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失神之際,眼前忽然金光閃動,數柄金刃帶著凜冽的勁風,直擊過來,花解語本能的伸手遮臉,向後一退,遙听湛然清嘯一聲,猛然撲了過來,將那些金刃擊退回去,橫身擋在了她面前。
窺伺已久的幾個孔雀長老一擊得手,也不敢趁勝追擊,反而立刻後退,嚴陣以待。
孔妍和趁機掙月兌,連打了兩個滾,這才掙扎著站了起來,周身羽毛紛亂,塵垢遍布,模樣狼狽不堪。他有生以來,從未遭遇過這樣的慘敗,直氣的全身發抖,站在原地,咬牙提氣凝神,有一點金色的光芒在他胸月復間騰起,起初只像是燭火般一朵,卻迅速膨脹變大,只一瞬間,整只孔雀都變的宛如黃金打造,金光閃閃,在深沉的夜色中尤為醒目。他隨即全身一震,身體陡然變大,尾翎根根乍起,看上去好像每根尾刃都是一把向天的尖刃,寒光四射,殺氣騰騰。
湛然微微凝眉,橫劍當胸,花解語站了起來,不知為何,與神劍離的這麼近,卻覺得壓力小了許多,不像剛才那樣難以忍受,胸口氣息仍舊亢奮激蕩,身體卻似乎有些不堪承受,酸痛不堪媲。
只是片刻之間,面前金孔雀的尾翎已經折射出數道金光,每一道都極為強烈耀目,成為一道道雪亮的光柱,直通夜空,他長羽擺處,那光柱陡然從空中轉折,再轉折,湛然臉色忽然一變,失聲道︰「不好!」他焦急回頭,道︰「語兒,你……」
花解語亦飛快的答︰「你拔劍吧,我沒事的。」
湛然手按劍柄,卻仍舊遲疑,只這麼片刻之間,那數道金色光柱已經縱橫交錯,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織成一個巨大的牢寵,將兩人罩在其中,道道光芒陽光般刺目,千里可見。孔妍和隨即回復人身,直恨的滿臉猙獰,道︰「我倒要看看,你們能不能逃的出這天羅地網!」
湛然反而冷靜下來,柱劍于地,淡聲道︰「沒想到孔雀族還有這樣歷害的功法……不知大皇子是用甚麼法子練出來的?丫」
孔妍和冷笑連連︰「這個你不必管,你只需要知道,你馬上就要埋骨于此就夠了!」他咬牙切齒的催動功法,那巨大的牢籠迅速縮小,壓力漸起。
花解語幾乎有些站立不穩,胸口火熱噴薄,連帶神志都有點兒模糊,看湛然仍不拔劍,急道︰「你不要管我,盡管……」卻明知湛然不可能不顧及她的安危,急改口道,「我進到你的指環中,可以麼?」
湛然一笑,回手模了模她的頭發︰「不用,讓我想想。」
不管有多麼不可思議,也不得不承認,這不是一種法寶,這是一種力量。這時候,這「牢籠」是一個封悶的空間,神劍之力應該可以擊破,但是神劍一出,這小小空間中勢必劍氣激蕩,別說花解語,就是湛然,以此時的**凡胎,也受不了這種無形劍氣,還不曾破陣,就已經被劍氣絞碎了。
這光柱看起來雖是虛影,其實堅逾金鋼,且這無形的牢籠大小粗細,完全隨心所欲。此時只有孔妍和一人施展,所以光柱才需要在空中轉折再轉折,若是三個或者四個人一起施展,同時出手,瞬間成陣,陣中人完全來不及反應。這氣息強大到幾乎接近神仙,卻並非高明之極,只是極為強大廣博。
這種情形,就好比一個人身上擁有一百個高階妖修的力量,實力當然強大無匹,可以以多勝少,也當然可以越級挑戰,輕松取勝,但卻未必能自然晉級向上一步。換言之,這是某個階段平等力量的無限累積。這種情形,絕對不可能是自己修煉得來的,因為不管再廢柴的妖修,修煉都是循序漸近,自弱而強的。但偏偏其中並無怨念邪氣,顯然並不是強取而來,倒好像是數個高階妖修練到一定程度,再心甘情願的把這份力量「倒」給他一樣。
