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請入甕 章五十八 火夕你再不許記錯我了【火神恢復•萬字更】

作者 ︰ 灕雲

(一)誒嘿嘿先來個結局小小番但是還沒這麼快到結局噢莫要誤會~

許多許多年以後,火夕歷經磨難,呆過九重天,亦在西極得佛祖點化修成正果。可惜他注定是一個塵緣未了且又無佛緣的神。最終,火神火夕,坐上了天帝之位。

天帝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可是要歷劫的。要受九九八十一道天火焚心之苦。

今日,為了給火夕歷劫做準備,我與兒子特意起得很早。跟著去封神台上看熱鬧。火夕便是要在封神台上歷劫。

兒子還拎了一串地瓜媲。

火夕一看見我與兒子,臉就黑了。尤其是看見兒子手里的地瓜,嘴角不住地抽搐,道︰「莫要胡鬧。」

兒子將那串地瓜提過去掛在火夕的脖子上,親了他臉頰一口,道︰「等阿爹歷劫歸來,我的烤地瓜也熟了。丫」

火夕︰「……」

後看熊熊烈火將火夕焚燒,我不禁對兒子道出了我的擔心︰「你的烤地瓜估計要糊了。不過不要緊,」我掏出兩只螃蟹,又扔進了火里去,「我們還可以吃螃蟹。」

(二)

打開(蟹)房門,一股冷風灌來,我哆嗦著抱緊了身體。焱采宮……一向是個熱火朝天的地方……可為什麼偏生我覺得那麼那麼的冷呢……

青夜君說,天亮之前會來接我。他果真沒有食言。

他看見我正站在門口,三兩步上前來,看我的眼色有些過于嚴肅,問︰「怎麼了?」

我張口剛想給他一個寬慰性的笑,不想淚珠子卻繃斷了弦,我越抹還越多,唏噓道︰「快、快帶我離開這里罷……我不想、不想再呆在這里了,覺得好冷……」說著哆嗦著手掏出我的手鏈子,卻戴了好幾次都沒能順利戴在手腕上,最終抖落在了地上。

「都冷得發抖了。」青夜君彎身替我拾了起來,然後替我戴上。什麼都沒再問,靜靜地牽著我的手離開了焱采宮。

等到了食神府之後,有一兩只仙婢上來迎接青夜,可惜被他揮手撤退。她們沒覺得青夜君牽著我這個小童子有多奇怪,約模是從前火夕帶著我來這里鬧時都與她們打了一個熟臉。

仙婢都退下之後,青夜君徑直帶我去了他府上的池塘。池塘里早已經沒有上回所見的那些美麗好看的白蓮。上回、上回是火夕三言兩語誆得我一下將他的白蓮全都折了……

我努力眨了眨眼,听青夜君在我耳邊低低道︰「想一個人下去還是讓我陪著你下去。」

我懂他的好意,吸了吸鼻子露出一個勉強的笑,道︰「自然是要我一個人下去。這種時候還讓人看著,多丟人啊。」

遂青夜君往後退開了兩步,我縱身便跳進了池塘里。池塘里的水很清很涼,我瞠著眼張開雙臂就那般躺在水中,緩緩往下沉。

這里的池底,也有王八呢。在我眼前緩慢地爬開。只可惜,我手里少了一只甕。

發絲散開了去,在水里暈出了一團一團的墨跡。我手掩著面,再不咬緊牙關,再不死咬嘴唇不讓自己發出哭聲來;因為在這水底,沒有人听得見我哭泣,沒有人看得見我狼狽,這偌大的水底就只我一人。

只我一人,還需要忍到什麼時候呢。

後來,再不矜持了,再不隱忍了,扯開喉嚨放聲竭力哭了出來。手臂在水中沒有支撐,仿佛尋不到一根救命的稻草,我唯有拼盡力氣哭泣撲騰,才不會讓自己往死里沉才不會那麼窒息。

一池的水皆被我攪動。連池底里的王八都被我驚嚇,縮著殼去尋覓可以躲身的地方。我便獨自一人蜷縮在池底的一個小小的角落,一邊哭著一邊眼睜睜看著那些王八全部都爬走了。興許它們亦是意識到了我是王八的天敵罷……

