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火神啊……仙界那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火神……手中的丹鄴劍劃著地面,他就那樣不咸不淡地轉身,衣擺上揚。所至之處,燃起一片業火火海。
一切他都置若罔聞。听不見我求他!他听不見我求他!
我悲泣長嘯道︰「火夕——你沒有良心——」赤手握上他的碧引劍劍身,血沾濕了衣袖,「闌休,我知錯了……這回,我真的知錯了……」
喘息之余,他的氣息冰凍著我的耳根,道︰「原本……我想娶你的。好不容易,你肯主動提出要嫁我了。媲」
我將他的劍一點一點用力地拔出身體,卻抵不過他不受控制的大力。我破涕而笑,道︰「等、等這一戰結束以後,我就嫁給你。」
青夜君一遍又一遍在闌休耳邊提醒著他,我是他最愛的錦兒丫。
大火無情地蔓延了整個忘川彼岸,連撤退得不及時的仙族皆有殃及。這場火,勢必要燃進魔界,將魔界化為一片灰燼。
我來不及料想,事情究竟會有個什麼樣的轉折。
因為人生就像一場折子戲呵。
一聲疼痛到極致的咆哮怒吼,費盡萬般力氣。扎在手心皮肉里的碧引劍倏地從我背上抽出,從我手心飛月兌。我扭身一看,只一剎那的光景,素白縴美的手腕一翻轉,那染血的碧引劍調轉了一個方向,空氣都被劃得嗡鳴作響,仿佛一曲肝腸寸斷的悲歌,直指那劍的主人……不容拒絕地刺穿了去。
全身被抽干了力氣,我連叫喊都發不出聲。
有什麼東西在那一刻黑白顛倒,「轟」地一聲坍塌……
猶記得,耳邊還回響著他蒼白的笑顏,與我安心道︰「如此,我便再不能傷你了。」
四處的業火,莫名地刺眼。無緣無故下起了雪,將它們都熄滅。我仰著頭看那雪花,咧嘴笑,放開笑,輕聲地笑,莫名其妙地笑,撕心裂肺地笑。
一邊抹著怎麼也止不住的眼淚,一邊瘋狂大笑。踉蹌著身體,一下跌坐在了地上。
(二)
魔族一敗涂地了。我曾當著仙界火神說了一回大話,說是要親自帶領著魔族踏破他的九重天。可惜,我卻是一個昏庸無能的魔尊,做不來那樣偉岸的事情。
可是闌休卻說,是他親手敗了魔界。
我不管,怎樣都好,誰敗的都好。只要、只要他人沒事就好……可是……我連自己的心願都達不成……說好要保護他可是我連這個都做不到……
父尊離我而去,我就只剩下他了……就只有他了……結果就那麼眼睜睜……眼睜睜看著他……反手拿劍刺傷了自己……偏生還對我說︰「錦兒,你不要難過。」
不難過……我不難過……哆嗦著跪下去,將他抱緊在懷里,道︰「好、好……我不難過……我不難過……我們說好的,等你好起來了我就嫁你,你不知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渴望著嫁給你……到時候紅綢高掛,你我為夫妻……一定、一定會很幸福的……」
闌休笑著伸手來撫我的眉眼……那麼輕柔……我咬緊牙關顫手握住貫穿在他身上的碧引劍,嘴角還是不慎溢出了哭聲,就那樣一點一點將碧引劍從他身體里拔出來……
他很涼,冷冰冰的涼,身體越發透明……他道︰「這不怪錦兒,反正我也時日無多。」
我用盡我全身的力氣來抱緊他,胡亂道︰「沒關系的真的沒關系的……闌休你不會有事……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怎麼能時日無多呢,說好了你要娶我,說好了你要一直陪在我身邊不離棄的,你我還有好長好長的歲月呢……」
「再不濟……再不濟……」我對他咧嘴笑,「你忘記了,你教會了我招魂鏡的咒語,我很有先見之明,還能夠救你回來!」
他紅了眼眶,對我說︰「錦兒真傻。」
我蹭著他的臉,道︰「你應該夸我聰明……而不是說我傻啊……」
「你是我見過的最傻的女子。」
我不滿地輕斥他道︰「你一共才見過幾個女子啊,竟還背著我去見別的女子麼……」
他便安然地躺在我懷里,透明地笑︰「我一共才見過錦兒一個女子。就只錦兒一個女子。」
「你也會說甜言蜜語哄女子開心。以往我都沒認真听過……原來是甜到心坎里去了……」我哆嗦著取出一個小瓶子,還有招魂鏡。這樣、這樣收集了闌休的執念他就不能離開我了……
闌休卻握住了我的手止住了我的動作。他說︰「錦兒,再答應我最後一件事。」
我道︰「什麼我都答應你。」
「從今往後,不要再為誰難過。」
「好、好……除了你我再不為哪個難過……我這就用招魂鏡救你!」說著我就掙開他的手,去拿招魂鏡。
闌休手指點了點我的唇,垂著眼睫輕聲道︰「錦兒,之所以一個人只能用一次招魂鏡,你知道要付出什麼代價嗎?」
我拼命搖頭︰「不管什麼代價!不管什麼代價我都可以交換,我只要你安然無恙地站在我面前而不是現在這個模樣!你不能再離開我了,你說過要一直陪在我身邊一直對我不離不棄的!」
(三)
他手指觸踫到邊上的小瓶子,青色的幽光漸漸聚攏在瓶子里,道︰「錦兒,拿招魂鏡招七魂六魄的代價,是要用自己的七魂六魄給招魂鏡吞噬以作交換。所以,三界六道之中,錦兒可以救任何人,唯獨不能救我。但我的執念,永不會離開錦兒而去,錦兒不要難過。」
我愣愣地看著瓶子里漸漸飽滿的青光,仿佛、仿佛我也將要死掉了……闌休他、他居然說我拿招魂鏡也救不了他?三界六道我可以救任何人,但、但……唯獨就是救不了他?
