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阿爹曉得我進了宮,還專門派轎子來接我。當我現在宮牆外面,清晨第一縷陽光正好緩緩映照在宮牆外面。我眯著眼楮,看那被高高的屋瓴遮住一些的朝陽。本是該與夏夕一起看的,可他說下半夜恐變天,我們便沒能在一起看。
只是回到家時,被阿娘看見了我一身狼狽的模樣,她霎時眼圈就紅了。阿爹當時不在,是後來才回來的。他回來時我已然沐了一下浴,阿娘給我周身被荊棘劃傷的傷口上了藥,換了一身干淨的衣裳,正給大白喂專兌的狗糧。
很奇怪,夏夕出了大事,他又剛從皇宮的方向回來,該是曉得我惹了大禍,但他卻沒有第一時間就揍我。
阿爹是夏國的丞相。有關阿爹的傳聞,從小到大我不是沒有听過。大抵都是說我阿爹不僅生得年輕清俊,還政績顯赫洞察世事,是位得力的好丞相媲。
誠然,阿爹很厲害。我與夏夕之間,真被他說對了。
阿爹問我︰「錦兒,事到如今,你對太子夕感覺如何,還否願意嫁給他與他共度余生?丫」
我仰頭看著阿爹,反問︰「阿爹說我是嫁好該是不嫁的好?」
阿爹道︰「自然是不嫁的好。」阿爹如此一說,我便曉得,他要麼是怕我會繼續禍害夏夕,要麼是他頂頭上司下了什麼指示。
我眨眼笑了笑,繼續若無其事地給大白喂狗糧,道︰「阿夕固然好,往日我沒有哪個喜歡的人,覺得嫁他很將就。可現在,阿夕少了一條胳膊,我實在擔心他往後一只手會抱不住我或者抱不起我,那樣我就會覺得不幸福。所以,阿爹,我還是不嫁了罷。」
明年這個時候,我的英雄不會來娶我了。我不曉得我和他再在一起,若他再遇到刺客,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說不定一個沒什麼功夫的刺客都能輕易拿我去威脅他,要了他另一條手臂,或者更多。
後來,果真我和太子夕解除了婚約。我才曉得,當初為了這一紙婚約,他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他答應他阿爹要讀萬卷書,習古今治國之道,悉波雲詭譎的君王權術。年紀輕輕,他要做到這麼多。
因而他總是在看書。就連和我在一起時也看書。我曾說過他的童年太呆板太無趣,那是因為他都拿他的童年去為了我做這麼多事情,沒有空閑像我那樣玩耍。
我決定再也不出門胡亂玩耍了,老實地待在家里,做一個阿爹一直想要我做的大家閨秀。如此,說不定一年以後還有別家的公子會看上我上門找我提親,我也不會太沒面子。
然短短幾月的時間,我卻覺得像是過了數年。我不知道夏夕的傷勢是不是好了,我不好再去問他的事情,但每每心里頭總是想著惦著。
不過皇宮里沒再傳出太子夕如何如何,該是好了罷。
(二)
新近這幾個月里,大白很是安靜,不再在園子里歡月兌地撒潑打滾活蹦亂跳的,我喂什麼它便吃什麼。可伸手去圈大白的脖子時,卻發現它消瘦了一大圈。
我時常問大白怎麼了,可惜它不會說人話,只一個勁兒地往我身上蹭。阿娘見狀,便會嘆道︰「錦兒,你想大白該是如何你才覺得安心呢?」
我想也不想,便道︰「在園子里撒潑打滾活蹦亂跳的呀。這樣我才能安心。」
阿娘便道︰「往日大白在園子里撒潑打滾活蹦亂跳的時候錦兒不是也陪著它一起胡鬧的麼,現在它單獨一個,還怎麼鬧得起來。」
經阿娘一提起,我才恍然了過來。大白這般懨懨,是因為我沒有陪它玩耍,它覺得寂寞了。我與大白齊齊蹲在回廊上,拿臉蹭它的頭,頗有一些與它相依為命的感覺。
阿娘亦蹲了下來,模了模我的頭,道︰「我們錦兒長大了,知道愛人了。只是錦兒這般,會額外的辛苦一些。莫要將自己往死胡同里引,你看外面大好的光景都浪費了。」
我想了想,道︰「阿娘,你說我將大白送回去好不好?我發覺我照顧不好大白,這樣它會委屈。」
阿娘將我摟在懷里,拍著我的背說,我是個好孩子。
