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連喚了好幾聲,回應我的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我能听得見的也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
我順著牆角縮了下來,對著黑暗道︰「火夕你沒睡著就應我一聲,睡著了的話、能應我也勉強應一下罷……我有些不大習慣。」就算是以往在魔界被父尊關禁閉時也沒這般黑的。
只可惜,火夕還是不應我。
這不能不讓我聯想到了一種很極大的可能。莫不是那廝……背著我自己先捏訣跑了罷?!俗話說得好,同林鳥大難臨頭時都是各自飛的,況且我一顆珠子與他還不是一個林子的!那幾條七彩暖鯉雖說最後是鑽了我的肚皮,可好歹也是他親手剮的,如今犯了事兒他就獨自一人去了?!那我明日要怎麼度過被人痛下殺手的劫難?媲!
不得了了……這回是大大的不妙了……
如此一想,我再也鎮定不下來,急聲再道︰「火夕你當真走了嗎?做鳥不能像你這樣沒義氣!我、我……」這樣的黑暗與安靜委實讓人滲得慌,我囁喏了下,道,「我怕黑……丫」
話語一落地,突然小黑屋里響了一下。我被驚得抖了兩抖,連忙站起身來,不想卻因有些慌張左腳絆住了右腳,一個身體不穩便向前倒去。
自己絆了自己摔一跤嘛,很正常。
摔不倒怎麼爬起來。意識過來之後,我稍稍淡定了些。
然而似乎事情並沒有我想象的那般糟糕,我也沒能如願直直給摔倒在地上。我摔進了一個淺淺淡淡的帶著幽幽冷香的懷抱里。手里不自覺拽著懷抱里的衣襟,是我平常模習慣了的柔軟緞子。
不是火夕是哪個。還好還好,他還沒走……
我連忙伸手將他的腰抱緊了,生怕他真的沒義氣地丟我在這谷里,我的術決無用,恐怕下場會極其慘烈。
感受到火夕身體一震,我堅(蟹)挺道︰「要走就早點走,現在又跑回來,休想我再放你走!」
火夕將我的頭霸道地摁進他懷里,他的頭則輕輕擱于我肩上,輕輕道︰「我一直在這里,不曾走。」
不曉得為何,听火夕這樣似嘆似呢喃的語氣,我忽然覺得我渾身都軟了下來,動了動嘴,細碎囔道︰「那你為什麼不出聲,嚇我很好玩嗎。」
他收緊了摟著我腰的手臂,在我耳邊道︰「看見你與別的男人說得那麼開心,我醋。」
我眉頭跳了跳,扭頭恰好對上火夕的鼻尖,問︰「你怎麼醋?」
「就是看著自己的女人與別的男人走得近會不開心。」我能感受到他唇一張一翕,听他低啞地說出這麼句話。
倏爾身體的某個角落似被狠狠地撞擊了一番,激起陣陣悸痛。
我囁喏道︰「對不起我只是我自己的……唔……」
(二)
人生有太多未可預知的變數。當我被火夕死死地抵在牆角,禁錮在他懷里,他的唇貼著我的,他的舌伸出我的口中攪得我天翻地覆時,我忽得一頓悟,悟出這麼一句深奧的話來。
火夕就是我的變數。
火夕扶著我的脖子,炙熱的唇磨擦著我的耳垂,聲音沙啞得幾近破碎,道︰「你已經是我的人了,在水里的時候,忘記了麼。」
他這麼一提醒,我當然是記得的。
記得溫溫的泉水包裹著我,水底鋪著藍色的晶石。我紅色的嫁裳鋪在那晶石上形成鮮明的色澤對比。黑衣層層疊疊如綻開的花一般向我撲來,將我籠罩在狹小的空間里。
狹小的空間里,便只有我與火夕兩個。
他的唇明明很薄涼,卻能讓我感受到與現在一樣的炙熱;修長分明的手指也很涼潤,可也似捻火那般輕而易舉地就將我燃燒吞噬。
一切都顯得莫名其妙卻又理所應當。我以為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這個夢很清晰,輕易不去想,可一旦說破就什麼都記得。當時大腦一片空白,事後總會是無比清醒的。
我僵直著身體,試探著問︰「我……那是在與你雙修麼?」
「不然呢。」
然而火夕的答案令我覺得有些落寞。雙修一事我曉得的,無非是兩個人在一起親密無間地修煉。在魔界時听過不少男魔女魔說起雙修一事皆是一臉春色蕩漾不已,遂我也一直以為那是一件十分曼妙的事情。
可惜,結果與火夕雙修一輪下來,卻不盡如人意。並沒有我所想象的那樣曼妙。
