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膳後半個時辰,火夕該嗑藥了。
彼時火夕在書房里翻著佛經停頓了下來,側著眼珠子不咸不淡地睨了我一眼,而後又不咸不淡地問了我一句︰「流錦你煮的藥呢?」
正逢我飯後打個盹兒,一聞此聲頓時清醒了過來,連忙跑去廚房看。廚房里的火未熄,藥罐子里也還冒著煙。
我端起藥罐子就去了火夕的書房,道︰「快來快來,時辰剛剛好,新鮮出爐的藥。媲」
火夕走到我面前,垂眼看見藥罐子里面的藥,蹙眉重復了一遍︰「時辰剛剛好?」他用一種我看不懂的寂寞的眼神又看著我,「里面的水都煮沒了,你確定這是時辰剛剛好?」
我理所當然道︰「水煮沒了我就用不著再費力將藥撈起來了,煮了這麼久約莫也是煮熟了的,你就莫要挑剔了,將就一下抱著罐子吃罷。」我湊近鼻子聞了聞,一股焦苦味道沖鼻得很,「有些微的糊,你也將就將就。丫」
火夕語重心長道︰「流錦你再去煮一鍋來罷,這一鍋我不滿意。」
我道︰「但我很滿意。」
火夕將藥罐推回我懷里︰「你這麼滿意那你吃。」
我反駁道︰「有病的是你,我沒病為什麼也要吃藥?」
火夕沉吟了下,道︰「你沒病那腦子壞成這個樣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模了模腦門,完好無缺,「沒壞呀。」
火夕胸口急劇起伏了兩下,似乎著實難以再矜持,沖我怒道︰「那究竟是哪個殺千刀的告訴你喝藥不是喝藥汁而是喝藥渣的?你還把藥渣煮焦了!」罷後火夕沖我投來不明意味的眼神,「你弱爆了。」
後來我曉得,那種不明意味的眼神,叫做嫌棄。
盡管這種嫌棄令我頗有些難以把持,但我很體貼眼下他是病號,遂與他好聲氣開導道︰「你就不能將就一下?我生平頭一次煮藥,沒有哪個告訴我該留湯還是該留渣,你告訴我了嗎?虧你還在看佛經,佛經不是說了,成功是失敗的兒子,生兒子是要醞釀的,就好比一口氣不能吃個大胖子,你還指望我一憋氣就給你生個大胖兒子嗎?」
哪曉得火夕忒不知好歹不識好人心,指著罐子︰「對不起,這坨黑乎乎的東西我實在無法將就。」
我摔罐,擦手︰「你無法將就,老子更是無法忍受。好了休要多說就這樣老子不干了。管你喝藥汁還是喝藥渣,你高興喝哪樣就喝哪樣。」
說罷我揚眉吐氣地走出門口。
忽然此時,背後傳來火夕一聲極憂郁的輕嘆︰「噯不知是天氣日漸炎熱還是心火難熄的緣故,老覺得喉頭漫起一股腥甜壓都壓不下去~~」
我聞言住了腳步,側頭看去,卻見火夕拿他那白皙妖嬈的手正捂著嘴,一副將嘔不嘔的樣子。模樣竟有兩分淒楚。
(二)
我遲疑了下,還是問︰「你……是不是又想吐血了?」
「不曉得」,火夕神情十分認真而平靜,「大抵是過了時辰沒喝藥罷,胸口悶得慌。」
我默默地走了過去,拾起地上的藥罐,道︰「天氣是日漸炎熱,心火還是莫要太旺的好。」好歹他也是因為還我的債而變成這樣的,算是工傷。
火夕暈開唇角向我笑了笑︰「只要沒人氣我,一切好說。」
第一回給火夕煮藥,我敗了。
這敗中亦是有經驗有教訓的,我總算是曉得煮藥是要煮藥水出來的。以往在魔界時,父尊與闌休不曾有個什麼大的病痛,犯不著吃這種藥,而今我才曉得里面學問其實很大。
第二回煮藥時我刻意守著藥罐絲毫沒有怠慢,可難免無聊了些便闔眼眯了一會兒,待聞到一股焦苦的味道後醒來,恰巧見到藥罐子里除了藥渣還剩下淺淺的湯汁。
我私以為,這回時辰總可以將將好。
遂我拿了一只碗將藥汁倒了出來,可惜卻只有小半碗。我將罐子里的藥渣抓出來擠了又擠,才勉強擠出半碗來。
佛曰,濃縮就是精華。火夕看的佛經多,想必是能明白這個道理的。
端著藥回到書房時,火夕正半靠在書房牆側的一張專供休息的臥榻之上,兩腿交疊安順地放在上面,顯得分外修長,頭微微仰著,面上蓋著一本書。
