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流羽有好一會兒不曾說話,只是這樣靜靜的看著她,看著她的眉,她的眼,她含淚帶笑的模樣……
終于,他試著俯臉靠近她,她乖乖的閉了眼楮……他的呼吸拂在她的唇間,聲音極輕極柔,卻如許清晰︰「我本來就是你的……很早就是,一直都是,永遠都是你的……」
最後一個字,被他含入了彼此唇間,青澀卻如此深沉,顫抖又這般溫暖……也許是預感到了結局,也許是為了即將的分離,英明慈悲的鳳王,生平頭一次放縱自己,在這樣諸事齊集的關頭與她纏綿…丫…
她忽然想哭,伸手抱緊他,一遍一遍的去吻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笑……他也一點一點的回吻過來,一邊一次一次的喃喃︰「語兒……你放心,放心,放心……」
其實並沒有太久,她伸手扶去了淚,對他綻放出一個笑臉︰「鳳王哥哥,我知道你很快就會回來,可是我還是舍不得你……」
他微笑起來,伸手模模她的頭發,像哄著那個愛哭的小女圭女圭,不厭其煩的重復︰「語兒,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我一定會做到……」他停了一停︰「天上一日,地下一年,我會盡量快,你不要擔心我。」
她點頭,從腕上褪下剛才那只鐲子︰「我不知道這叫甚麼,但是我能感覺得到,這是我的護身符,暫時先放在你身上罷!」
他略一猶豫,她已經強拉過他手,硬戴了過去,鐲子應手而變,服服貼貼的套在了他的腕上,透明清亮的一圈,像是映了水光。鳳流羽也不堅持,便拂下了袖子,手腕一轉,手中已經多了一枚橢圓形的金色牌子,他拉了她小手,按入她掌心,同樣沾膚即入,迅速淹沒。
鳳流羽溫言道︰「這是鳳王金印,你身上有鳳凰血,可以感覺得到族中事務,暫時代我照應一下罷。媲」
咦?他居然這般信她?竟將他心中最重要的族人托附給她?她歡喜的有些忘形︰「你就不怕我以權謀私?」
他無奈,卻又微笑︰「你呀,這種時候,還說這些!」
她笑嘻嘻的︰「也許我真的會呢?你該知道,你族中有我的仇家。」
他不再應她,拉著她便要走出,她趕緊拉住他的袖子︰「別生氣嘛,你的族人,就是我的族人,真的有事,我一定會稟公決斷的,就算要報仇,也會等你回來。」
他一笑︰「我知道。」
一邊說著,便拉著她出來,花解語看著自己的身體仍舊坐在石上,一手支頤,不由得抽了抽嘴角。下一刻,像有一種吸力,她身子一震,已經元神歸位,湛然本就站的最近,急扶了她,道︰「語兒?」
她道︰「我沒事。」
鳳流羽的身影亦在當地顯現,道︰「下面的魔尸已經清除了,但制止魔氣外溢的是神界法器,不能生發,要解除魔氣,恐怕需要另想別的法子。」
夜驚瀾顯然早在思忖,點了點頭,鳳流羽便道︰「執法神,借一步說話。」
執法神本來就跟鳳流羽在一起,查勘花解語在人間的種種,後來鳳流羽感應到花解語出事,所以趕了過來,執法神雖然是神仙,卻沒有鳳凰瞬息千里的本事,所以慢了一步。他能感覺得到護身玉鐲的靈力,也明白這件事兒有些大條了,沉吟的模了模胡子,看了花解語一眼,花解語向他略略彎腰為禮。他也不敢多問,便隨著鳳流羽走開。
鳳流羽走出兩步,回過頭來,向她一笑,花解語急報之一笑,兩人的身影便迅速消失了。
………………
花解語定了定神,道︰「大軍已經到了罷?」
妖凌風並沒有跟鳳王廝見,這時候才走過來,道︰「還沒有,這兒到底是怎麼回事?甚麼魔尸?」
花解語苦笑道︰「地底不知為甚麼,竟有很多魔的尸體,所以形成了魔氣,有一個神界法寶將魔氣困在其中,可是魔氣在地底生發,滲透入土壤江水,所以終于還是有少少的外溢,便形成了東勝的瘟疫。」
她說的頗有不盡不實之處,但妖凌風為人雖則豪爽,卻也機警,只挑了挑眉,便道︰「那這件事,還真的有點兒難辦……」
花解語看他雖然嘴上說難辦,神色卻十分輕松,急恭惟道︰「若是別人來辦,自然是難的,但妖族太子爺在此,哪有甚麼事情辦不得?」
妖凌風哈哈大笑,笑道︰「辦法不是沒有,可是,你得罪了我們家凌雲,他未必肯幫忙。」
