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問他︰「天後竟將你整出血了?」
火夕愣了愣,拿他縴細的兩指抹了抹嘴角,兩指染紅,卻還能若無其事道︰「方才是吐了幾口血。」
此時此刻,看著他的模樣,覺得他分外淒慘。我忽而對他起了不該有的憐愛之心,我想這就是偉大的母性在作怪。
「真真是最毒婦人心!」我啐了一口,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蹲下來,道,「你那畫瀲也在罷,就眼睜睜看著你被弄出血而不制止嗎?媲」
火夕蹲了下來,清清淡淡地「嗯」了一下,道︰「我要吐血她也攔不著。」
我湊了過去,抬起袖子就往他嘴角上揩,感受到他的身體一顫,我道︰「莫要嫌棄,我袖子是干淨的。丫」
火夕又開始彎嘴角︰「不會嫌棄。」
後火夕便牽著我,回去了焱采宮。
路上,我關懷他道︰「沒有很痛罷,看情況說不定你還真是舊傷未愈,回去真得喝藥。」
火夕道︰「嗯是該喝點藥。你煮給我我就喝。」
此情此景,我突然生出一股豪情壯志,仗義道︰「好歹你也是因為還欠我的債而被天後弄,我也有些責任。我雖沒煮過藥,但也不妨試一試。」
回到焱采宮時,滿桌子的飯食還是溫熱的。
這一頓,火夕吃得甚多。一筷子緊接著一筷子,盡管動作一如既往地優雅,但卻沒停歇過,看得我著實憂心。
我心傷道︰「喂你吃這麼多沒問題罷,天後到底有多麼狠辣地虐待你,竟將你弄傻了?」
火夕悠悠然甩給我一句︰「心情好,沒煩惱。」
頓時我的煩惱就上來了。我總覺得日後在飯桌上,火夕這廝會成我的死敵。
下午,司醫神殿的童子來焱采宮了,還送來的幾帖藥。據說是天後感念火神傷疾在身,便讓司醫神君配好藥給送到焱采宮。
兩只童子與我一般高,站在園子里略顯局促。
我沖他們笑笑,他們便沖我笑笑。大抵是覺得同齡人與同齡人之間要相惜。雖然我與他們也委實不是同齡人,但我愛護幼輩的作風一向很好。很快我們就有了共同的話題聊了起來。
童子靦腆地問我︰「你們火神的傷痛好些了嗎?」
我「呲」了一聲︰「呔!你們不曉得,火神可惱火了,都下不了床了!恐是落下病根子了!」
童子一臉焦色︰「火神的病竟如此厲害嗎?!我們司醫神君說明明沒多少大礙的呀!」
我摳了摳嘴角,道︰「前些天是無什麼大礙,但近來操累了許多,或許就倒下了罷。」
童子好心地將帶來的藥連忙遞給我,唏噓道︰「火神他真是可憐,怎的就如此不愛惜自個的身體!這些藥每天熬三次,飯後半個時辰服用,切莫要遺漏了。」
我接過藥,端詳了下,問︰「司醫神君有沒有告訴你們這藥有什麼功效?有壯陽效果嗎?」
(二)
兩童子一臉迷茫︰「什麼是壯陽?」
我亦跟著疑惑︰「你們司醫神君竟沒教過你們什麼是壯陽?」
童子搖首︰「沒教過。」
我想了想,解釋道︰「我們神君不是惱火得下不了床了麼,噯整日來焱采宮的仙子們氣候太盛了,我們神君招呼不過來,陰盛陽衰難以調和你們懂不懂?」
童子繼續搖首。
我總結了一句︰「總之他那是——虛!」
童子兀自消化了一會兒,雙雙仰頭,一臉天真地問︰「神君很虛嗎?」
我明明與他們一同高,怎的問我還要仰頭問,敬仰我博學也不是這樣敬仰的。遂我低調謙遜地咳了兩聲,清了清喉嚨欲好好教導他們一番。
哪想突然此時身後蹦出一句寒磣磣的話來,令我冷不防咳岔了氣︰「嗯本君惱火得床都下不了了,還陰陽難以調和,虛!本君自己都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驚悚地扭過脖子去,果真火夕那廝正站在我後面,高大的身影罩下來愣是罩下一片陰影,分外陰沉。
我順了兩口老氣,干笑兩聲︰「你、你……不是睡著了嗎?」
火夕眼光乍寒︰「虛得慌,又醒了。」
我連忙對兩個童子一派正色道︰「藥神君已經收到了多謝你們司醫神君的好意,下回司醫神君再開藥不妨開些壯陽的……噢不開些補血養氣的,我們神君氣虛。那眼下這副藥有什麼功效呢?」
童子瞅了瞅火夕,又拘束了起來,弱弱道︰「這副便是補血養氣的……」