墨長的發絲傾落在榻沿上,柔軟如緞子。
看似他睡著了,我進來也沒見他有個什麼響動。
遂我將藥放在一邊的茶幾上,蹲在榻前,細細喚了一聲︰「該嗑藥了。」
火夕沒應我。
我便又輕輕喚了一聲︰「火旺?你睡著了嗎?」他平時對我太凶殘,也只有這個時候我才可以心滿意足地稍稍佔一下他的便宜。
然火夕還是沒應我,看樣子應該睡得比較沉。
我細細端詳了一會兒他那書皮底下若隱若現的下巴輪廓,拈了一撮長發托在手心里。長發委實很柔軟,掃得我的手心略微有些癢。我又看了看支撐著臥榻連地的柱腳,再看了看手心里的頭發,沉吟了下,將長發栓在了柱腳上。
我站起身來,湊到他耳邊,大吼一聲︰「火旺你媽來啦~~」
書皮先是嚇得一抖,落在了地面上。
緊接著是火夕一抖,張開了眼來。他一眼瞧見了我,眼里有些發紅的惺忪睡意還未來得及褪下去,在看見了我之後愈加發紅,頗有些殺氣騰騰的意味。
他越是這般模樣越是惹我憐愛,我盡量露出一個憐愛的笑︰「火夕你醒來第一眼就能看見我,有沒有覺得特別美好?」
火夕雙目染寒︰「倘若我覺得醒來第一眼就能看見你就覺得十分美好,那定是生活欺騙了我。相比之下……我更想現在立即馬上就兩指捏扁你。」說著他便起身,當真想來捏我。
(三)
只可惜,他的動作只進行到一半,伴隨著臥榻「 咚」一聲悶響,又給彈坐了回去。一雙鳳眼直勾勾地盯了盯床腳,復又直勾勾地盯了盯我,風度盡失︰「流錦我今天不剮了你我就是你兒子!」
……何其凶殘!何其可怖!
我不過是同火夕開了一個十分玩笑的玩笑。他完全用不著這麼當真。見火夕那凶神惡煞的樣子,我忽而覺得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路模爬滾打至今還屹立不倒委實是我太有勇氣太有智慧。
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有一天,我會有火夕這麼大個兒子。
再過了半個時辰。
我再一次鼻青臉腫地蹲在床腳,邊瞅了火夕兩眼,邊捧著藥碗吹起,道︰「兒子,藥涼好了,可以喝了。」
火夕寒磣磣地瞟了我一眼,手上拿著筆在書上寫寫畫畫,道︰「既是涼了,便再拿去溫熱。」
「……你不是說你喜歡喝涼的麼。」我問。
火夕隨口應道︰「突然又想喝熱的了。」
我悶了悶,問︰「兒子你就不能將就一下?」
一本書悶頭向我劈來,火夕板著一張棺材臉︰「你再敢亂喊一句試試。」
這本不是我願意的,既然火夕讓我再喊一句試試,我便再試著喊了一句︰「兒子,將就一下。」
話音一落地,我人就離了地,徑直飛拍在了牆上。
這回委實夠狠。撞得我頭昏眼花四肢抽搐。
我兀自從牆上爬下來,抬眼便看見火夕手捻著藥碗,神色悠遠而寧靜地呡著藥,恍若這發生在我身上的一切都不曾發生過。
見他那般安逸,而反觀我自己卻這般淒慘。
強烈的對比,頓時令我有點灰暗,覺得有些落寞。他喝的藥還是老子親自煮的,他倒好一手將我甩在牆上就當了事。我不過是給他的頭發打了一個結。
我落寞地站了起來,落寞地理了理衣裳,落寞地出門去。
火夕在背後輕輕佻佻地問︰「你想上哪兒去。」
我道︰「不曉得,但就是不想看見你。我也是有骨氣的,再也不能被你欺負。還沒有哪個像你這般欺負我,我很委屈。」
火夕默了默,就在我繼續抬腳往外走時,他忽然道︰「我不欺負你了。」
「我不信。」我道,「你拿什麼保證?」
火夕大方慷慨地甩出兩個字︰「神品。」
所謂神品,正正是神仙的品格。我聞言扭過頭去,將他打量了一遭,更加落寞地問︰「請問你有什麼能夠拿得出手的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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