記得,夏夕他阿娘,也這麼說過。
大抵當阿娘的,都是這麼慈祥、令人喜歡。
還記得,送大白走那天,大白亂跑亂吠,哪個都牽不住它。我模它的頭時,起初它雄赳赳氣昂昂地沖我叫了兩聲,漸而轉為嗚咽。
我說︰「大白,你回去幫我照顧好阿夕,我就接你回來。」大白似听得懂我的話,我牽著它出了家門,將它送上馬車,它都一直乖乖的。
都說宮門深得很,哪個一進去了就容易石沉大海無聲無息。大白回去了之後,我愣是沒再听到有關它的丁點訊息。所謂沒有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我只得如斯安慰我自己。
但後來,很快皇城里傳開了一個喜訊,傳得沸沸揚揚。
太子夕,要納太子妃了。
不光是京城里,整個夏國都為此事而積極響動起來。官家小姐、商賈千金小姐們爭先恐後地將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入皇城選秀。于她們來說,可能不管是選上了什麼,就是一個卑微的侍妾,都能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罷。
終于,夏夕要娶很多個妻子了。
只可惜,在這之前,還沒有哪個公子听聞過我、上門找我提親。我覺得很落寞。一日,阿爹難得親口問我︰「錦兒,你也身為官家小姐,雖說皇上解除了你與太子夕的婚約,但也沒有下旨不讓你參加選秀。如若是想去,便可以去。那你想去嗎?」
我愣了愣,對上阿爹關懷的眼,笑道︰「那阿爹覺得,要是我去的話,能不能選得上?」
阿爹僵著面皮,毫不留情道︰「無才無德,就只會胡混天日,定然是選不上。」
我努嘴道︰「那不就得了。」站在那麼多女子中間,讓夏夕來選我,我不敢想象那樣令人窒息的場面。
(三)
第一天選秀時,據說太子夕眼光甚高,無一人入得了他的眼。然第二日的時候,他卻選上了那麼一兩個。第三日的時候,他再選上了那麼一兩個。
反正就是選上了。
這樣的結果,足以讓我整個人生都灰白了。畢竟我不夠放得開,一面說著可以讓他娶許多個,一面卻無保留地因為他要娶許多個而難過。
但人都是在打擊中成長的,況且這樣的打擊是我親自要求的。遂晚飯間,我刨著飯碗,掀起眼皮與阿娘道︰「我也老大不小了,老這樣默默無聞地呆在深閨寂院里不成樣子,連個上門提親的公子都沒有,著實淒慘。這樣罷阿娘,明日你尋個畫師來給我畫一幅畫像,下回你出去參加官家夫人們的聚會時就帶去,問問哪家夫人的公子想娶妻,覺得我又看得過去的就來找我面談。我亦看得過去的,就將就著嫁了。阿娘你說這樣好不好?」
阿娘不語,連阿爹也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我。約模他們是覺得我以我的智商不該有如此深的覺悟。我便對著阿爹又補充了一句道︰「阿爹請寬心,在這段時間里我會盡量學習文化,不讓我自己看起來真那麼無才無德。」
半晌,不曉得是阿娘問了一句還是阿爹問了一句︰「錦兒這般,可是真心的?」
我繼續刨著飯碗,囫圇道︰「不真心我會說嗎。」
晚飯後,我在園子里吹了一陣風,覺得好不容易吹出了一丟丟睡意之後,才趕緊起身進屋沐浴,換了衣裳上床榻躺著。
一翻身,抱緊了被子,將頭埋進被子里,蜷縮起身體,哆嗦著。
無所謂了,等夏夕娶了太子妃之後,我便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只要、只要挺過了這段時間便好。一切、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然正當我拿被子擦了一把臉,準備翻個身繼續睡時,床榻邊冷不防響起了一聲低低的狗喘,使得我背脊一僵,連動也不敢動。萬一是錯覺呢?
