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為什麼是我就不行呢,我明明一直就在你身邊永不會離去,即使這樣也還不夠麼?若是這樣也不夠好,那你告訴我要怎麼做你才會滿意,要做到何種程度你才會滿意。」
我努力瞠了瞠雙眼,眼里一片氤氳迷茫,看不清頭頂那輕薄的紗帳。我動了動手臂,緩緩抱住了闌休的腰,問︰「你是不是真的……永不會離去?」
闌休「嗯」了一聲,在我耳邊暖暖道︰「不論何時,就算為三界六道所不容,我也永不會離去。死都不能。」
其實這樣也不錯。這樣,我就不用害怕某朝回過神來連闌休也不在了。我一向是一個懂得憐惜的人,我也一直是舍不得闌休難過的,可現在突然想來卻發現他的難過很深遠。遂我拍著他的背,道︰「你再不用做什麼了,我已經很滿意了。你不想我睡覺那我就不睡了,你陪著我就是了。媲」
闌休聞言將我鉗得更緊了些。
他的發很柔軟,他的腰亦很緊致。明明我抱的是他,奈何腦海里浮現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影子。我與他道︰「說起來,我記得我以前是愛你的,可現在我又覺得我愛了火夕。愛這個東西委實朦朦朧朧的說不清楚,你們也從未給我詳細講說過,不過這應該就叫移情別戀了罷。丫」
闌休道︰「沒關系,不是還有回心轉意麼。」
回心轉意……雖然听起來很美妙,但我總覺得怎麼都不可能會實現。
***
我一直不信,闌休說的,火夕沒有執念。盡管闌休說我無論用什麼方法都再也救不回火夕,但我突然想,哪怕是能尋得到他的一絲一毫的執念亦是好的。
為此我試了許多辦法。試著去尋找與火夕有關的東西,可惜卻發現我幾乎沒有與他有關的東西。
後來,我畫了他的許多畫像,每日對著那畫像說許多話也感受不到他的聲息;我開始喝以前他經常喝的茶,那茶依舊帶著淡淡的苦澀;我開始學下棋,下那種最難最難的雙手棋,領悟著他下棋時是拿什麼樣的心思在思考著復雜的棋局;我還開始學看書,不看話本不看圖冊,只學看佛經,慢慢能生澀地讀懂那些彎彎曲曲的符號……我做了許多他曾做過的事情,就只是想感受一點有他的存在。
只可惜,都沒有用。
我就是不信,他會沒有執念,我會感受不到他的執念。
猛然憶起火夕初初為我只身入魔界時在魔界遺落了許多業火,火種便一直被父尊所保存著。雖是有一些被父尊撒去了冥界,但也還有剩余的。那該是魔界唯一與火夕有關的東西了。
可是當我向父尊索要那些業火火種時,父尊卻告訴我所有的火種皆在魔界開始下大雪的那一天全部給凍熄了,再也沒有業火了。
(二)
再後來,一日傍晚我告訴闌休我想吃兔肉,催促著闌休去給我捉兔子。大抵太久沒有吃東西,他顯得很欣慰,遂沒多思量便出門去替我捉兔子。
只是他前腳一走,我後腳就飛出忘川彼岸離開了魔界。倘若火夕的魂魄沒有散遠,倘若我走遍五湖四海,我總能尋得到他的一絲執念。
不曉得我自己在執著什麼,約模是很不甘心他就這般走了什麼都不給我留下。甚至與我說當做從未與我相遇。
習慣了那麼久,我還是沒能習慣沒有他。亦不如闌休所說,我回心轉意。
我走了許多地方,人界的小樹林子、繁華的街道,雲霧藹藹的仙山、遇見修行的散仙仙人,一盤散沙的妖界、妖界里嘈雜的小客棧,還有那漫長的黃泉路以及那滾滾如煙的黃泉河。
站在黃泉河邊,我一直在想,火夕會不會如凡人死了一樣會來這里過河,然後去到對面入輪回。要是他沒能過得了河的話,他會不會跟河里數不清的白骨無二一起被黃泉水湮沒?