花解語急道︰「我哪有得罪他?我還放他進我寶圖中修煉呢!再說,就算我得罪了他,不是還有你麼?他怎會不听你話?」
妖凌風笑著伸手指了指她,眼中全是揶揄,卻不多說,只笑道︰「凌雲剛才傳訊給我,說要去取驅魔鏡來。現在魔氣根源已除,到時候做出些安神除穢,強身健體的丹丸派發給百姓,再暗中用驅魔鏡照射,應該可以奏功,只是百姓太多,總得有十幾日之功。」
花解語大喜過望,連聲謝了,妖凌風頗為得意,笑道︰「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湛然的奉天神劍,正大堂皇,用劍氣驅魔,只怕比驅魔鏡還要有效……」
花解語月兌口而出︰「不要!」妖凌風愣了一下,她忽悟說的太急,急回頭歉然的看了湛然一眼,湛然對她略略搖頭以示無妨,她這才回過頭來,咳道︰「不要用神劍,百姓已經奄奄一息,怎經的起強行驅除。」
妖凌風不由得挑了挑長眉,意味深長的來回看了看兩人,湛然一笑,若無其事的道︰「怎的在這種地方說個沒完?我們還是回去罷!」一邊說著,便彎腰把她抱了起來。
妖凌風放出飛行法器,幾人便坐了上去。花解語有心要跟湛然說句甚麼,一時卻想不起要怎麼說。其實她只是覺得這劍來自奉天神將,而奉天神將似乎暗中听命于北天帝君,這實在有些不妥,卻說不出不妥在何處……
她偷眼看他第三次的時候,飛行法器已經到了他們下榻的小院,湛然仍舊抱她起來,直把她送入房間,放在床上。花解語吸了口氣,道︰「湛然……」誰知他恰于此時抬眼,道︰「語兒。」
四目對視,兩人都不由得一笑,剛才那種尷尬的氣氛,登時便消散了。湛然笑著在床邊坐了下來,道︰「你先說。」
「不,你先說。」
湛然一笑︰「我沒有介意,我沒有多心,我沒有生氣,我只是有點兒吃醋……好了,換你了。」
花解語又氣又笑,就這家伙,整天把吃醋掛在嘴邊上……偏生還是真的……明知道他說的是妖凌風,卻是不由自主的心虛,停了一息,才笑道︰「那我就沒有話要說了。」
湛然笑道︰「真的?同我真的沒話要說了?」
一邊調笑的眨一下眼楮,花解語一笑,忽然想到一事,急道︰「對了,我想問問你,你的兵無界,是跟……你師父學的麼?」
湛然倒是一怔︰「不是,我得到思無界心法,完全是個意外,我後來也曾細細回想,不像是甚麼命中注定之類……你若想听,我改天細細講給你听。」他頓了一頓,有些遲疑,卻仍是續道︰「我師父只教了我一套修煉的功法,並帶我入門,後來又指點我得到奉天神劍,之後便不曾出現過。」
花解語點了點頭,細想了一下,還是向他招手,湛然急靠過來,她便貼著他的耳朵,低低的道︰「思無界的傳人,也在我身邊。」
湛然一怔,十分驚訝,喃喃的道︰「世上居然真的有思無界?」她點頭,他便一笑,輕聲道︰「若當真如此,那也許,力無界也會出現……無界仙法本就是一體,若入世,便會同時入世……」
花解語仍是點了點頭。她也是這樣想的,她也算命運多舛,可是每當絕處,總會逢生,且常常會有意外的驚喜,有貴人相助,比如鳳王,比如湛然,比如幻璃……如果墮入人間時,有人對她有甚麼善意,似乎不像,但如果有惡意,就不可能給她這些……她有時會異想天開的想,會不會是「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卻每每啞然失笑……
所以這一切,歸根到根,也不過是一句話「人算不如天算……」,神仙算,仍舊不如天算,有些事情也許的確是有人刻意設計,但也有很多事情,是花解語,是鳳王,是湛然……是他們每一個人,一步一步走出來的,就連那些神仙們,也想不到。
………………
第二天近午,大軍終于到了,隨之而來的還有東勝的知州。
妖凌雲的驅魔鏡昨日就已經到了,夜驚瀾和雪澈的丹丸也都在紅塵煉獄圖中完工,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花解語的腳,仍舊腫的像饅頭,所以堂堂大燕太子,只能是被美麗的湛側夫和雪側夫架著,去見了災民,宣了恩旨,然後立刻開始發送丹藥。
一耗十余日,才終于把東勝災民全部醫治完畢。