以力對力,他們是絕對的弱者,勢必要被這無形力量硬壓成肉餅。湛然長長的吸了口氣,有些遲疑。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就是再次激發花解語身上的凶獸之力,凶獸之力在于破壞,這牢籠雖堅卻是分散的,兼顧四方,若是攻其一點,興許可以奏功,而且凶獸之力在這空間中激蕩時,不會傷到花解語,而他有神劍護體,也不至受甚麼嚴重的傷。
可是凶獸本就類似于魔,幾乎是見風就長的東西,她身體內不知為何隱伏了凶獸之靈,若不及時抑制,必將迅速生長,吞噬身體神魂,哪里還經的起他再次誘導?牢籠緩緩縮小,孔妍和臉上肌肉抽搐,惡狠狠的看著他們,顯然十分解恨,若再遲疑,兩人都要葬身此處……可是湛然卻怎麼都開不了口……
花解語看他神情,也知道這破陣之法一定跟自己有關,她只是一個毫無靈力的女子,如果她能破陣,只可能在剛才的凶獸「杌」上著手,那他為何遲疑,不用想也明白。
「不可教訓,不知詘言,告之則頑,舍之則囂,傲狠明德,以亂天常,天下之民,謂之杌。」杌是如此可怕的凶獸,可是不管怎樣,此事因她而起,在這件事中,湛然是無辜的,湛然不能死。
花解語站在原地,長長的出了口氣,胸口那種爆炸般的凶煞之氣才剛剛平伏,少了她的自制力,又開始瘋狂奔涌,奉天神劍也開始嗡嗡作響,卻被湛然牢牢按住。
他側頭看了她一眼,漆黑的星眸中全是痛切,卻沒有阻止,眼看她清瘦的面容漸漸變的青郁郁的,孔妍和神情一變,立刻明白將要發生甚麼事,立刻加緊催動勁力。凶獸之影將成未成,牢籠卻已經小到直壓在兩人的頭頂……
全無征兆的,天邊忽有一聲極悅耳動听的倫音傳來,好似輕袍緩帶的仙人安坐雲巔撥弄琴弦……下一刻,便有一個雪袍雲紋的身影從天而降,大袖飄飄,烏發流雲,風華絕代。
孔妍和大吃一驚,結起的手印猛然就是一僵,身邊的六位孔雀長老已經齊齊跪拜下去,戰戰兢兢的道︰「拜見鳳王陛下。」
流羽點了點頭,抬眼看向孔妍和,孔妍和竟不由得一凜,急收了手施下禮去,口稱︰「孔雀王族孔妍和拜見鳳王陛下,陛下萬安。」
流羽仍是點了點頭,道︰「收了功法罷。」
孔妍和怎能甘心,咬了咬牙,終于還是忍不住道︰「這女子是杌轉世,留下她必定後患無窮。」
流羽只道︰「我認識她。」語聲仍舊十分疏淡。這話當然是說他認識她,所以知道她不是杌轉世,但也可以說成,因為他認識她,所以他就是要放了她,沒有任何理由。
就因為他是鳳王,所以他連解釋都不必有,要怎樣就怎樣?孔妍和慪的幾乎要吐血,可是他縱有千般萬般的不甘,也絕對不敢公然違抗鳳王的命令,只得勉強的應道︰「是。」一邊恨恨的收了靈力。
流羽又道︰「這……花解語,你不要再與她為難。」語聲平和,並無喜怒。花解語在看到流羽出現時,已經為之分神,體內凶獸之力漸漸平伏,一見牢籠消失,而流羽竟會如此周到,吩咐了這麼一句,心頭登時便是一松,身子一軟,便要摔倒,早被湛然一把扶住。
孔妍和愣了愣,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流羽狹長絕美的鳳眼毫無半分情緒。他連花解語的名字都要想一想才知道,顯然並無多少交情……那他為甚麼要護著他,而且他說的是「不要再與她為難」,好像已經明知是他理虧,且將繼續尋仇?一念及此,孔妍和心頭不由得一寒,面上更是恭恭敬敬,道︰「是,孔妍和謹遵鳳王神旨。」
他忿忿不平,他假做恭敬,他巧言令色……對流羽來說似乎完全沒有甚麼影響,他眼楮雖看著他,卻與看著蒼生萬物完全一樣,不管王族皇子,還是一只烏鴉,對他而言,都只是族人之一。他略一沉吟,沒有甚麼別的事情要吩咐,便道︰「你們去罷。若非必要,不要在人間流連。」