當闌休來冥界找到我時,我正好一只腳已經踏進了黃泉河的河水里。那偌大的河頓時暗潮涌動,似有無數冤魂朝我游來。腳上傳來清晰銳利的疼痛,皮肉離了骨,勢要被那些冤魂啃噬個干干淨淨。若我整個人都下到這河里去,我亦無疑會變成一具白骨。
手臂上猛地生起一股大力將我從黃泉河水里扯了出來,身體一個踉蹌沒站穩,跌在了硬得磕痛的胸膛上。我掀起眼皮,見是闌休,正死死抿著嘴角,青幽的眸子里怒氣一覽無余。
我剛咧嘴對他笑,他揚起手便生生甩了我一巴掌。
那一巴掌很疼,疼得我直冒眼淚。
他一字一句地與我說道︰「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思使得你想要拿自己的性命作玩笑,你經過我的同意了麼。流錦你醒一醒,看看你自己到底在做什麼。」
我蹲在地上,頭埋進臂間,側臉一片火辣,委屈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啊,我只是出來試著找一找,哪個叫你說火夕他沒有執念的啊……我那麼想他那麼念他,他不應該沒有執念啊……怎麼能沒有呢……」
要是一點都沒有的話……他是不是就永遠忘記我了……闌休終是同我一樣蹲了下來,在我耳邊輕輕嘆道︰「你想要找到他的執念,只要如往常一樣堅持著多磨我幾次,我便會告訴你了。為何還要自己出來找呢。」
我淚眼婆娑地看著他,小心地問︰「那他還有救麼?」
他低著眼簾,道︰「不知道。」
後闌休抱著我回去魔界的時候,被父尊看見了我的形容,罵了我個狗血淋頭。我一味地咧嘴對父尊笑,他罵著罵著也就消了氣。
(三)
亦是在闌休的提點之下,我憶起火夕魂魄散去之際手撫過我的眉心。我潛入自己的神識里尋了好些日,才終于尋到了他那聊勝于無的執念。卻原來早已經存在在我身上。
只是,因我執意要尋求重造魂魄與元神之法,惹怒了父尊。因而我曉得了,這世上是存在這樣的法子的。闌休他沒有騙我,只要我找到了火夕的執念,而他的魂魄又沒有散盡的話,就是有可能的。
那日,闌休與父尊二人皆閉口不提火夕的救治之法,我只能再次出魔界去尋找。猛然想起荒海的羲和阿姊,她活了許多歲數總也曉得該如何救火夕的。雖說我先對不住她讓她龍族在仙界蒙受不好的名聲,我如何賠罪都可以,只要她肯告訴我。
只是不想,我人還未走出魔界風口,父尊竟親自前來阻擋了我的去路。彼時他負著手,面上一派霜寒,問︰「流錦你想上哪里去。」
身後是闌休匆匆趕來。
我道︰「不想我上哪里去那父尊就告訴我怎樣可救魂飛魄散之人。」
父尊怒意明顯地眯起了眼,道︰「為父告訴了你然後好讓你去救那仙族之人?」
我垂下眼簾,兀自握緊了拳頭,道︰「我是一定要救他的,不管你今日是願還是不願我都是要救他的。」
父尊沒再理會我,徑直對闌休道︰「將流錦帶回去。」
闌休向我走了過來,我抬頭便大聲問道︰「你曉不曉得我愛上他了?」
父尊毫不在意地決然轉身。他不理會我,而是對闌休說︰「闌休,將流錦帶回去關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不準放出來。」
我就知道會是這麼個結果。父尊不同意我救火夕,亦不會告訴我如何救火夕。我發狂地怒喊︰「我愛他就像你愛我母上一樣!我答應過你要替母上報仇,但不是火夕殺了母上,你若肯我救他,我就再答應你親手殺了天帝!是天帝害死的母上不是火夕!」
父尊卻不屑地輕哼一聲︰「哪個害死的還不都一樣,他們遲早都是要死的。況且,算起來他還是你兄長,輕易愛不得。死心罷。」
死心?好不容易有了心,卻又叫我死心?心長在我的身體里,為什麼他要我死心我就死心?
