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這個問題,闌休就算不說我也想過。可是那重要麼,就算、就算他真的當做從未與我相遇……我亦還是要救他回來。哪怕往後……他會拿劍指著我呢……
就是不想,那黑衣廣袖美好的人,從此在我的生命里了無痕跡。我無法習慣,他就那樣化作一抹煙走掉了……
一切都回到最初的時候,不見得就不好。他從沒遇見過我,他是高高在上的萬神之首火神;而我遠在忘川彼岸的魔界,乃魔界的第一公主。
我們,本該一點交集都沒有。唯一該有的交集便只是——殺母之仇媲。
我張了張口,道︰「我沒有要與他死情復燃。」
闌休說︰「那麼錦兒對魔尊發的毒誓呢,有朝一日遇上天家人殺之,都不作數了嗎?丫」
我道︰「那我可以殺其他的天家人啊,又不是只有他一個。」
「那你是想殺他的父尊還是母上?」闌休問。
我愣住了,再也說不出話來。良久,我怔怔地問︰「我就只是想救他,都不可以麼?你說我找到招魂鏡就可以為他招回七魂六魄,我現在找到招魂鏡了,你卻要反悔不讓我救他麼?」
闌休沒回答,門外先有人回答了去︰「不是他不讓,是本尊不讓。」
我轉過身去,卻見是父尊進來了,一雙銀眸染著寒氣放在我身上。
父尊讓我跪下,我便跪下。他怒意未消道︰「好大的膽子,一聲不吭地跑進蠻荒,當著那里好玩是不是。為父何時準許你入蠻荒的?!」
我道︰「父尊不曾準許我入蠻荒,是我自己硬迫著闌休帶我去。我要拿到招魂鏡救我想救之人。」
「你想救之人,並非為父想救之人。」父尊如是道,絲毫沒有一點環轉的余地。
我定定地仰頭看著父尊︰「我想救之人由我親自來救並非是由父尊來救,這與是不是父尊想救之人沒有關系。」
「他是你的仇人。」
我道︰「他父尊母上才是我的仇人。」
「他亦是你的仇人。」
我大聲道︰「母上不是他殺的,他不是我的仇人!天帝天後才是我的仇人!我就是要救他,上天入地傾盡所有都要救他!」
「啪——」我側頭捂著臉。父尊干脆地給了我一巴掌,火辣辣的卻沒讓我感到有多疼。這點兒疼算什麼,豈非是我不能忍受的。
父尊一字一句道︰「為父不準你救他。」說罷他一手奪過我手中的招魂鏡,抬手迅速往招魂鏡上施決,怒氣盎然,「為了一個仇人入蠻荒,弄回來這樣一個邪物,你長本事了!為父現在就毀了這東西,看你拿什麼去救!」
我聞言剛想站起來就去阻止,闌休卻先我一步阻去了父尊的動作。父尊凝眉與闌休冷聲道︰「你也要任由她打胡亂來是不是!」
(二)
「我打胡亂來那是因為我愛上他了!」我沖父尊吼道,「都是因為你們,讓我混入九重天,讓我與他獨處受盡寵愛,都是你們在他來魔界時沒有殺了他,現在我愛上他了怎麼樣!父尊你千算萬算,讓我怎樣給母上報仇都好,唯獨是沒有算準我會愛上仙界的火神是麼,盡管我與他還算是一對兄妹。」我哼笑出聲,「那是因為你們都以為我沒有心,你們都以為我不會去愛一個人,你們都以為我連什麼是愛都不懂。就那麼放心地讓我去接近他,然後功成身退。」看著父尊極力忍著不發作,極力瞠著雙眼,我心中浮起一絲快意,「可是,沒有心,就只有那空空的心窩子,我也仍舊是感受得到很痛啊。當年,你失去了母上,不也同樣是痛過了嘛。」
闌休垂著眼睫,淡淡與父尊道︰「魔尊便縱她這一次罷。」
「你不是一直在縱容她,看看如今縱容出了個什麼結果?」頭一回父尊沒有給闌休好顏色,他仍舊是固執地要毀掉我好不容易取回來的招魂鏡,「你就不應該任由她去將上古魔界的招魂鏡帶出蠻荒,誰都想得到這件東西,誰都想行逆天之舉,屆時天地必定大亂。」
我拉住了父尊的手臂,笑問︰「那父尊是不是也想行一次逆天之舉,也想要救回母上呢。」