火夕說地上涼,他長臂一攬將我抱在懷里,隨之袖擺輕輕揮動了下,小黑屋里竟燃起了的一點光亮。
我順著光亮看去,見是在一張方桌上的茶盞里,正燒著一團紅色的火。那團可愛的紅色的火頓時驅散了小黑屋里的黑暗,將里面的光景描了個大概。
原來小黑屋除了黑一點以外,其余的並沒有那麼可怖。
屋里顯得很簡潔,一張方桌,一張床榻。而眼下我與火夕正處于側邊的牆角。火夕將我打橫抱了起來,放在了榻上,手里捻下自己的外袍覆在我身上。
他彎身湊到我面前,青長的發絲絲垂下,手指摩挲著我的面皮,似笑非笑︰「听說你怕黑?」
我看了他兩眼,尤其覺得他那一副與狐狸一樣狡猾的嘴臉很討嫌,摳了摳面皮,道︰「情急之下的胡言亂語,你莫要往心里去。倘若你想以此作為要挾,我是不會就範的。」
火夕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道︰「要想迫你就範哪里用得著要挾。不過如果你確實是怕黑,我保證往後再不讓你單獨遇黑。」
我狐疑地瞟了瞟他︰「真的?」雖這廝的用意暫且不明,但听起來可行。
「真的。」他鳳目灼灼,在向我表示他的真誠。
(三)
遂我開始掐著手指頭比劃道︰「是有這麼一丟丟……」
火夕忽而捏住了我的手指,將我整只手都包在他手心里,垂著眼簾,彎長的睫羽掃下淡淡的陰影,暈染開唇角,清清淺淺笑道︰「一丟丟是多少。」
「一丟丟就是一丟丟。」我伏在火夕懷里,「既然我怕黑,先前喊你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答應,怎麼早不點火。」
他的手順著我的背,讓我不知不覺就浮上了困意。只听他道︰「先前你都去和別人說話了,忘記我了。」
「鳥兒就是狡猾……」我緩緩闔上沉重的眼皮,「那既然你能動術法,方才被抓時怎麼不帶我再飛出這谷里去……」問了才稍稍有些印象,似我問過這個問題。
「有神印作結界,輕易帶你飛不出去。且……」
我張了張眼︰「且什麼。」
「沒什麼。」他眯起眼楮與我笑。朦朧里,一片柔色。
我又闔上了眼,疲軟道︰「定是你招惹了哪個,不然怎麼憑空掉到這里來了。」
「我就只招惹了你一個而已。背不起你了也便落了下來。」
我哆道︰「瞎說,我哪有那麼重。」
火夕想了想,道︰「比起你的體重你不是應該先關心一下我傷得重不重嗎。」
我便問︰「那你傷得重不重?」
火夕道︰「……沒有你重。」
我沒力氣再與他計較,後背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似乎還傳來他掌心里溫溫的觸感,令我全然松懈了下來,不知不覺地墜入了睡夢中。
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又問了類似的問題。
我問火夕,為什麼我們會掉下來?你不是說這谷里有神印作的結界麼,既然飛不出去理應也掉不下來。
火夕低眉沉思了一會兒,與我認真道,約莫這是天意。
我嗤笑一聲,你們神仙也會信天意嗎?
他說,誰道神仙就沒有天意。
後來我再問他,不是說我與魔界相勾結麼,我都要嫁給魔族了,他為什麼還要以身犯險來找我?
他說,我為了取得魔界冰魄救他而甘願嫁給魔族,那他為何又不能以身犯險親自來魔界帶我離去。他不能什麼都不做就讓我嫁給別人。
我嘆息一聲。這只鳥兒雖可恨但有時候又委實是天真。初初我救他時是心甘情願的,後來我嫁給闌休亦是心甘情願的。
下回回去魔界,若是闌休還願意,我也仍舊是要嫁他的。
不知道睡了有多久,約莫到了第二日天明,忽聞鐵鎖和「吱呀」一聲開門的聲音響起,突如其來的明亮的光線照進來,驚醒了我。
我揉了揉眼楮坐起來,見火夕也正端坐在榻上,閉目修養。光照射在他面皮上,將他白皙的膚色反射,薄唇清潤,純黑的睫羽動也未動一下。
馬上我們就要被拉出去切成一截兒又一截兒了,他還淡定如斯,我很佩服他。
這時听得一聲中氣十足的喝聲︰「君上親臨,你們兩個凶手還不快快下跪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