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身體疲憊地斜靠著門框,我閉眼吸了兩口外面新鮮的空氣,道︰「吵什麼,我不過是睡了一個瞌睡。」說著隨手撤去了結界。
下一瞬,不等我瞠起眼皮,迎面一道芬芳的香氣襲來,我整個人被一股霸道而蠻橫的力卷進了一個懷抱里。緊得幾乎連我的呼吸都給掐斷了去。
弦衣抱緊了我,下巴擱在我肩頭上撂得我肩胛生疼,在我脖間深吸了幾口氣,嗓音死氣沉沉得不成樣子,道︰「你還曉得出來,為什麼不死在里面。」
我應道︰「你那麼吵,快跟大白一樣了,委實是連想死都不得安生。媲」
「所以說」,弦衣毫不留情地張嘴就在我脖子上粗重地咬了一口,道,「不要一聲不吭,我還寧願你拿劍指著我。我的魔尊大人很威風,而不是一聲不吭。」
腳邊伏著的是大白,軟軟的毛發挨著我的腳,很溫暖。對面的青夜沒有動作,雙眼暗潮流動,最終只對我微微一笑,轉身離去丫。
最終,還是抬手拍了拍弦衣的背,道︰「你怕了?早知道怕了,為何還要輕易地攪碎了我的美夢。在河底,好不容易我做了一個夢。平時怎麼都不會做夢,很寂寞。」
弦衣怔了怔,道︰「還以為是你太不爭氣,見了仙界火神便魂不守舍了。」
我笑出了聲道︰「那結果呢,是我太不爭氣嗎?」
「是我太不爭氣」,弦衣道,「下次再也不會了。」
弦衣將我抱到樹下的秋千上坐下,他站在我後面一下一下替我揚著秋千。身體靠著秋千的繩子,我道︰「我不信你。」
大白粗了一聲,表示它也不信弦衣。
弦衣安然著柔情,道︰「就算全天下你都不信,能不能請你相信我喜歡你的這件事呢。」
一向花哨的妖王弦衣,竟也能與我安靜地說出這樣的話來。稍不留意,就會以為他真在說情話。
不遠處,夜幕拉近,不急不緩地走過來一個人影。是青夜,單手托著一只盤。我眯著眼楮看著他,與弦衣道︰「你消息那麼靈通,該是早已經知道在你之前我便與人成了婚。我夫君是闌休,我是一個寡婦。你覺得信與不信于我這個寡婦來說,很重要麼?」
弦衣不再說話。
青夜走近,將托盤徑直放在大白的虎頭上,完全將虎頭當成了桌幾。不過大白雖不滿,卻也不敢多動,唯恐將托盤里的吃食給抖翻了去。
是一碗粥。
青夜欲端起來遞給我,我沒讓他動,便手中拿著勺子一勺一勺地自碗里舀起放進口中。沒覺得餓,但粥卻很好喝。
大白不斷地聳了聳虎頭,動著鼻子。我一不小心將粥滴在了它的鼻子上時,它便淡定地眯著眼伸出舌頭,來回將鼻子舌忝干淨。舌頭滴出的口水打濕了嘴邊的白毛。
我不禁伸手順著大白頭上那青釉色的紋路模了模,最後在它額上彈了彈,笑道︰「越來越有虎格了。」
隨後我將剩下的粥都遞到它面前,它便就著我的手拿舌頭三兩下就將碗里的粥舌忝了個干淨,繼而再舌忝了舌忝我拿碗的手心。
(二)
我打秋千上下來,站起了身體伸了一個懶腰,道︰「不如今夜你給我做一桌豐盛的肉食罷,許久不曾痛快地吃一回。」
青夜聞言一愣,隨即眼里映襯出魔殿照射過來的燈火,出奇的明亮,嘴角上挑,道︰「那你想吃什麼肉。」
我想了想,道︰「你能做什麼我便吃什麼。」
後與青夜走了兩步,大白很自覺地跟了上來,弦衣卻沒動,側身又道︰「怎麼,你不吃嗎?算是我們攻打九重天之前提前慶祝。」
弦衣挑了挑眉,嘴角重新浮現出那抹疏邪的笑意,跟了上來。
邊走我邊與他們閑話道︰「冥界已滅,仙族再無甚足以翻身的,你們說什麼時候入主仙界比較好。」
青夜與弦衣同時出口,一個道「你開心就好」,一個道「何時都好」。
我看了一眼弦衣道︰「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上回去九重天玩得可還盡興?」
