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妖王的顏色霎時就陰鷙了下來。
就在他抿唇手上又使了幾分力時,我感到陣陣窒息,張了張嘴又憋氣著道︰「但你可與我做個交易,我帶你出蠻荒。」
「什麼交易。」他問。
我道︰「護我與闌休安好,另幫我尋找上古魔族的神器招魂鏡。媲」
「招魂鏡?」妖王一听眼楮就又笑眯了起來,「救人用的?莫非那仙界的火神果真死了?你就是為救他來尋找什麼招魂鏡?」
我垂下眼簾,淡淡笑嘆︰「是啊,他死了。丫」
妖王松開了我。我身體失去了平衡,直直倒向妖王,靠著他的胸膛,感受到他身體一震,我問︰「這個交易你要答應嗎?等你出去後,想報仇還是怎麼樣,你有能力盡管來就是。」
妖王沒立即說好但也沒說不好,而是調轉了一個話題問︰「你一個人跑出來殺這些低等的小魔,就只是為了給那條蛇找吃的?」
我道︰「你不是知道了嗎,我的蛇兒受了重傷,我覺得他興許有些餓。」想了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問,「這里關的不都是遠古的魔族麼,能在這里活下來就本事不凡了,哪里還有低等的小魔?」
妖王難得耐心道︰「但凡有陰暗的地方就能生魔。小魔因尋食而謊稱自己是遠古之魔,這個不足為奇。」
我擺擺手道︰「好了不多說了,我的蛇兒呢他在哪里,你快還給我。」
「我沒動他。」妖王如是道。
我仰起頭看他,顯然是不信。他便又道︰「傷成他那樣,想動他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遂先來和你談條件,談不成再動也不遲。」
誠然,這妖王是個明智的人。
我瞧著他的獨角猛獸,道︰「那你現在快送我回去。」
妖王不滿︰「憑什麼。」
我理所應當道︰「在我們出蠻荒之前你不是理應保護好我嗎,我萬一走回去的路上遇上了別的小魔掛了,你就再也出不了蠻荒了。」我指了指他的坐騎猛獸,又道,「我要坐那個回去。」
最終妖王很嫌棄卻又不得不將我抱上了他的猛獸坐騎。我坐在他前面,一具烤好的小魔馱在他後面,而後一路帶著我往小山谷回去。
只可是,將一上他的坐騎,我便松下精神,身體的疲累傷痛如潮水滾滾而來,兩眼一黑不省人事。臨昏死過去的那一刻,隱隱感到一雙手摟住了我使我沒能跌落下去。
再醒來時,我人已經回到了巨石石縫里,正躺在地上,早已經不見了妖王和他的猛獸坐騎。身邊躺著那具烏焦的小魔尸體。
我連忙爬起來,周身的傷亦不怎麼痛了,跑到里邊的小石縫里,撤掉結界看見里面睡得安安靜靜的蛇兒,覺得很踏實。
(二)
我將蛇兒抱起來,他動了動身體蛇尾依戀地卷在我的腰上,隨即細長的蛇眼楮眯開了一條細縫,淡淡青幽的光溢出些許,卻顯得有些有心無力。
我撫模著他冰涼的身體,安慰道︰「闌休乖,我給你帶吃的回來了,等你吃飽了就不再覺得又冷又餓了。」我將他抱到小魔哪里,那被火烤熟的溫度還沒完全散去,便將蛇兒放在小魔旁邊,道,「快快趁熱吃罷。」
他卻停頓著動也不動。
我便跪在地面上,學著剛開始在蠻荒看見的那幾個人剝開焦掉的部分,強忍著我不喜的氣味,手指摳出了里面新鮮的部分遞到蛇兒的嘴巴邊,道︰「闌休我覺得你很餓了呀,我尋不到其他的吃的,這些你能將就一下麼……等你吃了之後就能有力氣恢復了……」
半晌,蛇兒才又動了動眼皮,依舊是半闔著眼,低垂著看向我手里的肉。遲疑著,猶豫著,他終于肯伸出信子卷走我手里的東西。
我見狀大喜,連忙再摳出一些遞了過去。他便一點一點慢慢地吃著。
以前被關在這蠻荒里的時候,闌休是不是就吃這些東西呢……他是不是亦如這里其他那些個上古的魔一樣,每日過著奔走而防備隨時被人殺掉的生活……