結果它再喘了第二聲。鼻尖是冷幽幽的暗香,有黯啞干淨的嗓音入耳︰「崔錦,睡著了麼。」
我深吸了兩口氣,下意識地帶著濃濃鼻音,眼眶酸澀道︰「對不起我睡著了。」
聲音道︰「睡著了那你還應我做什麼。」
屋里沒點火,黑漆漆的一片。我緩緩翻過身,雖看不清床前的人的模樣,卻也能看得見他英挺的輪廓。因為他後面,有一扇大開著的窗,白白的月光正從那里照進來,十分柔和。
看見他的那一刻,好不容易擦干淨的面皮,就又濕了。許久,都不說話。我將喉嚨清了又清,才能勉強維持著平和的聲調,問道︰「你的傷……好些了麼。」
他道︰「差不多了。」
我便又道︰「听說,你這三日選了幾位官家小姐,要娶妻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
我道︰「那恭喜你,你可以和你阿爹一樣,有很多女人。」
他也仍還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四)
我背過身去,將手指放進口中死死咬住,不讓自己發出丁點哭聲,道︰「那你來干什麼,這麼晚了你回去罷。我好不容易要睡著了,方才你是爬窗進來的罷,又吵到我了。要是被哪個抓到的話,對我的名聲不好。」
我的阿夕,從今往後,就都不是我的阿夕了。
他默了默,輕聲道︰「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我玩笑道︰「什麼問題啊,難的我拒絕回答,簡單的我可以考慮回答。」
他說︰「你要和我解除婚約……是因為嫌棄我只有一只手臂嗎?」
「這個問題太難了我可以不回答嗎」,我吸著鼻子,道,「你說個簡單一些的我回答。」
「到底是還不是。」
我嘴角不慎溢出一聲低低的抽泣,咬牙道︰「是……」
他聲音驀地死寂了,再問︰「你嫌棄我,為何卻連大白也不要了。大白它並沒有像我一樣缺一條腿。」
我哭極反笑,道︰「你說你只問一個問題。」
「嗯。那你不用回答了。不重要了。」
說罷屋內再有輕微的響聲,之後便是無止境的孤寂。黑暗的,冰冷的,我抱著被子狠狠埋進了頭,卻也還冷得不住地瑟縮發抖。
他走了。
夏夕走了。
我終于不用再忍著,任由自己泣出了聲,抽著冷氣,手指揪緊了被子哽咽道︰「那是因為……我一看見大白……就、就會想你……」
「請問崔錦你是在一邊想我一邊嫌棄我嗎?」突如其來的話語,床榻隨之吱呀一聲,另一重量倒在了我身後,在我耳邊呵著氣吐息道,「那麼久都不來看我一眼,你真夠狠的。」說罷,在我僵直的情況下伸出一只手臂,摟上我的腰,一點一點地將我收緊,緊得我的骨頭都在發痛。後背貼著一方堅實的胸膛。他還說,「但是,我知道你的答案了。」
我泣道︰「我覺得你很狡猾。你不是走了麼……」顫著手,幾經遲疑猶豫,卻還是忍不住撫上了他的手背,「阿夕……你都要娶妃子了,我也要準備準備尋個夫家了……」
「我不娶你也不許嫁。」他一口咬在我的脖子上,懲罰性地,道,「我一生都獨臂抱你,你不必擔心我會抱不住或者抱不動你。除非你不想我一生都獨臂抱你。」他淡淡嘆了一口氣,又道,「崔錦,還以為你也會來參加選秀,那是我最後選擇你的機會。可怎知你卻不來。不過讓你和別人站在一起讓我選,我又覺得很不舒服。所以我親自來了。」
說罷不等我反應,他手臂一勾將我翻轉過來,翻身壓了上來,唇欺壓在了我的唇瓣上,輾轉反側,啃咬撕扯,恨不能將我一口一口地吞進月復中……
(五)
所有一日一日堆積起來的理智在那一刻轟然坍塌。我腦子一片漿糊,只本能地伸手去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張開了口迎合他,想他親吻得更深更狂。
漸漸地一只手,在我腰間游走,上下不定,卻似帶了火種,將我周身都點燃。當他手指一點點探入我的衣襟時,微涼的指尖刺激得我顫栗了起來。我忍不住喃出了聲,抱住了他的頭,輕輕喘息著。
「崔錦,可不可以。」他壓抑隱忍著問我。可手上的動作卻未停,還有愈加猛烈的攻勢,在我胸前流連,在我腰間摩挲……