一提這事,弦衣露出比女子還千嬌百媚的一聲笑,道︰「自然是玩得盡興,將天後也帶回來了,眼下正與火神之妻鎖在一處。天後,並沒有多了不得,沒有了鳳印,沒有了高高在上的位置,不過就是一只失去了從容淡定、再端不起架子的鳳族喳鳥。」
我亦笑笑,道︰「能讓你這麒麟族的最後一脈得機會欺一回高高在上的鳳族,心里頭還算圓滿麼。」
弦衣面上的笑容更深︰「難不成抓天後來是專門為了給我解怨氣嗎?」
我抬起眉梢,道︰「我一個人玩有什麼意思,要一起玩才算有趣。」
這件事說過之後,又該說另一件事。也便是蠻荒魔眾與我魔族的事。對此青夜毫不含糊道︰「上次莫鑄在冥界入口偷襲仙族後,氣焰越發囂張,已然開始放任他魔眾欺壓魔族了。」
莫鑄,是一枚不太好拿捏的子。
我道︰「先讓他再猖狂幾日,屆時我親手收拾了他。」
「還有」,青夜不咸不淡地看了弦衣一眼,道,「妖族由于過分崇拜他們的妖王,公然在魔界替他們妖王招起了美妾。」
弦衣笑得風情萬種︰「我可一個都沒要。」
我看著他道︰「既然都有了這回事,你要沒要有差別嗎?」
「對于我來說,當然有差別。」說著弦衣就手臂就搭上了我的肩,若有若無地摟著我,道,「總不能讓你誤會我的清白。」
「……」我不覺得這只妖里妖氣的妖王還有什麼清白可言。起碼當初在妖界第一回見到他時,他也在征美妾。
青夜在廚房就近安置了一張飯桌,三個人再加一頭虎,各佔一方。青夜便從容不迫地去做各種菜肴肉食,不一會兒肉味就飄了過來,卻不帶一點油煙。
青夜如初次做飯食給我吃那般,先做了一只肉粒米團子遞給我,亦給了一只給大白,偏生就是沒有弦衣的。
約模此種肉粒米團子不適合一個男人吃,因而大白吃得很歡月兌,弦衣也沒覺得他自己受到了冷落,兀自打開一邊的酒壇斟酒。
(三)
我咬了幾口米團子,味道也還是那個味道。我便伸手遞過去給弦衣也嘗嘗,弦衣愣了愣,沒動。
我睨了一眼旁邊被大白吃得只剩下一灘口水的包裹米團子的大葉子,道︰「難不成你想與大白一起吃?」
青夜聞言,僵著嘴角再遞過來了一只,道︰「妖王可以吃這只。」
弦衣反應了過來,不理會青夜,兀自勾唇笑得像只妖精,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張口在我的米團子上咬了一下,似愜意得眯起了眼楮,道︰「還是這只好吃。」他將斟好酒的酒盞遞給我,權當是回禮。
我接過酒盞,幾杯薄酒下肚,看著大白兀自將青夜遞給弦衣的那只米團子剝開而後享受地吃掉。
我一手把玩著酒盞,一手在大白的額上彈了一次又一次,但皆是輕輕彈的,道︰「你一只老虎,為何要像人一樣活著呢。」它的虎頭半低著,隨著它吃東西的動作時而微微抖兩抖。有時覺得它能長這麼大只老虎頭也委實不容易。
後來沒一會兒,青夜就做好了一桌子的美食菜肴。他坐了下來,便要替我布菜。我拿下了他的筷子,遞給他酒盞,而後三人對飲。
一喝酒便有些一發不可收拾。不曉得我們三人究竟喝了有多少酒。且這些酒皆是青夜親手所釀,喝時不醉人,但後勁兒不可小覷。就連大白嘴饞,不慎沾了些酒就自個趴著睡著了。
漸漸弦衣便與青夜開始話多了起來。平日並不見得他二人有如此要好。弦衣摟著青夜的肩,媚眼酥骨道︰「听說,你是喜歡流錦的母親的?」
青夜點頭︰「是又怎麼樣?」
弦衣吹了一聲口哨,道︰「不怎麼樣,你很有眼光。不過你是喜歡她的母親,我就放心了。」
「你又佔不了一點便宜你放心什麼?」青夜側頭問。
弦衣道︰「那你不是也佔不了一點便宜。」
……
我撐著下巴,伸著筷子去夾肉送入口中,渴了便喝一口酒,偶爾抬起眼皮看一眼絮絮叨叨的弦衣與青夜。
難得的浮生偷閑。
(四)歡樂小小番
一日飯桌上,我與兒子寂寞難耐地坐著,牙槽泛濫,陷入愁苦的等待。緣由是,火夕總是很忙,每日都要開會。開會還要耽擱吃飯的時間,令人十分不爽。
兒子拿筷子敲著飯碗,道︰「阿娘,我們一致投票將阿爹從飯桌上剔除罷。」
