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王愣了一下,孔妍和與孔玉和也頓時驚住。她摘去了幻術面具,便是瑤姬的絕色容顏,即使神情冷然仍舊這般美好,饒是以美麗著稱的孔雀族亦是驚艷。誰會想到那個蒼白茬弱的小女孩,居然會是這般芳華絕代的佳人?
花解語也懶得理會他們的想法,冷冷的再問一句︰「那鎮著封印的神珠何在?神珠何在?丫」
孔雀王竟不由得一抖,喃喃的道︰「神珠……」
此時根本不怕他察覺,花解語直接侵入他的識海,才剛剛讀到一個隱約的畫面,身周忽然涼風驟起,孔妍和已經揚手祭出了一個法器,便如一個巨大的透明罩子,內中長刺遍布,陰風呼嘯,陡然間向她扣來。兩邊離的太近,避無可避,花解語正要抬手擊出,就覺眼前光芒一閃,已經有一個無形傀儡自行月兌體迎上,隨即腕上一緊,她被幻璃一把拖回,掩在身後。
傀儡被罩子罩住,內中長刺瞬間暴漲,刺入了傀儡的身體,看上去鋒銳無倫,花解語不由得一皺眉,再回頭時,忽見那幾個孔雀長老,竟不知甚麼時候退開了幾步,前三後四中三,布成了一個奇異的陣勢,且手中居然各執了一桿青郁郁的丈八長矛。
長矛通常用于陣仗之間,此時,被這幾個孔雀長老用出來,看上去十分可笑。可是看看長矛上隱約流動的魔氣,她便笑不出了,邁步正要上前,幻璃略移步擋住,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花解語一怔,忽然想起幻璃說的那句話,他說,「我是你的男人,任何時候我都會保護你,你只要乖乖在我身後就好。」
莫名的,她心頭忽覺溫暖,對他一笑,便略略退了半步。幻璃微微一笑,略抬了左手,在右手上輕輕一順,一個透明的小小玉棒便出現在手中,似乎是笛,卻是無孔。他悠然橫執了,看著對面諸人,便如少年柳下執笛,竟是儀態萬方。
她從未見幻璃用過這樣的兵器,細看時這玉棒只有一尺左右長,比手指略粗,透明中空,上有隱約花紋,看上去十分精致。孔妍和幾人已經拖著孔雀王躲到了陣後,子長老一聲呼嘯,幾個孔雀長老便一起攻了上來,幾桿長矛竟不是直刺,而是交錯組成一種奇異的陣勢。
花解語忽然大大一怔,她好像曾經見過同樣的畫面……她甚至知道,這種丈八長矛,其實是一種十分精致的魔兵,矛身分為數截,陣仗之時,每一截都有可能自行飛出,也可以化為箭雨同時擊出……乍看時似乎是一種低階的魔兵對戰之術,其實卻可以分進合擊,通常每十人布成一陣,各執長矛,可軟可硬,可挑可墊,稱的上千變萬化。
便見幾個孔雀長老手中長矛舞成一團,速度快的只見光影,周圍俱是黑氣隱隱,幻璃的錦袍在中間輕盈滑動,真如穿花蝴蝶一般美不勝收,可幾個孔雀長老亦非弱者,十桿長矛竟鋪成一面巨網,鋪天蓋地……眼前的情形越來越是熟悉,花解語忍不住閉了一下眼楮…媲…
眼前好似忽然化做了血腥戰場,無數魔兵組成了數個陣勢,長矛飛舞,魔氣彌漫,時而交錯布陣,時而萬箭齊發,收發由心,數丈飲血卻攸乎收回……慘呼聲中,無數天兵天將倒在血泊之中,大軍節節後退……
那種情形全似夢境,可是那種心急如焚,那種苦心焦思,那種痛苦,卻極是分明,好似身在其境……魔軍一向好勇斗狠,全無章法,雖然魔功歷害,魔體強韌,卻是各自為戰,幾乎是一群烏合之眾,乍然布成這般魔陣,戰斗力竟是十倍百倍的提升,讓人全然措手不及,一敗涂地……
不要,不要!縱拼盡全力,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
忽听天兵天將齊聲發喊,聲如雷鳴︰「帝君!帝君!」回頭時,身穿戰甲的男子一騎天馬,飛馳而來,劍眉挺秀,星瞳湛亮,薄唇緊抿,天生明朗的眉眼五官,便如晴天麗日一般,神情卻是如此的凝重……
…………
飛將軍從天而降,他是湛然?不,他應該是……北天帝君……難道他真的是挽陣仗于水火的英雄?難道她真的是誤了諸多天兵天將的罪人?
