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就死死地盯著那畫,咧開嘴笑︰「你看,現如今我也終于學會畫你了,畫得與腦海里的你一模一樣。」
他不回答我。
你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離。為什麼想要與我為夫妻,為什麼想讓我為你生子,為什麼你想你的余生里都要有我,為什麼……偏生沒有我就是不行呢。
那麼如今,你說的話還作不作數呢媲?
你若是不說這些能溢出蜜來的情話給我听,該多好。這樣我就不會一直想你,不會一直想我是不是犯了一個永不可挽回的錯誤。
我一直想,一直想,我犯了一個錯……我再也看不見你了…丫…
想我犯過那麼多錯,皆是尚可糾正的。唯有這個,一點回轉的余地都沒有。你說,饒是我再哭,你也便當做從未遇見過我……可當真嗎?
從未遇見過我……你從未遇見過我……
「我很想你呀」,手指摩挲著畫上他的眉目面頰,看著他對我笑,喉嚨里發出一聲哭咽,「我是不是愛上你了呀?火夕……你快回答我,我是不是愛上你了呀?」
其實若要是你從未遇見過我……也挺好的。但又不好。
門忽而「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我慌亂地收起描的火夕的畫,抬起頭去,卻見是闌休站在門口那里。手撐著門框,都沒來得及收回去,就那般悲涼地看著我。
我深呼吸了兩口氣,問︰「不是睡了麼你怎麼來了啊。」
他說︰「因為你沒睡。」
我將畫卷起,胡亂道︰「我馬上就要睡了呀你一進來我就又睡不著了。」說著抬手去抹了一把臉,不想手上有墨漬,越抹越花。
他就站在那里未動,問︰「學了這麼久,可是畫出了自己想畫的模樣了?」見我不語,他便又道,「一開始就只是想畫他,縱然你畫了許多次我的模樣,可最終的目的都只是為了能夠畫出他。對不對?」
「錦兒,我徹底地失去你了,早在無知無覺無聲無息的時候。對不對?」
我哽咽道︰「我明明就在你眼前啊,你哪里失去我了。」要說失去的該是我才對,起碼他再也不能站在我面前了。「到底什麼是失去啊,你不是一睜開眼楮就能看見我嗎?可是……可是我一睜開眼楮的時候……就什麼都看不到啊……」
一陣風從門那里鑽進來拂面,我被闌休大力而霸道地攬進他的懷抱。他用力蹭著我的發,道︰「那是因為你眼里能看見的就只有他一個,正如我眼里看見的只有你一樣。」
我抓緊了闌休的衣襟,難過地嘆道︰「原來如此啊。」
他的手遮住了我的雙眼,我能感受得到他的掌心里一片潮濕。他說︰「你能不能張眼看一看我呢,我一直在你身邊不曾離去,永遠在你身邊不會離去。他已經不在了。」
(二)
我忍不住喉嚨抽了兩下,道︰「我知道他不在了啊,是我親手殺了他啊。父尊說要我給母上報仇殺了天家人,我思來想去就只有他一個天家人最好殺。可是闌休,殺了他真的很容易,他甚至都不知道我的身份,都不知道我是故意接近他去誆騙他,我覺得他實在太笨了。平時看他在別人面前很聰明很威風,怎麼一到我面前就那麼笨……闌休我覺得佛祖不安好心,給我的心有問題……」
「錦兒……」
我道︰「它一直痛個不停,一刻都不停……我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我覺得很冷,每到夜里手腳就會凍得找不回知覺……」
「別說了好不好錦兒……別說了……」他將我抱得更緊,似乎要將我捏碎,「你只要哭出聲來就會好……」
哭出聲來就會好……麼。
我大聲哽咽著,任由面頰上淌下一行一行的水漬,道︰「闌休我還覺得我中了他一個圈套。」
「嗯。」
「我殺了他,他定是給我種了什麼邪術,現在我就覺得我自己是最大惡極的一個人,不停地想不停地想,哪怕有時候心痛得緩不過氣來了,我還是會不停地想。你說趁當初他來魔界時你與父尊就殺了他該多好,那樣我就不用花力氣去習慣他,好不容易習慣了現在又要花力氣去習慣沒有他……可是這回我失敗了,不論我怎麼努力都習慣不了沒有他……」