孔妍和只得躬身應了,帶著幾個孔雀長老轉身離開。
湛然上前施禮,道︰「多謝援手。沒想到湛然竟有幸與鳳王同居一院,當真榮幸之至。」
流羽只略略頷首,竟連一句話都不曾再說,轉身就走。流羽為人素來清冷淡漠,不同于雪澈的溫柔靦腆,外冷內熱,他是真正的不在意,正因為對世事並不在意,所以才能真的淡然。看到他對湛然的模樣,才發現他對孔妍和幾人,真的已經算是和顏悅色了……
花解語咬了咬唇,道︰「鳳王。」流羽不答,腳下亦不停,花解語全身無力,想邁步追上兩步都不能,一咬牙,索性道︰「鳳流羽!」
終流羽一生,被人這樣連名帶姓叫的時候只怕也屈指可數。流羽微怔,緩緩的回過頭來,顯然微訝,花解語也不敢看他,飛快的道︰「我的養父母是鴉妖,我也算是半個飛禽!」鏗鏘的說完,終于還是吭哧了一下︰「鳳王你說是不是?」
自認飛禽,卻敢直呼鳳王的名字,敢直呼鳳王的名字,偏偏連頭都不敢抬,眼前的小女子,似乎總能讓他覺得意外。流羽負手轉回了身,等著她的下一句話,花解語看他不曾否認,暗中松了口氣,其實她也很怕,可是卻似乎明知道,流羽不會因此而怎樣,而且,這樣的方式對他有效……她就是要賴在他身邊當飛禽,他就不會硬把她拒之門外。
于是她福身道︰「花解語有事情想請教鳳王。」
流羽嗯了一聲。湛然冷眼旁觀,看她軟硬兼施,放著他這麼大個人不問,卻硬要問流羽,心里頗有點兒酸溜溜的。誰知下一刻,花解語便回過手臂,硬把他拉到流羽面前,道︰「鳳王,這個人受的傷,要不要緊?」
不止湛然,連鳳王覺得訝然,停了一停,才道,「不要緊。」
湛然又氣又笑,卻又有些甜絲絲的,回手就敲了敲她的腦袋︰「這種事,何必要問他?直接問我不好麼?」
花解語不答,又道︰「我還有一件事情想請教,」也不等流羽回答,便自顧自的道︰「這杌是怎麼回事?跟我有甚麼關系?我……我,我是杌嗎?」
流羽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緩緩的道,「你不是杌。」
短短五個字,花解語大大的松了口氣,全身都是一輕。湛然也說她不可能是凶獸,但是湛然對她幾乎是無原則的維護,他的話完全不可信,可是流羽既然開口,就一定是真的。
流羽緩緩的道︰「你若是杌,既然已經出世,全身血脈氣息都會隨之轉變。但你血脈氣息未變,卻有杌現世,我猜想,杌之靈,一定潛伏在你身體的某個角落,被甚麼觸動而驚醒,你的的羽衣里有我的力量,意外催生了杌生長,才會綻放出驚人的力量,現在卻又退回一隅,再等一會兒,只怕便瞧不出任何痕跡了。」
湛然听的連連點頭,道︰「鳳王,這個有法子驅除麼?」流羽看了他一眼,卻不回答,湛然挑眉笑道︰「鳳王陛下,難道不是你的族人,就連句話也吝嗇了麼?」
流羽答道︰「旁人無法驅除。」
湛然微微一怔,便即了然,暗嘆自己當真關心則亂了。凶獸本來是絕對不可能與其它生靈共存一處的,可是在花解語體內,卻偏偏與她共存,甚至不曾傷她,這種情形只有兩個可能,一個是花解語曾降伏了他,將他藏在自己身體中某個地方,也許可以做為一種奇異的攻擊法器使用。另一個可能,就是在花解語身上設置封印的人,將凶獸之力封印在她體內,也許是為了保護她,也許是為了掩飾……
但是這樣一來,花解語的身體便像是凶獸的巢穴一般,旁人若要強行驅除,一定會傷到花解語,只除非是花解語自己將杌逐出體外,但如果杌賴著不走,就很麻煩……但這樣倒是可以放心,花解語暫時是安全的,因為杌再怎麼窮凶極惡,也只是對「外」,卻一般不會傷害「內」。
