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伸手想去撫闌休的眉和闔著的雙目,但只伸到一半我便止住了,緩緩又縮了回來。突然覺得,頭一回覺得,我是不配去輕撫他的眉目的……去了外面一晚回來,盡管在忘川河水里泡了很久,可我還是覺得我整個人都不干淨……
這樣的我,憑什麼要去嫁給他,憑什麼要去觸踫他的臉……
只可惜手還未完全縮得回去,他忽然伸手截住了我的手腕,緩緩睜開眼來。細長的眸子里,泛著純淨的青幽的光澤,光澤漸退,眸子里流光淺淺。
他如剛睡醒一般,嗓音帶著少許的黯啞,道︰「昨夜上哪兒去了,一整夜都不見你。」不容我反抗,他手上一使力便將我拉進他的懷里媲。
我頭埋在闌休胸前吸了兩口氣,道︰「昨夜,昨夜太累了,在書房里就睡著了。」
他撫著我的發,輕輕柔柔道︰「錦兒不要害怕,我控制得住自己。夜晚再不會那般咬你,不會弄疼你。丫」
「你怎麼咬我我都不會覺得疼啊」,我將眼眶里泛起的酸澀硬生生壓了回去,道,「不過除了我一個人外,你再不能那麼親昵地去咬別個。」
闌休笑︰「可我也舍不得再咬你。」
我伏在闌休的懷里,手臂抱著他的腰,輕輕問︰「闌休,這輩子你有沒有最大的心願?以往沒有心的時候,我發覺我沒有心願,每日在魔界亦或是偷跑著出魔界玩耍時日子都過得很快,父尊與闌休輪番守著我長大,那時沒覺得其實那是我生命里最最美好的時光。執著了,錯了,現在我有一個最大的心願。」
闌休手指摩挲著我的臉頰,問︰「那錦兒說說,錦兒最大的心願是什麼。」
我揚起下巴看著他,定定道︰「我最大的心願,希望你能安好,比我自己還要好。我來保護你,我來站在你前面,替你擋下萬般傷痛苦楚。再舍不得你受傷和委屈。」很害怕很害怕,他就在我眼前透明得消失了……火神說他身上的蝕心術只能靠殺了我才能解除,我也很害怕……不是怕我自己會死,而是怕我自己會死在他的手里,那樣他得多難過啊……
但我同樣也想知道你的心願。我想陪著你,幫你完成你的心願。
闌休怔愣了許久,迎著晨光綻放出我見過的最璀璨最明艷的笑容。此生能見到他這樣笑,未嘗不是一種圓滿。他笑出聲道︰「真巧,錦兒的心願竟與我是一樣的。只不過我稍稍貪心了一些,比錦兒多一點。」
我問︰「多出哪一點?」
他道︰「就是此生要娶了你。」
就是此生要娶了我。他說,這是他最大的心願。
酸痛的淚涌出眼眶,一滴又一滴。我咬著唇笑道︰「我已經不是原來的我自己了啊,你真的要娶我啊?」
他說︰「可我愛你,一天都不曾變過。」
後來,他與我相依偎著,竟睡著了。恬靜得像個孩子。我將他扶到床榻上,起身去桌幾那里點燃了他慣習慣給我點的燃香,給他一個安然無夢的睡眠。
寢殿的門半掩。青夜君推門而入,聞到那沉香的香氣失神了片刻,就在我跌跌撞撞想要過去躺下陪闌休時,他忽然掙扎回了清明一把氣沖沖地將我拽出了寢殿。
(二)
外頭,日光那麼刺眼。
听他凝眉肅聲道︰「是哪個給你那樣的燃香的?!」
看著青夜君的神色,我淡淡道︰「哪個給的不是一樣,只要能安神便好。」
青夜君隱隱發怒,道︰「這是歡骨香,輕易沾不得!一旦沾上就會上癮一發不可收拾,直到某日讓自己死在那茫茫無邊無際的安沉里!你告訴我,究竟是哪個給你的!」
我甩開青夜君,道︰「這個不用你管。」
青夜君還想拉住我,可惜被我捏訣擋下。我在寢殿外面結下結界,他進不來,只得在外大喊︰「流錦,就算世人都要傷你害你,但是你不能糟蹋你自己!你這個樣子,茗閆就是死也不會安心的!」
我回眸對他一笑︰「那正正好,父尊他一不安心就曉得回來了。」
回去床榻邊時,闌休已經睡得很熟了,我和衣在他身邊靜靜地躺下。沒伸手去踫他去抱他,只這樣陪著他。
青夜君說,桌上燃著的沉香叫做歡骨香,一沾上不知不覺就會上癮。這歡骨香,是闌休給我的。
殊不知,當闌休不在時,往後的無數個日日夜夜、年年歲歲,都是這歡骨香在安慰我。那無疑是闌休留給我的最美好的東西。盡管有一天,我會如青夜君所說的,死在那無邊無際的安沉里。