一直到我嗓子撕痛得再也發不出丁點聲音,一直到我再沒有哭泣的力氣,我漸漸平緩了下來。唯有四周暗潮流動的池水,讓我不覺得那麼寂寞。

當我浮出水面時,鞋子不知不覺就掉了,頭發濕濕地黏在面皮上,仰頭望向一直在小橋上寂靜等著我的青夜君。他看向我的神色很安靜。

赤足踏在水面上,一步一步朝他靠近。足下的池水,以我雙足為中心向四周擴散,化成了一池凜冽的寒冰。

(三)

我回到了小橋上,站在青夜君的面前。

青夜君月兌下自己的衣袍替我擦拭面皮上的水漬和長濕的頭發。他說,以前我母上覺得委屈的時候,就會在半夜里趁著大家不注意而偷偷跑出來哭;我和我母上一樣,喜歡自己躲著哭。

青夜君領著我去了一間園子。屋里點燃了明亮的燭火之後,顯得寬敞而整潔。里面有臥榻,有桌幾,還有女兒家用的梳妝台。許久不曾有人踏足的光景,可卻一塵不染。

他去衣櫃里挑了一身裙裳遞給我讓我去屏風後面換上,便隔著屏風對我講,以前我母上在九重天初為花仙子被他收歸門下的時候,便是住在這里。

我穿的,是我母上的衣裳。我自屏風里邊出來之後,青夜君遞給了我一杯溫熱的水,始終不曾掀起眼皮來看我。我嘶啞著聲音道︰「父尊說我與母上長得很像,你抬起頭看我一眼將我當做母上一時半刻,心里也會欣喜寬慰一些。」

青夜君笑笑道︰「你是你,你母上是你母上,怎能混換。不過還真有些害怕,一抬頭看見你就會將你誤認為斐澈。我已經犯過那樣的錯誤許多次。」

我喝著溫水,帶著鼻音噥了一句︰「是從那夜天河邊你初見我月兌下縛靈鏈開始麼。」他不語,我又道,「會給我做好吃的,我摘了你一池塘的蓮花你也不對我發作,會在楊花樹下說起你的故人已故,即便我入了龍族帶著目的再上九重天你也護著我,都是因為我母上的緣故。」我頓了頓,青夜君在等我繼續說下去,「只是,那時我的琉璃幻境,究竟有沒有迷惑得住你?」

「打一開始是徹底地將我迷惑住了的」,青夜君道,「但你也總共只對我施展了一次幻術,後面漸漸就清醒了過來。」

後來,就在屋子里,青夜君與我講了許多有關我母上的故事。有關母上與青夜君的,還有關母上與我父尊的。那些都是父尊從未講給我听過的事情。

听得困了,青夜君便允我在母上曾住過的這見屋子里歇息、在母上曾躺過的床榻上睡覺。他說,只要我還呆在九重天,就住在這園子里。

臨關上房門前,青夜君終于才抬起眼簾來看我一眼。我對他抱以感激地澀然地笑,他關門的動作卻頓了頓。

我很累,精疲力竭的累。閉上眼,亂成一團的大腦好不容易得到了安息,可很快又陷入了一重接一重的夢魘。

夢里光景變化得很快,可無論我走到哪里做了什麼,都能看見那一張令我思之如狂卻又寒冷如霜的容顏……我努力再努力,總是逃不月兌……

一覺醒來全身虛月兌。屋外正是黃昏。我頗有些頭重腳輕地打開(蟹)房門走了出去,不想正巧踫上青夜君進了園子,手里托著一只裝滿食物的盤子。他說他覺得我可能餓了;誠然,我也應當是餓了。

身子恢復力氣後,我沒有立即下九重天回魔界去,而是在青夜君的食神府上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養著。沒有哪個曉得,食神府內住著我這位魔界的公主。在食神府的仙婢們面前,我也仍舊是童子模樣的打扮,更沒有哪個會去留意一位童子。她們只知道,我以往是焱采宮火神的童子,現如今是食神府青夜君的童子。

(四)