這許多情形,花解語都只似懂非懂,可是流羽說這麼長的句子已經很難得,她實在沒那個膽子打破砂鍋問到底,只來回看著兩人,暗暗發急。現在想想,只怕這甚麼凶獸之力,在當初踫到湛然的奉天神劍時,便已經有覺醒之兆,後來晏的花心雷,所謂的「邪物」,不用說也是沖著她來的。還有後來雪澈的水蛭,也並不是血中有毒。是她自身的血脈氣息被封印,凶獸的暴戾之氣便隱藏在了血中,水蛭無法承受……要照這樣說來,似乎反而是此時比較好,杌雖出世,卻可以隱居一隅。
湛然皺眉沉吟,百般的不放心,卻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流羽向花解語點了點頭,便要轉身,湛然忽然想到甚麼,道︰「鳳王,這孔雀妖不知聚集了多少修士,練那種奇怪功法,所圖恐怕不小,你還是小心為上。」
流羽心思坦蕩,向來不涉屑小,看在眼中,卻完全沒有往那方向想,聞言一怔,略略思忖,道︰「多謝。」他舉步向前,大袖飄飄,瞬間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前腳一走,花解語立刻一把拉住湛然的衣袖,道︰「你說的是甚麼意思?孔妍和練那種光柱,是為了對付鳳王?」
湛然倒沒想到她第一句是問這個,不由微微黯然,可是想到剛才她第一句,也是向流羽問他的安危,又略略釋懷,含笑道︰「我只是猜想。因為小孔雀們練這種功法無法晉階,他又不是打手,這樣何苦來?若是旁人還有可能想走偏門,孔妍和心高氣傲,是絕對不會的。所以定有所圖。」
花解語點了點頭,想想孔妍和的模樣,再想想流羽,不由抽了抽嘴角,只覺得他完全不可能對流羽構成威脅。再說他這種功法既然是要對付鳳王,那就是造反哪,孔雀王族為此一定煞費苦心,是個不得了的秘密,卻被孔妍和輸急了眼施展出來……這會兒一定懊惱的想吐血。又覺得好笑,丟開不想,問道︰「鳳王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湛然笑道︰「沒甚麼……」她氣瞪他,他便不由得一笑,神情一肅︰「從現在開始,你要加緊修煉了,你現在完全是在跟杌比修煉速度!」
花解語被他的樣子嚇到,喃喃的︰「可是,我無法修煉啊……如果比不過他怎麼辦?」
湛然一臉嚴肅的道︰「看著我。」
她怔怔抬頭,看著他,兩人面對面傻傻的站了一會兒,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指著自己的眼楮︰「我這麼大的眼楮,還不夠你當鏡子照麼?」
這人,真是甚麼時候都有心思耍笑!她又氣又笑,忍不住掐了他一把,連自己都沒留意這動作完全是在嬌嗔。一邊借勢扶了他的肩,從他的瞳仁中看自己的模樣。起初他眼瞳中笑意閃閃,完全看不到,後來他好容易忍了笑,便可以依稀看到,他的瞳仁中,長發垂肩的少女,小小的臉上,生了一對清澈見底的眼楮。
花解語忽然輕咦了一聲,她雖然看不太清,但似乎,她長大了一點點,模樣仍舊未變,卻不再像之前那樣,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蒼白茬弱,而是略顯清秀,看上去,竟宛然一個二八年華的綽約少女了。
花解語怔怔的道︰「這是怎麼回事?」
湛然微笑道︰「我記得你曾經提過,你身上被人下了封印?所以我想是杌出世,將這封印沖出了裂縫,所以你的容貌也會隨之改變。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麼,你不能修煉的禁制,也會隨之打開。」