那一夜,闌休背倚著桌角坐在地上,抱著我,听我一遍一遍地訴說呢喃。直到我嗓子啞得再也說不出一句話,直到我眼楮澀得再也流不出一滴淚。他便只听我說著,很容易就挨到了天明。
睜眼閉眼之間,偶爾憶起火夕拿著薄涼的手指描著我的眉,那雙鳳目里一派死灰,我拼命地往闌休懷里鑽,凍得渾身不住地哆嗦。
但後來,我終于睡了漫長的一個覺。做了漫長的一個夢。再也不覺得冷。就躺在闌休的懷里,隱約覺得嘴角有腥熱的東西流出,乏得我再也睜不開雙眼。
原來睡覺也是有好處的,可以見到心心念念了那麼久的人。
夢里,仿佛一切光景依舊。(三)
九重天還是那座九重天,焱采宮亦是那座焱采宮。听說是要入夏了,園子里的陽光格外的明亮一些。我有些怕熱,因而殿內隨時都有備著的梅子湯。
後來又加了一味蓮子湯。我本是不怎麼喜蓮子湯的,可是他說那個能降火,對我有好處。喝著喝著也就慢慢地習慣了。
我蹲在樹蔭下,給我仔細照料著的小草鋪霧。一陣風襲來,腳邊稀稀疏疏的小斑點陽光一陣亂顫,直讓人眼楮發花。
听聞屋里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你在外面呆了多久了,還不快進來。」
我隨口努嘴應道︰「我想呆多久就呆多久,為什麼要進來。」
他說︰「我怕你中暑。」
幾經催促,屋里的人就快要忍不住暴走出來拎我了,我又頗覺得有些熱了起來,這才慢吞吞地踱回了屋子里。
一進屋,火夕正坐在矮榻上,上面安放著一張矮幾,矮幾上擺著一盤棋,棋子錯落有致。他便雙手執黑白棋,自己與自己賭棋。
見我站在門口了,他挑起眉梢抬了抬眼皮看我,嘴角凝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道︰「今日凝露草生得好麼?」
我道︰「生得再好也不是你的。」
火夕不置可否,手指在棋盤上輕輕一掃,分別落了黑白兩子。我背著手,默默地走了過去坐在他身邊,看他自娛自樂。
半晌我忍不住問他︰「你覺得自己與自己賭棋好玩嗎?」
火夕道︰「不好玩。」
我問︰「那你干嘛還要做不好玩的事情。」
火夕狹促地看了看我︰「但我若教你下棋,而後由你來與我賭棋,大抵就好玩了。」
「對不起我沒興趣」,我瞅了瞅火夕,「但我們可以玩點其他的。」
他眯著眼楮問︰「玩什麼?」
「斗蛐蛐怎麼樣。」說著我向他攤開兩手,一手趴著一只蛐蛐。沖他哀鳴了兩下。
霎時,棋盤上的棋子被火夕的袖擺拂落了一地,火夕臉色有異。我亦總算是曉得了,這廝天不怕地不怕威風凜凜***氣外漏,卻原來是怕我手里的蛐蛐。
我捏著蛐蛐湊到他面前,咧嘴道︰「原來你怕這個啊?」
火夕抿著嘴角,似不滿道︰「哪個告訴你我怕了。將這東西拿開。」
「你不怕啊」,我手指一松,蛐蛐直往他身上跳,「那來我們來玩蛐蛐。」
火夕向我甩來寒磣磣的兩記眼刀︰「流錦,趁我沒打算追究之前你最好將這玩意兒給我扔出去!」
我滿意地吹了一聲口哨,兩只蛐蛐跳回了我的手中乖順得很。我走去他的書桌那里將火夕才用沒幾天的硯台拿過來,把兩只蛐蛐放到里面去,道︰「你不玩我自己玩。」
背後火夕一聲嘆︰「能不能用一個碗亦或是一只盒子之類的東西裝,焱采宮里該用的硯都被你拿去養凝露草,這已經是最後一只了。」
我扭頭看著他道︰「不拿硯台裝,難道要拿你吃飯的碗或者是你書架上的那只紅色錦盒裝嗎?我就覺得硯台甚好,尤為適合用來斗蛐蛐。」
火夕明晰道︰「那就別裝了,扔出去。」
我哆了他一眼,道︰「你這麼嚴肅作甚麼,一點情趣都沒有。」
「……」
(四)
焱采宮的後園子里,原本是許多間空置的屋子。火夕說就讓它們空著無用倒顯得佔地方,于是便將那些屋子移除了,在後園子里一點點地為我種桃樹。
他覺得我喜歡桃林,要親手為我種出一片桃林來。
其實我倒覺得無所謂,但既然他有這般心思,等桃林長出來了開了花還能結出桃子,我不得不在精神上給予他莫大的支持和鼓勵。
後來沒等多久,火夕種的桃林開花了。開出的花很碎小很粉女敕,一入後園子便能看得見紛飛的淡粉色桃花瓣,還能嗅得到甜甜的桃花香。
我很開心,咽著口水問火夕︰「你說我們什麼時候能吃上桃子呀?都開花了應該不久了罷?」