我「噢」了一聲,只听火夕又道︰「那下回,勞煩司醫神君替本君多開兩副降肝火的藥來。」
「是。」兩童子見該送的藥已經送到,火夕又突然出現且面色可怖,便沒再與我多閑話,麻利地退了下去。
我亦麻利地收拾收拾,抱著藥撒腿就開跑,道︰「神君請寬心,我這就去為你煮藥!不管是體虛氣短還是肝火太旺,各種頑疾隱疾通通不在話下!包你藥到病除!」
哪想火夕手指只微微一勾,逮住了我的衣襟。我縱使是使出渾身解數撒開腿丫跑也跑不掉他的手掌心。
我頹然聳著頭,甕聲道︰「你不是要喝藥麼我這就去給你煮藥你倒是放開我呀~~~」
後來,火夕是松手了,松手將我一把扔進了屋里,摔在牆上,愣是將牆都摔出了個印子,委實太心狠手辣。
我鼻青臉腫地兀自寂寞地爬下牆,听得火夕一聲毫無歉意的抱歉︰「啊對不起,我太虛了,手有些月兌軟。」
我寂寞地縮在牆角,瞅著他一步一步向我靠近,囁喏道︰「火夕你別這樣……有話好說……你這樣十分不好……」
(三)
火夕蹲在我面前,笑意盈盈︰「我遂沒空招呼來焱采宮的花痴仙子,陰陽調和不過來,但卻是有空多招呼招呼你的。」
我連忙搗頭︰「曉得了曉得了,你實在不必太費心招呼我,我又不是——」看著他眯了眯眼楮,我咽了咽口水,「又不是外人……」
火夕一臉認真︰「既不是外人,那我拿如你所說用來招呼花痴仙子的方式來招呼你,你以為如何?」
「不、不如何……」見他越湊越近,不曉得他這玩笑有幾層真假。若真要是拿招呼花痴仙子的法子來招呼我,就得將我一爪甩出焱采宮了。我一顆珠子易碎得很,能經得起他幾回甩?
于是我情急之下急中生智,就他在差不多與我鼻尖對鼻尖的時候,我立馬扯開喉嚨大叫了一聲︰「啊——」
火夕被我嚇了一跳︰「你沒事瞎叫喚什麼!」
我回道︰「等我有事的時候就是叫破喉嚨也沒人應了,你就不允許我先練練嗓子嘛?」不等火夕再說下一句,我連忙揣起司醫神殿送來的藥包在火夕面前晃了晃,又道,「啊呀天黑了火夕你該嗑藥了。莫急莫急,我這就去給你煮~~~」
火夕倒也是個實在人,知曉我要去幫他煮藥,也便沒再摧殘我,放我去煮藥。
焱采宮里的水都是自天河引來的,清涼且晶澈。我將藥放在水中煮,後煮著煮著約莫小廚神將晚膳做好了,我便放著藥繼續在水中溫溫煮著,待先去用了晚膳再回來,指不定就煮好了。
關于煮藥這門行道,以往我在魔界雖不曾煮過,但也不顯得困難。無非就是將藥放在水里,煮好再撈起來即可。
在我安心用飯食期間,火夕很直接地問︰「流錦,你煮的藥呢,不去看著?」
我囫圇道︰「它很好看麼我為什麼要去看著,等一會兒我吃完了再去的時候就煮好了。」
火夕不再說話,一心一意雅觀地吃著飯食。
這廝,近來吃得越發的多,多得足以令我眼紅仇恨。我扒著碗,從碗里抬起眼皮,看著他不曾停歇,終于忍不住了,問︰「火夕你吃這麼多作甚,不怕吃胖嗎?」
火夕他太看不懂人情世故,徑直忽略掉我的眼紅與仇恨,閑悠悠道︰「讓肥胖來得更猛烈些,佛經有雲,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說罷他夾了一塊肉,頓了頓,又道,「流錦你吃這麼多就不怕吃胖嗎?」
……我將碗憤怒地扣在了桌上,悲懣道︰「火夕你是不是故意氣我,搶我吃的也便罷了,你還搶我台詞!」
「怎麼,你終于要哭了嗎」,火夕不為所動地再夾了一塊肉,送入口中。
我眼疾手快,當即飛撲過去,一嘴奪下他筷子上的肉,看著他空空沾到唇邊的兩只筷子,心里悠然升起一股滿足感。
覺得肉十分有嚼勁十分霸道。
飯桌上的敵人才是真敵人,怠慢不得更加是小覷不得,遇上此類敵人就算是全身癱軟也決計不能心軟。
為了對飯桌上的敵人進行瘋狂地打擊與報復,我一爪奪過火夕的碗筷,將就著吃了起來,沖桌上扣著的那只碗道︰「我們換個碗吃!」
火夕被迫接受了我的提議。
……他是被迫的。他一定是被迫的。
我扒著他的碗,看著他繼續吃得從容不減,不禁如此安慰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