花解語用力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你究竟知道些什麼,你為什麼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會是凶獸?還是說,你是為了安慰我?」
湛然輕咳了一聲,柔聲道,「其實我知道的並沒那麼多,我只是在你還沒認識我的時候就認識了你,然後一點一點慢慢的查,慢慢猜,猜個差不多就詐詐你……現在我知道的,可能已經沒你多了……」被她澄澈的大眼楮充滿期盼的盯著,他忍不住越說越多︰「種種征兆顯示,你的身世必不平凡,而且,現在你身體的氣息,如此溫潤柔和……所以,你不可能是凶獸。」
他忍了又忍,才把下一句話咽了回去,她不但不可能是凶獸,甚至很有可能是仙人……而且不會是那種投胎人間,化身凡人歷劫的仙人,而是帶著仙人所有靈氣和修為暫入人間的仙人,如果有一天,封印全開,也許……他需要仰視她了……
花解語緩緩的點頭,有點出神,湛然也不敢多說,含笑道︰「問完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休息一會兒了?」
「啊,對對,」她猛然回神,好生愧疚︰「你趕緊休息一會兒,你的傷不要緊吧?」
一邊說著,就雙手用力,想要扶他盤膝坐下。湛然順著她的力道坐了下來,頗有幾分揶揄的道︰「你不是問過了鳳王陛下,他已經說過沒事,你還有甚麼不放心的?」一邊說著,便向她一笑,閉上了眼楮。
花解語也覺得全身癱軟,坐了下來,倚著旁邊的青石,今天真的是向前邁了大大一步,只是可惜了養父母的羽衣和內丹,如果他們知道他們死後的內丹,還被一只凶獸吞噬,不知會不會怪她……
想到他們的模樣,有些黯然,好一會兒,才強打精神。剛才凶猛狂暴的杌之氣,此時不知躲在了哪個角落,居然完全沒有感覺……可是,她必須學會控制它,她想讓它出現的時候,它才能出現,她想讓它睡著的時候,它就要乖乖睡著……怎能自己的身體,卻讓一只獸來做主?
花解語坐起來,用手幫忙,才把雙腿疊起坐好,勉強的挺直了腰桿,她從小到大,嘗試過數種修煉方式,記得爛熟,卻都無效,這時候嘗試運行,不大一會兒,便覺得心境空靈,天地寂寂……不知隔了多久,氣息漸漸匯成一縷,花解語一喜,略一分心,氣息登時就散了。
可是這樣的感受已經太難得,花解語欣喜不已,好一會兒才能再靜心凝神,這一次,卻隔了很久,才能漸漸進入安靈之境,然後依照修煉法門循序漸進……不知隔了多久,只覺得身體中氣息越來越是隨心所欲,這種感受,她一直求之而不可得,冥冥中歡喜不禁,于是一遍一遍的推動氣息運行,越來越覺神情氣爽,周身舒泰。其間,湛然曾張開眼楮,看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對面,神情靜謐,肌膚潤澤,顯然修煉已經入門,不由驚喜交集。
可是兩人都忽略了重要的一點,此處乃是「劍冢」,神劍在此封存千年,一朝出世,這小小一片地方,充滿了渾厚濃郁之極的「劍氣」,同時還有神劍千年未遇明主的郁憤,這一切匯聚成一股凜冽鋒銳之極的力量,以一種異乎尋常的激進速度,沖入她的四肢百賅,提升她的身體力量,提升她的修為,卻也埋下了大大的隱憂。
天黑了復明,花解語終于緩緩的張開了眼楮,下意識的轉目四顧,然後微訝,這兒居然是洛神園,是她的房間她的床……湛然居然在她入定的時候,把她帶回了洛神園?現在他去了哪兒?
