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請入甕 第百零四章 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抱頭痛哭【第一更】

作者 ︰ 灕雲

(一)

課听到中途,我也感到無趣了起來。便隨意翻了一翻羲和君的課本,上面新嶄嶄的一點痕跡都沒落下。

羲和君湊了過來瞟了一眼,大驚,悄悄與我道︰「糟了我忘記了夫子有布置這門課的課業了。」想來羲和君遇上此等境況不是一次兩次了,沒有當即在課堂上跳起來,行為十分端正淡定。她捏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又道,「莫急莫急,下課後我去找其他同窗抄一份。」

「這是什麼?」我翻遍了羲和君的課本,無意中瞧見她課桌上竟還刻著兩行字,待瞧清楚了之後頓時驚為天人之作,「這是羲和同窗你寫的?」

上面寫著︰士可殺,亦可辱,就是不能太庸俗;沒文化,真可怕,有才還要被扼殺媲。

羲和君點頭,道︰「這是我的座右銘。」

我當即在課桌下對著羲和君舉起了大拇指,欽佩道︰「難怪夫子這般看不慣你,你真是太有才了!丫」

「羲和——」冷不防一道威嚴又滄桑的聲音傳來,將我與羲和君雙雙驚嚇。

我掀起眼皮一看,見老夫子不知何時已然站立在羲和君的課桌前,一手拿著書,一手負在身後,一雙眼楮正一絲不苟地睥睨著我們。

羲和君垂頭喪氣︰「到。」

夫子︰「你來說一說《模魚兒?雁丘詞》里面的‘問世間情為何物’,下一句是什麼?」

羲和君沉默了。大抵是在回答夫子所提出的問題之前需要時間來思考。

問世間情為何物……這不是一句俗語麼,我在魔界時時常有听過魔女們幽怨地念叨,後面是怎麼說來著?

夫子顯然沒有耐心,抖著胡子道︰「答不出來嗎,答不出來就去後邊罰站。」

這委實是太嚴肅了些……

羲和君邊想邊道︰「直教人……直教人……直教人抱頭痛哭?」她將眼光移向了我,似在詢問我對是不對。

結果夫子胸口急劇起伏了兩下,繼而跟著轉向我,問道︰「你是新來的?」

我點頭。

夫子又道︰「那你來說,‘問世間情為何物’下一句是什麼?」

既然這老夫子肯問第二遍,那就說明羲和君的答案還值得商榷。于是我想了又想,卻苦于想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囁喏道︰「對不起我不知道……但我覺得羲和同窗說得甚有道理……」

夫子大罵一聲︰「無知!」

隨後他隨便指了一個學生,學生便搖頭晃腦地念出了那句詩來︰「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羲和君立馬就提出了自己的異議,敢于挑戰夫子的威嚴︰「世間的情哪里值得生死相許,而且還不押韻!」

然而事實證明,往往敢于挑戰的下場皆是慘不忍睹的。我與羲和君當眾被罰到課堂後面罰站,且夫子還發現了羲和君沒有完成他布置的課業,罰抄十遍……

(二)

我突然覺得,羲和君有些可憐。

她光鮮亮麗的外表之下,竟還有如此淒涼哀婉的一面。事實證明她的夫子並不比我的父尊好,我倆算得上是同病相憐的真知己。

我寬慰她道︰「羲和同窗,塞翁失馬焉知非福。你也莫要太往心上去。」

羲和君平靜道︰「不礙事,夫子迂腐不化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不過我覺得,抱頭痛哭總比生死相許要來得實在來得好。」