我道︰「這樣的話你阿爹就沒地方吃飯了。」
兒子一臉正經︰「他開會就開飽了呀還吃什麼飯。」
我想了想,道︰「將他剔除了,萬一他去找小三吃飯怎麼辦?這樣你阿娘就虧大發了。」
遂兒子懂事地點點頭,對此表示理解。待我倆等得快要餓慌了的時候,火夕方才開完會風風火火地趕回來。
火夕一進來,嘴角含笑,卻輕聲斥道︰「都說了不用等我。」
兒子笨拙地夾了一塊肉進火夕碗里,復又夾了一塊肉進我碗里苦著小臉道︰「每次阿爹都這麼說。」
後來,吃著吃著,火夕發現飯桌上似乎少了一只家伙,不由得問︰「大白呢?」大白那只死老虎,一吃飯是必少不了它的,今日倒是奇得很。
還不待我說話,兒子便先一步道︰「大白搞基去了。」
火夕驀地僵了嘴角︰「搞基?」
我胡亂解釋了一句︰「就是談談戀愛什麼……的。」
兒子再詳細地解釋了一句︰「就是男人與男人談談戀愛什麼的。」我看了兒子一眼,示意他莫要多說。
結果火夕一听,火氣就上來了,偏生涼颼颼地問︰「哪個教你這些的?」
我悶頭吃飯。兒子故作沉思了一會兒,道︰「是羲和姑姑教的。羲和姑姑還說,大白很受用弦衣阿叔那只麒麟的獨角。」
「……你確定不是你阿娘教的?」
兒子︰「阿娘都教我許多詩詞讓我習文化,我學得十分開心。」
我剛一咧嘴笑,就見到火夕繃著面皮,听他道︰「那為父考考你,‘欲蓋彌彰’是什麼意思?」
兒子︰「對不起阿娘還沒開始教我這個成語。」
火夕︰「……」
(五)
弦衣與青夜有些醉了,一時誰都不再說話,撐著額頭仿佛睡著了一般。對于一直清醒的、費神幫我算計的他倆來說,醉一回未嘗不是好事。醉一回便能歇一回。
伸手模了模大白柔軟的頭,我淡淡笑著起身,拂了拂裙角欲去外面吹吹風。冷不防手被捉住了去,低頭一看卻是弦衣。他抓得有些緊,帶著惺忪的醉意,聲音因喝酒的緣故有些沙啞勾人,低低道︰「要去哪兒。」
我復又坐了下來,遲疑了下,還是伸手去拂他的發,寬慰道︰「就在外面,不會走太遠。」
他說︰「我們再做一筆交易如何?我要你半生都不離開我,不求全部,我拿一樣東西來換。你想要什麼東西,我都可以拿來換。」
那半生究竟有多久呢。其實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
我垂下眼簾,彎了彎唇角,道︰「可以,不需要你拿任何東西來換。權當是相信你喜歡我這件事。」
「流錦……」
終還是抵抗不住醉意松了手。原來喝醉酒的弦衣,這麼老實這麼好唬。
去到外面,吹了一陣冷風,陡然清醒了些。我站在回廊上,看著外面朦朦朧朧一叢漆黑的樹影,以及樹影下那只秋千淡淡的輪廓,形容竟有些落寞。
站了一會兒,我轉身去了獄殿,關押畫瀲的地方。據說,天後亦被關在那處。有段時日不見,不知尊貴的仙界天後是否還記得我這個魔界中人呢。
獄殿燈火通明,值守的魔族又加了一批。只是我去時,他們皆睡意正濃似將要打瞌睡的模樣。一道冰寒的風拂起,我走過他們身邊打開了獄殿大門,側眼見他們都清醒了過來,道︰「下去休息罷,下半夜便不用守了。」
小魔們應了聲是,繼而有序地退了下去。
腳踏進冰涼的獄殿地面,入眼便能看見中央巨大的玄鐵籠子里鎖著的人。籠子四周的玄冰與無孔不入的水早已經被撤去,可籠子里的地面仍舊是濕噠噠的,連里面人的衣裳頭發也同樣是濕噠噠的。
不正是畫瀲和天後兩人麼。夜都這麼深了,竟還沒有睡去。
見我進來,畫瀲慘白著面色一個勁兒地往天後懷里鑽,口中支吾著溢出破碎的嗚咽聲。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天後邊拍著畫瀲的後背,邊抬起半眯的鳳眸定定地看著我。可情況似乎並不如弦衣所說,天後失了從容淡定,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喳鳥。見她如此淡定的神態,往常該是應付過不知多少大場面;由此我不禁想,弦衣究竟是如何玩的才能玩得天後儀態全無。