有鳳王在此,孔妍和就算心有余恨,也不敢明著下手,這兒倒是一個修煉的好地方。
花解語看窗外天色微明,似乎是清晨,明明一直沒睡,卻是神清氣爽。于是跳下床,總覺得自己身上有點不對勁兒,她在衣衫上反繪罡雷符,對付了亥長老,此時已經被炸的七零八落,索性直接扯開,露出了貼身穿著的掃霞衣,去灶房領了熱水,便月兌了掃霞衣,這才發現身體上居然布滿了奇怪的污漬,好像一年沒洗澡一樣。
通常修士修煉入門,靈力會滌清身體,同時將身體中的雜質排出體外,通常這個過程十分痛苦,且每天呼吸飲食,長年累月,排出的污垢會十分驚人。花解語雖然在人間只有幾年,但這樣已經算少的稀奇了。花解語雖然明知如此,仍舊全身都不自在,連換了好幾桶水,泡的全身都紅了,才總算放心,右手手碗近肘處,有一個小小的青色印記,花解語只當是污漬,賣力的搓洗了許久都洗不淨,這才舉起手腕,對著窗口的天光細看。
這青色印記是突然生出的,只比棗兒略大,微微浮凸,狀似火焰,細看時,卻似乎有一對血紅的眼楮……難道這就是那杌?它藏在這里?
細細的看了許久,一直到天光微亮,這才快手快腳的洗完,足足忙了一個多時辰,居然也不覺得累,反而覺得全身都輕飄飄的,說不出的舒服。
心里有事懸而未決,悄悄推門出來,到了攬秀園,門側的小耳房里不論早晚,都有下人輪值,她拍了拍門,不大會兒,便有人過來,花解語道︰「流羽公子讓我今天早上過來。」那下人不答,花解語續道︰「請帶我過去罷。」
那下人仍舊望著她出神,花解語微訝,輕咳道︰「怎麼?」
那下人猛然回神,哦了一聲,這院中下人並不多,但彼此各司其職,輪值守院子的並不在跟前伺候,花解語也不認識他,但院中只有這麼一個丫環,下人卻多半認識她。晨光下只覺眼前女子一身素袍,勾勒出窈窕秀美的身段,明明仍舊是熟悉的容貌,卻不知為何,多了些說不出的曼妙韻致……那一對澄澈眼瞳黑白分明,如月之清,如水之柔,如珠之潤,這樣的一對美到極至的眼楮,竟讓她平凡的面容顯得空靈絕美,讓人一見之下,便不由得心生向往。
花解語被他看的發囧,生怕哪兒出了問題,又不敢露怯,只得再咳了兩聲。那下人猛然回神,急道︰「好,好,我帶你去。」一邊就轉了身,忍不住悄悄側頭看她,搭訕著道︰「這幾天解語姑娘忙甚麼了,一直不曾見呢……解語姑娘真是辛苦,這麼早就要跑來跑去,不過也是解語姑娘的福份,要叫咱們粗手笨腳的,公子們也瞧不上……哦呵呵呵呵……」
花解語先還敷衍,漸漸便覺得有點詫異,洛神園最重規矩,就算私底下,也沒人敢八卦,彼此間連招呼都少,這下人怎麼這麼嘴碎?忍了忍,還是問道︰「你說幾天沒有見我?」