最終,不容我反抗,闌休將我關進了我的寢殿,外面結了一道厚實的結界。
闌休會進來陪我,給我帶各種美味的吃食,亦或是直接在寢殿里如往常那般安著小灶給我炖湯喝。
然我再也不覺得餓,他做的東西也便沒吃。
火夕的執念被我裝進一只小巧而透明的水晶瓶子里,里面閃現著點點紅光分外美麗。只是時日一久,我難免會擔心,他的執念終將散去,他的魂魄亦終將遠去,到時我即便是找到了救回他的方法,也再救不回他的人了。
每每如斯一想,我便覺得焦躁難安。
(四)
我拼命地畫畫,一刻也不停歇地畫。畫出火夕的許多形態,有他看書的,有他執劍的,有他牽著我走的,還有他在膳桌前給我盛湯的……偌大的寢殿里,到處飄飛著紙張,牆上貼得密密麻麻,皆是他的畫像。
手腕子生疼,以往被銀釘扎的那小小的疤竟意外地滲出了血來,一滴一滴地落在宣紙上面,平添了幾味妖嬈。
闌休見狀很生氣,剝奪了我的紙和筆,再不許我畫畫。我便捧著水晶瓶子蜷縮在牆角,每日每夜地看著滿殿的火夕。仿佛他還在,只是離我有些遠。我一伸手卻踫不到他。
瓶子里的紅光經受不住歲月的摧殘,每日便會變淡一些。不知過了多少日,紅光終歸還是變成了淡淡的粉色,我心如死灰。
闌休手巧,替我梳發。我輕聲哼笑︰「你們皆是要我死心就滿意了,此次心一死,便永無復活之日。死了也便死了,我也覺得乏了。」
「可我不願你拿畢生的時間築一方墳只鎖一個人。」闌休聲無波瀾道,手已替我挽好了發。他強硬地拿過我的水晶瓶,不經我同意,竟擅自打開了瓶蓋。
頓時,里面淡成粉色的紅光飄出,散進空氣里,消失不見。
眼角驀地就酸澀了。如此,我便要徹徹底底地失去了火夕,再也等不到他歸來之日。可明明是我殺了他……
水珠子滾落下面頰,順著下巴跌進衣襟里。我死死咬著唇道︰「我不會恨你……就只恨我自己……」
「那我還是寧願你恨我。」他說。隨即拿起了我的手指,點破了我的指尖,一滴血珠滴入水晶瓶里。我抬頭看他,低著細長的眉目,神色死寂如水。
水晶瓶里染上我殷紅的血,前一刻散進空氣里的紅光竟又出奇地匯聚了起來,盡數鑽進瓶子里。且那紅光緋艷得奪目。只听闌休道︰「人死魂離乃天命,縱然是仙族魂飛魄散了亦不能違抗天命再有復還之日。然這世上還有一道逆改天命之法。」
我由得自己的喉嚨里怔忪地吐出不甚清晰的聲音︰「那是什麼法?」
闌休道︰「憑著生前執念重聚七魂六魄,而後再雕刻肉身,捏造元神,可再復還。此乃上古魔族的術法,被三界六道評判為逆天禁術,需上古魔族的神器才可完成。」
我問︰「那去哪里找到上古魔族的神器呢?」
「蠻荒」,闌休繼續道,「當年上古魔族被關蠻荒之際,上古神器招魂鏡也便一起遺落進蠻荒並被封印。」
可是我知道,魔界蠻荒是個有去無回的地方……
闌休手指捻了捻我的額發,淡然起身,道︰「我上古魔族被封蠻荒,該被封印磨成土灰的早已成土灰,再加上三萬年前有幸得魔尊相助內外合力方才打開封印,後卻被四海八荒之仙尊再度極力封印,封印之強暫時無人能啟。」
所以說,才有去無回。
(五)
我心慢慢下沉,他頓了頓卻又道︰「三萬年前我自封印里逃了出來,蠻荒破了一個夾縫。」
離去時,他背著我,說︰「錦兒,三界皆可負,我唯獨拿你沒辦法。我可以再入蠻荒,可以為你尋找並開啟招魂鏡,可以為你做一切悖天悖自己之事,如若你肯好好的話。」
在他出門口時,我抱緊了水晶瓶,忽而問︰「為什麼你偏偏要選擇我,為我做這一切呢。」
闌休頓了頓,幽寂道︰「我也不知道。大抵是因為出蠻荒後,在忘川彼岸初初見的那第一眼罷。」
後來,我便如闌休所說努力好好的。穿著整潔素雅,他每日都替我挽發。每日送來的飯食,我都會葷素都吃一些,閑來無事便捧著書小憩亦或是坐在寢殿門口處的回廊上,靠著廊柱看雪景。
闌休見我好他便安心了。午後陪著我在回廊上坐了一會兒,將我緊緊地揉進懷里,下巴抵著我的額,手指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順著我的長發,道︰「一會兒累了便說一聲,我抱你進去睡一睡。傍晚,我可能就不過來了,你乖乖地吃飯,等我明日再來看你,可好?」
我問︰「你這個人經常喜歡變卦,要是明日你不來呢?」
闌休淺淺笑道︰「那便後兩日來。我總會回來。」
他手伸出廊外,接住了幾瓣飛雪,伸回我眼前,神情十分溫柔,又道︰「下了這麼久的雪,總該要停了錦兒,不然小魔們怕要受不住了。大家都被凍得慌。」
我看著那雪在他掌心里漸漸融化,認真道︰「其實我也被凍得慌。這雪忒冷。」