不知道,怎麼就這樣了……
對接下來即將要發生的事情,我似有一點預感知道點皮毛,可又實在茫然無措。結果還沒等到我回答可以還是不可以,他手指輕巧地一挑,便從里挑開了我的衣帶,道了一句「不管了,反正我這輩子就是要你」,隨後褪開了我僅著的一層睡衣……
整整一夜的不休整,夏夕一邊吻著我一邊在我身體里面胡亂沖撞。從他的狂熱里,我幾乎可以感受出,他究竟忍了有多久。
被他越是霸道地佔有,我越是覺得有種被他捧在手心里的感覺。不管是身體還是心里,皆被他充斥得滿滿當當的。
手無力地攀著他的背,我漸漸月兌力,口中溢出破碎不堪的呻(蟹)吟,不滿地咬著夏夕的肩膀,道︰「夠了……」
夏夕將我箍得越發的緊,下巴抵著我的額,道︰「還遠遠不夠……崔錦,你整個人,都是我的……」
後我乏得眼皮都瞠不開了,竟不知不覺地昏睡了過去。隱隱約約,覺得此生圓滿了,心安了。
第二日清晨,當阿爹看見夏夕在我的房門里進出時,一向波瀾不驚的他怒了。阿爹不敢揍夏夕,卻是敢揍我的,因而當著夏夕的面就來揍我。
委實是太沒面子了。
但這等事,也真的不是我主動發起的。
夏夕還不算喪盡天良,曉得移身往我身前一擋,淡定道︰「崔相莫惱,這輩子我都只要崔錦一個。你不成全也沒有辦法了。」
阿爹無法,最終只得冷哼一聲,頭一回不給夏夕好臉色。
後來,夏夕當真遣散了宮里的若干秀女,何其有能耐竟恢復了我與他的婚約。我三番兩次地問他,是否又是和他阿爹簽了什麼不平等的條約,他都只笑而不語。
我與他原本說好了的,在我十六歲的時候他會來娶我。只可是,這個約定提前了數月。三月後,夏夕便隨著花轎一起來迎接了我。因為若當真等到我十六歲時,恐就得挺著個大肚子和他成親了,那樣十分不美觀。
吉時到時,阿娘將要攙扶了出去。出去我才發現,整條街都站滿了宮里來迎親的隊伍,而夏夕則站在我家大門口處。一身大紅喜服,身長玉立,膚色瑩白,一雙狹長的眼微眯,帶著流光笑意。
看著如廝風華絕代,我有一瞬間恍然。似乎,早在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已經該和他這樣……竟另我生出一兩分莫名其妙的熟悉之感來。
難得的是,今日大白也跟著來了,雪白的脖子上綁著一朵大紅花,還涂了唇紅……它這樣一站在花轎旁邊,完全免去了一個喜婆。這一點,夏夕委時有覺悟,做得十分合我口味。
夏夕笑著沖我伸出手,我便將我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上。他在我耳邊低著沉魅笑意的嗓音與我道︰「崔錦,為我著嫁衣,極美。」
我面皮熱了一下,努嘴道︰「我本來就很美。」換來夏夕極輕的兩聲低笑。
雖說夏夕帶來的喜轎它確實是頂喜轎,可那喜轎著實大,大到足以坐下我與他兩個人。喜轎四周沒有簾子,就只有紅色的輕紗垂下,能將里面的光景看得朦朦朧朧。
夏夕沒有如一般男子娶妻那般騎著高大駿馬來,回去時則與我一起坐進轎子里,一路游著去皇城。街道兩邊站滿了看熱鬧的百姓,夏夕說我們就是要滿足一下百姓的好奇心和八卦心。
在遇到人多時,夏夕一點也不害臊,長臂一攬邊將我攬進懷里,我怎麼爬都爬不起來,任看熱鬧的百姓們起哄。
此情此景,歡喜害羞之余,我不由得生出一些憂心害怕來,手抵著夏夕的胸膛,問︰「今日這麼大架子,阿夕不怕像上回那樣招來刺客啊,萬一……」
夏夕打斷了我,道︰「那樣的事情,僅一次就讓我險些失去了你,你以為我會再讓它發生第二次嗎。」
我蹭著夏夕的胸膛,伸出雙臂抱緊了他的腰。
後整整一日,我與夏夕在皇城里都進行著各種各樣的典禮儀式,委時累人,一直到將近傍晚才結束。
我被送往了和夏夕的新房,而夏夕還有各種應酬。
當夜里夏夕帶著淡淡酒氣的入新房時,我正餓得慌將桌上的肉團子都吃了個干淨。我捏著袖子擦嘴角,他便進屋關門,身體斜靠牆,嘴角噙著笑,道︰「崔錦,肉團子好吃嗎?」
PS︰頭要裂開了……好痛啊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