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請入甕 章百七十四 如夢︰最美好的年華【再遇火神•六千總更】

作者 ︰ 灕雲

(一)

當我總算走出了黃泉路口時,呼吸之間的空氣這才沒有了那股令人惡心的腥臭,明亮的光線鋪了下來,明媚得晃眼。

然我將將一站定,突然迎面劈來一道劍光,好巧不巧地指向我。還不等我動手,青夜忽而閃身擋在了我面前,提劍便迎擊了回去。

卻是一道與人打斗時不慎漏躥的劍光。

我細細一瞧,整個一片殘敗的戰場,是蠻荒魔眾在收拾,仙族一個不剩。而遙遠的天邊,仙光魔氣大振,時而四溢向四面八方波及,而這邊的魔眾在那狂邪銳利的劍氣飛竄而來時,一個不小心躲閃得慢了些的,就立即被傷得連渣都不剩媲。

如此景象,不用多想便曉得,除了兩軍之首對戰以外還有誰能有這麼大本事。蠻荒魔眾這邊有莫鑄,而對方有火神。

青夜道︰「我們要先回去麼?丫」

我還沒說話,大白就先我一步跑了出去,直往天邊那猛烈打斗的地方去。我捏了捏鼻梁,不得不承認大白它真真是無孔不入,哪里有熱鬧就往哪里湊,無疑是一頭熱血的老虎。

那麼大只老虎頭,都是長來嚇人的。

我僵著嘴角亦跟著朝大白的方向走了去,道︰「去看看也好,莫鑄暫時還死不得。」能和火神對戰,想必那莫鑄是興奮得不得了。但興奮是一回事,能力又是另一回事。

去到天邊時,火神與莫鑄正打得難分難舍,但莫鑄顯然處于劣勢,再用不了幾招便會敗下陣來。

些許時日不見的火神,玄衣墨發狂肆,素手緊握丹鄴劍,下手干脆狠厲,毫不拖泥帶水。這是他一慣的作風。劍氣就同他人一樣,如火如荼。

他帶來的仙兵們,皆盡數亡了,也虧得他還如此沉得住氣,如此意氣風發。只是將殺意毫不保留地付諸在他手里的劍上,想要在今時今日斬殺了莫鑄。

一旁的大白,白白地跑來了這里,卻苦于沒有它插腳的余地,只得焦躁地來回躥動,嗷嗷咆哮。

我了無聲息地走到它背後,忽然出聲道︰「你再叫啊,叫破喉嚨有人理你嗎?」

大白被我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壞了,一扭身就沖我呲牙咧嘴,可看見是我了之後又生生停住了。我伸手模了模它的老虎牙,又道︰「又尖又白,真好看。」

大白不再隨口亂叫喚,亦不再動不動就呲嘴,安安靜靜地又眯起了老虎眼。顯得十分端莊。

恰逢此時又一道猛烈非凡的劍氣沖我與大白襲來,听聞青夜凝聲道了一句「小心!」,當即我抱住大白的脖子,大白心領神會與我一起往一邊斜過身體躲了過去。

那劍氣似乎是從我臉頰邊呼嘯而過,截斷了耳際的一縷發絲。

(二)

我看著那發絲安靜地飄落在雲頭上,雪白的底色襯得發絲越發的黑。無謂地抬起頭來,看見莫鑄已然被火神擊敗,面上神色十分不甘,欲再與火神打一回。只可惜他再多動一分,恐火神一橫劍就讓他咽氣了。

然當我將視線移到火神身上時,卻見他再無多余的動作,雙目定定地盯著我腳下雲頭上被他劍氣截斷的散發,似有一絲恍然。

我亦看著那雲頭上的發絲,思忖著彎身拾了起來,放在眼前晃了晃,道︰「大敵當前,卻是這一縷斷發更能吸引火神的注意力一些麼。」說罷手指一松,發隨風自指尖縈繞飛月兌,最終消失得無影無蹤。

火神拿一種復雜的眼神望著我,一言不發。像是中邪了一般。

他這副模樣,經他停留在我腦海的火神該有的決然清冷的印象一對比,驀地覺得他有些可憐。

我斜眼與莫鑄道︰「還不走,莫不是真想當眼前這位火神的劍下亡魂嗎。」

莫鑄啐了一口,卻不得不咬牙站起來退到一邊去。可就在此時,火神卻有似突然醒過神來了,側身一劍便朝莫鑄揮了過去!