我不信!我不相信!我死也不相信!
當即我拿著招魂鏡念動闌休曾教我的咒語,可偏生就是念了一遍又一遍,招魂鏡也沒有任何反應……
闌休帶著無盡悲涼的語氣與我道︰「錦兒,我沒有七魂六魄了,你莫要執著。就算沒有今日這一劍,我亦不能再堅持多久。」
又是莫要執著……
我發了狂,搖著闌休問︰「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你都不告訴我!為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闌休……好闌休乖闌休你不能這樣對我……你答應了我的,永遠都不離開我的!你怎麼能反悔!」我一手打破了那瓶子,青光四散,「我不要什麼執念!我不要你的執念!我什麼都可以不要,但就是不能沒有你!」
「傻錦兒……不是說好了再不會為誰而難過的嗎……」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準你走闌休,我不準你走!」我拼命渡靈力給他,我把我全部的靈力都給他,求他莫要再繼續變得透明,「這不算數,我什麼都不知道就什麼都不算數!闌休……」我聲嘶力竭地乞求道,「我真的知錯了……我發誓再也不會犯同樣的錯誤,你不能像父尊一樣丟下我就不管了!明明我就只剩下你了啊!」
闌休指了指我背後,道︰「青夜,會守護你。」
我張口咬在闌休的手上,囫圇道︰「我不要哪個守護……」除了死去的父尊和你,我誰都不要!闌休!
一剎那,闌休摁住了我貼著他身體的手,渡給他的靈力漸漸全部收了回來,連帶著一股強大的清然的力量都涌進我的身體里。我拼命掙月兌拼命掙月兌,可就是甩不掉!我嚎啕道︰「求求你不要這麼對我啊!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錦兒,說好的,再不為誰難過。我要你成為三界最強大的魔神,只要不再動心,就誰都不能再傷你分毫。魔界並未輸透,還有蠻荒,蠻荒里還有人能統領妖界……西極佛祖不管仙界恩怨,四海八荒的仙尊大多在閉關,錦兒可讓羲和君上幫你去拖住未閉關的仙尊,然後奪回三萬年你所失去的一切……」
闌休,我的一切到此為止了。連你也要走,從此,我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四)
「闌休……」他闔上雙眼的那一刻,眼角滑出一滴淚。我的人生再也沒有色彩再也沒有屬于我自己的東西。此生最大的心願不會再有,做的最錯的事情是救了一個無情無義的人害死了父尊害死了闌休!最後悔的事情是直到闌休死了我才意識到他比我想象中的還要重要……一直以為,他會永遠陪著我不離不棄,所以將他當成我的習慣、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可他執意一走,宛如身上再被剜去了一塊血肉永不能愈合,整個人終其一生都不再完整。手指觸踫著他的眉心,我強忍下萬箭穿心一般的疼痛,咬牙不住悶出聲,不甘心他就這麼閉上了眼,再也不會對著我淡淡笑,眼里再不會有碧青色或者清亮墨色的光澤凝聚。眼淚一滴一滴打落在他面上,指尖的冰寒之氣流進他的眉心只為想凍結保存他半透明的身體一時半刻。我道,「這是最後一次,從此,我再不會為誰而難過。你等著我先別走,我說了要嫁給你……我要做你的妻……」
殘剩的魔族由青夜帶領著,傷痕累累。良久忘川河里拂起腥臭的風,吹亂了我與闌休的發。我怕他覺得冷,便抱著他起身,一步一步往魔界里面走,道︰「本尊,要成為三界最厲害的,魔神。要將九重天,變成煉獄。」