「是啊!」那下人偷瞄了她一眼,居然有點兒臉紅︰「大概有……嗯,七八天的樣子吧。」
居然有七八天這麼多?她居然在劍冢入定了好幾天麼?花解語見那下人神色怪怪的,也不敢再問,怪不得一醒來湛然就不在,估計是去處理這些善後事務了……
不大會兒,就到了流羽門前,那下人十分殷勤的道︰「到了。」
花解語謝了,那下人便唯唯的去了,花解語平了平氣息,上前拍門,道︰「流公子,流公子?」
才叫了兩聲,門便吱啞一聲打開了,門里的人動作輕悄,神情溫柔,向她豎指噓了一聲,低聲道︰「鳳公子還沒起身呢,有甚麼事麼?直接跟我說就好。」
花解語先是一愣,然後猛然張大了眼楮,一時連怕都忘了,不能置信的對她上下打量。眼前人素裙烏發,只戴了小小一只金鳳釵,頗有幾分清俏,居然是孔玉和?她一向都是最最華麗的花裙子,恨不得用盡天下所有的顏色,今天卻破天荒穿了白色……她第一眼居然都不曾認出。她本就生的花容月貌,換了這一身素淡,反而顯得眉眼明麗,粉頰暈紅,紅唇濃艷,別有一番照人麗色。而且看她的神情,好像不認識她一樣……
不,不對,這麼大清早的,她怎麼會在流羽房中出現?且……且一副方承恩澤的神情?像一個新婚燕爾的小妻子一樣?她瞧著她發愣,孔玉和手扶了腰,微微一笑,道︰「究竟有甚麼事呀,人家也乏的很,要去躺躺了。」
她?花解語猛然回神,一時真像生吞了蒼蠅似的惡心,想也不想的轉身就走。
她與流羽相識雖不久,卻一來因為鴉父鴉母的關系,二來也不知為甚麼,總覺鳳王便似天神一般,讓人不由自主便要全心信任,萬分崇敬,甚至隨時隨地想要親近……可是孔玉和,卻是她最恨最厭惡的人,最無恥婬-蕩污穢的東西……流羽如果與這種東西沾上一點點關系,對他,無疑是一種褻瀆……可正是因為太厭惡,所以,竟連這「最崇敬」都有些嫌棄起來。
她轉身就走,也不曾見禮,身後的孔玉和神情一冷,眼神登時便溢滿了肅殺之氣,看左右無人,便緩緩抬手。花解語低頭疾行,全未留心,忽有人道︰「花解語。」
花解語猶未察覺,再邁了兩步,才抬起頭來,然後愣住,她心目中永遠高貴優雅的鳳王陛下正從那株青桐上躍下來,道︰「你要找我?」
她神情有一秒的窒滯,她做慣了人,怎麼也不能想象,如此風華絕代的美男子,這時候,白衣飄飄的從樹上跳下來,難道他是在樹上過的夜?雖然他在樹上時也仍舊衣袂飄飄,比平時更多了一分飄逸,雖然他跳下來的時候雪袍被風所激,向上 起,便似玉蘭花開,賞心悅目……可是再怎麼那也是樹啊!露天,野人住的地方!
流羽對上她的目光,鳳眸流轉,顯然有些不解,花解語猛然回神,急低下頭。人家是鳳凰好不好!鳳棲梧,鳳棲梧……鳳凰本來就應該在梧桐樹上的啊!