沒多久,或許委實是饑餓難忍,蛇兒就已經不甘我一點點喂他進食了,而是拿信子親昵地舌忝了舌忝我的手指,繼而自己爬到那慘不忍睹的身體上整個蛇身將其卷了起來,露出了獠牙……
從前不知道,其實闌休也是一尾餓了就貪吃的蛇。看著他將我帶回來的東西毫不挑剔地吃了個干淨,我覺得十分圓滿。
然而闌休他吃光了東西之後有些不好意思,沒有立即爬到我的懷里來,而是獨自尋了個角落蜷縮著。看起來寂寞萬分。
我便走了過去蹲在他面前,問︰「是不是因為我看見了你不怎麼優雅的吃相,所以你覺得不滿意了啊?」
蛇兒不答話,周身卻開始泛著淡淡的青光開始恢復色澤,十分美麗。我又道︰「就我一個人看到我又不會告訴別人。而且今日出去一回,我似乎能夠想象三萬年在你遇見我之前,是怎麼樣的生活著。無論你做什麼,都是一尾很漂亮很溫柔的蛇兒。闌休乖,快過來。」
我向他伸出手去。他舌忝了舌忝我的手心,手心那里有一道淺淺的疤痕,經他信子一踫感覺涼涼癢癢的。他便順著我的手臂攀沿,爬回到我的懷里。
後來我抱著蛇兒闔了半夜的瞌睡。半夜後醒來,見他睡得很是安好,氣息也不如先前那般虛弱了,我這才放下心來。
自懷里掏出小瓶子,見里面的紅光依舊成緋,突然又害怕它也餓了,咬破了手指滴了幾滴血進去。
(三)
闌休說,只要我有你的執念,你就不會走太遠的。等我拿到了招魂鏡,就引你回來。不會讓你等太久的。火夕……
腦海里驀地浮現出那黑衣廣袖的修長身影。我垂下眼簾,小心翼翼地收緊手里的瓶子。就算你當做從未遇見過我,我也要救你回來。這輩子我沒犯太嚴重的錯……唯一覺得苦不堪言的,也便是在我最美好的年華里遇見了你,而後卻一直在欺騙你,最終我連自己都險些騙過了。
像你那樣驕傲的人,該是很恨有人欺騙的罷……可怎麼你偏生對我毫無防備,偏生我就能輕而易舉地殺了你呢……
倘若我當真從未遇見過你,逃婚往人界時看上的不是你那白玉發冠,或許眼下你仍舊是仙界九重天尊貴不凡的火神殿下,哪里會落得個魂飛魄散的下場啊。
戀戀不舍地將小瓶子放回了懷里,復又輕手將懷里的蛇兒放回了石縫當中,捏了個結界覆在他四周,我轉身便往外走去。
總不能什麼都不做。事到如今,還想依賴闌休麼。本來就不該他與我一同來蠻荒,換得他這一身傷……
我匆匆出了這幽邃的山谷,心想著也不知道那妖王有幾分可靠有沒有替我探到有關招魂鏡的消息。沒有也不打緊,這事親力親為也無不可。
只是將將一走到山谷谷口,竟出乎意料地看見妖王在。他靠著谷口的石壁而坐,兩條腿一曲一直,手臂閑悠悠地擱于曲腿的膝蓋之上,嘴里含著一截干死的草根。見我出來,側頭睨了我一眼,繼續邊嚼著草根,道︰「我記得你受的傷不淺,連歇都舍不得久歇就顧著往外跑麼?」
我反問︰「你怎麼會在這里?莫不是送我回來後就沒再離開?」
「不是你說要我保護好你們麼」,他一口啐了草根,站了起來,不給我好臉色道,「晚上這一帶不安寧,況且那幾個老家伙對你那條蛇似乎沒死心。我在這里,他們總曉得避開。」
我聞言默默轉身往回走。
妖王忽然湊了過來拉住了我,問︰「出都出來了你又要回去做什麼?」
我如實道︰「我去將闌休帶上一起走。」
妖王道︰「你最好還是別這樣。眼下他還沒恢復得過來,氣息全無還好避人耳目;倒是你的目標比他要大許多。」
我掀起眼皮看著他,問︰「那我托你幫我尋找的東西可有下落了?」
妖王二話不說,撒手就召喚出了他的猛獸坐騎,自個先坐了上去,隨後向我伸出了手,道︰「有一個地方,我先帶你去看一看。」
我也不猶豫,當即握住了他的手順勢爬上了他的坐騎,依舊是坐在他的前面。
(四)
我忍不住好奇問︰「你這只獨角麒麟是從哪里弄來的,蠻荒亦有這樣的東西嗎?為什麼就你一個人有?」
沒錯,眼下我們所騎就是一只麒麟猛獸。且他想召喚就能召喚得出,似十分服帖。
妖王高傲地哼了一聲,道︰「這是本座的麒麟印,本座想要區區一只麒麟又有何難的。」