不得不說,大燕太子這一次的出行,異常的成功,絕對是千古佳話,萬民稱頌……古往今來,歷朝歷代,瘟疫之事,從未如此神速,如此周到,如此完美的解決……也因此,妖族神丹迅速流傳天下,同時流傳的,還有湛側夫的英俊瀟灑,和雪側夫的溫柔俊雅,甚至連不良于行的腳,也被傳成了縱雨過度啪啪啪……當然,在圖中修煉全不知歲月的幻側夫,在得知自己耽誤了這麼重要的將夫妻恩愛大秀于天下機會之後,牙很癢的強索香吻若干,那就是後話了……
總之,事情很圓滿的解決了,墨淡痕留下來處理一應事務,墨老將軍帶兵回返。妖凌風和妖凌雲回妖族,準備兩界的通商及各種相應事宜,最後只余下了一個夜驚瀾。
東勝瘟疫是他出給雪澈的入門試題,可是此事陰差陽錯之下,其實雪澈並沒能完成……而且夜大師痛定思痛之下,發現煉丹師並不是很有前途的一項事業,很多時候,還不如人間一個蒙古大夫……于是在某一個清晨,夜大師宣布,他要開始學做一個煉藥師……而雪澈,可以做為他的師弟,與他共同學習……師父都沒有,也不知是怎樣認出了一個師弟,可是不必平白矮他一輩,花解語還是很為雪澈開心的,于是把兩人收入紅塵煉獄圖,讓他們自行苦修,然後便帶著湛然,雙騎雙乘,與大軍別開了路線。
人間已經半月有余,可是鳳流羽在神界,也許還沒能等到一杯待客香茶……可是,不管怎樣,她已經決定了,她要吞回心草,要記起前生世,前生人……
雙騎雙乘,放馬馳騁,已經有許久許久,沒有這樣的時間和興致……兩人直馳出了數十里,花解語才緩緩的勒馬停了下來,揚鞭笑指前方青山綠水,道︰「這里風景不錯罷?」
湛然笑道︰「好的很。不如你把那圖兒扔了,你我在這兒蓋間小屋,養幾只雞鴨,也頗可以了此殘生了。」
花解語笑道︰「你耕田來我織布,我挑水來你澆園?」
「對。」他笑著點頭,一邊眨眨眼楮︰「別忘記多生幾只小然兒小語兒,不然的話,豈不是無聊的很。」
花解語只是笑,一邊撥馬慢慢向前,全似無意的,她笑道︰「哦,對了,我想把回心草吃下去。」
「嗯,」他目視前方,好像她說的只是「天氣真好」,笑吟吟的道︰「既然想吃……那就嘗嘗吧!」
花解語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她其實並沒有想要瞞著他,可是,她也真的不知要怎麼跟他說。她知道他不會阻止,他一向不會阻止她做任何事,卻還是忍不住要擔心,若他臉上顯出了黯然,她……也許真的會心軟……
可是他的神色比她還要從容,她又覺得難過,低頭輕輕帶馬前行,不再說話。身後蹄聲嗒嗒,他已經跟了上來,把她的韁繩拉過來,合在手里,伸手挽了她的腰。兩匹馬兒並轡徐行,四蹄同起同落,兩個人兒相依相偎,他在她耳邊淡笑道︰「前世縱有千般萬般,你可會忘記今世的種種?」
她飛快的道︰「當然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湛然微笑,語聲甚柔︰「那麼,你又何必這般擔心我?」花解語啞然,他頓了一頓,又道︰「好語兒,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嗯?」
「鳳王……你前世便認識的,是不是?」
花解語一怔,猶豫了一下,還是鄭重的道︰「是的。我前世就認識他,我……我愛了他一千年。」
他的手竟是抑不住的一抖,失神般喃喃︰「一千年?」
她竟不敢去看他失了光彩的眼楮,低低的道︰「我不曾打破封印,也沒有恢復記憶,可是有關鳳王的一切,我已經全都想了起來……」
他默然不語,她覺得自己實在太過殘忍,悄悄抬手,握了他手︰「湛然,你……你不要難過……我……」
他微微一震,匆促的笑了笑,卻只笑了一半,就澀到無法繼續︰「前世的事情,似乎,還輪不到我來難過……語兒,我知道我認識你太遲……我知道有很多事我做的不夠好……我從不敢奢求太多,只求可以一生一世看著你,就夠了。」
她竟黯然,喃喃的道︰「你別這樣……」只說了四個字,就再不知要說甚麼,兩人沉默的走了很久很久,自日中,一直走到了日落……花解語咬了咬唇,忽然停了下來,伸手接過了韁繩,跳下馬︰「就在這兒罷。」