我點點頭,深表贊同。

好不容易挨到下學後,羲和同窗一掃先前憂郁的神色,理了理絳紫色廣袖衣擺,搖身又變回了一個威風的君上。她眉目輕挑,攔住了一位正收拾著課本欲退出學堂的同窗。

那位同窗十分安靜,生得眉目似畫濃淡相宜,見到羲和君之後粉潤的唇若有若無地一勾,垂目恭敬道︰「君上有何吩咐?」

羲和君瞟了一眼那位同窗的課本,若無其事地問︰「夫子布置的課業,玉羨同窗你可做好了?」

「已經做好了。」

羲和君將自己的課本放在那位玉羨同窗的課本之上,道︰「如此甚好,你且再溫習十遍就是。」

「是。」玉羨同窗毫不猶豫地就應下,令我倍感詫異。他那低眉溫笑里,總讓我感受到一絲意味深長。

後羲和君拉著我走了兩步,似想起了什麼,回頭與他又道︰「你可還記得本君的筆跡?」

「不曾忘記。」

「那就好」,羲和君像是完全放下心來,「溫習的時候切莫用你自己的筆跡,要用本君的。」

「這個自然。」

走出學堂之後,我對那個玉羨同窗有些好奇,便問︰「羲和同窗與那位玉羨同窗很要好麼?」

羲和君唏噓道︰「也不算要好,但放眼整個學堂,也就只有他還願意替我抄課業而不向夫子告狀。」

我想了想,問︰「那其他同窗會向夫子告狀嗎?」

羲和君寂寞地嘆了一口氣︰「呔,甭提了。」

回去的時候,時辰尚早,羲和君便帶我一路走著回去,穿過河流,走過杏子林,吃杏子,而後欣賞蓮池谷的美景。

看著滿目的秋黃,我不由得感嘆︰「羲和同窗,外面這個時節該還不是秋季,而這里這麼早就有了秋季,令人如此心曠神怡。」

「‘心曠神怡’用得甚好」,羲和君先贊了一句,道,「時節這個東西都是仙界自己調的,喜歡什麼時節就調什麼時節。我就甚為喜歡這秋季,于是將春夏冬全部換掉了。不過這是一門技術活,就與在星盤上步星子一般,我花了許多年才學會。」

我曉得,在星盤上撒星子和布置四季時節,不是哪個隨隨便便都能做的。我問︰「夫子本領真大竟還教授這些嗎?」

(三)

羲和君默了默,平靜道︰「一般的夫子豈有能力教授這些,星盤步星子是我第一位夫子教的。唔算來該是我的師父,當年父尊還在的時候我向他行了拜師大禮。你曉不曉得上古帝尊紫薇大帝?」

說實在的,我對我們魔界的魔史尚且模不透徹,對仙界的仙史就更不必說了。我所對仙界的了解,無疑都是東湊一點西拼一點八卦積累起來的。不過這個什麼上古帝尊,我雖听火夕略微有提到過,但卻不知道紫薇大帝。

為了使談話能夠繼續下去,我摳了摳面皮應道︰「唔听、听過一丟丟。」

羲和君道︰「他就是我師父。」語氣依舊與她面色一樣平靜,似再說一件早已經與自己無關的陳年往事,「不過年少不更事,總要犯些錯誤。」

我很識相沒問她年少究竟犯了什麼事。雖她說得很平靜,但我總有預感絕不是什麼小事。戳人傷痛這種事情我雖常干,可羲和同窗是我知己,我不能對她干。

遂我跳過這個話題,給了她幾個杏子,又問︰「那你調四季節氣是找哪個學的?亦是你師父教你的嗎?」

羲和君咬杏子的動作頓了頓,極輕地一語掃過︰「師叔教的。」隨即不等我再問,她便拉著我回去了,「流錦同窗,你今晚想吃什麼?」

我道︰「吃肉,但不要魚肉。」不能一天到晚就吃魚肉,營養該均衡。

「容我想一想,唔鳥肉如何?」

「自然是極好的。」我點頭。鳥肉味道很鮮,十分爽口,我很喜歡。我扭頭看了看羲和同窗的側顏,她生得極美,眉目不描而幽,唇色不點而朱。

想必羲和君的師叔與她師父一般,是個厲害的人物。

回到住處時,羲和君忽然又來了興致,要與我考究學問。她讓婢女送上兩壇子清冽的果酒,與我踫杯豪飲。道是考究學問偶爾也要講講風雅。

說起今日在學堂里夫子教的那兩句詩,羲和君一臉地不贊同道︰「我用了許多年才領悟出來,情乃砒霜毒藥,不是個好東西,哪里值得世人為之生死相許。可見課本所說不可盡信,夫子就是迂腐!」

我嘗了嘗那果酒,似不怎麼醉人,三兩杯下來也就隨羲和君一起敞開肚皮飲。我嘆道︰「看來這個情我還是沒有領悟得透徹,我既沒覺得世人可以為它生死相許又沒覺得它是什麼砒霜毒藥。世人都太愚蠢了,自以為拿一兩句詩就能詮釋出究竟什麼是情。那些詩大都婉約憂傷且華麗花哨,大抵連詩人自己都沒能領會個中意境,純粹是應個景罷了。我就不喜詩詞。」

羲和君自酒盞里抬起頭來,面頰嫣然,眼波流轉,笑道︰「流錦同窗,你果真造詣高深。听你一席話,我豁然開朗。」

听到羲和君的贊賞,我很受用。

然當時不明白什麼是情,說了那麼些自以為高深的話來,也不過純粹是應個景。後當我真正領悟時,不管是生死相許還是砒霜毒藥,都不容我再回頭。

不是不能,是不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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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魚兒?雁丘辭出自金、元之際著名文學家元好問

序泰和五年乙丑歲,赴試並州,道逢捕雁者雲︰「今日獲一雁,殺之矣。其月兌網者悲鳴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買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而識,號曰雁丘。時同行者多為賦詩,予亦有《雁丘詞》。舊所作無宮商,今改定之。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痴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雲,千山暮雪,只影向誰去?

橫汾路,寂寞當年簫鼓。荒煙依舊平楚。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暗啼風雨。天地妒,未信與,鶯兒燕子俱黃土。千秋萬古,為留待***人,狂歌痛飲,來訪雁丘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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