他啞然失笑︰「那你還不快讓它消停。」
我道︰「我不知道怎麼消停啊,這雪不是我撒的。」
闌休捧著我的頭貼著他的胸膛,低低道︰「收起你悲傷的情緒,試一試。興許就不會再下雪了。」
雖覺得闌休說的沒有依據,但我一向十分信任他。盡管我不知道怎麼收拾自己悲傷的情緒,亦不知道悲傷的情緒躲在哪里,只覺心口一直沉甸甸的喘不過氣來。我深呼吸了兩口氣,只要一想著火夕總會回來,興許就不那麼感到窒息了罷。
果真,雪慢慢變小了。
(六)
闌休揉著我的頭頂,道︰「錦兒真乖。我想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也不在了你會怎麼辦,會不會有這樣一場無邊無際的大雪呢。」
我眯著眼楮淡淡笑了笑道︰「竟沒想到我的心情還能生雪。你說什麼傻話,你怎麼可能會不在,你說了會永遠不離棄我的。」
我微微仰著頭,看見他下巴上方那一抹淡到極致的笑。他就那般微微勾著嘴角,道︰「嗯也是。」
我曉得他一這樣笑便是在敷衍我了,遂我思考了他說的這個問題,得出一個答案,對他說︰「若要是你不在了,我便下一場玄雪冰雹,砸死那些我不滿意的人。」
「是麼」,闌休興味繚繞風情魅人地挑了挑眉,「那哪些是你不滿意的人?」
我道︰「就是讓你不開心的人,讓我不開心的人,還有讓父尊不開心的人……噢對了,父尊近來令我十分不開心。」
「……」
在回廊上坐久了,幾乎我就要躺在闌休的懷抱里睡著了,恍惚中他抱著我進了寢殿,將我輕柔地放在床榻上,在我額間一吻,低語道︰「其實錦兒從不曾愛過我,盡管是我先遇上你,是我一直守在你身邊。好不容易看著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一點一點地長大了,可惜長大了卻又是別人的。睡吧,等明早或者後天……再或者錦兒多等我幾日,我就回來。」
然他轉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清醒了過來,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他渾身一震。我硬將他拉坐下,面頰摩挲著他清潤的手背,問︰「我的闌休,你想背著我上哪兒去,具體要我等你幾日?你不是說,永不離開的嗎?」
闌休無奈地嘆了口氣,回眸看著我,半眯著眼楮雲淡風輕道︰「我亦回去睡個瞌睡都不行麼?」
我連忙往床榻里面挪了挪,道︰「來睡這里,跑來跑去的多麻煩。」
闌休悶悶地上榻來,與我同躺著。我嘆道︰「你這蛇兒詭計多端得很。」
他不語,長臂自我腰下橫過,一把將我摟了過去。我頭枕著他的肩,又道︰「父尊這結界雖困得住我,卻困不住你。你若將我帶出這結界,也並非難事。我不曉得蠻荒里面到底關了多少魔族,想必能被關進里面的皆是厲害非凡的人物。你想背著我獨自前去,那萬一出了個什麼差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讓我怎麼對得住你。我萬萬不能放你一個人。」
闌休似笑非笑道︰「我從未想過我會有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時候,你卻擔憂甚遠。不過比起我的安危,你不是更擔憂會找不到招魂鏡或者是招魂鏡有閃失麼?」
我老實道︰「兩個都擔心。」
他笑出了聲︰「何時你如此心細了。」
我道︰「我不是有了一顆玲瓏心麼,以後你想做什麼我就能想得到了。」
夜里,闌休想要拋下我獨自前去,可惜被我無情地拒絕。盡管他說此去蠻荒困難重重,蠻荒的封印有個裂縫,但我們也極有可能進去了就出不來。可惜我就是不願闌休為我要救火夕而獨身犯險。我要親自去蠻荒尋找招魂鏡。
為了保險,臨走前還舌忝著筆尖兒給父尊留了一封信,告訴他我與闌休的去處,屆時也可讓他在外助我們一臂之力好順利走出蠻荒。父尊極力反對我救火夕,只要能救他回來,不論父尊想怎樣,皆可。
PS︰好品質好情趣~愛生活愛胖雲~撒潑打滾各種求~月票啊鮮花啊留言啊啊啊~關于更新胖雲沒說清楚,我說的每日一更不是說只有三千字,而是把以前的兩章三千字合並成一章,這樣同學們就不用再等第二更啦~~好了現在重新表決~
最養眼的果秀,最蕩漾的男色,最高超的技巧,最瘋狂的良宵……百里砂新文《男顏禍水,面首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