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听說,天帝曉得有我這麼一個龍族初到九重天,覺得倍感詫異,于是逮火夕去問話。
約模是正如羲和君所言,她龍族自隱沒于荒海海底之後便不曾再踏足也不會再踏足九重天。即便是天帝有意招羲和君為水神也不能讓羲和君動容半分。可如今我卻來了,天帝定是覺得有些蹊蹺的。
想來天帝的疑心病頗重,向火夕詳細詢問了我的情況。
火夕便說我是羲和君的妹妹,他無意路過荒海時與我相遇。羲和君雖無意為仙界水神,但總歸是同為仙族一脈,可助仙界綿薄之力,遂才允許火夕帶我來了這里媲。
這一番說辭,火夕表達得滴水不漏,不得不令人佩服。他不僅消除了天帝的大半疑慮,還使天帝對我重視有加,欲騰出一座單獨的宮殿來讓我暫住,不過都被火夕明言替我拒絕了。
緣由是……據火夕說,我十分喜歡他……的焱采宮丫。
***
我覺得身為暫住九重天尊貴的龍族之人,我不僅要時刻注意維持自己冷艷高貴的形象,還應當培養雅致高遠的情操。
越是處于八卦的風口浪尖,越要學會淡定。
于是在我這個龍族女君的妹妹與火夕那個仙界的火神的不良緋聞的巨大壓力之下,我學會了畫畫靜心。而火夕除了烤魚烤兔子以外亦學會了煲湯。
這日上午,我心血來潮在火夕的書房里將他收集的那些書畫全部取了出來,一幅幅擺在書桌上。這廝畫的畫有幾分艷麗,但我私以為畫畫光是艷麗是不夠的,還要有意境。
遂憑著我這些日積累起來的造詣,我決定給火夕的畫添一些意境。
「你窸窸窣窣在弄什麼?」火夕就坐在桌幾那邊,忽然出聲問。
我一掀起眼皮,恰巧見火夕撐著下巴眯著眼楮,正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不由理直氣壯道︰「我覺得你畫的畫還有待提升的空間,我準備糾正你。」
「哦?」這廝語氣輕佻了些,似絲毫不相信我能給他什麼正確的指導一般,「那你準備怎麼糾正我呢?」
被他輕看,我脖子一粗︰「你想知道麼,偏不告訴你。」
後我弄好了墨汁,拿著火夕的毛筆蘸了蘸墨,預備在他的畫上給他添上有意境的幾筆。可總感覺有火辣辣的視線粘著我,令我頗不自在。
我便抬頭,冷不防跌進火夕那熠熠流光的眸子里,喉嚨一緊︰「你、你看我干什麼?」
火夕認真道︰「看你糾正我啊。」
我自認為不是一個小氣的人,既然火夕都這般說了,我決定給他一個進步的機會。他想看就看罷,反正隔了這麼遠他也看不出個名堂。
……然而,當我再一次提起筆要準備添意境時,我對著火夕那艷麗的畫卻突然不曉得該如何下筆了。
火夕換了一只手繼續撐著下巴,饒有興味道︰「嗯怎麼不動手了。」
我怒︰「靈感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嗎,都怪你壞了我的靈感!作為補償,你快去給我炖肉湯!」
(二)
火夕極淺淡地笑了兩下,繼而站起身來,心情婉轉問道︰「這回想喝什麼肉湯?」
我月兌口而出︰「鳥肉湯!」
「嗯?」
我默了默,改口道︰「那你給我弄個補腎的來。」
他抽著嘴角多嘴問︰「你要補腎做什麼?」
我憤懣地瞪他一眼︰「沒事就不能多補補嘛!」
火夕想了想,建議道︰「先補腦可以麼?」
瞧瞧他這是什麼話,一听就讓人火大。莫不是他還以為我不比他聰明需要補腦?愚蠢而自負的鳥兒啊。
我一口拒絕道︰「老子偏喜歡補腎,就不補腦!」
最終火夕悶悶「嗯」了一聲,算是被迫贊同了我,轉身出了書房去給我炖湯。只是那堪堪一轉身,眼角的余光浸著明晃晃的笑意,很是令我不爽。
我覺得我被他嘲笑了。
于是悲憤之下,我突然靈感爆發,拿著墨筆在火夕的畫上涂涂畫畫的好半天,直到我自己都被其中的意境所迷惑方才罷止。
如此涂花了火夕的三兩張畫之後,我頓感無趣。
本來我想象的是一幅濃淡相宜的美好畫面,可能是火夕這墨不好的緣故,怎麼涂都是一坨黑。
後我放棄了畫畫,百無聊賴地在椅子上癱了一會兒,復又去掏火夕的書架,試圖掏出一兩只話本子來解解乏。雖然我曉得找到小話本的可能性極小。
找了一大半天,佛經道經之類的倒是一大堆,果真就是不見小話本。我又寂寞地將搬出來的書籍又搬回去。
就在這時,我發現了一點兒別的東西。
書架里層一個不起眼的角落里,躺著一只盒子。
我連忙將盒子掏了出來。那是一只紅色的錦盒,上面還繡著顏色深一些的火夕衣裳上特有的雲紋。
我稍稍一思量,還是將盒子打開來看了。不是我喜窺火夕的秘密,實在是我不容易找到了這盒子,不看又覺得可惜了些。
只可是,當我打開來看時,結果並不能讓我滿意。
里面沒有什麼珍奇,只放著一疊整齊的宣紙。宣紙上面寫的是火夕的名字,且每一張都一樣。
初初一看沒覺得有多稀奇,可這多看了兩眼……字跡就眼熟了起來。
我將那一疊厚重的宣紙捧起來在手中掂量了一番,掂量著掂量著頭腦靈光一閃。這……不正是我寫的嘛!