為了款待九重天來的那位火神之妻,我魔界專門騰出一間冷冷清清的大殿,築了一只玄鐵所造的牢籠,將她關在里面。
獄殿外面,都有我魔界將士看押守護。見我走來,便恭敬地替我打開了殿門。
我負著手一步一步走到那牢籠面前,看見里面的畫瀲形容狼狽。她身上該是被打進了不少玄鐵珠子,正瑟縮在牢籠一角,伸出手指往自己身上將那一顆顆玄鐵珠子從皮肉里摳了出來。
玄鐵珠子滾落了一地,鮮血淋灕。
我蹲了下來,撐著下巴,一眼不眨地看著她緩慢卻不遲疑的動作,挑眉問道︰「好受麼?」
終于畫瀲手上的動作因我的話語聲停了下來,抬起頭來看著我。發絲稍顯凌亂,面皮上除了那兩個字以外其余的依舊那麼精致美麗,她帶著徹骨的恨意與我一字一句道︰「我一定要讓夕親手殺了你!」
我嘆了一口氣,道︰「若是真有那麼一天,我還真不知道該不該讓你見到好。不過倘若你能見到他親手殺了我,想必心中是無比開心的。」順著我的話語,她似乎想象到了那樣的場景,眸中映出洶涌的快意。我勾唇笑了笑,又道,「我自然是容不得你有半點開心的。」
說著我示意將士們進來,將地上她好不容易摳出的玄鐵珠子收起,重新架在了彈弓上。
手指勾了勾唇上不小心沾上的發,我站起身欲離去,听聞畫瀲失去心志一般大吼大叫︰「流錦你不是人!你是個喪盡天良的魔女!」
我側頭睨眼看著她,道︰「我本就是個喪盡天良的魔女。比起罵人的髒話,你不是應該先求一求我嗎,你求一求我說不準我能讓他們稍稍手下留情一些。」
(三)
「我不會求你的……唔……」一只玄鐵珠子自彈弓上飛射出,將她的話語堵進了喉嚨里。
我若無其事地撢了撢衣擺,道︰「這算什麼,不過是受一些當初我在你手上受過的罪罷了。不求我就算了,往後本尊也不一定會再給你求我的機會。」
走出獄殿門口時,她終于忍不住痛苦地喊叫出聲。我頓了頓身體,側身又道︰「噢對了,本尊去過九重天了,想拿你與火神做個交易,可惜被火神拒絕了。他不願意現在將你接回去本尊也沒有辦法,他說要等到仙族攻破我魔界的時候再來接你,嘖,你千萬可要撐到那一天才是。」
畫瀲大罵說,我不得好死。
誠然,我一直在做遭報應、不得好死的事情。面對殺父仇人我都下不去手,還放任他掠奪著我。我的恨我的怨,都在那場掠奪里漸漸潰敗。
我一直想,有朝一日,他重新記得了我之後,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呢。
情成了死灰。心成了死灰。可我還是愛他。
因而,在我不得好死之前,我也會拉上畫瀲墊一墊腳。
***
當仙魔兩界的戰火燒至忘川時,我魔界早已經節節敗退。闌休領著魔族與我並肩站在彼岸,對面是仙族的千軍萬馬整裝待發。
那千軍萬馬前,站著黑衣廣袖、墨發肆揚的人,瑩白的膚,淡抿的唇,和微眯的眼。仙界火神,那般柔美靜好的一個人,而今帶領著千軍萬馬,卻又生起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畫瀲被青夜君鉗制,早已經沒有了往日身為仙界仙子、火神之妻的端莊風華。看見對面的火神,隔著忘川嘶聲竭力地沖他哭喊,可惜他都不為所動。
我知道,魔界早已經在闌休的部署下漸漸被掏空了,我們敵不過對面的仙族。我也知道,這魔界交到我手中遲早會被我敗光,只是才不過數個日月的光景。
然,闌休還是闌休,無論他做什麼都無法讓我埋怨的闌休。
我眯著眼遙望向對面,看著那玄色衣袍迎著風烈烈翻滾,與闌休道︰「今日這一仗敗了當如何。」
闌休道︰「以忘川為墳墓,你我同穴而眠永不分離。」
我笑︰「若要是過了今日你我仍舊還活著呢。」
他道︰「我就娶你。」
這是此生,闌休給我的最後一句誓言。終究,他還是對我變卦了。他一向喜歡對我變卦。
(四)
後來,仙界火神一聲令下,仙族軍馬齊齊飛渡忘川欲與我魔界將士交戰。听父尊說起過,三萬年前仙魔交戰時,他打開蠻荒便是用他的白楨神劍架在忘川河上,用以作為橋梁而使兩族進行慘烈的廝殺。
因為忘川河對于一般的將士們來講,是一條吃人的深不可測的河。河面比冥界的黃泉河還要寬,輕易飛不過來。