這一劍顯足了他火神的霸氣,丹鄴帶著紅色業火,所揮過之處仿佛要將一切都燃燒殆盡,莫鑄必定承受不來他這一擊。說時遲那時快,我來不及多想身體便先快了一步,腳下一蹬力猛地沖了出去,手中所祭出的白楨劍恰巧趕在他斬殺莫鑄之前穩穩當當地擋在了莫鑄面前。劍與劍想出踫撞產生的力道向四周擴散,翻起了一層又一層的雲浪。

大白總算瞅得了這一空檔,以為有了它出場的機會,磨爪擦掌的。我睨了它一眼,道︰「你再敢胡來,回去看我不拔光你滿口的牙。」

于是大白安靜了……又眯起了眼。形容十分端莊。

我又迎上火神的目光,緩緩勾起了嘴角,道︰「火神可是要前往冥界搬救兵?不過可惜,來晚了一步,恰好被本尊捷足先登了。若是火神現下去冥界,指不定還能見到累累白骨正一點一點將整個冥界皆入侵,吞滅。」

火神淡沉沉地問︰「你做了什麼。」

我無謂道︰「並沒有做什麼特別的事,只不過是讓黃泉之水干涸,讓怨靈之骸出沒,讓整個冥界不復存在而已。說起來,當年鬼族欺了本尊一回,算是與我魔族結下了仇怨了,如今本尊以怨報怨還回去,不算濫殺無辜。」

半晌,火神仍舊是清清淡淡,尾音挑了高了些,道︰「你滅了整個冥界?」

我點頭︰「本尊這麼做,你有什麼意見嗎?」

興許是我目中無人的語氣容易惹人生怒,即便是眼前面對敵人清冷殘酷的火神也不例外。他鳳眸漸漸聚攏了寒氣,道︰「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

我繼續點頭︰「信,自然是信的。本尊的父尊和夫君不都是那樣的下場嗎,但是——」抬眼看著他,一字一句道,「你會並不代表你能。如若你不信的話,盡管放馬過來試試看。」

(三)

結果我話音將一落地,火神當即手腕轉動,揮舞起丹鄴劍與我動起了手來。招招凌厲,步步緊逼。

然,我不懼他。

因為我面前的,是我的殺父仇人,是我的殺夫仇人。面對仇人,往往是要比一般時候更加英勇的。

不過這于我來說並沒有太大區別。仙界火神,並不值得我為之留情。他鳳族,他九重天,通通皆會如方才打黃泉路踩著尸骸一路走來一般,被我踩在腳底下。

這才算得上是仙魔之間的一場較量與掠奪。

這天邊的雲層,皆被一招一式瘋狂地向對方進攻之間被卷散得連一點影跡都沒留下。方才火神與莫鑄打了一仗,盡管莫鑄不敵他,但對他也不是一點影響都沒有。起碼我沒有使出全力便已能與他打成平手。

直到風雲驀地停息的那一刻,我與火神同時落立雲頭停了下來,仿佛根本不曾打過這一架,只是兒戲地拿自己手中之劍架上了對方的脖子。

我側了側頭,往他的丹鄴劍上靠了靠,他的丹鄴劍一如既往地輕輕嗡鳴了一聲而後往外斜。但白楨不會,白楨只會往他的脖子貼得更緊。

我淡淡道︰「不愧是即將要當天帝的人,長進了不少。」

火神道︰「你也長進了不少。」

我勾唇笑笑,道︰「不然怎麼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火神面前。今日你我是做一個了斷還是如何?但本尊以為,游戲才將將到了好玩的地方,若要是一下就了斷結束了,有些顯得無趣。你覺得呢?」

火神收了劍,簡單干脆地吐出兩個字︰「依你。」

我亦收回了白楨,只是有些不小心,白楨在離開他脖子的那一刻還是劃破了他的肌膚,血珠順著那道口子沁了出來,分外美艷。我便眯著眼楮看他,閑話道︰「今日本尊來之前本想讓火神的仙妻一同來,怎知她卻不願。這怪不得我狠心,給你們機會重逢偏生她又不曉得珍惜。不過你倆總有重逢的那一日的,下次本尊便親自帶她去九重天與你相聚。」那時,便是你九重天的煉獄之日。

火神似乎不為所動,只淡淡挑了挑眉,道︰「你把她怎麼了。」

莫鑄顯然對這個結果不滿意,冷哼一聲便提著劍走開了。

「暫時也還是好手好腳的」,我道,「不過雖是答應了火神要留一個活的,但就是死了你也不能拿本尊如何。這樣罷,換個人,換成天後如何?」看著他變了顏色,我笑眯了眼,「這回你想要死的還是活的?」