房間門口的孔玉和顯然是吃了一驚,急換了一張溫柔笑臉,提著裙子小碎步走了過來,媚笑道︰「鳳王陛下,您……」她忽悟不對,急改口道︰「流羽公子……您回來了?」
她不是說流羽在房中麼?還***首弄姿的?好像兩人關系多麼密切似的?原來這女人只是裝模做樣,原來神祗並未被玷污,心里忽然就是一松……
想想也是嘛,流羽如此高貴潔淨的人物,怎會與這種女子有甚麼瓜葛?蕩-婦並不是洗洗澡換身衣服就可以裝聖女的……花解語很高興的看著他,滿眼的欣喜熱切。流羽被她盯的有點訝異,忽然上前一步,低頭看著她的眼楮。她仰臉迎上去,細細瞧他眼楮那種微微揚起的線條,那密長的眼睫,那種高渺空靈……只是片刻之間,眼楮就是一痛,卻比上次在流羽房中時,輕了許多。她下意識的連眨了兩次眼楮,低下頭來。
流羽有些沉吟,道︰「如此溫潤平和,隱含天地至理,我竟仍是瞧不出你甚麼。」他偏頭想了想,又道︰「你來找我有甚麼事情麼?」花解語笑道︰「是有事情,但是剛剛流公子您已經答了。」她福身道︰「多謝。」
流羽點點頭,薄唇微勾,幾乎像是一個笑,總是清淡疏離的鳳眸也似乎卷過一絲柔軟漣漪……他隨即溫言續道︰「等你修為高些,我也許便能看出了。」
她一向極能察覺旁人的善意,急笑道︰「那我每天都來給你瞧好不好?」
他微怔扶額︰「不用每天罷?修煉並非一蹴而就,須循序漸近……」
孔玉和一直站在左近,听兩人自顧交談,完全視她于無物,直氣的全身發抖,臉上的溫柔神情也有些撐不住。她在族中一向眾星捧月,在外族倚仗美色,也是無往不利,再怎麼清高的男人,她只要笑一笑,飛個媚眼過去,自然就主動湊了上來。誰知道這次到了人間,先是遇到了一個湛然,然後是百鳥之王的鳳凰,居然都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反而跟一只卑賤的鴉妖有說有笑……
想及前情,看看現在,孔玉和咬牙冷笑……這只烏鴉不能留,一定要殺,馬上殺!
她眯著眼楮,心里全是要怎麼把她大卸八塊,臉上肌肉不住抽搐。誰知流羽正巧伸手比了比她。孔玉和剛才不曾留意他們最後幾句說甚麼,一見流羽目光轉過來,急把神情放的極媚極柔,只是轉變太大,難免有點兒怪異。誰知流羽接著便續道︰「……心情切忌受情緒左右,比如今日,她在你身後手握孔雀尾刃,想要擊殺你,你可曾留意身後那殺氣?」
孔玉和的笑頓時就僵在了臉上,花解語也是一愣,可是看著孔玉和吃癟的模樣,尤其流羽神情淡淡,語氣平緩,顯然完全不曾在意過她。這對她絕對是莫大的打擊……花解語心里居然說不出的痛快,就連昔日的郁憤也輕了許多。
流羽續道︰「修煉初期,乃是修內,等小有所成,就可以通過神識氣息來感覺外界風吹草動了……」
花解語看流羽說的周到,于是試探著︰「我可以時時來向您請教嗎?」
流羽微怔,孔玉和已經氣的臉色都變了,心里不知道罵了多少句不知廉恥,若眼前是旁人,早不知多少個耳刮子扇上去了,可偏偏眼前是流羽,她再潑辣,也不敢說半個字,只能黑著臉听著。
流羽沉吟了一下,「諸如防身,攻擊的術法,湛然應該十分擅長,你可以向他請教,若要學習心法,穩固神魂,可以來問我,幻術之類……這園中有個花妖,你可識得?」
花解語頓時眼前一亮,一時開心的有點發暈,怎麼也沒想到,流羽居然真的答應了,要教她心法。
也當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流羽話音未落,就見湛然急匆匆走了過來,向流羽一點頭,一把抓住花解語的手腕︰「一醒來就亂跑,我到處找你找不到,想嚇死我麼?」
花解語很不好意思,「我沒事的,我又沒出園子。」
湛然還想再說,一眼看到對面的孔玉和,眼楮頓時就睜圓了,然後再看看流羽,假笑道︰「我說老大,我殺一兩只小母雞,你不介意吧?」一邊說,一邊眼睜睜的看著孔玉和,一臉的不懷好意,孔玉和氣的要死,咬牙咬的兩腮發硬,哪還有半分嫵媚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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