想當初被火夕剛拎到焱采宮時,一不小心惹怒他了,結果被他逼迫要寫他名字一萬遍。這事在我心中是播下了仇恨的種子的……只是我暫時忘記了……現在想來隔了這麼久,這仇恨的種子該是早已經生根發芽可以收獲果實了……
……我到底是為什麼而惹怒他的呢?我久久思索,當那個答案總算要呼之欲出時,冷不防被人打岔又憋了回去。
這種感覺十分不好受,就好似在想打噴嚏時倏地被人捏住了鼻子。
(三)
來打岔的是一只小仙婢,恭敬謙卑地出現在書房門口,福了一個禮,道是畫瀲仙子來焱采宮了,正正是來拜訪我這個龍族女君的妹妹的。
終于,身為不良緋聞最不利的第三者,坐以待斃不住了。
早在之前,火夕就對他這未婚妻下了死命令,沒有通傳不得再踏進焱采宮火夕棲身的園子。看來她還算記得,曉得讓仙婢先來傳達一聲。
不過一听說高貴端莊的畫瀲仙子要來拜訪我,真真是長我志氣。在這之前,我在她眼里只是火夕的童子,哪里配得起她多看兩眼。不過那時她何止是多看了我兩眼,簡直將我視為她的眼中釘。
不愧是畫瀲仙子,忒端得起氣勢。來之前讓仙婢通傳,話是這麼說,可我還沒吱個聲讓仙婢引她進園子,她便自覺地光鮮亮麗美艷大方地走了進來。
眼下不是計較著收獲仇恨的果實的時候,我將錦盒合上,走下書桌,恰逢畫瀲仙子將將踏入書房的門口。
她擺出一個落落大方的笑來,道︰「龍君的妹妹遠道而來九重天,我們做東的沒有隆重迎接,委實是我們疏忽了。只是龍君的妹妹也太客氣了些,一直屈身在焱采宮,不知這幾日可還住得習慣?」
一見這畫瀲仙子客套的話語,就曉得她是個會擺門面的人。就是不知當她知道我便是當初她口中那「不知死活的童子」後,還會不會對我這般和顏悅色。
不過這門面功夫,委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會。
我笑眯眯應道︰「瞧你,一口一個龍君的妹妹叫得豈不生疏了。」畫瀲仙子聞言頓時露出了「算你識相」的滿意的神情。我便又道,「想來這四海八荒皆要尊稱家姊一聲羲和姑姑,你也莫要太過拘謹,權且稱我一聲流錦小姑便可。」
「流錦小姑?」畫瀲仙子立馬又愣了,隨即收斂好她那「算你識相」的滿意神情,大抵是還沒有哪個敢在稱呼上佔她的便宜,遂皮笑肉不笑,幾乎是咬著一口銀牙道,「既是小姑,那更加是怠慢不得。流錦小姑在這焱采宮與火神殿下同住,恐有諸多不便,且火神殿下事務繁忙,很多時候照顧不來流錦小姑。今日我便是過來看一看,想讓流錦小姑隨我去珞梧宮住下,也好與我相照應。」
我沉吟道︰「我這個人沒什麼架子,哪里都歇得慣。眼下我已習慣了這焱采宮,也就不去其他的地兒了,省得給仙子添麻煩。」
「一點也不麻煩」,畫瀲仙子和氣的面皮有些掛不住了,隱隱可見陰郁,「若是流錦小姑嫌棄我的珞梧宮,我可向天後稟明,再收拾別的宮殿出來給小姑住。」
我和氣道︰「可我就是喜歡這焱采宮。」不得不說,她那兩聲「小姑」喚得我確實受用。
此時畫瀲仙子還欲再說什麼,剛動了動口卻冷不防被一道冷清的聲音打斷︰「你來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