我一直不願離去,有時候連我自己都說不清緣由。還在期待著什麼,還在等待著什麼,或許就僅僅是因為舍不得放不下。

今日听仙婢們八卦火神干什麼了,明日听仙婢們八卦火神與新婚之妻如何如何了,我便收拾好心情,不哭不鬧,不言不語,細細聆听著。

至于我這個青夜君的童子該干什麼,沒人安排我,我便無事地打打瞌睡發發呆。只要青夜君一有空,就會與我閑話。他還會講笑話,但就是不怎麼好笑。

青夜君在楊花樹下安置了一張小榻。午後我便習慣去那里睡覺。因為在那里睡覺的時候會顯得格外的安心。

嗅著清香一覺醒來,青夜君背正靠在我的小榻上,神情悠然。素淨的手里捻著一只酒盞,邊上還放著一只小壇。

他將酒盞遞了過來,眯著眼楮笑道︰「要試試麼,許多年前埋下的楊花酒。」

我接了過來,問︰「是不是我母上釀造的楊花酒?」

只可惜,我以為是母上留下的酒,他卻說不是。他道︰「斐澈走的時候什麼東西都沒留下,我哪里還能喝到她釀造的楊花酒呢。這些,是我學著她釀酒的手法釀造的,可卻學不出她的味道來。仔細想來,明明最初還是我教她釀酒的。」

我就著酒盞嘗了一口,青夜君仔細著我說這酒醉人,讓我喝一小口也就是了。這酒醉人,那夜火夕便也是喝著這酒醉下的。

可醉人的酒,才是好酒。

我堅持要與青夜君對酌,他無法,只好陪我。

幾杯酒下肚,我覺得心情便飄飄然了些,不禁問青夜君︰「你喜不喜愛哭的女子?」

朦朧中青夜君挑了挑眉,思考了下,才回我道︰「若是我喜的女子,是不會舍得她哭的。」

「可是……」,我道,「他不是不舍得我哭,而是不喜歡我哭……」

「嗯,不喜歡與不舍得不一樣。」

「可是……」我撐著下顎,青夜君想來奪我的酒盞,我卻快他一步喝光了酒盞里的酒,「他還把我當做別人了呢……這回,我徹徹底底地從他生命里消失了,無聲無息,一點痕跡都沒留下……他忘記我了,你說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青夜君道︰「興許這並不是不好。」

我笑,眼角酸楚︰「你們都覺得這並非不好。就只有我一個人覺得這一點也不好。」被他忘記,于我來說,是一件痛苦又辛苦的事情。

很痛苦。很辛苦。

可是那又能怎麼樣。我都已經不知道我能做什麼能怎麼做了。

青夜君說得對,這酒委實是醉人。我醉了幾日的光景,幾日無夢。無夢,是個好兆頭。所謂日不思夜不想,自然就無夢。

醒來的第一件事,我就是對園子里正釀酒的青夜君道︰「你教我釀酒罷,釀造世上最美味的楊花酒。」

青夜君愣了愣,道︰「好。」

(五)

後來,我當真隨青夜君學習釀酒了。每日清晨,我收集一樹楊花花蕊里最鮮女敕的晨露,而後采擷開得最燦然的楊花,按照青夜君的指導相調和。他說釀酒要靜心平心,想象成自己手中的酒是真的瓊漿玉液,釀給最心愛的人喝。

釀給最心愛人喝的瓊漿玉液。

那我釀造的酒是不是就無人喝了呢。如此一想,難免心思不專一;于是後來,窖藏了一段時日後開壇一嘗,卻是苦的。

苦不堪言。

青夜君被苦得抿著嘴蹙眉,卻帶著笑意問︰「你是在用黃連釀酒嗎?」

起初我還不信,自己舀了一盞起來品嘗。結果舌頭一觸踫到那苦味,整個味蕾都繃緊收縮了,不禁莞爾︰「看來我做什麼都是沒有資質的,總得先嘗嘗苦頭。」

青夜君沉吟了下,卻問︰「你很想見他麼?」

我不明所以︰「嗯?」

他道︰「不然為何遲遲不肯離去,不然為何每日偷偷听仙婢們說有關他的任何事。縱然是傷心透了,亦還是舍不得。你肯在我這里留下,只是為了想多知道他的事,想多見他幾面,哪怕他一點都不會再記得你。對嗎?」