父尊整個人僵住了去。
可最終還是由闌休道出了殘忍的事實︰「當年魔後于忘川河灰飛煙滅,七魂六魄徹底碎成灰燼,招魂鏡只能招魂攝魄無法重造魂魄。」
我適時依偎著父尊的腿,乞道︰「父尊,就再縱我這一次可好?等救了他,除了再傷他,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不想天地大亂,招魂鏡可以毀,等救了他我就毀掉可不可以?我努力了好久,才有希望將他救回來,我不想我好不容易得來的心隨他一起永遠變作死灰。父尊,這次算我求你好不好?」
良久,父尊問︰「招魂攝魄要有中介,你拿什麼做中介讓招魂鏡將他的七魂六魄都招回來?」
我急忙掏出小瓶,里面有著火夕的紅色執念,給父尊看,道︰「這個,闌休說只要有他的執念我就能招回他的魂魄。」「既然如此——」然而,下一刻,父尊那寬大的銀色袖擺自我手上掃過,奪走了我的小瓶,拂開了我轉身即走,「這兩樣東西,為父就都毀了。」
我愣愣地看著他的背影,心口似被一只手捏緊了難過得喘不過氣來。父尊將將踏出門口時,我忍不住哽咽道︰「每次你都這樣,從不問我願不願從不問我喜不喜,就擅作主張地替我安排著。你覺得好的就硬塞給我,你覺得不好的就硬從我手上搶走,可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覺得好還是覺得不好呢?我說了我要救他的,你不能這樣……否則,我這一生,都會很怨恨你的。」
(三)
父尊頭也不回道︰「莫說這一生,你就是多怨恨為父幾世也無妨。西極佛祖賜你心時就已說明白了,你再執著就是錯再執著就是劫,為父豈能輕易再讓你犯錯遭劫。」
轉眼間,我揚手一揮,父尊面前的那扇門緊緊地合攏了來。我站了起來,道︰「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父尊就別怪我不尊你重你。」
無論如何……無論如何……就是傾盡所有,我都要救他……誰都不能阻止我……
畢竟還是年少輕狂,視情重于一切。那時不惜違抗父尊,做了我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我不信他們所說的,執著就是錯,執著就是劫。
整個大殿,霎時變得寒冬臘日。腳下,開始生起一堵厚厚的白冰,朝四處蔓延,直至蔓延到了父尊的腳下。
闌休大驚,過來拉我,道︰「錦兒不可莽撞!」
父尊總算才回了頭,眯著眼楮看我,與闌休道︰「她是不撞南牆不回頭。闌休你莫要插手,今日本尊偏生就要她回頭。」
說罷父尊先我一步出了招,招式熟稔而力量無窮。一直曉得他厲害,我這三萬年來的修為亦是他手把手傳授于我,我于他不過是小把小戲。
只可是,我不懼他。
憑借著身體里有著父尊不少的修為,還有憑空得來的兩萬年仙力,在父尊略顯驚訝的神情下,我與他拆了一招又一招。大殿看似什麼東西都未曾損壞,卻都被凍結成了寒冰什麼都破壞殆盡。
父尊漸漸使力,我終還是不如他老道,屢屢被他打趴下。但若是他想著就這樣便能讓我知難而退,那也太簡單了些。
他一腳將我踹至桌幾處,掀翻了桌。我動了動身體,全身都似散了架一般爬都爬不起來。父尊攏起衣袖盛氣凌人道︰「我且再問你一次,今日是否當真不知悔不回頭!」
我揉了揉胸口被他踹過的地方,幾經努力著想爬起來。闌休欲過來扶我,我擺手道︰「闌休你就站在那里看著」,手撐在地面上,被冰裹著的尖銳木屑扎進了我的手心,我咬咬牙硬是強站了起來,道,「我為什麼要悔為什麼要回頭,回頭能有什麼好事等著我?」我向父尊伸出血跡斑駁的手,笑,「不如你將我的東西還給我,我再考慮要不要回頭如何?」