火夕一臉驚詫︰「你要吃桃子麼?」
我理所應當道︰「對啊我不能吃桃子麼。」
火夕道︰「你怎麼不早說,那樣我就種能開花結果的蟠桃樹了。」
我大度道︰「沒關系啊我這個人不挑嘴,不是蟠桃也能吃啊。」
火夕捏著我的語氣回道︰「可是只有蟠桃樹才能開花結果啊其他的桃樹只開花不結果啊。」
我瞪他,恰好見他滿眼戲謔的笑意,不禁悲憤道︰「我總覺得你是故意的!」
火夕攬著我的肩緩緩走入桃林,邊道︰「一定是你的錯覺。」
自從焱采宮有了那片桃林之後,火夕帶我去得很頻繁。我亦動不動就會在桃樹下躺著睡過去,就算是醒過來了亦懶得不怎麼想動,任由小小的花瓣飄落在我的眼角唇邊,而後被我吹著氣抖落。
火夕閑的時候,除了看書,又有了多余的事情可打發時日。我在樹下睡覺的時候,他便采了桃花拿來釀酒。
釀出一甕清甜誘人的桃花酒。
莫看那酒聞起來甚香,可火夕卻不容我多喝,說是醉人。我不信,趁他不備時喝多了些,結果醉了三天三夜不曾舒醒。
我自以為一向不嗜酒,然獨獨喜歡火夕釀的桃花酒,比果酒還好喝。想他一個火神,竟也懂得這些生活上的雅興。只可惜,醉過三天三夜之後,火夕就將那桃花酒藏得尤為緊。
偶爾我磨著他說我實在是失眠睡不著覺時,他才悶悶地拿出一些來給我喝,喝罷自然而然地倒進他懷里睡得舒服而滿足。
醒來,一眼就能看見火夕柔美萬分的面皮。半低著狹長的鳳目,挑著嘴角清清淺淺笑看著我,修長而涼潤的手指輕撫著我的眉眼。
他問︰「流錦,給我生個孩子可好?」
我爽快道︰「好啊,等我想好是生男還是生女、是生顆火紅的琉璃珠還是生只五彩的鳳凰蛋後,我就給你生。」
他僵著面皮抽了抽嘴角︰「這個是你能想好生什麼就能生什麼的嗎。」
「啊?不能啊?」我努努嘴,「那我不生了。」
「……那你想好沒有,到底是生男生女、生琉璃珠還是生鳳凰蛋?」
我夠著身子摟住他的脖子,親了親他的下巴,寬慰道︰「乖這事急不來,容我再好好考慮考慮。」
火夕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生女就是琉璃珠,生男就是鳳凰蛋,好不好?」
我眯著眼楮笑︰「好啊這個主意不錯。」
(五)
我有一個香囊。香囊是芙蕖花香的味道,里面裝的是一枚發結,發結上系著一只晶透的琉璃珠。
火夕曾對著那發結與我說,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離。
因而我將發結保管得很好,一直裝在香囊里佩在腰間。偶爾為躲過火夕的眼皮子,還會在里面裝一兩只蛐蛐,趁他不在時取出來放硯台里玩。
他不準我玩蛐蛐,他說被他看見一次就用硯台砸死一次。我懼于他的婬威,才不得不如此小心翼翼。
我以為,我就可以這般輕易地與他廝守到天荒地老。雖我不知道天荒地老究竟有多久遠,但只要與火夕在一起就是圓滿的。只可是,然後有一天,毫無預警地頭頂有一道殘酷的聲音對我說,火夕他已經死了。
可當時他明明就站在我面前,手指涼涼地描著我的眉,唇一張一翕听不清在說什麼……唯有最後一句我听清楚了……你再怎麼哭,我也便當做從未遇見過你……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崩塌得四分五裂。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就那樣離我遠去……
他轉身,玄色衣角翻飛,永不復回頭。
身後繁花落盡化作一地殘敗,我漫無方向唯有尋著他的方向一路跑去。盡管越跑越孤涼越跑越哀冷,眼界里就是再不見他那抹高挑英挺的背影。也停不下來追逐的腳步。
頭頂的聲音一遍一遍呼喊著讓我回頭,可是我回頭了火夕也不在那里啊……我只有勇往直前啊……
聲音說,我回頭了就能找到火夕……
我不信。
我越跑越遠。聲音說,我回頭了他就幫我救活火夕……
雙目灼痛至極,我捂著眼楮問,你說他死了,我本是不相信的,但仍舊是想要問你一句,那要怎麼樣才能救活他呢?
聲音告訴我,只要還有他的一絲執念,魂魄散得的不遠,尚可以追回。
執念,他的一絲執念……在哪里呢?