手端著酒盞僵硬了去。我喉嚨像是被什麼卡主,說不出話,卡得異常難受。

青夜君便替我拿過酒盞放下,握了握我的手,又道︰「等你釀出了一味好酒,我便請他來品。你說好不好?」

我沒回答他。因為我沒有勇氣說不好。

後來,我便每日細心地學習酒理,不再單單選擇楊花來入酒,其他的花酒我都各自試了一試。且我又很細致地培養著天底下最有靈氣的酒曲。

青夜君見狀時常趁我忙碌時在我園子里笑嘆︰「你這般有目標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我隨口應道︰「並不是不好。」

他兀自笑了兩聲,過來幫我品新開壇的花酒,道︰「不過我很佔便宜就是了。」

漸漸,青夜君開始夸我手藝越來越好,釀造的酒越來越醇。尤其是我以芙蕖入酒,讓他很是嘗鮮。

誠然,那麼多花酒之中,我亦最喜歡以芙蕖入酒。

九重天難免時有應酬,據說今日乃火神妻畫瀲仙子的生辰。焱采宮火神為他的妻做了一場奢華的夜宴。

理應,火神是很疼愛他的妻的罷。

是夜,青夜君出去應酬了。此等景況,我自然是不能與他同去。今夜焱采宮仙族甚多,且畫瀲仙子不是沒見過我,盡管……盡管我很想去看一看,他給畫瀲做了一場什麼樣的夜宴……

不過,就算去了又能怎麼樣呢。那又不是給我的。

青夜君不在,我便在楊花樹腳下,獨自一人賞月品酒。我將各種口味不一的花酒一一擺在面前的案幾上,各種都嘗了一些。約模是窖藏時日不久的緣故,怎麼嘗都不醉人。

我撐著下顎,寂靜地看著案幾上的酒盞,不禁嗤笑︰「不醉人的酒能算是個什麼酒。」一股無名的冷風拂來,將我身後的楊花樹都拂得飄飄灑灑窸窸窣窣。純白色的小花瓣跌入了酒盞那清冽的花酒當中。案幾邊上,赫然出現了一抹人影。

(六)

我連眼皮都沒掀一下,就道︰「左數第二杯是楊花酒,你可嘗一嘗。」

他伸出修美的手果真去端了我所說的楊花酒,道︰「為什麼遲遲不回來,闌休很擔心你。」

我仰頭看去。銀白的衣袍,銀白的眼眸,清俊絕倫的面,安沉寂靜的神情。果然是父尊,竟還是來了九重天。我道︰「我釀的楊花酒好喝麼?」

父尊道︰「比你母上當年釀的更性烈一些。」

「那究竟好還是不好。」我問。

他說︰「不見得就好。」他負著手,眯著眼楮看了頭頂的楊花樹半晌,楊花落在他身上,他問,「還想倔強到什麼時候。」

我挑了一盞芙蕖花酒,一仰而盡,道︰「我也不曉得。興許早就已經不再倔了,也興許直到繁花調盡滄海桑田都不知悔改。」

父尊說︰「現在,便隨我回去。」

我笑笑,道︰「現在我還走不得。我還在跟青夜君學釀酒,我還沒能釀出世間最美的酒,還沒能給他品嘗。等做完這些事情,指不定就覺得累了,便會回來。」

他罵了一句︰「你這個不孝女。」

我看著父尊,看著他即便是罵我面上也未顯出怒意,道︰「其實你與母上一樣愛我疼我。要是我母上還在的話——」

父尊打斷我的話︰「少拿你母上來壓我。」

要是我母上還在的話,也該是如父尊眼下這樣為我(蟹)操心頭疼了。父尊將我自樹腳下拉起來,我掙月兌不開,他硬是要帶我離開這里。

我笑道︰「父尊,你不是說再也不管我了的嘛。」

父尊道︰「不管你,眼睜睜看著你將自己作踐成什麼樣子嗎。」

「哪里算是作踐」,我道,「羲和阿姊都說了,人這一生怎能沒幾次情傷。我這傷了一回之後,下回也就有些經驗再不胡亂踫這些東西。我這是在成長,跌倒了父尊應由我自己爬起來。」