湛然跟著跳下,點了點頭︰「我幫你護法。」
花解語嗯了一聲,便在空地上盤膝坐了下來。沉心凝神,識海放空,然後打開了木盒。
月光下,盒中的回心草綠中微微泛黃,猶帶著隱約的酒香……她並沒留意,直接把回心草放進了口中。
……………………
身後的湛然一聲不吭,別著臉,看著地面上她的影子,微微發怔……一直到看著那影中人,吞下了那回心草,他才急急調回了目光,看著她的背影。她坐的筆直,顯然正在推動靈力運轉,化解那回心草的藥力……卻只是一呼一吸之間,她整個人都是一顫,然後一頭摔在了地上。
湛然大吃一驚,急撲了上去,道︰「語兒!語兒!」
她一動不動,可是看上去情形並不糟,反而粉頰微暈,長睫輕顫……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也或者,喝醉了。湛然只急的手足無措,既是擔心,可又不知吃了回心草是不是原本就是這樣反應……直等了小半個時辰,她情形仍舊是這般,既不好,亦不壞。湛然直急的六神無主,猛然想起執法神的印信還在,立刻便抱起她,向冥界而去。
冥界與人間,並沒有嚴格的分界,可是湛然並沒有隨時隨地踏入冥界的本事……等終于找到入口時,已經是幾個時辰之後。花解語的面色,仍舊半點也不曾改變,他幾乎已經可以確定,出事了……
冥王听到回心草三個字時,驚愕不已,只道︰「這草是從哪里來的?」
湛然急道︰「你先瞧瞧她行不行?她已經吞下回心草近十個時辰,一直這樣昏迷不醒。」
冥王道︰「可是一個花妖給你們的?」
湛然道︰「是。」一邊又急急催他診治,冥王捻須道︰「那就對了……那晏靈力極足,所以我才把回心草給他。若換了一個人,哪里抗的住回心草的藥力……須知這回心草,乃是生長在彼岸花下的奇草。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可是這回心草,卻只有在花葉相見的一瞬間,才會生長出來,一千年始成一葉……回心回心,自是回心轉意之意……」
湛然忍無可忍,怒道︰「你能不能先救人!」
冥王嚇了一跳,急咽住話頭,道︰「本王不是說了麼?回心草藥力極強,世上沒幾個人能抗的住。」
湛然心急如焚,卻只能咬牙耐著性子道︰「她是神仙,靈力不遜于晏……你看看她行不行?」最後一句,已經隱隱帶了淚意,冥王捻須,這才低頭,細細看視,然後微愕,道︰「不對……」
湛然咬牙道︰「怎麼?」
「她不但吃了回心草,還喝了神界的忘憂酒……這兩樣,是沖突的啊!且都藥力如此強勁。回心草令人思戀前世,回心轉意,忘憂酒卻讓人忘卻前塵,及時行樂,她怎會同時服下這樣兩相沖突的東西?這如何救得?這這……這女子,就算能醒來,只怕也會變成瘋子了。」
湛然怔住,一時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只喃喃的道︰「你說什麼?這怎麼可能……她是神仙啊!」
一言未畢,忽听人淡笑出來,道︰「你說的對……她的確是神仙。」
湛然回頭,臉色頓時就是一變,緩緩的退了一步,手握了奉天神劍,嚴陣以待。那人微微一笑,緩步走了進來,在他面前站定。兩人這樣對面站著,便如照鏡子一般……一模一樣的藍袍,一模一樣的劍眉星目,容貌一般的俊美倜儻,那明朗舒展的五官,洗練的便如晴天麗日一般,不帶半分脂粉氣……只是那人眼中笑意彬彬有禮,卻少了湛然那樣生動的神采……
湛然的神色漸漸冷了下來,緩緩的道︰「北天帝君?」
「呵……」他笑了出來,語聲溫和,彬彬有禮︰「你很聰明……」
他向冥王略略頷首,伸手便將花解語抱了起來,湛然撲上前,他卻只略略折身,便行雲流水般退了開去,轉眼間已在殿外,遙遙的,他向湛然點頭,唇畔仍舊含笑︰「你跟我來,我有法子救她。」
明知是絕路,卻容不得有半分退縮……湛然毫不猶豫的便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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