血袖翻飛,忘川河水猛漲,奔騰不息。
轉身,闌休在我懷里睡得安安靜靜,如一個孩子。
後來,魔殿掛起了紅綢。闌休終于可以娶了我。
那日,羲和帶著玉羨步入魔界,她親自為我和闌休主婚。親手鳴石鼓,石鼓的聲音響徹整個魔界。闌休便安靜地坐在一張椅子上,著了好看的喜服,即使不睜開眼亦是風華絕倫。我現在他身邊,牽著他的手。
玉羨說,仙族進攻魔界時,羲和正被龍族的長老齊齊拖住抽不開身。但羲和什麼都沒解釋,一直看完我與闌休的婚禮。
我與她之間,亦什麼都不必說。
羲和送我與闌休入了新房。走時,她告訴我道︰「我會遵守答應闌休的承諾。永不會與流錦阿妹為敵,我龍族永不會對付流錦阿妹。魔族與九重天仙族之恩怨,我會讓其他仙尊盡量不插手。」
「謝謝阿姊」,我手輕撫著闌休的面,「阿姊對闌休的承諾,是不是從闌休死時開始生效。他都不曾告訴我阿姊有答應過他這樣的承諾。」
「闌休妹夫,是個會打算的人。」
我淺淺地笑︰「闌休沒有七魂六魄,阿姊早就知道了對不對。那日阿姊抓住闌休的手的時候就都知道了。」
羲和安靜著神色,道︰「他該是不想讓你知道。沒有七魂六魄,支撐不了多久的。」
不想讓我知道。于是什麼都不告訴我,什麼都瞞著我。讓我以為一切都還那麼正常,只要有闌休在,再多的痛苦都會被他畫淡。只是,什麼都不是我所想象的那個樣子。
羲和走後,寢殿就只剩下我與闌休兩人。
床榻上方,掛著紅色的紗帳,桌上燃著兩只高腳紅蠟,燭淚不知不覺滾落在了桌面上。
放下紅色紗帳,我坐在床榻上,闌休枕在我的懷里。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
手指穿插進闌休柔軟的發間,捧起他的頭,唇印在了他冰冷的唇瓣上,我道︰「恭喜我們,終于做了一回夫妻。這輩子,你有沒有想過你愛錯了人呢。不過,我總算有了一位蛇夫君了。」
(五)
「蛇兒啊蛇兒,你的心怎麼就不如你的身一樣冰冷呢,世上美艷女子不計其數,偏生就是看重了一只沒有心的琉璃珠子。你千萬要記住,下回,若還有下回,你千萬千萬不要看上琉璃珠子。琉璃珠子,不僅身是冷的,連心都是冰冷的。」
只是,沒有下回了。
最終,我沒能永久地保留闌休的肉身,眼睜睜看著他化作冰晶煙消雲散了。我截下他的一縷發纏繞在腕子上,永遠我都不會輕易忘記了他。紅色的暖帳里,青色幽芒一直不散。我伸手,它們便繚繞在我的指間,都是闌休不滅的執念。
後來,我將那一縷執念引入了心口,鑽進了我的心窩子里。
我又哭又笑道︰「沒辦法了闌休,誰讓你答應永遠陪著我卻又做不到。你的執念不散,就休想我再放它們自由。你不入輪回,我便不入輪回。」
那是我最後一次哭泣落淚。因為闌休說,我要成為三界六道最厲害的魔神,心不動則不痛,我冰封自己的心從此誰都不能再傷害我,我再不會為誰而難過。
在新房的床榻上睡過一夜,清晨起身,青夜進入寢殿給我送了吃的來,並將昨夜用的紅蠟喜酒一一收走。
我便坐在桌邊,吃著他做的東西,全部都吃干淨。吃罷後,看著青夜一直不舒展的眉頭,道︰「你這般帶著愁緒去做飯食,難怪廚藝較以往下降了。」
青夜愣了愣,道︰「那流錦還想吃什麼,我再去做一次。」
我道︰「自然是你做什麼我吃什麼了。」
「你……」他欲言又止,終是什麼都沒有說。
我看著他,道︰「如若是依照父尊母上的遺願來照顧我,你已經都做到了。不必再為我做什麼。」
青夜挑挑眉︰「如若不是呢。」
我道︰「如若不是,我便不將你當作長輩看待。」
青夜收拾好碗筷,道︰「那便不將我當做長輩。」
我道︰「我不是雯澈。」
「你是流綿。」
我是流錦,有心如無心的流錦。