父尊動作頓了頓,道︰「那以往你跌倒的時候為什麼不這樣說反倒是怪為父不夠疼愛你。」

「以往」,我道,「以往那是我太不懂事。」

父尊清清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欲帶我出食神府,道︰「你也曉得你太不懂事。」

這種情況下,別想著我會從父尊手里逃月兌,索性我就不逃了。問︰「你就這樣帶著我走出去,不怕被發現啊?被發現了就慘了,我倆誰也走不月兌。」

他道︰「為父想來就來,還沒有哪個攔得住我。」

只可是,還沒走幾步,迎面便來了一個人,帶著淡淡的語氣道︰「是沒有哪個能攔得住你,可好歹也是來我的地方,打算不打個招呼就走麼?」

我定楮一看,來人蔥綠的衣裳,不正是去焱采宮參加夜宴的青夜君又是哪個。父尊周身的寒氣忽地就凝了起來,道︰「本尊來帶走自己的女兒,為什麼要給你打招呼。」

青夜君道︰「可她還不願意走,你都舍不得縱她一縱?凡事總得要她自己徹底放下,她的心結,哪是你我能夠解得開的。」

見我點頭,父尊便不再說話。

青夜君又道︰「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父尊冷冷地哼了一聲︰「就像當年你答應幫我照顧斐澈一樣麼。」

青夜君渾身一顫,抿著嘴角,良久才道︰「怎麼可能。那樣的事情再不會有第二次。」

最終還是父尊妥協了,放開了我,轉頭拂袖就離去。

(七)

青夜君邀火夕來食神府品酒時是白日,火夕差人回稟說他很忙,暫不會過來喝閑酒,且等晚上再看。

記得,以往火夕是沒這麼忙的。以往在焱采宮的時候,他經常有一整日的時間來陪我;只是眼下,可能他都是整日整日地陪畫瀲了罷。

那又有什麼關系。我隨手將酒灑在了池塘里喂了王八。

連青夜君都在一旁玩笑道︰「晚間火神指不定會來,屆時他不僅能喝到好酒,還能吃上醉王八。」

後來果真晚間火夕還是來了,黑衣廣袖長發淡揚,在夜里浸著無邊的魅色。瑩白的肌膚,細長狹促的雙眸,看見青夜君的嘴角噙著一抹閑適的笑,道︰「何時你有了這般興致,幾次三番邀本君飲酒。」

在看見他笑的那一刻,我滿心的沮喪與疼痛都緩解了。覺得我那麼努力地做成一件事能夠換得我看他一眼這般美好的笑,怎麼都算值得。

值得。值得。我承受再多的苦楚,都值得。

青夜君應道︰「新近是得了些好酒才有了這樣的興致。若一個人飲好酒,有什麼意思。」

火夕一眼便看見了我,眸中一愣,卻與青夜君道︰「你這小童子奇得很,一見本君就哭。本君不記得何時欺負過她。」

我連忙低頭,胡亂抹了一把面皮,忍著抽咽道︰「沒、沒有,是風吹了、吹了沙子進眼楮里。」

青夜君手心安慰地揉了揉我的發頂,淡笑著道︰「被我寵壞了,喜歡動不動就哭。殿下莫要見怪。」

我知道,他不喜愛哭的女子……

火夕在園子里坐下後,我抽了一口氣,將早已經準備好的花酒搬了出來,添滿了兩只酒盞,送了一只在他面前。

青夜君道︰「嘗嘗,新近釀好的花酒。」

火夕聞言,不置可否地端起酒盞嘗了一口。我想問,青夜君便代我問出了口︰「味道如何?」

火夕卻蹙著眉頭,良久不語。似在回味,卻又似在排斥。

我終于忍不住,帶著鼻音細聲地噥了一句︰「到底怎麼樣你倒是說話呀……」

「味道與上次品的酒相比太清淡,大抵是窖藏時日太淺的緣故」,火夕側頭看著我,愣了一愣,「可是……卻好性烈。」

我愛你的心,怎能不烈!

