休作過個把揖?--都沒有!連我父尊都不曾有此等待遇!盡管我在魔界時是時常被迫跪我父尊。
因此,我是十分重視這個食神的,他做的東西甚味美。
食神頗有涵養,先有涵養地吩咐他的兩個仙童將他食神所用的器具帶往焱采宮的廚房,再甚有涵養地與我道︰「神君實在是有心了。」
我微微一笑道︰「神君著實是有心,一早起來直呼月復饑,吃罷幾碟點心仍舊是不滿足,隧才點名讓食神來焱采宮住下,要食神好好服侍神君。神君說了,他餓得腎疼,見面寒暄就免了,且午時將至,讓食神好好準備午膳即可。」
听我一通胡亂的傳話後,食神仍舊是十分有涵養,面上沒生出一點對火夕疾惡如仇的情緒來,只頓了頓,便讓我引他往廚房去。
呲……他怎麼不罵火夕?
去到了廚房,食神笑眯眯地問我︰「請問神君午膳想吃些什麼呢?」
我摳了摳面皮,道︰「不要弄太多花花哨哨的,弄個五葷三素兩湯即可。噢還有,神君下午十分喜吃點心,茶酥花糕什麼的甜點,各樣都做一些。」
食神笑意未減︰「唔竟一次能吃這般多麼?」
瞧瞧他這是什麼眼神,就好似是我吃得這般多而不是火夕那廝吃的一樣!
我瞥了他一眼,有些不滿道︰「神君病愈後腎大了些,自然吃得多了些,這很奇怪麼?我說什麼食神你盡管做便是,神君統統都吃得下。」
食神抽了抽嘴角,默默轉身去做午膳了。
為了監督他,我決定就蹲在門口看著他做。
食神不愧是食神,做個飯食就是霸氣。
(二)
這焱采宮里多的是火,因此不用哪個去守灶。而他的兩個仙童,手腳忒麻利,將一碟一碟要煮的食材遞與食神手上,食神只需攤一攤手接過來,便開始入鍋。
看著鍋里騰起的滾滾青煙冒起,愣是沒沾上食神的身體半分。而他攏起衣袖,縴白修長的手拿著鍋鏟不斷在鍋里翻攪,整個看起來就跟他做的飯食聞起來一般香。
唔,我想,還是他做的飯食要香一些。
這時,麻利的仙童一只走到了我的面前,比我高出大半截,看似很和善。他淺淺笑著遞給我一只盤子,還順帶模了模我的頭,道︰「食神讓我給你的,他說他听見你口水滴地上的聲音了。」
我掀起眼皮看了看正在忙碌的食神,他卻是沒空顧及到我,不過看他側臉嘴角微微勾著,委實是婉轉而柔美。我再看了看面前的盤子,上面赫然躺著一只拿芙蕖花那寬大的碧色葉子包裹著的肉粒米團,忍不住擦了擦嘴角,連忙接了過來,謝道︰「好神會有好報的,你們都是好神。」
仙童笑著走開了,留我一人獨享那肉粒米團子。
在焱采宮的這一頓午膳之後,我感到我自己圓滿了。想著在焱采宮每日都能吃到食神做的好吃的東西,一時我竟覺得這焱采宮有些美麗了起來。
然而,火夕似有些不對勁。他吃了食神做的東西之後,肚子不大舒服。
正所謂食了人間煙火,就是個神仙亦免不了有三急。
整整一下午,火夕都在寢殿與茅廁兩邊欲仙欲死。
說起來這個人間煙火,它委實是個奇妙的東西。關于我們魔族為什麼要食人間煙火這個問題我曾對父尊不恥下問過。父尊說,我們魔族堅韌頑強,是不用食人間煙火的,只是時日一久了難免口中寡淡,這才興學人間用膳食。我想,這在仙界也是同樣一個道理。
半下午,我將窗台上拿硯台養著的凝露草搬到園子里隨我一道曬太陽,心血來潮便給這小小的凝露草鋪了一層薄霧。
說來也奇,火夕說凝露草在九重天養不活,可我這般無微不至地照料它,它竟也沒有立馬死去,想來也是怕立馬死去了會給我丟顏面。我細細觀摩它許久,卻越覺得他它十分有抽綠的可能。
恰逢此時,火夕面皮蠟黃地立在我的面前,來者不善。看來是拉得近虛月兌了。
火夕涼嗖嗖地問︰「你怎的會如此安逸?」