魔界後山,光禿禿的楊花樹,一片楊花都沒有。我獨自坐在枝椏上,眯著眼楮,聆听著闌休與我說起他的過往。闌休這尾蛇兒,是上古魔族。他說他蛇族本是歷代守護魔界神器的,唯有他得到機緣一出生便可化為人形。
原來,闌休是一尾老蛇啊。他究竟比我老多少呢。
我出生時,忘川彼岸那初初一瞥,就注定他此生為我,肝腸寸斷。
要是他沒有遇上我,指不定也仍還是一尾意氣風發的蛇兒。
當青夜來到樹下找我時,我手撫著枝椏淡淡道︰「這便是母上的楊花樹,只可惜你來晚了一步,看不見她為你開花。」
他看著我怔愣道︰「我是為你而來。」
話音一落,在他沒反應過來之前,我手臂撐著枝椏一松,整個人也跟著落了下去。他在下面接住了我,眉間一蹙,道︰「為什麼穿成這樣。」
我垂眼看了看已經一身白衣長裙,裙角稍許襲地,長發未挽,兩指一捻在鬢間別了一朵冰雪所化的楊花,道︰「我並未覺得有何不妥。」
青夜抱著我走出了後山,淡淡道︰「可不能不穿鞋。」
往後,我沒再穿過鞋。即便腳下滿是殘尸斷骸血流成河。有些東西,心感受不到,親身一步一步走過來總能體味得到。
回去魔殿後,青夜告訴我,魔界的魔女們都想去戰場與仙族拼一番你死我活。我只讓他吩咐下去,魔女們只需守著她們的家即可。
說起來,都是闌休調皮,險些讓她們沒有了家。在我的印象里,我那蛇兒,也僅僅是調皮了一兩回。
(六)
蠻荒的入口處,我與青夜齊齊站在那里。漆黑的入口,以往一眼望去什麼都看不見,而今細細一看,卻能看見那漆黑之中隱隱一條蜿蜒如閃電般的裂縫。
我看著里面,素手捏了一只白光冰球拋進了里面。白光散開四射,將那裂縫照得愈加明晰。
青夜問我︰「果真要打開蠻荒?」
我隨手祭出了兩冰通透巨大的神劍,一柄白楨,一柄碧引。兩把劍散發著青白相接的光芒,似乎能將整個蠻荒入口都照得明亮。我道︰「難不成還是特意到這里來玩的嗎。」我會打開蠻荒,會引領妖魔,會將九重天狠狠地踩在腳底下,會做一切。
青夜不再多說,我穩住碧引,他便施法穩住白楨。後我倆齊心協力幾乎同一時刻,將兩柄劍直直地飛射入蠻荒,分毫不差地插進了那封印的裂縫之中。後青夜主動退居一邊,我便捏訣將兩柄劍引起共鳴,劍身顫動著,連帶封印亦顫動著。
綿綿不絕的靈力注入那劍中,一手白光一手青芒,這些本不是我的東西,可現如今都融合在我的身體里,加上蠻荒的封印已有老舊,我一人便能破了這封印。
咬牙一再使力,眼見著蠻荒那封印里的裂縫隨著兩柄劍的相互配合,裂開得越來越大。迎面而來的魔氣撲騰著,我與青夜道︰「現在你就退離蠻荒,一會兒里面的魔眾出來之後,你尋個時機要制住領頭的上古魔,也就能制住龐大的魔眾。上古魔渾身是疤缺了一顆眼珠,很好辨認。」
青夜道︰「那你小心。」說著迅速退離了此地。
說時遲那時快,隨著裂縫再一次裂開得厲害了些,魔氣愈加猛烈,直往我撲來。我咬牙悶哼了一聲,揚臂往劍上狠命一用力,頓時兩柄劍合二為一,強烈的光芒直晃眼,還伴隨著封印轟然碎裂的巨大響聲……
PS︰加油碼字加油碼字,一直有同學說每天等著胖雲的更新,最大的幸福莫過于此了~雖然胖雲寫得不怎麼好,但是有人批評有人疼愛,胖雲有種——一邊是原配,一邊是情夫,而我就是那微妙的第三者的感覺~
讀者虐我千百遍,我待讀者如初戀!
嗷嗷嗷紅袖吞胖雲的月票!有同學送了五張,死紅袖臭紅袖,你長得很好看嗎為毛動不動就吞我的月票!默默地蹲牆角,也有可能是胖雲太胖了,佔網速……
最養眼的果秀,最蕩漾的男色,最高超的技巧,最瘋狂的良宵……百里砂新文《男顏禍水,面首三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