我見狀,一手拂開邊上的闌休,當即抬手捏訣,手中光亮大振,氣流將我的袖擺烘起至手肘處。術決自我手中飛月兌出去,跌進那忘川河的紅色河水里,頓時河里掀起了滔天巨浪,將欲飛渡過河的仙兵給吞噬殆盡。
仙族被迫往後退守。
只要我能馭水,就能掀翻這忘川,讓仙族不敢進半步。
仙界火神見狀,總算有了動作。他翻手祭出丹鄴劍,下一刻踏著風便飛過了忘川直直朝我而來。
青夜君先我一步接下了火神的招式,兩人便在彼岸毫不保留地戰了起來。我依舊不動神色地駕馭這忘川河阻擋對面的仙兵。
畫瀲少了青夜君的鉗制,咬牙切齒地掙月兌了青夜君施在她身上的漸消的縛身決束縛,當即朝我撲了過來。
闌休提劍欲斬殺她。我道︰「莫要輕易殺了她,那是我留著慢慢玩耍的。」最終畫瀲被闌休一腳踢下了忘川河。
恰逢此時,青夜君與火神大戰逐漸敗下陣來。火神不久將繼天帝之位,而今氣勢狂烈得能勝過青夜君,想必是得了天帝的修為。
闌休碧引劍冒著幽幽冷光發出嗡鳴的輕響。我側頭看著他冷峻非凡的側臉,看他腳下一蹬沖了出去,與他道︰「你不許有事知道了嗎。」
他的身體只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繼而加入了打斗……
身後業火蔓延燃燒,我另一手化了一場飛雪蓋去了那業火。忘川,入目之處一派慘烈的凌亂……直至眼側一道紅光飛過,直中闌休的身體,那一刻我似乎連心跳都要停止了,失聲大喊︰「闌休?!」
眼見著闌休渾身顫抖著,我再顧不得這一河的忘川水,慌亂地跑了過去將他抱緊在懷里,顫聲道︰「闌、闌休……你有沒有怎麼樣?闌休……」
從何時起,闌休竟變得如此虛弱了,連曾經在魔界不敵他的火神都能數招勝了他……他的身體很涼,真的很涼……我很害怕……
就算是蛇兒,也不該這麼寒涼的啊……
什麼忘川之水,什麼仙魔大戰,我統統不管了。仙族渡過忘川進攻魔界,與魔族廝殺成一片。戰亂四起,硝煙彌漫,我什麼都不想管,只要有闌休在我總是什麼都不必擔心……
他緩緩伸出手臂,似要將我揉進他的骨血里一般摟住我的腰收緊,在我耳邊低聲細語道︰「錦兒……我不是說過了,你再也不能相信我的話。」
我拼命搖頭,糾正道︰「你瞎說,我不信你信誰!我就只能信你,就是你要我死你要我怎樣都好,我就只信你!」
「殺了她。」
(五)
冷冷清清的聲音,听進耳朵里,冰寒刺骨。火神,竟開始對闌休下命令……闌休渾身不住地顫抖,想將我抱得更緊卻不得不松手將我推開。他抿緊了唇與我道︰「你不能再信我。此生最大的心願,便是能陪著你走到現在這一步,足矣。」
他身上,混雜著若有若無的仙氣,原本純淨的青色幽光,一絲紅一絲黑渾濁不堪。手中,重新握緊了碧引劍,紅黑之氣染上了那劍身。
我最是見不得他這副模樣的……最是見不得的……
不喜歡他面無表情地執著劍,如蠻荒里的那次,站在小山谷外,風里都揚起一股翻騰的血腥味……不喜歡他受一點傷流一點血,拼死也要保護我……而今,卻也是為了我受他人擺布……
我撲了過去,一手按住他的劍,一手抱著他,輕聲道︰「是不是你又覺得難受了,沒關系,你咬我啊,咬我你就不覺得難受了……像是之前那麼多個日日夜夜一樣,你都能挺過來的,相信我我會一直陪著你,你都能挺得過來的啊……」
「你,」闌休喘著粗氣,咬著一個字一個字地道,「能不能,離我遠點……走到最遠的距離……那樣我便無法傷到你。」
「不、不,我不走,你只是中了卑鄙仙族的一個術法而已,我現在就讓他解除你身上的術法!」說著我站了起來,握緊了手里的劍也還是止不住顫抖,站在闌休的面前正對著對面的火神。
青夜君在仙兵當中殺出了一條血路,只是他還不及拉我走,我人便已經飛了出去,手中的劍對準了那抹黑衣墨發的人影。
闌休在我背後費盡力氣大喊︰「流錦我叫你走啊!滾啊——」
我若走了,誰來讓火神解除你的蝕心術;我若走了,你殺不了我沒辦法復原該怎麼好?所以你饒是叫我滾,我哪能這麼輕易地滾。
白楨遇上丹鄴,我使出了我所有的力氣。壓抑、狂躁,恨不能一劍就能斬斷他的丹鄴!憑什麼,為什麼,非得要拿闌休開刀,非得要如此折磨我才甘心!