頭猛然就是一痛,她身不由已的後退幾步,伸手捏了額角,不知是誰扶住了她,花解語定了定神,夙妍上前一步,有些焦急,比了比陣中的幻璃。意即問她要不要開啟法陣。
花解語定了定神,再看場中時,幻璃似乎仍是游刃有余,修長身影分花拂葉,眉眼明媚如水,發上珍珠交相叩擊,如珠落玉盤,叮咚聲忽急忽緩,響個不停。
他顯然在施展幻術,細看時,才發現那幾個孔雀長老攻勢雖急,卻有大半招呼到了同伴身上,陣勢已經亂成一亂,只是空自揮擺如風,孔妍和早看出不對,連聲呼喝,幾個孔雀長老卻已經听而不聞。忽听珠兒唰拉拉一陣急響,那修長俊俏人影輕盈盈的自陣仗中一躍而出,那幾個孔雀長老發一聲喊,俱都發起狂來,彼此亂砍亂刺,戰成一團。
幻璃笑吟吟的向她走過來,眉眼間風致嫣然,面容仍舊說不出的嫵媚妖嬈,向她淺淺一笑,悠然道︰「幸不辱命。」
不知是不是一種錯覺,她總覺得,他發上的珍珠似乎黯淡了些……少了那樣清透柔潤的光……花解語正要說話,忽听身後晏道︰「語兒,有外人侵入青歧山,似乎是神界中人。」
花解語一怔,當機立斷,急向夙妍擺了下手,飛一般退後,幻璃等人亦隨之退後,幾人背靠神木宮。空中似有風聲拂過,一個身穿戰甲的天將乍然出現在面前,那面容她實在太過熟悉,頓時大吃一驚,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一句「父親……」險些月兌口叫出。
與此同時,夙妍所布的法陣亦隨之引動,地面似乎忽然凸起了一個巨大的山包,將那天將輕輕掀翻,他雖神通廣大,可是總不能與花解語隔山對答,只得提氣縱身向後跳去,孔雀族眾人也被波及,站立不穩,各自退後,受傷的孔雀長老更是骨碌碌直滾下去。可是他們的落足之地,又有同樣的山包涌起,便如波浪一般,一步步將他們推遠。
那天將眼看距花解語越來越遠,焦躁起來,不退反進,連著躍過了幾個山包,道︰「公主,公主!你難道不記得微臣了麼?」
花解語一聲不吭,只是張大眼楮看著他,幻璃本就在她身邊,急捏捏她手,示意她來讀他的思想,可是花解語心潮起伏之下,竟是怎麼都無法專心。她實在沒有想到,眼前之人,竟是她的鴉父……她當然記得,鳳王說「你的鴉父是衡天神將,中天帝君要他們保護你,所以並未封存他們的神力,以他們的本事,一舉手之間便可以毀去整個孔雀族,怎可能意外死去,還遺失了神珠?」可是卻怎麼也無法接受,鴉父即衡天神將……
衡天神將落足之處,仍是站立不穩,他索性跳起,整個人懸空停在空中,急續道︰「瑤姬!公主!你縱不信天下人,也該信我!」
要信他麼?她記得他溫和慈愛的眼神,記得他笑著模她的頭發,記得他在孔雀妖欺負她的時候,擋在她面前……不論怎樣,她都不相信這一切是一場陰謀。她心里一片混亂,怔怔看他,眼里竟溢了淚,喃喃的道︰「父親……」
衡天神將放柔聲音,輕聲道︰「公主,微臣不敢,千萬莫再如此稱呼……我是中天帝君座下衡天神將,奉旨帶公主回中天界。」一邊說,一邊向她伸出手來,神情十分溫和恭敬。
花解語幾乎沒有听他在說什麼,只喃喃的道︰「我以為你們已經死了,我很難過……」
衡天神將道︰「令公主傷心,微臣有罪……微臣只是奉旨行事,還望公主莫要見怪……」
幻璃早凝了眉,用力握緊她的手,空自焦急,卻無辦法。她平素看起來最是冷靜,可是一牽涉到了情感,她便全失了主張……她幾乎是在自欺欺人,不管怎樣,都不願相信她的親人會害她,不敢相信她這麼久以來,午夜夢回的傷心,那麼心心念念的要報仇,居然只是一個笑話……幻
璃焦急起來,索性上前一步,淡淡的道︰「語兒是中天帝君之女瑤姬公主?你是中天帝君座下四神將之一的衡天神將?你可是受命隨語兒下界保護她的?」
衡天神將看了他一眼,他修為雖已大乘,可在真正的神仙眼中,的確不算什麼,可是看他挽著花解語的手,顯然關系匪淺,所以他還是勉強的道︰「對。」
幻璃一聲冷笑︰「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听從北天帝君之命,害我語兒?」
一提到北天帝君四字,衡天神將就是一驚,然後大怒,道︰「小小妖物,休要胡說八道!」