噢對了,這廝好歹也是上古神祗一脈。想必這蠻荒里的大小魔類正是因為此緣由才會對他有幾分忌諱。
一時我感慨道︰「我本與你無冤無仇,誤打誤撞入了妖界傷你性命。只是你這上古神祗一脈,竟能被我區區一場玄冰雨雪所敗,未免也太遜了些。」
妖王冷笑連連︰「我又哪里曉得你並非仙界一位普普通通的小仙子,居然是魔尊之女,所結的冰雪又乃我所克,真真是令我猝不及防。不過你放心,該報的仇等本座出了蠻荒之後也仍舊是要找你報的。」
我不滿道︰「報仇報仇,你再將這‘報仇’二字掛在嘴邊的話,當心我不帶你出去了。眼下我們已然算作是隊友,你那樣說多傷害隊友之間的感情。」
妖王似比我還要不滿︰「你亂我妖界毀我肉身,我提一下都不行?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我道︰「這是流錦式的道理。」
他愣了愣,不再與我爭辯。
後又走了很遠的一段距離,直至我能看見不遠處的天際,有一股陰沉沉的氣流上涌動而不息,不禁問︰「你這是要帶我去哪里?」
他細細向我道來︰「在蠻荒呆上一段時日就會曉得,這里有一個地方去不得,饒是再能耐非凡的上古魔族亦不會輕易去那里。即便是隔了很遠都能感受到從里面散發出來的陰邪之氣。不知道你想要的東西會不會在里面。」我急忙催促道︰「那你快點,快些帶我去!」
妖王也不多耽擱,只道了一句「那你抓穩了」,隨後雙手自我腰際伸了過來,抓緊了麒麟的鬢毛,手指往上面捻了一個決。霎時麒麟受了激勵似的一個勁兒地往前沖。
極大的風力使得我身體微微往後仰,而妖王身體又稍稍往前傾了傾,以至于我干脆直接貼近了他的胸膛。
突然有種頓悟,覺得這廝不花哨了,倒沒有初初在妖界時的那般令人不喜。
後來,妖王載著我到一處山巔停了下來。那股沖天的陰暗之氣仿佛就在眼前。我們再往前的腳下,便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淵地,邪氣正是從那里面跑出來的。
我問︰「這是什麼地方?」
妖王道︰「關押魔獸的地方。里面有著上古最窮凶極惡的魔獸。」
僅僅是聞到這氣息就足以令人汗毛發寒,我嚴肅地再問道︰「你是說招魂鏡有可能在這底下?」
(五)
妖王口吻輕佻,像是在嘲笑我︰「你怕了?」
我毫不猶豫地就點頭。說不怕那是假的。但如若招魂鏡真的被埋在魔獸群里,我想我再怕也要親自下去一趟。
有朝一日,一害怕就退縮的我竟也可以變得如此無畏。
最終我們只在山巔上站了一陣便往回走了。那淵地底下究竟有沒有招魂鏡不得而知,還是等弄清楚了確切情況再做打算。
回去的路上,見我不說話,妖王帶著譏誚的笑意與我道︰「自三萬年前仙魔大戰之後,仙魔便勢不兩立。而今你這位魔族公主卻為了仙界的火神而不惜冒險前來蠻荒取什麼神器,听起來頗有些好笑。相較之下,你不是應當殺了他令魔界痛快一場嗎,又怎會救他。他可不是一位普通的火神。」
我幽幽抬頭望著前方,道︰「他不是普通的火神,他是天帝之子萬神之首火神。我都知道。」
他問︰「那他怎麼死的?」
我想了想,道︰「大抵是一個不留心,遭了誰的道了罷。」
妖王似笑非笑︰「除了你,他還能遭誰的道。」
我沒再與他將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是另道︰「說起這些,那你一介上古神祗麒麟族後裔為何又要淪落至妖界當妖王呢?」
妖王默了默,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我說出了我心中的猜想︰「大抵是仙界鳳族獨大,龍族又隱沒,你麒麟族沒少受鳳族的打壓,于是不甘寂寞就下界為王了。如果我猜對了,我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我側頭看著他僵著嘴角。他眯著眼亦看著我,忽而抬手踫了踫我的眉心,道︰「暫且以為你猜對了,那你說說是什麼好消息。莫不是龍族君上出海了,還給了你如此顯赫的身份。」