渾身一抖,卻見他伸出了手指來擦拭我的眼角,輕輕斥責道︰「不許再哭。」

听到他這麼說,我死死咬住嘴唇,可卻還是哭出了聲,道︰「你又再記不得我,我哭不哭關你什麼事。」

他縮回了手,可被我手快地捉住,帶著他的手指摩挲著我的面頰,將他的手都打濕了。他道︰「記得你?記得你什麼?」

當然是記得我叫流錦,記得我曾與你在一起,記得我其實是愛著你啊!我那麼愛你啊!我那麼愛你……

可是,要怎麼說出口呢。而今站在他面前的,只是食神府里的一位小童子。他都不記得焱采宮也曾有我這個小童子……

很快,我又放開了火夕的手。要是,我再不放開他,恐他會覺得我有病。我捏著袖子,將他的手心小心翼翼地擦干淨,道︰「對不起,好了。」

青夜君幫我解圍道︰「這酒就是她釀的,可能感觸會格外深一些。」

「愛哭的人就是麻煩」,火夕淡淡道,「不過會釀這樣的酒,不算一無是處。」

(八)

後來火夕再來青夜君這里品酒時,我都盡量笑,笑著給火夕斟酒,笑著弄來下酒的小菜。只是為了不讓火夕覺得我愛哭很麻煩。

火夕漸漸來的次數變多,越來越頻繁。也漸漸不再因為我只是一只小小的童子而對我冷冷淡淡,偶爾,盡管只是極珍貴的偶爾,他會同我講幾句話。

我知道自己無可救藥地沉醉在里面了,再不想抽身。能夠看見他,能夠听見他對我說話,一向貪心的我怎麼可能舍得抽身。

今夜,火夕一見我端來兩盤醉王八便蹙眉,看著我道︰「已經吃了三日的王八,你不膩嗎?」

沒辦法,我廚藝不精。但卻堅持想著要親自給他做東西吃。

青夜君冷不防笑出了聲,與火夕道︰「除了花生米,她暫且就只做得來這個。」

火夕開始動筷,閑暇之余睨了青夜君一眼,道︰「你這位食神也不好好教。」

我鼓足了勇氣道︰「那你想吃、吃什麼,下次、下次你來的時候我就做給你吃!」

火夕動作頓了頓,想了想而後道︰「烤魚你能學會麼?」

我道︰「我當然能學會!」只要你想吃的,我都能學會。努力學會。

火夕眼里的笑意一閃而過,道︰「那幾天後我便再來吃烤魚罷。」

至于他說的幾天後倒地是多少天,他沒說清楚。可從第二日開始,我便讓青夜君教我做烤魚。

我做出的第一只烤魚卻令人簡直無法下咽,難吃得很。手心手背被燙傷了皮,我皆滿不在乎,一次一次地做烤魚。

以往火夕為我做了許多次烤魚,為了能給我做烤魚還特地來向青夜君學習。那個時候他會不會如我現在這般做得又難吃還手也被燙傷,學得辛苦得很。不過我想,應該還是不會罷,因為他比我聰明,定是一學就會的。

翻滾著烤魚時,一旁的青夜君倏地握住了我的手。我不解地問︰「怎麼了啊?」

他抿著嘴角看著地上的火苗,道︰「你看你傷成這樣了,都不歇一歇麼?」

我笑道︰「這些都是小意思。比這燙傷厲害得多的傷,我都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回,早已經不懼這點兒小傷小痛了。」

青夜君強硬地將烤魚拿過來,剩下的部分由他來烤,垂著長長濃密的睫羽問︰「那你與我說說,你都經歷了些什麼樣的傷。」

我想了想,道︰「比如為尋找靈丹妙藥被敵人圍攻打傷,被猛獸咬傷,還有前不久去了趟南極,為取丹蠟被火海里的流火淬傷等等。那些才真真是令人難忘。不過最難忘又最難愈的還是心傷。」

「尋找靈丹妙藥……莫非……」青夜君遲疑著,沒問出來。

我眯著眼楮笑道︰「那日我親手葬送了他,元神碎裂魂飛魄散,哪里能夠說回來就回來,總歸是要用上一些靈丹妙藥。那段時日,于我來說簡直就是噩夢一樣的存在,若非是抱著死也要救他的決心,恐我早已撐不過來。現在他回來了,卻再也不屬于我,心傷呢,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撐得住,還能撐多久。可他就是記不起我來又有什麼辦法。」