火神低低冷冰冰道了一句︰「果然是狡詐又陰險的魔女。」

「謝謝」,我轉身,邊走邊撫著手里的白楨劍,手指所觸踫之處皆冰冰涼涼的;將劍扛在了肩上,道,「但是還差得遠。不日便會讓火神徹底地見識見識。」父尊啊父尊,你莫惱。很快我便將九重天送來給你做大禮,也算幫你完成了你三萬年來的夙願。

還有闌休,我都听你的。要成為三界最厲害的魔神。

(四)

回去魔界時,遠遠兒地便見到弦衣一身緋衣似火,站在忘川彼岸。風撩起他的發絲,絲絲媚骨。嘴角無一例外地噙著一抹嬌媚卻有兩分疏邪的笑。

我在此岸,眯著眼對他彎起唇角一笑,下一刻縱身跳進了忘川河里。冰涼緊密的河水包裹著我,連耳鼻的空隙都不放過。一身血污皆被河水沖走,我便靜靜地沉入河底,深不可見的河底。

睜眼閉眼之間,整個人似乎都空洞洞的,總是尋不回一絲知覺。不難過,我不難過。

不知父尊與母上,在外面是否走遍了山川河流看過了繁花美景。何時,他們才想起要歸來。父尊極有可能是騙我的,他與母上一走,就再也不會回來。

一早就知道父尊是騙我的。他不善于對我撒謊,那謊言一戳就會破。而我害怕它會破,一直將計就計,再自己拿來誆騙我自己。

手腕上,早已經不習慣戴縛靈鏈,可方才當我的斷發飄落在雲頭上時,彎身去拾起,這腕子上卻也戴著一縷發。

是闌休的發。

唯一他留給我的幾樣東西,便是他的靈力他的劍,還有他的發。伸手撫上心口,那里是冷冰冰的,卻留著闌休的執念。

原來輕易不想你們,我就連做夢都夢不見你們;一旦想起了,就一發不可收拾。

闔上雙眼,似乎又回到了從前。從前,父尊一身銀白衣袍,乃魔界的魔尊,威風凜凜。他對我的教養異于常人,不然我怎會練就一身銅皮鐵骨厚顏無恥。約模沒有哪個女子會像我這般,因為我這般三兩句話就會氣得父尊動手揍我,三兩句話就會煞掉大好的風景,這樣的人大都沒有哪個男子會喜歡。

那時我也想,為何父尊不將我教得溫婉大方一些呢。後來發現絕大部分緣由都是因為我缺少一位母上,使得父尊缺乏愛,我也缺乏愛,遂父尊教我的時候身不由己,而我學的時候敷衍了事。

但盡管我這個人不成樣子,可我在父尊的庇佑下卻度過了此生最美好的一段年華。而我這麼個不成樣子的人,偏生有那麼優秀的闌休來喜歡我來陪伴我。

那時,我有美好的童年,在魔界瘋耍,闌休陪我下水模過魚,陪我在忘川河里泡過腳。父尊撒雪時,他還陪我一起在雪地里撲雪兔。一抓到雪兔,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鍋里那香噴噴的兔肉。

闌休時而點著我的鼻子道,大多女子抓到類似兔子那般毛茸茸惹人憐愛的小動物時,通常會起惻隱之心,就我不一樣,老想著吃肉。如此,有些像個真正的魔女。

玩耍了之後,父尊布置我做的課業總是沒能按時完成,以至于會被父尊嚴厲批評。有時候忍不住頂了兩句嘴,批評就會升級為胖揍。闌休在一邊,喜歡看我被揍,句話不說,面容柔和嘴角含笑。

意識迷迷糊糊,似做了一個夢。我欣喜若狂,夢里隱隱約約總算有了幾個人的輪廓。到底多久,我都沒有做夢了呢。

唯獨,想夢見父尊與闌休。

(五)

又是被父尊揍得鼻青臉腫之際,闌休蹲在我面前,淺笑著眯起雙眼,他手指所撫過之處似帶著魔力,一片清清涼涼好受得緊。

我不滿地抱怨︰「每次父尊揍我的時候你就袖手旁觀,袖手旁觀完了之後又來給我療傷,這不是多此一舉嘛。若要是父尊在揍我的時候你就能站出來與我一起對抗父尊,那樣我就不用成現在這個模樣了,你也不用浪費力氣給我療傷了。」

