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然與火夕剛想繼續前往凌霄殿時,正逢一身女敕綠的食神綠蔥堪堪路過。這許久未見,他也仍舊蔥綠,看來日子該是過得相當滋潤。
顯然綠蔥也看見了我們,愣了愣還是向我們走了過來。此情此景,我覺得委實是不大合適遇到他。因為面見天帝是一件十分正式嚴肅的事情,可這半路上踫到了綠蔥,恐會令我再生不出正式嚴肅之感來。
大抵是綠蔥他蔥頭朝上倒轉了,天生比較有喜感。
在我意料之中,綠蔥他在看清我眉間的額印時顯得十分不可置信,滿臉詫異道︰「你莫要告訴我你就是羲和君上的妹妹、自荒海而來的龍族?!媲」
我很滿意綠蔥的反應,咧嘴向他湊近了些,道︰「你仔細看看我,不像麼?哪里不像?」
綠蔥仔細看了看我,不客氣下結論道︰「哪里都不像。丫」
火夕不著痕跡地將我拉過去,離綠蔥遠了些,道︰「天帝有旨招本殿與流錦入見,食神請便。」
他還真不給綠蔥顏面,頗為傲慢。綠蔥只是朝火夕笑笑,道︰「既然如此,小仙便不叨嗑了。恭送兩位殿下。」他稍稍彎著身,很守禮。突然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遂火夕拉著我從他身旁路過,徑直往凌霄殿去。
听父尊說,水琉璃最厲害的地方不在于可招玄雨冰雪。直到現在,我才深有體會。
走了兩步,我忍不住側頭看著身後將將直起身體的綠蔥,問︰「你不覺得我像你的某位故人麼?」
綠蔥愣了愣,問︰「哪個故人?」
我道︰「沒有哪個故人。」
或許在火夕看來,食神是在裝瘋扮傻故作不認識我不想揭露我早前就出現在焱采宮的這件秘密。然我問他的故人,並非指的是我自己,而是當日那楊花樹下他與我道的已故的人。
不過他連我都記不得了,更別說還記得他的故人。
父尊說,水琉璃最厲害的地方在于可折射五彩的幻境。只是比招玄冰雨雪還要費精力。父尊誠不欺我。
當步入凌霄大殿之前,火夕察覺到我的手有些發抖,失笑道︰「頭一回見你怕成這樣,實屬難得。」
我抽了抽手,干干笑道︰「你、你莫拉著我,我興許就不怕了。」
大抵火夕也覺得這個時候實在不應該再讓我與他的緋聞升級,遂沒多思量就放開了我。不過放開了我我也仍舊是手抖的。
凌霄大殿內,兩邊各站著一派衣冠華貴的仙族。仙族面上大多沒有豐富的表情,我與火夕走進去後,皆垂首作禮。
四周一偏金光晃眼,刺目得緊。但我仍舊是在與火夕向凌霄殿上首的天帝行完大禮之後努力瞠著眼皮望向了上首。
統領仙界幾萬年井井有條的人,如何能不趁機看個清清楚楚。
(二)
天帝身著錦黃寬松衣袍,威風凜凜。生得一雙狹長的眸子,與火夕如出一轍,只是那雙眸子多了幾分銳利與威嚴。
火夕有些像是從他的模子里刻出來的。
他亦看著我,定定地審視著我。審視了半晌之後,露出一個「喜迎賓客」的笑來,當著滿殿的仙族說了幾句寒暄的話。
無非是龍族不吝踏入他的九重天,讓他九重天增光增彩之類的。
我不得不承認,這位天帝委實敏銳而多疑。就連與我閑話時也不忘打量我。似想知道我會不會在他面前做出什麼有失體面的事情來。
天帝道︰「龍君君上與孤大抵有五萬余年不曾再見,君上亦不曾來九重天多走動。流錦公主與龍君乃姊妹,不知君上近來可好?」
我沉著道︰「勞天帝掛心,家姊甚好。」
天帝沉吟道︰「孤記得五萬年前君上還不曾有流錦公主這樣的妹妹。」
他一針見血。這是身為天帝不得不有的洞察力。
火夕作揖,先我一步道︰「啟稟天帝——」