幻璃呵呵一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為!你與孔雀族串通做了那出戲,引得那人類少女入谷,令語兒提前出世,又詐失神珠,不過是想讓語兒無法修煉……」
衡天神將怒道︰「你胡說什麼!」
幻璃絲毫不俱,坦然道︰「你們打好了如意算盤,想讓語兒在人間受盡折磨,誰知語兒福大命大,處處逢凶化吉,到如今語兒修為盡復,要回中天界不過片刻間事,你眼見跟錯了主子,後悔莫及,便想轉回頭來裝好人,我說的可對?只不知中天帝君得知你這般作為,會不會放過你?」
幻璃原本就聰明絕頂,既通思無界之術,又通曉佔卜之術,他雖不能讀到衡天神將的思想,卻把孔雀王及孔雀族人的讀過了,這一番話中加了幾分猜測,卻讓衡天神將心驚不已,咬牙道︰「你再胡說八道,莫怪我不客氣了。」
幻璃淺淺一笑,眉眼明媚︰「這般對我語兒,我對你也客氣不起來呢……」
花解語慘然一笑,衡天神將看在眼中,急道︰「公主,你難道信他不信我?」
花解語一字一句的道︰「當年鴉父相待之情,不管是受人所托,還是奉命行事,我仍銘記于心……我不想與你對戰,也不會跟你去任何地方……衡天神將,請你好自為之……」
衡天神將臉色一變,緩緩上前,身周卻忽然有一道透明的罩子升起,竟瞬間將他束縛其中。夙妍所布之陣,極為高明,面面俱到,早將馭風或者飛行法器種種計算在內。地面的陣法既然已經引動,那他懸空定在半空中也仍舊是逃不開。這罩子升起,就代表他心中起了殺機……花解語看在眼中,不由冷笑,衡天神將卻不知就里,一臉驚惶的道︰「公主,微臣對你忠心耿耿,你居然對微臣下手?」
花解語緩緩的道︰「不是我要對你下手,是你想對我下手吧……」
衡天神將道︰「公主何出此言?微臣……」一言未畢,忽然身子一震,怒向幻璃道︰「好大膽的妖精!」
幻璃退了一步,臉色十分蒼白,顯然已經受到了反噬,卻只一笑,淡淡的道︰「果然是北天帝君!真是沒想到……」他剛才詐言了一句,看衡天神將的神情,本就生疑,這時候冒險刺探他的想法,哪里還有絲毫懷疑,冷笑道︰「北天帝君因愛生恨,竟如此處心積慮,對付語兒……你們枉為中天神將,竟與外人勾結,背叛中天帝君……」
衡天神將怒極,道︰「你若再胡說,休怪我出手無情!」
「夠了……」花解語緩緩的閉了下眼楮︰「衡天神將,我的神珠,可在你身上?」他一窒,花解語淡聲道︰「你現在就給我罷。」
衡天神將十分遲疑,花解語上前一步,伸出手來,衡天神將身上透明的罩子陡然間變白變厚,顯然殺機濃濃。夙妍幾人齊聲道︰「小心!」
幻璃早上前一步,將她拉回,衡天神將一怔之間,也明其理,神色漸漸冷了起來……他的確是起了殺機,她身份再是尊貴,畢竟人間天遙地遠,若做的干淨,也未必能查出下手之人……有道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無法面面俱到,就索性一條道兒走到黑,只怕尚有一線生機,若是容她恢復了記憶,他背叛主子,妄害公主,到時的刑罰,必會生不如死……
他一咬牙,全身忽然金芒暴起,只听唰啦幾聲,那道罩子四分五裂,幻璃將花解語向身後一拉,便直迎了上去……
幻璃在人間,不論智計修為俱算是最強者,可是,卻仍舊無法與神仙抗衡,只拼得數招,只听極輕的嚓嚓一聲,他手中小小的玉笛便碎成數片,幻璃踉蹌後退,口中已經沁出血來。他剛才與孔雀長老對戰時已經耗費修為,刺探衡天神將的識海又受重創,此時著實已經是強駑之末。
花解語急了,也顧不得面前是誰,咬牙上前,便要出手,可是招式遞出,卻終究還是遲疑了一下。回手便去拉幻璃。
夙妍晏急搶上前,一招未畢,便敗下陣來。花解語雙手結印,便欲推出,幻璃由著她拉回幾步,忽然微微一笑,柔聲道︰「好語兒,你忘記我說過了麼?我是你的男人,我會保護你,你只要乖乖在我身後就好……你想保護我,就等我死了再說。」
這種時候,他竟重提這句,花解語瞥眼他蒼白容顏,一時心頭又酸又苦,竟欲下淚,咬牙嗆聲道︰「你死了,我怎麼辦?」一邊抬手結印,便欲擊出。手印未起,已經是滿天霜華,竟似乎連周圍的空氣,都被凍了起來。