父尊半怒半復雜地看了我半晌,最終甩袖離去,道︰「你最好不要惹怒我。」
「你倒是把東西還給我啊!」我當即飛奔上前,父尊冷不防對我出手,側身一掌劈向我的眉心想迫我後退。只可惜,我沒有後退。就在他劈中我眉心的那一瞬,變了顏色停了手。我似乎還能感覺得到他那夾雜著入骨的冰寒的手在微微顫抖。我仰了仰頭,酸澀了眼眶,依舊努力笑道,「有本事,你一掌打死我啊。如果母上還在的話,她不會像你這樣對我。母上一定會很疼我,不會像你這樣打我。」
(四)
父尊手掌捏成了拳頭收了回去,抿著嘴角一字一句道︰「今日你走錯一步,就算往後步步錯,我都不會再管你。」
水珠子不慎從眼角滑落,我彎身對父尊行了個大禮,道︰「謝父尊成全。」
父尊將奪走的小瓶子和招魂鏡扔在了地上,干脆決絕地走了。我縮了過去,將那兩樣東西撿起,抱緊在懷里。
如今,我最寶貝的東西除了這兩樣,沒有別的了。
頭埋進膝間,任眼淚滴滴答答打落在手背上,死死咬著唇不發出抽噎聲。闌休蹲在了我旁邊,伸手將我攬進他懷里,輕輕嘆道︰「錦兒就是太倔了。」
我在闌休的衣襟上蹭了蹭面皮,道︰「不是,是父尊他不肯與我好好說,非要做得那麼絕。」
「他若非要做得那麼絕,你還能拿回招魂鏡和仙界火神的執念嗎。」
他靜靜地抱著我,滿殿的寒冰褪了去,除了碎裂的一張桌以外,其余的一點痕跡都沒落下。我說︰「闌休,我一定要救他的。不然我亦會跟著死掉了。」
他收緊了手臂,說︰「我怎能看著你死掉。」
我道︰「要是哪天,我再下不去手給母上報仇了,你能不能幫我一把,站在我背後,握著我的手拿好手里的刀,帶我刺進仇人的元神里。我對父尊發過的毒誓,以前從沒當真過,眼下卻不得不當真。」
我突然有些擔心,救回了火夕後我食言了,那毒誓會在哪天我沒防備的時候應驗。
他說,好。
我便又道︰「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要怎麼招齊他的魂魄啊?」
闌休道︰「等重塑他的肉身之後,我幫你開啟招魂鏡,到時就能招齊他的魂魄。」
「重塑肉身」,我欣慰地咧嘴笑道,「這個我曉得,火屬性的人要拿火屬性的東西塑肉身才行。在蠻荒的時候我套過弦衣的話了,他說仙界南極流火淬過所留下的丹蠟,最適合用來塑肉身。我便要去南極取丹蠟。」
闌休淡淡嗯了一聲,道︰「然後再找個不被仙魔兩族所攪擾的地方。招魂鏡的事情也便只有我們兩人還有魔尊知曉,待此次用畢後就重新封印起來,不能被外人所知道。」
我問︰「哪個地方才能不被仙魔兩族所攪擾呢?」
闌休道︰「荒海水下的萬丈海底。」
闌休說得很對,荒海的萬丈海底,那是龍族的地方;龍族不問仙界之事許多年,仙族不能隨意踏入荒海,魔族若不經龍族的允許愈加進不去荒海。那委實是一個不受仙魔兩族所攪擾的地方。
說起來,得荒海龍族君上之庇佑,我到底還是使她丟了顏面。照理說,她是不會待見我了。可我卻不得不再厚臉皮一次。
(五)
這日,我與闌休一起去了荒海。為了避免在路途中踫上仙族之人,我重新戴上了縛靈鏈變成孩童時候的模樣,而闌休則盡量收斂一身魔氣。
只要我們快速到達荒海,那一片刻的時間理應是不會被發覺的。
那縛靈鏈許久不戴,而今重新戴在了手腕上,竟是又一番滋味。
到達荒海時,放眼望去偌大的海面一派平靜。這里有張開的龍印守護,我們無法不請而進。遂我耐著性子與闌休在岸邊安安靜靜地等了些時候。
闌休一手牽著我,眯著眼楮看著平靜的海面。迎面而來的海風帶著些涼意揚起他的衣擺和長發,他似嘆道︰「仙界最尊貴的族類,卻甘于隱沒在這荒海之下。」
我道︰「龍君君上是位好君上,幫了我許多忙。」