我拍拍衣服站了起來,先「哎喲」一聲彎腰捧月復,隨後又站直了回來,當即就看見火夕蹙著眉頭又隱隱開始捧肚子。我咧嘴笑︰「我怎麼就這麼安逸呢,肚子不痛腰桿不酸月月輕松!」
火夕瞪我︰「你是不是給我吃了什麼?」
無辜……我實在是覺得很無辜。我道︰「要是我給你吃什麼你會吃嗎?」
「……那為什麼我會這樣而你卻一點事都沒有?」火夕隱忍著問。
我想了想,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抬起眼皮看著火夕。火夕亦看著我,顯然在等我回答。
我便對著他悠然地吹了一聲口哨。
火夕面色一僵。下一刻,一陣急風掃過,人已不見了蹤影。差點掀翻了我那硯台里面的凝露草。
大抵他又是去一通欲仙欲死了。
(三)
火夕走後,我吃罷幾碟食神做的點心,躺在樹腳下,趁著天爽朗適宜,闔著雙眼眯了一個瞌睡。
然半睡半醒之間,一陣令人聞之月復饑的香味將我徹底引誘,我循著香味一路過去。
果真是食神又在勾(蟹)引人了。
我問食神在做什麼吃的,食神道是既然來了這焱采宮服侍火神神君,就要將火神神君徹底服侍舒服,于是他就又在給火夕做下午的茶點了。
食神性子淡淡然,就算是火夕霸道地要他搬來焱采宮每日做飯食,他也是一句怨言都沒有,連與我說話的口氣亦是溫和得很,還帶著淡淡的笑。
……只是我看著他那笑,忽而覺得連汗毛都有些發寒。
隧食神又給了我一個芙蕖花葉裹著的肉粒飯團,我一邊啃著一邊看他忙碌。
我忍不住出聲道︰「神君今日吃了你的東西肚子不爽。」
食神笑眯眯地看著我︰「我做的東西有什麼問題嗎?」
我縮了縮脖子,握緊了手里的飯團,問︰「我若說有問題你就不會做給我吃了嗎?」
「當然。」食神答道。
我搖了搖頭︰「沒問題,我吃了腎好。」或許真的是我平時不挑食的緣故,才使我吃什麼都沒事。而火夕挑是三撿四慣了,才會一吃就拉肚子。
最後,食神做好的下午茶點,無一例外鑽了我的肚皮。這回火夕是說什麼都不吃了,只蠟黃蠟黃地望著我。
火夕狐疑地問︰「流錦,食神可是給你吃了額外的東西了?」
我搖頭。表示我什麼都不知道。當然火夕硬要理解為「我沒有吃過食神額外給的東西」,也不是我能阻止的事情。
我隱隱有一種感悟,覺得食神與眼前的火神結怨了。很有可能與火夕讓食神搬來焱采宮服侍他有關。
但怎樣都好,就是千萬千萬莫要與我扯上什麼關系。
想來初初覺得食神這人甚為溫和,沒怨言不疾惡如仇,他也應該不是因為我在他面前胡亂通報了火夕那些莫須有的話而暗自播下仇恨的種子的……罷。
一想到這里,我忽而有些為自己如此有才而感到暗喜不已。
「你在笑什麼?」火夕眯起了他那雙鳳目,看著我問。
我模模面皮︰「咦我有在笑麼?」
「你不僅在笑,你還笑得很開心。」火夕看著下午茶點,面色愈加蠟黃,「你去將食神叫來,本君倒想看看他究竟在搞什麼鬼。」
我將茶點全部刨到自己面前,一點一點地細細品嘗,道︰「食神眼下不在焱采宮。」
「不在焱采宮那他去哪里了?」
我看了他一眼,道︰「食神說想好好伺候你,遂出去焱采宮去親自尋找晚上要用的食材了。」
「他去尋什麼食材?」
我道︰「他說指不定你晚上想吃鳥兒,遂出去打鳥去了,晚上炖鳥兒。」
火夕二話不說,掀了桌。
還好還好,在那之前,我將最後一塊茶點塞進了嘴里,提前將一壺好茶拎了起來。火夕打翻的盡是些空盤子。
這鳥兒……脾氣也忒火爆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