火夕,你沒有良心!我因你的死心傷自責痛不欲生時,我去蠻荒拼盡一切找法子救你時,我去南極收集丹蠟來給你雕刻肉身時,開啟招魂鏡時……那麼多難熬的日子,那麼苦痛的經歷,那麼深刻的記憶,全部、全部都是闌休陪著我的!
每每我的執著都會傷害到他,每每我都幾乎撐不下去,都是他一直陪著我的!
你怎麼能拿他來要挾我!
真的……莫要讓我覺得我救你回來,是一件不可彌補、令人後悔不及的錯事……
我瘋狂地揮著劍,毫無章法地揮著劍,逼得火神步步後退,凝聲道︰「現在,你就告訴我,要怎麼解闌休的蝕心術。否則,我現在就殺了你。」
權當……權當是我不曾去過蠻荒,不曾救回眼前這個人。
就是因為愛他,我執著我強求,我過不了他這個劫!我便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高高在上,與別的女子成婚,而後,將我的人生天地倒轉了一遭,讓我萬劫不復。
(六)
火神字字冰冷殘酷︰「除非他依照我的命令先殺了你。」
話語間,身後一道疾風勁掃,清然的氣息猛然灌鼻。我都來不及反抗,亦不想反抗,就在青夜君發狂一樣地大吼一聲「她是流錦!你最愛的流錦!」,碧引劍抵在我的後背上,再也沒向前挪動分毫。
我身體都還能感受得到他的劍在劇烈地顫動……
他呢喃著說︰「你是我最愛的錦兒……」
我寬慰他道︰「你刺下去,我不會怪你的。」側頭看向身後的闌休,雙眸一黑一紅,十分狂邪,可殺意卻沒有了,徒留唇畔那抹純淨的淺笑。
闌休說︰「還好,只差一點點,還好我忍住了。」
我知道,你是闌休,總能挺過來的……然只是停了片刻,隨著火神身上的仙息逐漸變得強大,身後闌休身上的仙氣亦越漸濃厚,手中的碧引劍顫抖著退縮著,卻還是不可避免地一寸一寸地送入了我的身體。耳邊是闌休痛苦不堪的低(蟹)吟和喘息。
他在和自己較量著,原本我身體感覺不到痛,卻因為看見他的掙扎而痛入血髓。以往無論受多重的傷,都不曾听他哼一聲……
我沖火神大喊︰「我求你!我求求你停下來好不好!我人在這里,我就站在你面前,你恨我也好厭我也罷,你來親手殺了我啊,我發誓我不還手!我絕不還手!你讓他停下!」
火神啊……仙界那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火神……手中的丹鄴劍劃著地面,他就那樣不咸不淡地轉身,衣擺上揚。所至之處,燃起一片業火火海
PS︰好吧胖雲總會不自覺地被個別同學的書評所左右,以前看書評是胖雲最幸福的一件事情,現在看了書評卻不敢回復了很多都沒回復,但是我認真全部一條條看了的抽打胖雲罷,胖雲把流錦逼到絕境了,還有同學覺得流錦矯情啊腦殘啊有人生沒人養啊什麼的,喂不能因為流錦是女主角就沒有各種性格缺點!她不是萬能的她也會軟弱也會依賴別人!天上哪有掉餡餅那樣美好的事情,以為流錦各種能嗎,一次情傷因父母之仇然後徹底地站起來與火夕恩斷義絕,然後各種金手指各種威武霸氣……喂這樣真的好嗎?胖雲不求你們能繼續看下去,但是請你們體諒尊重胖雲。這幾天忙畢業的事情,沒空碼字都覺得好內疚,畢業照的那天把更新時間調錯了也無心拍畢業照,不是說胖雲接受不了磚頭,只是提意見不要這麼勁爆好嗎,看起來跟胖雲寫了什麼毀三觀的故事似的,……繼續給胖雲投票啊,年會作者票~此段免費
神馬美男三千,宋貌潘顏,吹滅燈還不是一個味道……百里砂新文《男顏禍水,面首三千》,已肥,各種求調戲求包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