我道︰「不僅出海了,還上了九重天,毀滅了鳳族的鳳印。鬧得天後顏面盡失,尊貴不再。」
妖王愣了一愣,隨即舒朗地笑出了聲︰「委實是個好消息。」
後來似想起了什麼,我又問他︰「你說你肉身已毀,等出了蠻荒以後,拿什麼來為你重塑肉身最合適?」
他道︰「自然是要用火屬性的東西。」
「比如呢?」我道。
他說︰「仙界南極流火狂盛,流火燃盡之處留有一層丹蠟,適合用來塑肉身。」我長長地「哦」了一聲,只听他又道,「當然我完全不奢想你會那麼好心地想著為我塑肉身,即便那樣本座也還會尋機報仇。」
我明言道︰「我覺得你這個人記仇又小氣。你心里裝這麼多令人開心不起來的仇啊恨啊,你那漂亮的臉蛋遲早會生皺紋變得很老的。」
「哦?是嗎。」妖王冷笑一聲,「你的意思說我應該對你笑語有加,對你能來這蠻荒心存歡迎和感激?」
(六)
我道︰「我沒這麼說啊。但也不是不可以有。」見妖王面色霎時就陰沉了下來,此人真真性格陰晴不定,我又道了一句,「像你這樣美麗的人,定是有一個美麗的名字。你叫什麼啊,我總不能在這里還叫你‘妖王大人’罷,況且你也已經不是妖王了,你妖界散都散干淨了。」
妖王有些怒了︰「若非眼處蠻荒,本座立馬就捏死你。」
「對啊眼下我們就在蠻荒啊」,你捏死我你也就出不去了啊,」我道,「那你究竟叫什麼?」
「……弦衣。」
回到小山谷時,天色亮了一些,不過沒多大差別,仍舊是渾濁而灰蒙的。這里的白天黑夜皆是如此。因而說蠻荒永無白晝亦或是永無黑夜,皆是說得過去的。
妖王弦衣本欲將我送進山谷,只可惜才沒走多遠,只到了谷里一條干涸的河岸,忽然巨石石縫那邊騰起一道青幽的光芒,隨之狂風席卷而來,夾雜著清然的氣息,使我舒服得眯起了眼。
待風一停,我定楮一看,對面幾步之外闌休竟化作了人形,青絲半垂順半飛揚,墨綠的衣袍翻滾著,神情清冷。手上一轉,重新握上了那柄寒氣凜然的碧引劍。
我大喜︰「闌休你醒了啊!」說著我翻身便欲爬下弦衣的麒麟,朝他奔去。
我站在他面前,上上下下看了看他,應當是恢復得還不錯。可惜他的顏色就過于可怖了些,手指摩挲過我的衣襟,上面繡著多多妖嬈的血花,黯啞著聲音道︰「錦兒……流了很多血?」
我一瞧自己,果真渾身上下皆是血跡。想來那都是先前給闌休找吃的的時候弄的,只是一直忘記捏個淨身訣除去滿身的血跡。先前他還是蛇兒的時候,一直聾拉著眼皮只掀開一條縫沒有看得見我這身狼狽;現如今看見了,定是惹得他難過了。
我連忙寬慰他道︰「你莫要擔心,我已經好了。先前被磨破了些皮。」
下一刻他修長的手臂拉住了我的手腕用力一帶,將我拉進他的懷抱里一手緊緊箍著我的腰,鼻子湊往我發間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別亂跑知道嗎,這樣我很容易會找不到你。要是找不到你可怎麼辦。」
我安心道︰「沒關系啊,我來找你就好了啊。」想起了一邊的弦衣,我扭頭看去,見弦衣還淡定地坐在他的坐騎上一點離去的意思都沒有,便指著他與闌休又道,「對了,他你認得不認得?」
闌休看都不看弦衣一眼,徑直道︰「不管認得不認得,你都不能和他走太近。」說著闌休便牽著我往山谷深處去。在那山谷中歇了幾日幾夜,多少沾了些弦衣的光,眼下已然是我們最合適的歇處。
我草草回頭看了神色不分明的弦衣一眼,道︰「可是他會保護好我們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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