我在鐵籠外面蹲了下來,看著畫瀲身上血跡斑駁,問︰「很疼嗎?」
畫瀲看也不看我一眼,拼命搖頭。
天後冷聲道︰「想不到一個小小的魔女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早知能成今日之氣候,當初我兒就不該姑息你!」
(六)
我將目光轉到天後身上,美麗的容顏,只是沒有往日在九重天那尊貴的裝扮,有幾縷發緊緊貼在白皙的面皮上。我道︰「親手殺了我父尊,害死了我夫君,進攻我魔界逼得我走投無路,你覺得還要怎樣才算是不姑息?」
天後聞言冷笑一聲,道︰「那是誰先主動混進九重天,是誰想滴水不漏地算計九重天?又是誰親手葬送了我兒的性命?到頭來你不也是將自己也算計進去了?我兒在殺死茗閆時就該一舉殺了你。」
我勾唇微微笑道︰「誠然,九重天上,天帝太自傲,火神太自以為是,也就眼前這位天後最理智。當初阻止本尊與火神在一起是再正確不過的事情,只可惜沒能阻止得了反倒自己吃了悶虧。最終還是眼睜睜看著本尊親手殺了火神,是否心如刀絞呢。這定然比不上當年,親眼看著我母上死去時那麼痛快人心罷。」
「你是說斐澈那賤人?」天後眼梢微挑,說不出的雍容,「她不識抬舉,能落到那個下場不是她自找的麼。若不是她,興許茗閆也不會是這個結果。茗閆也是一樣,都活該。竟能生出你這樣的女兒……」
我伸手進去,替天後撥開她面上的濕發,淡淡道︰「你是覺得,我的存在亦是一個錯誤麼。那你說說,我父尊與母上怎麼活該了。」
手指下那美麗的容顏,有一瞬浮現出一抹淡不可察的痛楚。听她道︰「若是沒有斐澈,茗閆就不會愛上她。連天帝之位都不在乎了,偏偏要去與那個賤人在一起,最終被采曄打得潰不成軍,不是活該是什麼!還生了你這個小賤種,嗯唔——」
話沒說完,我手順勢滑下,捏住了天後的脖子,收緊,道︰「有那麼不服氣麼,若是我父尊不與母上在一起,那他該娶的人便是你了。怎麼,還在為此而憤憤不平嗎?是不是我母上讓你覺得很沒面子?」
天後像是被拆穿了,神色變了又變,憋著氣咬牙道︰「不光心狠手辣,還伶牙俐齒。竟還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如此,就休怪我兒再不給你留余地和情面!」
她說罷,我手上使了幾分力猛地一甩,將她整個人甩跌落在了籠子的另一頭。地上起了一層寒冰,皆被她的身體碾碎成了冰晶。
打開牢籠,我一步一步走了進去,看著天後捂著胸口咳嗽了幾聲,毫無意外地咳出了幾口血,抬頭不可置信地瞪著我。約模是沒想到我真能對她一個長輩動手罷。
「本尊的父尊母上雙雙死在九重天,你以為本尊將你弄來魔界只是為了听他們死得活該的嗎?」我緩緩走近她,畫瀲撲過來拽我的裙角,被我一腳更大力地踢開,一腳踩在天後的手上,將她整只手都凍了一層冰,「接下來你該擔心的是,本尊會不會對火神留情面了。沒辦法了,你們上一輩欠下的債,本尊便讓火神來還。還有本尊夫君的那一份。等攻破九重天的那日,本尊讓你們都睜大眼楮看著。」
畫瀲嗚咽了幾聲,不住地來拉我的裙角,竟帶著些乞求的意味。只可惜我听不見她在說什麼。
唯有天後,仰著下巴瞪著我,忍痛道︰「你還當真是做得絕。你不是愛我兒嗎,才幾天就有了夫君了?」她呵呵笑了兩聲,「幸好當初我兒沒娶了你,沒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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