闌休輕笑出聲,道︰「這是流錦的家事,我不好插手。」

我道︰「難道就不是你的家事嗎?你也是我們家的人啊。」

闌休挑眉︰「可你不是我的人啊。」

我道︰「你想我是我就是啊。」

隨口而出的話,讓闌休猛地怔愣了,隨即是他流光溢彩的笑。他手指撫著我的面皮,道︰「那好,等你是我的人了,父尊再揍你,我便幫你。」

兩萬歲生日那天,父尊送了我一份大禮,竟將闌休給了我當未婚夫。闌休很高興,我便也跟著很高興。

成婚那日,他穿著大紅的喜服來接我,衣袂飄飄風華絕代地站在外殿,身後是萬千齊齊下跪的魔族。他便揚唇對我笑,向我伸出了素白的手。

听聞石鼓音響的時候,他與我十指緊緊相扣。興許走到這一步,他完滿了,我也完滿了。

忽然,腰間突如其來一緊驚醒了我。夢亦隨之煙消雲散。我睜開眼,看見摟著我的卻是弦衣。他竟下了水來,帶著我一點點浮出水面。面色安沉,辨不出喜怒。

然有那麼一刻,是我生了怒。好不容易,做了一個夢,夢見了我想夢見的人,卻又如此輕易地就被他打破。

一上岸邊,我便生生打開了弦衣的手,兀自往前走去,道︰「下次,不許你再隨隨便便就攪擾了本尊。」

「那要讓你一直在下面睡到死嗎?」弦衣的聲音里這才帶著不悅和隱忍。

我道︰「睡到死也不關你的事。」

弦衣忽而拉住了我的胳膊用力一拽,將我拉住與他面對面,輕佻道︰「今日莫不是受了什麼刺激?是看見火神了所以把持不住了?」

我甩開他的手,道︰「是又如何。」我轉身疾走。

「不如何,但就是不喜歡。」

弦衣緊緊地跟了上來,我轉身瞬時手中多了一把劍,直直地指向他,止住了他跟上來的腳步,看著他陰沉的面容,道︰「再跟著我,對你不客氣。」

他低低寒聲道︰「你舍不得殺他,那我幫你殺了他。」

我隨意道︰「隨便你,除了我魔族,你想殺誰便殺誰。」

回到寢殿之後,將所有人都揮退出我的魔殿,順手關上門,在寢殿外結了一層強勁的結界。繼而將燃香拿出來,裝了整整一香爐點燃,順著桌腳滑下了身子去,背依靠著桌腳深深地呼吸,恨不能將燃香的一切香氣都吸入胸腔里。

我分不清這歡骨香到底是要讓我做夢還是無夢。但就是莫要讓我再清醒,莫要在清醒。一心想著想夢見的人,等到睡著了之後,定能如在忘川河里的那般,夢見我想夢見的人。

父尊母上,闌休,等我顛覆了九重天之後,能不能窮盡我畢生的時間,用盡我畢生的手段,將你們帶回我身邊來?

我不怕遭天譴不怕遭報應,怕的是掀翻了三界六道都尋不回你們的丁點影子。

這一睡,我不曉得究竟睡了有多久,仿佛連腦子都停止了思考和轉動。但我很不滿意,因為沒有像在河水里那般繼續夢見我的父尊和闌休。

耳邊一直回蕩著橫沖直撞又氣急敗壞的聲音。令我十分不安穩。

再度睜開眼來時,寢殿里光線昏暗,帶著淡淡的火紅色,約模正值黃昏。頭重腳輕、昏昏沉沉地扶著桌幾站起來,香爐里的歡骨香早已經徹徹底底地燃成了冷灰。

恰逢此時,外面鬧起了大的動靜。似乎在我睡著的時候早已經听過無數回。

外面有人狂怒地大喊︰「流錦,你以為你躲在里面就天下太平了嗎?!我告訴你,你就是想死我也不會讓你安生的——!」隨即是一聲暴躁的虎嘯。

听得出來,那是弦衣的聲音。何時,他與大白一樣失了分寸。

寢殿外,時不時閃爍著猛烈的強光,將整個黃昏都暗淡了下去。我感受得出來,那是有人在沖撞我的結界。先前布下的結界,減弱了許多,已然經受不住太多次這樣的沖擊。

我揉了揉酸疼的眉心,懶洋洋地走去打開了寢殿房門。那一刻,看見結界外面,弦衣與青夜正合力,欲最後一擊沖破我的結界。而大白爪子正不斷刨著地面。我站在門口,他們便愣了神。

身體疲憊地斜靠著門框,我閉眼吸了兩口外面新鮮的空氣,道︰「吵什麼,我不過是睡了一個瞌睡。」說著隨手撤去了結界。

PS︰馬上要工作了,真怕沒時間碼字了……但是胖雲會努力的,讓留言神馬的來得更加猛烈一些罷!流錦不難過,胖雲很難過,傳稿子的時候總覺得有種蛋蛋的憂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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