闌休手指點了點我的額,淡然笑道︰「她還賜了錦兒這尊榮的身份。」
我愣了愣,不禁問︰「你說她在賜我龍族身份時有沒有想過我會給她丟臉啊。要是整個仙界都以為她和我這個魔界公主相勾搭,會不會責備她?」
「還沒有哪個敢責備這位君上」,闌休挑眉,「龍君君上何等英明,不會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胡亂做這樣的事。我雖有听說她性子時而會散漫些,但到底是一族之君,本事非凡。」
我想了想,問︰「說起來,龍君君上活得很久,在你們上古魔族還沒被封印進蠻荒時不知你有沒有見過她?那時她是什麼樣的?」
闌休失笑,憶道︰「我不曾見過。在上古魔界,我們蛇族生來守護著神器,換了一代又一代。約模我比較幸運,出世很晚,且又逢天地初平戰亂漸消。龍族初代君上羽化之際正是我出世之時,沾了些許祥瑞,得幸化為人形。但听魔族的族史有說過,龍族公主出生于四海八荒戰亂彌漫的時候,是位貪耍的公主。我魔族幾欲擒其而不得。」
原來龍君君上與我孩童時的處境有幾分相似。敵人都想將我們捉住了去,可我們性子又委實貪耍。
我亦跟著笑了笑,道︰「君上認識我的母上,當年母上還是小花妖的時候救下她,並點化她飛升為神。若非如此,我母上還遇不到父尊呢,說不定就不會有我了。」
闌休了然地點點頭︰「如此說來,還真應該感謝龍君君上了。」
我認真道︰「她對我很好。我很歡喜她」
後站得久了些,闌休說我們再繼續在這里等下去恐不怎麼妙。很容易就會讓路過的仙族給瞧見了去。他要拉我走,但我不願就這麼罷休。
我知道她定是在怪我。她在這荒海下面能看得見上面的光景,若不是怪我就不會不吭聲的。
(六)
不顧闌休的阻攔,我雙手圈著嘴,大聲喊︰「羲和姑姑——對不起——」其實比起「姑姑」,我更喜歡喚她一聲「阿姊」。只是,縱觀仙魔兩界,無數人叫她一聲「姑姑」,也便只我一人喚她「阿姊」;若叫人听見眼下我喚她「阿姊」,該是會給她添麻煩了。
只可惜,她仍舊是不應我。她不接受我的歉意。
我不心死,當即捏訣凝起靈力,盡管闌休讓我莫胡來,我還是腳下一蹬力便飛了出去,而後直直往荒海里面沖。
不管怎麼樣,是我先對不住羲和。我利用了她給予我的一切來達到我的目的,但我全意與她交好並沒有利用我們之間的友誼的意思。
我一直很敬她、歡喜她。
然今時今日,就算羲和不肯應我入她的荒海,我亦是要進的。撇開一切,我只想問她借一借萬丈海底的一個小小的地方。
她不來接我,只有我自己主動進去了。盡管我曉得這里有龍印,我不一定進得去。但凡事總要試一試。說不定就如當初在蓮池谷時的那般,龍印恰巧打了一個瞌睡呢。
突然憶起,初初與羲和君上相遇時,是火夕一身傷地載著我誤打誤撞地掉進了有著龍印守護的蓮池谷,不禁莞爾。一切所憑的不過一個機緣。卻真真應了冥界那渡船過黃泉河的老嫗的話,是我太不曉得惜福。
驀地有些懷念那蓮池谷里熟透的杏子,對那上樹替我摘杏子而後在自個袖子上擦干淨遞給我的人思之若狂。
若狂。
收起這些心思,我捏訣試圖分開荒海里那湛藍的海水,尋得時機鑽進去。我早就與羲和說過,當年我母上送楊花只送到岸邊,只可惜我不會只送到岸邊。你不理會我,我便非得下來見到了你再作其他想。
然還不等我沖入水中,突然荒海里的海水激蕩了起來,竟兀自朝兩邊分開了去。正當我以為是我的術決好巧不巧起了作用時,里面緩緩飄出一白衣人影。
此人正正是羲和的近侍玉羨。
玉羨如此溫文有禮,竟還舍得對著我彎身作揖,喚我一聲「錦公主」。尾音稍稍提高了些,約模是見我變小了身體一時有些不確定。我道︰「羲和君上她……近來可還好嗎?你是不是來對我下逐客令的?我此次前來並沒有什麼惡意,只是、只是有要事相求……」