我尋尋覓覓,一道冷香沁鼻,陡然驚醒。
我坐在榻上,桌幾上正燃著香。仿佛依舊什麼都不曾變,我只是懶懶地在床榻上闔了一個午覺,然後在半下午的時候醒來。
只是床榻我的旁邊,沒有哪個半靠著床頭,修長美麗的雙腿安然放于榻上,素手執書。見我清醒,停下看書的調子,側眉拔高了尾信輕輕道一句︰「醒了?」
門邊立著闌休那墨綠孤寂的背影,門未掩實,他便動也不動地看著門外蒼茫的雪天。飛雪偶爾會不安分地順著門扉卷進,停駐在他腳邊。化作水漬。
(六)
闌休轉過身來,看見了我,淡淡道︰「這回總算睡著了,可惜卻睡得過于久了一些。」
我揉了揉眼,問︰「那我睡了多久啊?」
他垂下眼簾,極輕地一帶而過︰「半年有余了。」
半年,可我不覺得久啊。我在夢里與火夕才沒過多少天舒心的日子,我覺得那樣很美好,不想如醒來這般四處都冷冰冰的沒有他的一點痕跡。
我無謂道︰「半年于我們魔來說不是一晃而過的事情嗎。」
闌休帶起一股冰寒的涼氣走到我的床榻邊坐下,冰冷的手指輕撫上我的面皮,忽而死氣沉沉地問︰「如若是我不說還可以救他,你是否就沉睡著一輩子也不清醒。」
我愣了愣,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卻是︰「要怎麼找到他的執念呢?」
闌休不語,湊過了臉頰,兩指抬起我的下巴,薄涼的唇便傾覆在了我的唇瓣上。
他那樣小心翼翼的模樣,我沒亂動,任由他在我的唇瓣上細致地描摹。鼻間鑽進他的氣息,可是我卻覺得空落落的。
半晌闌休放開了我,手指替我攏著耳邊散下的發,問︰「非要救他不可?即便他天家是你的殺母仇人,即便你不惜一切違抗魔尊,你都非要救他不可?非要他活過來不可?」
我抬起眼皮看他,道︰「怎麼找到他的執念啊?」
闌休安沉地應道︰「我也不知道,或許他本沒有執念呢。」
那樣一個驕傲又清貴的人,那樣口口聲聲與我說著愛我要娶我會與我廝守到地老天荒的人,那樣即便在佛前也不願相信我與他緣淺的人……怎麼可能會沒有執念……一定會有的……
闌休起身走的時候,我捉住了他衣角,執著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怎麼找到他的執念啊。」
闌休背對著我靜靜地站著,良久方道︰「放棄罷,我騙你的。只是……想你醒過來,不要再沉浸在不實際的夢境里。」
「哦。」原來是這樣,原來闌休用那樣的謊言來騙我只是想要叫醒我。好不容易我可以睡得著了,現在他又不許我睡了。總覺得因他那一句話就帶給了我一點點希望,現在同樣是因他這一句話,又讓我跌回原地。
起起落落的感覺真是不怎麼好受。但我不怪闌休,他一切都是在為我好的,我應該理解他。
這般想著,我捏著被子復又緩緩躺回了榻上。
闌休身體一頓,轉了過來看著我,一向沉寂無波瀾的面色終于起了一絲薄怒,道︰「錦兒你要干什麼?」
我理所應當道︰「睡覺啊。」時間很漫長,唯有睡覺方能打發。入了夢了,怎麼都不會再感到難過了。
然我剛一躺下,闌休卻突然撲了過來,一把將我狠狠地鉗進他懷里,喃喃道︰「不許睡沒有我的允許你再也不許睡!錦兒乖听話,我陪著你……我陪著你還不好嗎……我與你說話,你就不會感到寂寞了,你想吃什麼我去煮給你吃,還有你還覺得冷麼那我這般抱著你永不放手好不好……」
PS︰胖雲最近攤上大事了,《男顏禍水,面首三千》的作者百里砂,是一只笨砂,看上胖雲了!她拉著手殘胖雲拼字,尼瑪一個小時的字數是我的兩倍有木有!她兩千四我才一千一有木有!于是輸的人要爆照,胖雲為了貪點便宜,就說互相爆照罷……那只笨砂爽快地答應了,于是額外讓胖雲在這里給她表白說三下我愛她……
赤•果•果的蕾絲啊有木有!
好了,胖雲要表白了︰百里砂胖雲愛你尼瑪太辛酸了,百里砂胖雲愛你尼瑪一臉老淚,百里砂胖雲愛你!我是被迫的!攻啊!
話說從今天開始,胖雲每天的更新由兩章改為一章,同學們覺得好不好啊?有意見就吱個聲兒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