「你真傻」,青夜君道,「放棄罷。莫要再做傻事。他不是你的。」

「連你也這麼說。」我靜靜地看著那火光,道,「可我停不下來,不由自主。」

「我總覺得他不再是以前的火神了,至少不再是愛你的那個火神。」

我道︰「是我自己,一手斷了他對我所有的愛。」

(九)

火夕說,他幾天後會來吃我做的烤魚。只可惜我等了他幾天,他幾天都沒有來。听仙婢們八卦說,他很疼愛他的妻子,肯帶著他的妻子游山玩水。沒關系,我就會一直這樣等下去,直到某一天我疲累了為止。

但疲累的那一天,又是什麼時候呢。

閑來無事,我便在楊花樹那里,尋著兩根結實的枝椏綁了一只秋千。而後蜷縮在秋千上,任自己有一下沒一下地飄蕩。

我喜歡這個時候不戴縛靈鏈,變回原原本本的模樣。雪白的裙裳襲了一地。而後,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越來越害怕夢魘。火夕會對我很冷淡,連一個笑都不肯對我施舍;但卻能伸手去捏別的女子的下巴,顯得他們很是恩愛。他冷淡地看我一眼,冷淡地轉身,廣袖之下那只素白的手,牽著別的女子。就那樣,越走越遠。

到最後,連背影都模糊。

「流錦,何時在我面前,你竟變得這麼愛哭了。連睡覺做夢也愛哭。」

朦朧之中,有人輕柔地攏著我的發,在我耳邊低低說了這麼一句話。那麼熟悉的聲音,那麼久違的氣息,令我瞬間從夢境里清醒了過來。

張開淚眼,映入眼簾的果真是火夕的模樣,正蹲在我面前,嘴角噙著一抹足以溫暖人心的笑,手指擦拭著我的眼角。

我慌亂而迫切地想從秋千上下來,卻被自己給絆倒而栽落。栽落進了火夕結結實實的懷抱里,顫抖著雙臂圈緊他的腰,萬分小心地問︰「你、你……回來了?」

火夕失笑,拍著我的肩,道︰「你都在這里,我還能上哪兒去。」

「真、真的……回來了?我有沒有在做夢……」我仰起下巴,悶聲泣道,「我是流錦,你現在抱著的人是叫流錦,不叫畫瀲……你莫要再記錯了,我不是畫瀲……」

「你不是畫瀲,你是流錦,莫要再哭」,他柔柔地捧著我的面頰,「畫瀲才不會如你這般哭成個小花貓。」

我愣愣地收回手臂,就著手掌放在口邊,狠狠地咬了一口,鑽心的疼痛告訴我一切都不是我在幻想。不禁大哭︰「你總算、總算記起我來了嗎……我不是故意那樣對你的,我不知道怎麼就那樣了……火夕,你不要怪我行不行,我很努力、很努力地去做盡一切來補償你,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就是、就是不要當做從未與我相遇啊……」

真的是火夕,我措手不及。

他將我攬進懷里,抱著我,道︰「不怪你。早就不怪你了。不許再哭知不知道。」

「可是……你為什麼還要娶畫瀲啊,你明明已經先娶了我了……」我攀著他的脖子,努力往他懷里鑽。一切都是我熟悉的樣子,我再熟悉不過的樣子。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徑直抬起我的下巴,臉在我眼前放大,唇便傾覆在了我的唇上,將我所有的哽咽都咽入了他口中。

心都被他脹得滿滿的,我忘記了說話,忘記了哭泣,忘記了呼吸……

***

一切宛若一場美好易碎的夢。

我從沒懷疑過那到底真不真實,我只害怕輕而易舉地就夢醒了。

園子里,我將釀花酒用剩下的花葉用東西裝了晾起來風干,青夜君說這樣可以做成花茶。火夕便坐在一邊,眯著眼楮看我忙碌。

我一側頭,就能看得見他。風吹拂著他的發,絲絲縷縷。我沖他笑,他愣了一愣,繼而回以我一個笑。

我便道︰「火夕,以往你在焱采宮都只喝葉茶,等我將這些花晾好了煮花茶給你喝你說好不好?」

火夕說︰「何必這麼麻煩,讓仙婢去做這些即可。以往你哪里肯花時間來擺弄這些。」

我道︰「我雖還沒學過煮茶,但一切我皆可從頭學起。我要為你煮茶,不要你喝別人煮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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