玉羨一如當初,面皮上掛著如沐春風的笑,道︰「君上說,錦公主何時想來看她自己進來便是。方才君上在歇息,不曾見到錦公主前來,後來看見了卻久等不到錦公主自己走下來,便讓臣下來迎接錦公主。」
我道︰「可我是魔族啊,怎麼輕易進得來。」
(七)
玉羨溫和道︰「錦公主同樣是君上的妹妹、我們龍族的公主,且君上早已經撤去了龍印對錦公主的排斥。公主可隨意出入。」
我指了指岸邊的闌休,問︰「那他能進去麼?」
玉羨道︰「錦公主的朋友也便是龍族的朋友。自然是能夠進去的。」
遂我們沒多耽擱,闌休過了來,與玉羨點點頭算了打了招呼,而後玉羨帶著我們進入了荒海。我仍還有些惴惴,問玉羨道︰「要是仙族知道我來了荒海,會不會與你們為難啊。」
玉羨淡定道︰「他們不敢。」
進去了海底的龍宮,進入了羲和那熟悉的園子。彼時羲和正負著一手,另一手提著一只壺,替她園子里的花澆水。
有段時間不見,羲和竟又培養出了新的喜好——養花。
玉羨將我們帶進園子之後,便一聲不吭地退了下去。我沒敢出聲打擾,一直等著羲和將所有的花都撒好水了。
她放下撒水壺,絳紫的側影華貴無邊,淡淡然轉過身來,看著我。與我對視沉默了半晌,忽而眉梢淺淺一揚,揚出自然而然的風情,道︰「我不打算說話你就不打算說話了麼。」
我怔了怔,半天搜刮出一句話來︰「今日打擾了君上的雅興,流錦十分不該。」
羲和垂下彎長的眼睫,嘴角兀自挑出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卻顯盡了疏離,道︰「既知不該,又為何要來。」
我一時卡住了喉嚨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一旁的闌休牽著我的手緊了緊,不急不緩道︰「錦兒不是說龍君君上是位好君上麼,對錦兒很好,錦兒很喜歡她。眼下好不容易能夠親自見到君上了,怎的想說的話又都悶住了?你不說給君上听,她又怎會知道呢。」
我一抬頭,恰恰撞擊闌休淺淺笑著的眼楮里,他一席話給了我莫大的鼓舞。
明明在下來荒海之前,我一門心思想要見到羲和,一門心思想要對她訴說我的歉意,一門心思想要求她幫我。可眼下,著實是好不容易站在了羲和面前,我又怎麼能退縮呢。
倏而听得羲和淡淡道︰「上古魔族也不盡是野蠻狠辣之徒。」她初初見了闌休第一眼,竟舍得開口夸贊他。
闌休微微一低首,道︰「承蒙君上不眼輕。」
我便鼓起勇氣看向羲和,她也正看著我。我動了動嘴听見自己的喉嚨發出聲音道︰「羲和君上,對不起。」
羲和神情柔了兩分,道︰「說說,你對不起我什麼了。」
我道︰「幸得君上不嫌棄與我為姊妹,我卻借著龍族的身份在九重天大鬧了一場。我乃魔族,九重天定是仇視于我的,平白讓君上為我淌了一趟渾水,遭九重天看不慣。」見她忽然眯著眼楮笑了起來,我嚴肅又道,「但我對君上絕非虛情假意!」
(八)
見我不說話了,羲和才問︰「說完了?」
我道︰「暫時說完了。」
她伸手去撥弄著架上放著一盞花的花葉,側臉風情無雙,道︰「與你為姊妹亦並非我心血來潮,倘若對你母上是無意,對你卻是有心。難得這許多年讓我尋得了一個知心人。可我始終是虧欠你母上。」
我忙打斷羲和道︰「你明明就是救過我母上怎麼能是虧欠她呢,要不是你,我母上說不定遇不上我父尊,也就沒有我了。你莫許再為這件事自責。」