然話只說了一半,天帝抬抬手打斷了他,道︰「火神不得無禮。」火夕一說話,他便認定火夕是無禮,我不曉得他是個什麼邏輯。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以邏輯來招待他。胸口開始隱隱發痛,我忍下那種不適,微微笑道︰「家姊在荒海隱沒了數不清多少個年月,從不問仙界之事自然也不喜仙界過問她的事。天帝五萬年前見過家姊,請問天帝于何種情況之下見到的呢?家姊身為一族之君,肩上之擔繁重,為護一族之榮譽而一日難休;但我卻不如我家姊,四海八荒之內我時常在外玩耍而不歸。我再想請問天帝,五萬年前天帝見家姊未曾見我,究竟是不承認家姊有我這樣一個妹妹還是不知道家姊有我這樣一個妹妹?天帝見我家姊時我一定要一齊出現才合理嗎?敢問這是什麼理?」
一口氣說出這些話,我頓覺有些失力。
天帝不置可否地盯著我,眯著眼,似想從我身上盯出一點破綻來。火夕在我旁邊適時地說了些其他的,大概是我與他在荒海海面初遇,而我又對九重天頗感興趣,于是隨火夕來到九重天見識。
額印開始發燙,燙得我頭暈眼花。胸腔里翻來覆去的灼痛,一股子腥甜幾度涌上喉頭,皆被我拼命壓了下去。
「龍君君上竟有這樣一個妹妹,令孤好生大開眼界。」不曉得僵著背脊骨站了多久,才听得天帝如此一句話語,「流錦公主初來九重天,可有什麼體會沒有?」
我有氣無力地道了一句︰「九重天焱采宮甚好,焱采宮之火神令我甚為歡喜。」
(三)
不曉得兩邊安靜站著的仙族在嘩然個什麼,天帝似開懷地笑了幾聲,道︰「看來火神照顧得還算周到。孤且問流錦公主一句,龍君君上雖不問九重天之瑣事,但流錦公主可願繼續留在這九重天上為仙界所奔走?」
「唔」,腥熱不慎涌入口中,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又咽了下去,有些耳鳴,卻不影響我答話,「本是同根,自然是願意的。」
「如此甚合孤心意。」天帝道,「前幾日天火不慎落入冥界,本不是大火,卻無法以一般的水熄滅。近日冥主上報于孤,冥界火勢傾旺十分棘手。流錦公主可願與火神一同前往冥界替冥界滅了天火之災?」
我頭重腳輕地應了一句︰「樂意之至。」
後來再說了些什麼我卻是都听不清楚了。渾渾噩噩間,火夕似牽著我又似沒牽著我,一直領著我退出了凌霄殿……
一出凌霄殿,我頓覺神經早已經松斷成一截一截的了。
「流錦?」
「啊。」我仰著頭,看向火夕。他半低著眼簾,也正看著我。
他抬著手往我鼻間淡淡一掃,掃得兩指溫熱的血紅。凝眉問道︰「怎麼回事?」
「大抵……唔,是天帝火氣太重了,我難受……」我看著那血紅,捏著袖子胡亂往鼻子那里一抹,無謂道。只可惜口中再也包不住熱流,一股腦全部涌了上來。我抿了抿嘴,熱流盡數順著嘴角淌出。
「流錦!」
我只感覺自己腳下一軟,而後就再也沒有了意識。
不曉得這一睡是睡了多久,但我知道我很累。有人似真似夢與我道︰「你這副執著的模樣,倒像極了當年那花小妖。」
我問︰「哪個是花小妖?」
「就是一只普普通通在山澗修行的小妖。」她嘆道,「那個時候她可真弱,弱得能被同在山澗修行的松鼠狼欺負。」
我問︰「然後你救了那花小妖?」
我听得很飄渺,約模她是閑淡地笑了兩聲的,可那聲音听起來卻有些寂寞。她道︰「哪里算得上是救她,不過恰巧路過覺得新鮮罷了。無聊地看著松鼠狼將花小妖欺負得眼淚汪汪,方才隨手趕走了松鼠狼。」
我覺得她的邏輯與我很相似。換做是我,大抵亦會看足了熱鬧,才隨隨便便做某樣事情。
她繼續道︰「我並沒有特意想去救她,她卻曉得報恩,去樹上采了一束小花兒送與我。我本心情低落,看見那雪白的花兒才覺得安慰了些,便依著那小花兒的形狀點了點花小妖的眉心,隨意送與了她一個額印。」
我問︰「那後來呢?」
她輕描淡寫道︰「因那額印,她晉升到了仙界成為一位溫婉大方的花仙子。直到嫁給自己最愛的人之前,她都每天不辭疲倦地采一束花靜悄悄地放在荒海海岸,希望我能看見。」
PS︰大家來猜一猜,猜劇情啊喂……說話的人是誰,花小妖又是誰?……唔今天下午的火車回家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