衡天神將是中天界人,曾親眼見過她的身手,瑤姬公主雖是女子,可不論修為智計均遠勝于他,哪敢直攖其鋒?他一咬牙,忽然一把拉開了外袍,露出里面的護心銅鏡,冷笑道︰「這是你養母的最後一滴血,你若有本事,就親手毀了!」
花解語愣了一下,一時竟咬碎銀牙,手中攻勢卻終于還是一凝。幻璃忽然微微一笑,淡聲道︰「北天帝君因愛生恨,折磨語兒,可是,他從未想過要殺她!你若傷到語兒半根頭發,他第一個就不會放過你!」
衡天神將一怔之際,九粒明珠自幻璃頰邊乍然騰起,一齊飛向空中,空中忽然就是一亮……那種美好柔潤的光華,比太陽更燦爛,卻比月華更溫柔,即使在這樣的激戰之中,所有人仍舊不由自主的抬頭去看……那九粒明珠輕盈躍入空中,匯成一朵閃著珠光的花兒,竟是美到無法言喻,望之令人煩惱盡消……可是下一瞬,那柔潤珠光便化做九道光影,以一種不可思議的極速,乍然擊入衡天神將的身體,卻獨獨避開了那護心鏡……如此之美,卻如此之鋒銳無倫。即使那衡天神將身著天庭戰衣,竟無法抵擋這一擊之威,明珠入體,化為闔粉,所過處血肉盡碎……衡天神將慘嘯一聲,一頭滾落塵埃,夙妍急提了一口氣,揮指彈出,遙遙馭動陣法,將他捆縛起來。
花解語一怔之際,瞥眼幻璃,他身子一軟,亦隨之跌落,花解語大吃一驚,急道︰「幻璃!」
她撲過來抱緊了他,兩人一起落在地面上。他望定了她,忽然微微一笑,狐狸眼璀璨絕麗,竟是美到驚心動魄……可是下一刻,他整個人,忽然就消失了,渺渺輕煙中,一只團扇大小的蝴蝶翩翩而起,黑色冀上生著九個小小的白斑,正如他發上九枚明珠。可外緣卻團團繞著淡紅色的新月斑紋,宛如情人泣血……原來他的本體竟是蝴蝶,是世上最美的蝴蝶,玉帶鳳蝶……玉帶鳳蝶一向成雙成對,雌雄比翼,生死相隨,傳說世界第一對玉帶鳳蝶是由梁山伯與祝英台幻化而成……不能相依相伴,不能一生一世一雙人,那便放手,放她自由……
我是你的男人,不論任何情形下,我會保護你,你只要乖乖在我身後就好……你想保護我,就等我死了再說……
語兒是我的心肝寶貝,我只要活著一天,就守著你一天……一直到死的那一天……
他分明早萌死志,他分明是在求死!這般任性,這般堅決……花解語心頭痛的直欲撕裂一般,空張了手,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蝶兒自手中飛走。喉口一腥,一口血沖口吐出,俱都吐在那蝶兒身上,失了神智的蝶兒似乎也覺痛苦,在空中徒然的翻翻覆覆……
不要!不要!不要!
幻璃!幻璃!幻璃!
淚水在臉上瘋狂迸流,她眼前似乎還清清楚楚的站著那個一身錦袍的男子,那樣欺霜賽雪的俊面,那樣明媚妖嬈的眉眼,那樣笑微微的狐狸眼,眉睫涂了黛一般烏濃,薄唇偏又似涂了脂般的紅艷……有海裳春睡圖之旖旎,又有所向披靡的犀利……她只知道他是妖殺,以敵之長,攻敵之長的妖殺,其它的,她竟從不知道,她竟從沒問過……
只要你幫我達成心願,幻璃這個人,這條命,就全是你的了……
幻璃,幻璃,你是我的人,你的命是我的,你怎可以這般輕易棄去……
恍惚間,眼間似乎劃過戰場上那一瞬,無數天兵天將在她馬前倒下,一晃眼間,卻又化為了孔雀谷中,看著鴉父鴉母倒臥血泊之中……
不,這是假的!若她未入人間,從不識得這個妖嬈的男子,那麼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花解語咬著牙站起來,一步一步走到衡天神將面前……他已經傷重不支,看著她,她一字一句的道︰「神珠,給我。」
他臉色劇變,卻終于還是咬牙取出一個盒子,交給了她,手指觸到封印的那一刻,盒子自動彈開,內中一枚淡色神珠璀璨閃光……花解語伸手,將那枚珠子捏在掌心,幾乎是在同時,腦海中轟然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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