羲和愣了一愣,眼里溢出了笑意,道︰「那我不自責,你為什麼又要為一些不知所謂的小事而自責呢。打從第一眼見你便知道你是魔族,是當年那小花妖的女兒,賜你龍族身份讓你順利入得九重天,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三萬年前的恩怨是你們自己的家事,與我有什麼關系。當日佛祖不也是說了,有果必有因。莫說九重天上的那幫仙族會看不慣我,我亦是早已經看不慣他們。他們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哪里不是從別人手中搶來的。我就是收了一個魔族中人作妹妹,他們又能奈我何。」
她頓了頓,我不語,她便又道︰「該你說了,你對此有什麼意見。」
我搖頭︰「了無意見。羲和君上這樣對我,我覺得很圓滿。」
羲和嘴角勾的弧度彎了些︰「羲和君上?」
我忙改了口︰「羲和阿姊。」
羲和料事如神,也不與我拐彎抹角,徑直道︰「想必若是沒有什麼要緊的事,流錦阿妹該是會一直躲著我不會主動來荒海尋我。說罷,這次為的是何事。」
我如實道︰「我想搬來荒海與阿姊擠一段時間,不讓仙族察覺,借阿姊這萬丈海底一用。」
羲和看著我,似能洞察一切卻又似不明所以,道︰「借我這萬丈海底,所為何用?」
我深吸一口氣,捏訣將我最寶貝的兩樣東西取了出來。羲和看了一眼,安沉著神色不咸不淡道了一句︰「果真還是執迷不悟。」
我咧了咧嘴,道︰「對啊執迷不悟。」
羲和走到我面前,素手拿起了招魂鏡,翻來覆去地閑閑端詳,道︰「阿妹想給九重天亡去的火神招回魂魄,重塑肉身,捏造元神;這招魂鏡的力量大得很,不想被仙族所發現還真得我這荒海的萬丈海底不可。只是阿妹——」
我問︰「只是什麼?」
羲和神情輕柔,似安慰地與我道︰「過去了的也便過去了。情不是什麼好東西,嘗了一次吸取了教訓也就罷了,何苦還要執著。不管是仙是魔還是人,誰年少輕狂的時候沒有個情滋味,再痛苦隨著年歲已久也會漸漸淡開。何必非要揪著不放呢。」
(九)
我眨了眨眼,道︰「阿姊說得甚是。他總是很高傲,好不容易全心全意信我這個魔界中人,我卻變著法子將他騙了一次又一次。他這個人很不喜別人欺騙他的,這回我與他可能是再無回頭的余地了。可就算真是這樣,我不好好地與他道別,怎麼算好啊。等他完完本本地活過來了,我再與他道別。」
最終羲和嘆了嘆,說︰「等他完完本本醒來了指不定又是何種光景。以往我就告誡過你,情乃砒霜毒藥,千萬別愛上哪個,他更加是不行,愛上他就會犯錯誤。你倒好,告誡你的你就都犯了。」
我道︰「夫子教的書本上不是有一句實在話,實踐出真知麼,不去試試怎麼知道情是不是砒霜毒藥呢,且我一直都覺得情是猛火野獸。我反反復復隨隨便便說了那麼多次我愛他,也沒真想過說著說著自個就當真了。」看著羲和抿唇,我繼續笑道,「還好,我只犯可以挽回的錯誤;之前一直以為永不可挽回了,而今被我尋得法器可再救他,不管怎麼樣我都要去挽回的。」
羲和手指點了點我的額,無奈道︰「你一心要撲火,我說不過你。」
我眯著眼楮看著她,道︰「這樣我就當阿姊是同意了。」
眼下我們所處的這海底龍宮,並非是最深的萬丈荒海海底,而是離岸頗近的淺海海底。羲和應下我的請求之後,二話沒說當即就帶了我與闌休去了荒海最深的萬丈海底。
那是在無邊無際的荒海海中央的最底下。
海水成墨藍色,上面透不進一絲一毫的光亮。若非海底鋪著一層薄薄的藍色晶石,整片海域就是漆黑一片。
那里沒有龍宮,沒有裝飾,入眼除了一片荒涼的海水和稀疏得能數得過來的海草礁石以外,一尾路過的魚兒都沒有,唯有那晶石上,孤零零地安放著一冢與晶石顏色無二的水晶棺。
彼時羲和只若無其事地挑挑眉道︰「年少喜安靜,閑來無事時便來這里躺一躺。一躺即是幾百年,日子倒也不那麼難熬。」
看著羲和那早已經穩重得滴水不漏的模樣,我不禁有些疼惜她,輕輕問︰「那干嘛非得要睡在棺材里啊?這樣多不吉利。」
羲和道︰「活了這麼大歲數,我這老骨頭也不知何時會羽化。羽化後想睡棺材還睡不了呢。不過這口棺材乃龍晶石所成,性溫和,多少可助你救人,倒也不是一無所用。」
後來听說我要去南極取丹蠟回來給火夕重塑肉身,我焦躁得一刻時間都不願耽誤,闌休本欲與我同去,可惜被我阻止。我尚且有縛靈鏈可掩住氣息,但闌休就不行,他目標太大隨我去南極恐有可能被發現。于是,羲和讓跟著來這里的玉羨將闌休帶回龍宮,她親自陪同我去南極。
闌休這才放下心來隨玉羨離去,而我則與羲和一起出了荒海,一路往南極的方向飛去。
羲和說,南極的流火雖堪不上天火業火那般猛烈,但卻也不是省油的火。南極流火所在的地方極熱,我去到那里該是會分外辛苦一些。
我道不怕。我也早已經不懼火烤。
只是這一去,仍舊不免要與南極的仙族打一回照面。原本我與羲和商量好了,我們偷偷模模地去,然後迅迅速速地回,神不知鬼不覺。
然羲和那與生俱來的貴氣實在是波及甚大,我們去了南極還沒到流過所在之處,負責打理南極的仙族就已經風風火火地趕來。
只是沒想到,竟還是熟人。
來人著一身錦衣藍袍,乘著祥雲飄飄灑灑,面皮生得俊逸,恭恭敬敬地迎了上來。他身後跟著兩只仙婢,仙婢很識大體地在不遠處停下了腳步,安順地雙手拂禮站在那里。身上的薄紗輕帶飄起,形容十分美麗。
這位錦衣藍袍的仙族走到我與羲和面前,彎身作揖行大禮,道︰「小仙南極仙君,見過羲和君上。不知君上駕臨南極,是小仙有失遠迎。」
羲和擺手道︰「仙君不必多禮,此次本君是游玩前來,並非什麼大事。且隨便些,莫大張旗鼓便可。」
所謂的南極仙君連連應下,這才稍稍直起身體,抬了抬頭。
他這一抬頭,我看清了他他亦看清了我。我朝他露出一個笑,道︰「南極仙君,我們又見面了。」這位不正正是當初我來南極窮州采凝露草時所踫上的那位麼,那時我被窮奇猛獸打落至水下,幸得他及時相救以墨為掩護才使得我僥幸逃月兌。
南極仙君先是怔愣了一下,隨即兩眼迸出異樣光彩,蹲在我面前,伸手掐了掐我的臉蛋,笑眯了眼楮︰「原來是你這個小家伙!」
似注意到眼下羲和正牽著我,他又收斂了些,道︰「你不是九重天的童子麼,」看了看羲和沒有絲毫不高興的神色,「怎麼又……」
我沒想到能在這里再遇上當初那沒臉沒皮的南極仙君,當時是隱約記得他說他司掌南極,可一時又沒想起來。自然,羲和就更加意想不到我會認識這南極仙君了。不過她表現得十分淡定,由著我與南極仙君閑話。徑直讓兩只仙婢帶著她去不遠處轉轉,讓我一會兒再叫她。
這一閑話起來,萬事就好開頭了。
我接了他的話道︰「怎麼又和羲和君上在一起是不是?」見他點頭,我理所應當道,「我跳槽了呀。」
PS︰這兩天都是萬字兩萬字的好傷元氣啊,胖雲眼皮都打架了。好想同學們看文之後能留個言神馬的,不然胖雲就會以為沒多少人在看呢,每每這樣一想胸中很是受挫。最近我的萌編阿弦,怕我玩壞了我的讀者同學們,說是我後面寫的東西太虐了,建議我改大綱呢。本來胖雲想搞個投票的,到底同學們想不想火夕與流錦就那麼輕易地幸福地在一起了,但想想又算了,因為胖雲想寫自己很期待的故事。可是,同學們老是一聲不吭,頓覺又沒剩多少勇氣了。除了碼字以外,現在胖雲每天最快樂的事情就是看同學們留下的書評和數同學們留下的月票咖啡,我覺得我太幼稚了,動不動就刷新看一遍……但就是不見刷新出新評論來……T-T
腰圍,X尺X寸,J•J圍,4寸…哦不,5寸…6寸,哇呀呀快拿帕子來!百里砂新文《男顏禍水,面首三千》,已肥,各種求調戲求包養~~以上兩段不計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